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虚臾赋》空虚二爷 文案: 首先要说明一下,文题目不是错别字,此“虚臾”非彼“须臾” 烬渊(外表浪荡内心深情年下攻)X殿雪尘(高冷傲娇别扭美人受),弟X兄 第一世“帝江彼岸不觉悔,画惜断命为伴君。” 第二世“夜极一世甘为孤,竫处天劫羽化仙。” 第三世“却说仙劫落无痕,清仙结发生情丝。三生石上结姻缘,半生缘换再生缘。” 素子枯(温文尔雅腹黑攻)X幼冥(呆呆冷漠无情受) “......直到一剑穿心,生命结束之时,他始终不相信,是自己杀了他,杀了至爱。道曰,他的灵魂是无尽的魔障,有无尽的肮脏,以至于要凝固成石,埋葬在梦海里才能洗清。他的魂魄化成了石,千千万万年为石,永生永世为石——石者,无情无心,连笑容都是痛苦的扭曲,可谓剥夺了所有的情思,所有的念想,残酷得被撵出轮回,而洗涤他灵魂的梦海,在千千万万年后,竟萎缩成了一条绕着望穹崖的长河......” 最后是内容一句话简介:讲述两对CP纠缠了上万年的恩怨情仇 内容标签: 年下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烬渊;殿雪尘;幼冥;素子枯 ┃ 配角:殁零;行且舟;弥珞生 ┃ 其它:古风耽美;玄幻;生世情劫 第1章 序章   相传万物生前,天地合而不分,界一而始,控于一道之上,而道纵横于阴阳。   阴阳两端,居二神兽,一曰赤麟龙,一唤蓝凤凰,于世道之两端,见而不触,是以衡天下而守安平,衍息众生。   万古前一日,因有魔障侵而阴阳乱,以致龙凤二兽相接扰道之恒常,乃道所不容。继而道旨降,太古行,赐罚于上,却无策还原,但且开天辟地,分世为阴阳二界。   故混沌之世初开,亦或是临界之巅,阴阳二界,须臾片刻,千万年后念起这太古阴阳之世,才知那时是如此。   千年一眸,祭奠永世的一劫,一渊若得雪,一枯若有冥。 序章   右拂尘,左杳玉,敲开雾里红尘,窥尽轮回探秘,降道之臧否奖罚于斯。   老者似石尊,眼底藏菩提,不惹尘埃,指尖轻动间已知祸福。他在望尘埃雾渺中的因缘造化,参透三世而不止,叹息几载而不回。他在望那魔障历经万年的枯萎后若现熹芒,哀婉于夜色。   长久,一声叹。   “孽缘终回,魔障再现世间,天意枉然。”   半晌,泯红尘。   “凤凰飞累了,终究会涅槃,止于鸠。”   【坎司·坎司回廊】   “滴答”   “滴答”   有水声,坎司回廊水滴下落的节奏持续了千万年,丝毫没有改变,一滴水声在这锥形空间内绵延回响千百次,一点一点消匿......似是安静中的一丝喧闹。   圆锥形的冰雕空间常年凝冰,四周冰蓝色的冰壁上是一条条金色的灵脉图腾,如蜘蛛网般千丝万缕密密麻麻地蔓延在冰壁上,就像血脉遍布身体一般的错综复杂,带着血液的流动,发出些许如溪水长流般的声响。   中间是深不见底的一个水潭,倒映着这锥形的顶部,水面有着大大小小的水泡,自水底冒出,忽地钻出水面,爆裂,消失无踪,就像滚烫的沸水,但这水潭却冒着浓浓的寒气,似乎一触碰便能将一切化为冰柱。   水潭上方一尺之处,是一个悬浮的无盖冰棺,晶莹剔透,倒影着周围冰壁上的金色纹路,如同幻境,几只淡蓝色的冰蝶在这冰棺周围飞舞,透明的翅膀能看到骨骼的形状。   冰棺内是一名精致的小男孩,男孩安静地躺在冰棺里,一袭过于宽大的水色长袍包裹这那小小的身体,银练色的头发铺他身后,面庞上铺了一层薄薄的冰层,睫毛上还有些碎碎的细冰。   一个被冰封的孩子。   忽然,那男孩□□在衣袍外的肌肤上隐隐泛起一些金色的条形纹路,手背,脖子,脸部被那金色地纹路遍布,仔细看下,男孩身上的金色纹路竟然与这冰壁四周的金色灵脉图腾如出一辙。   很快他整个身体被一个金色的光圈包围,金色的纹路越发明显,如密密麻麻的金色河流流遍全身,而男孩在快速成长,稚嫩的脸蛋越发成熟,像是把男孩从孩提到少年的成长都集中在这一段时间。   不过一会儿,万物趋于平和,冰棺里恢复如常,包裹的金色光圈消失,那冰棺里的稚嫩男孩已然变为一名成熟男子,水色的长袍刚好适合那修长的身姿。   结满碎碎冰渣的睫毛轻轻颤动,忽然,眼睛睁开,琥珀色的瞳孔一瞬间扩张,又在一瞬间收缩,最后趋于平和,而铺在那男子身上的冰渐渐消融......   琥珀色的眼瞳一瞬便灵动起来,如冬日暴雪后的第一缕阳光照耀大地。   ****   精美的水色长袍后摆拖曳至地面,衣角随风扬起,宛如平波湖面上被风卷起些许水波荡漾,宁静中的几分倾动。银练色的发丝长而柔顺,混着腰间水色的衣带更显美幻,他眉心微蹙,姣好的容貌浮现一抹急切之色,步伐急切地行走在一望无际的白茫中。   自回廊出来,便是阳界这块大陆的正中央,谓之“中陆”。中陆之地,只是一片混沌的白茫,空无一物,一切之源,也谓之“道”。   不知为何,今日的中陆总有些让他隐隐不安,这一片白茫像是睡眼惺忪的猛兽,压迫的气场越发明显,好像下一刻便会爆破,消失,那种压抑的感觉就像是末日前的挣扎,亦或是战争的肆虐让他有些难以呼吸。   “啊......”   心脏一阵收缩的疼痛让他软倒在一片混沌中,血脉的流动带着如刀割裂血肉的巨疼,随之而来的细细密密如兽类撕咬肌肤的煎熬让他颤抖着蜷缩起来,心脏像是被一个力道紧紧地掐住,浑身的灵脉冲力一齐倒流涌向心脏,一瞬间便被压迫得仅剩最后一丝力气。   “嗙——”   远处传来一声如同空气爆炸般的巨响,千百缕灵气相击相斗导致的强大冲击力让整个大陆都在摇晃,似乎是要结束这个世界,带着如胜者般的邪虐,肆无忌惮地凌虐这个世间。   白茫的中央大陆瞬间像是被血染红一般,血红一寸一寸地吞噬这整个空间的白色,将洁白的一片侵染成触目惊心的赤色,混着那割裂空气般刺耳尖锐的声响,如同指甲划过光滑石面的声响,千千万万的灵力激荡带来狂风呼啸。   微合的眼眸恍惚之间看向远方,无数交错的灵力毫不怜惜地打向他,浑身伤痕累累,唇边落下鲜红的血液,琥珀色的瞳孔布满了惊恐无助和绝望,那样的恐惧几欲覆盖了身体的疼痛......   他无力地合上眼眸,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这时,一片阴影笼罩在他身上,同时也屏蔽了各种灵力的侵犯,隔绝了那让他几乎晕厥的刺耳轰鸣,如同绝望中的一方希望。   他重新睁眼,目光触及来者,唇边扬起一抹虚弱的笑容,缓缓道:   “尚晞哥哥.....”   【神域·阳仪殿】   当他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柔软舒适的床上,身体已然恢复,浑身轻松,似乎方才那濒临死亡的绝望无助是一场噩梦,但回想起中陆居然一片血红,天际是各司灵力相击产生的动荡,一种惊恐像是恶心的污秽重新蔓延而出。   待一丝紫气消散后,空气中现出一名英俊的男子,深绯色的瞳孔一片清明,带着些隐晦的忧色,一袭薄墨色的华丽长衣却让他不言而威,自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气息,身上繁琐的配饰与那衣衫上的精美秀纹更显男子身份的高贵。   “这里是阳仪殿?”床上的男子回过神露出一个动人的笑容,似乎是一种夙愿达成,又像是小孩得到了梦想中的糖果,他继续道,“你救了我?”   “嗯。”   “我.....我长大了。”他低下脑袋,看起来有些紧张。   “那送你一个礼物。”对方依旧语无波澜,指尖轻点空气,一串精巧的瓷珠凭空而出,一共十九颗圆润透彻的青色小瓷珠带着几缕白色的光泽,缓缓落下。   他激动地将那一串瓷珠握在手心,像是得到了一个最为珍贵的宝物,掌心触及那冰凉圆润的瓷珠,那一阵透心之觉自掌心传遍全身,化去周身的疲倦或是不安,如严冬后的一袭春风拂过。   而对方微微一笑,提手轻轻抚上他的面庞,目光落在他透亮流灿的眼眸上。   对方的触碰让他脸上染上些羞涩的红晕,下意识握紧了手心的瓷珠:“尚晞哥哥......”   那薄墨色衣着的男子便是夜尚晞,这阳仪殿之主。   “雪尘,莫要再喜欢我。”夜尚晞轻叹道。   “为何.....以前是因为我还是小孩,可如今......”   “并非因为年龄。”   “那是因为......我没有竫衫好看吗?”充满孩童稚气的话语,颇有些任性却让人不忍责骂。   而夜尚晞的面庞因为“竫衫”二字变得有些沧桑与悲哀,是爱至心灵却也痛至心灵的刻骨铭心。他回过神来,指尖轻轻刮过对方那吹弹可破的肌肤缓缓道:“不,你很美,比竫衫美。”   “那为何......”   话语还没问出,他只觉那晕厥之感重新从脑袋涌出来,合上那琥珀色的眼眸前,他看到他从未想象过的场景——那薄墨色衣衫的男子自脚开始渐渐燃起熊熊大火,浑身带火,燃尽一生的悲哀,最后一缕发丝也被火焰淹没,化为灰烬,消失在他面前。   口中想要呼喊,却叫不出一个字,心脏再次传来撕裂般的疼痛,最终还是沉沉地闭上眼眸,清澈的眼泪滴落枕边。   他不知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夜尚晞。   六祸之轮轻转,既正确又错误的分离,换来第三世的相遇。   燃为灰烬,堕入深渊,浮为一杯黎明。   殿中清雪,落地无尘,融为一盏安然。   作者有话要说:   文案的地方不够字数,就在这里补充简介了,本文世界观设定比较复杂,得耐心消化,整个世界观以道家阴阳两仪、五行八卦为基础:   所谓太极生两仪,世间本是一个太极,后来分裂成阴阳两仪,故阴仪和阳仪是世间本源,分别代表阴界和阳界。阴阳两界通过一棵叫“爚”的老树连接,这棵树是两界互往交通唯一通道。   阴阳两界中存在的种族有神族、仙族、狐族、魔族、鬼族、妖族。   现在神族只有三个,一个是阴仪的守护神,称为阴极,居阴仪殿;一个是阳仪的守护神,称为阳极,居阳仪殿;一个是神秘老者。   仙族分属八个司(可以理解为门派派别):艮司、乾司、坎司、震司(此四司位于阳界,主管阳界事物,统称阳司);坤司、兑司、巽司、离司(此四司位于阴界,主管阴界事物,统称阴司)。每个司有一名司主(也就是王)两名侍司(也就是助手)。   狐族、魔族、鬼族、妖族生活在八司以外的民间,各自有几个大家族管理带领。   大概简单解释一下,可以想象一下两个神族阳极和阴极是分别是阳界和阴界的皇帝,八个司的司主是八个王爷,侍司是王爷身边的助手,那些妖魔鬼狐族是民间百姓,每个族又有他们自己的统领,这样两个神族管八司仙族,八司仙族管妖魔鬼狐,三角形的等级制下来一级管一级。最后阳仪和阴仪是类似天地之父母这样凌驾众生。 第一卷 第2章 公子烬渊   一千年后,似乎一切归于平静。   依旧一片混沌白茫,白得根本不知身处何地,也不知现下是何时辰,更不知这外面是何光景。而在这白茫茫的一片中独有一棵参天大树拔地而起,树冠延绵,葱绿勃发,生机盎然,此树名为“爚”,为阴阳二界唯一的通道,也是阴阳之始。   四只青鸟栖息在这生长了亿万年的“爚”中,守护着这片领域,而四只青鸟分别谓之“太阳”“太阴”“少阳”“少阴”,阴阳之四象,代表着日月星辰。   忽而,紫竹箫之音惊醒了小憩的神鸟,四只青鸟腾然跃起,在这周围飞舞起来。箫声畅快焕然,音色圆润轻柔,幽静典雅,飘逸的泛音融入烟雾缭绕之境,点滴的苦涩忧郁,一丝似有若无的牵扯。   苍茫一线,音韵绕梁,或倾动如烈鸟吞天而起,或静凝如花火一树伫立不动,恰似千年落情根,离情何处归?两处无相对,阙落思情花。   立身奏箫者,一袭紫色的锦秀华服,玉质腰带让他的身姿更显挺拔,以青竹绡衣裼之平添风雅,银练色的头发用青瓷发冠束起几缕,背影颀长英挺,自带着些倨傲优雅。   “公子,我们回去罢,好生疲惫呐~”一个身着灰色衣衫的小厮蹲在地上画画点点,颇为唉声叹气地言道。   箫声顿止,男子转身,琥珀色的眼瞳如幽深迷林中的一滴透彻晶亮的水珠,英俊的面庞带着似有若无的冰冷危险气息,他平静地看着那小厮不发一言。   一只白色的小白团从男子的衣袖里钻出来,小手还未成型,还是两个小圆团,它悄悄拨了拨男子的衣袖,而后攀着男子的衣衫一步一步地爬到肩上,白花花、圆溜溜的小身子蹦跶起来,得意地看着那小厮。   “小奴错了!”那小厮连忙战栗而起,浑身冷汗直冒,被那突然的冷冰气息吓一大跳。   “奚兮你胆子也忒小了。”那俊美男子忽的笑出声来,前一刻那狠戾不悦的威严之姿消失无踪。   “公子别笑......”奚兮顿时便意识到又被他家公子糊弄了,一脸哀怨。   那男子轻勾一个浅浅的笑容带着些轻佻与高傲,修长的手灵巧地转着那精美的紫竹箫,颇有些得意。   “公子我们回去罢~”奚兮苦口婆心地言道。   他毫不理会那小侍的叫唤,兀自看了看在自己肩上懒懒躺着的白团笑道:“小竺子,你睡醒了?”说起来自己这只宠物还是无意间遇到捡回来的,好吃懒做,不过倒是能解解闷。   正当他闲适地晃悠着之时,空气一阵扭曲,另一名竹青色衣衫的小侍凭空出现在那男子面前跪下道:“启禀烬渊大人,艮司的侍司大人又给您带来一份礼物。”   世分阴阳二界,阴界由坤、兑、巽、离四司掌管,这四司隶属的阴仪殿之主殁零,称为阴极,属神族,世世代代的阴极乃世间本源之一——“阴仪”的守护神;阳界由乾、坎、艮、震四司掌管,这四司隶属的阳仪殿之主夜尚晞,称为阳极,属神族,世世代代的阳极乃世间另一本源——“阳仪”的守护神。而八司为仙族,每司设一司主二侍司,两极为尊者,颇为神秘。   那奏箫男子便是坎司侍司烬渊,只见他依旧闲闲地摆弄着手里的紫竹箫,指甲轻轻叩敲那箫身似乎在思索,忽而眼眸一转便轻轻眯起,换上一副邪气的模样道:“又是那砚笑言?”   “是,公子。”   “去见还是不见?”烬渊拿着竹萧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眉心轻皱,似乎很苦恼为难。   即墨沉默不语,安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吩咐。   “罢了,去瞧瞧美人也好。”烬渊风流倜傥地在即墨身边转了一圈便渐渐透明隐去,徒留空中一抹幽紫混着一阵杏花的暗香,淡雅清香,玉落君子。   【坎司·长乐殿】   临仙之灵玉坠宫,那及登天欲比空。   临宫为一座纯玉建造的环式阁楼宫殿,偌大杳不知其边界,每一寸每一分都用上好通透古玉雕刻而成,祥云馥梅,青龙过月,或是忍竹秀清,取“临仙之玉”为名。   此宫冬暖夏凉,加之古玉透光,光芒透射,自成流灿溢彩之色,庭院花草鸣鸟,水榭楼台,优雅小筑如众星拱月般衬托着这座玉质宫殿,为闻名八司之宫室。   其中一个殿名曰长乐殿,那便是烬渊的常住宫殿,饮酒鼓瑟,抚琴作画,吟诗作对,亦或是流觞曲水,或是舞剑投掷。   在长乐殿后的一处幽静有一殿唤“洛仙殿”,空置百年但却华美异常,不单处处用古玉建造,更是以无数沉香古木点缀,细致精美,此殿为何者所居,众仙猜测纷纭。   如今正当冬末,积雪厚厚地盖在树枝上,屋顶上,银装素裹,轻软的积雪时不时从房顶亦或是树枝上落下,惊醒些许沉睡的小生物,安逸中的一片灵动。   烬渊落到长乐殿内,提手抚了抚自己的衣衫,忽然一阵低低的笑声便传来,下一瞬便是一个温软的身体钻到自己怀里。   “小渊~好久不见。”来者顺手勾住烬渊的脖子,笑颜如花地言道。   烬渊轻眨眼眸旋身退开几步,动作流云似水,他勾起一抹痞子般的邪笑打量着眼前的男子言道:“君子不动手。”   “哟呵~烬渊公子还不许妾身动手呀?”砚笑言“刷拉”地划出一把扇子,优雅地摇起来看着烬渊意有所指地笑道,“夫君,昨夜才与妾身良宵,今日便不理会妾身了?”   烬渊一副孺子不可教也地摇摇头,眉心皱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砚笑言。   砚笑言被逗乐了,他扯过一旁安静伫立的青衣少年,开始熟络地介绍起来:“呐~新礼物,一只小猫儿,花大力气给他幻化成形呐!”   “哦?”烬渊稍稍挑眉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他飘到那青衣男子身边,端详许久便道,“你叫何?”   而那小猫妖愣在原处呆呆地望着烬渊,他知道两界各族都传言坎司侍司烬渊英俊无双,如今他当真无法移开目光。   “哟~小渊果真魅力无限,你看小猫儿被那迷昏了。”砚笑言敲了敲那青衣少年,意味深长道。   “小妖惕儿,见过烬渊大人。”那青衣少年回过神来立即跪下行礼,身子有些发怵,声线也有些颤抖。   “这小猫儿我可没碰过,留给你了。”砚笑言笑眯眯,掌心运气便将那男子的衣衫打碎。   烬渊微凝眉,周围的空气瞬间便冷冽下来,他以自己宽大的衣袖遮挡下那男子□□的身体,但口中依旧是那般调侃轻浮道:“既然送与我,这小猫儿便是我的。”   砚笑言差点跟不上烬渊的节奏,被那突然冷下来的言语一惊,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讪讪道:“嘿嘿~~无妨,那我走了。”   话语刚落便消失了身影,生怕那烬渊把他千刀万剐。   “烬渊大人......”那惕儿连忙跪下来,想说话但却被烬渊那强大冷冰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来。   烬渊换下冷冰冰的表情,变脸的速度当真是快如闪电,他将那紫竹箫幻化收起,挑起惕儿的下巴笑道:“砚笑言那家伙去哪儿把你弄到手的?”   “回大人,在圣寰......”惕儿紧张地说道。   “呐,本公子可不是送来就要哦。”烬渊朝惕儿调皮地眨了眨眼眸,眼波潋滟,含春送情,他说着就脱下自己的外衣为惕儿披上,自己退了几步与对方拉开距离。   惕儿抓住衣襟,被烬渊那眉目秋波弄得面红耳赤,但也认真地解释起来:“小妖......小妖是干净的......”   烬渊打量物品般看着眼前的男子,一边感叹起来:“这家伙还真是花大力气给你这幅身子。”   “小妖可有资格伺候烬渊大人?”惕儿眼眸含羞地看着烬渊言道。   “你很想吗?”烬渊调戏着,眼眸布上一层寒冷的冰霜,他暗暗聚起灵力,一缕蓝色的光流便渗入惕儿的脑袋里。   待那蓝光全数没入惕儿的脑袋后,剔儿便昏了过去。烬渊便其将放到榻上,他看了一眼那榻上昏睡过去的惕儿便走出房间,淡淡道:“奚兮。”   “公子,是否如以前那般送到落宫?”奚兮应声出现道,说起来各司各仙经常给他家公子送宠侍,但公子都用术法让那些宠侍堕入幻境然后就直接扔落宫不再理会。   “毕竟是无辜的,好生照顾。”烬渊寒着一张脸,像是暴风雪前的忍耐,语气沉稳若山,好像这才是他应有的姿态。   “遵命。”奚兮也瞬间正经起来。   “司主何处?”   奚兮一个激灵,立刻回道:“司主大人在镜花观。” 第3章 雪中清尘   仅剩雪絮摇曳天地,如今雪后之天,明净无物,天地似乎被一层银白的雪覆盖起来,安静而祥和。漫天蓝色的花瓣悬系半空,小花瓣打了几个转,忽而又被一阵风挂起起来,灵动可爱,映着那白雪冬阳,如梦似幻。   镜花观只有一树名唤“镜花”,此花冬日开花,花为浅蓝色,易落但却也易长,故一席冬风后,蓝色的落英飘扬浮空,可树上又在顷刻间长满花朵,宛若一个交叠相错的迷梦,此处落下,彼处绽放,没有尽头的交叠,世间的交错之缘。   一步一步走入镜花树林中,一个一个脚印印在那积雪之上,仙者本是踏雪无痕,但此时的烬渊只想稳稳地徒步到他身边,伴随着镜花特有的幽香,踏雪而至。   他立于树后,望着镜花林中安静浅眠的仙者——一袭霜色轻衣,似清秋霜花点白雪,莹白色的梅花暗纹披风斗篷拖曳至雪地上,宛若馥梅入雪,额间是月牙色冰晶状的额饰,银练色的发丝如瀑,以华美精致的古玉冠束起几缕,尊贵雅致。   烬渊不忍上前惊动那名仙人,掩藏极深的爱意如清泉般涌出却又被牢牢压迫在瞳眸深处。忽然出现了一名桦色衣着的英伟男子,炙热的目光放肆地落到那浅眸仙人的身上,他刚欲上前一步却被瞬间筑起的一片冰墙阻下脚步,那男子停下步伐,眼中一闪厉色。   烬渊化去冰墙出现在那男子面前,手中转着竹箫闲闲道:“哟,兑司司主忘川大人如此随意出入坎司,恐怕不合礼数罢?”   “本司只是有事要与坎司主商谈。”忘川扬起一个礼貌的笑容。   “哦?那也要先知会侍司呀。”烬渊一个惊讶的表情,俨然小孩子般的天真纯洁。   “也不是何大事,本司还有事,先行一步,告辞。”忘川不想多于烬渊纠缠,匆匆言道便匿去消失。   烬渊杀意一闪,他转身轻轻走到树下浅眠的仙人身边,细细地端详着对方的容颜——黛眉开阔,琼鼻高挺,粉染娇唇,好似无瑕之玉。   他想抬手抚上对方莹透的面庞,可却顿在半空,最终还是放下,他的目光不再是以往的轻佻玩乐,而是带上些苦涩和无法掩饰的柔情。   忽而那浅眠仙人缓缓睁开眼眸,漂亮的琥珀色瞳孔迷茫了一瞬便恢复了冷清如霜,他轻轻起身,银练色的发丝铺散过腰,尊贵冷傲却也清浅不可亵玩,坎司司主殿雪尘者。   “杯黎。”殿雪尘轻唤一声,如同幻世中的一声呼唤。   这“杯黎”是烬渊乳名,仙族出生始便取乳名,待五百岁成年后由父亲取名,而一般亲属之间或是关系亲密者之间唤乳名,殿雪尘便是烬渊的亲生哥哥。   烬渊抹去那眸中的情意,他转身坐到石桌上,玩弄着竹箫似是闲暇般提起:“方才忘川那家伙又来了。”   “我知道。”殿雪尘似有若无地看了眼懒散的烬渊。   “我是担心你呀,哥哥~”烬渊飘到殿雪尘身边,开始挤眉弄眼起来。   殿雪尘定定地看着这个闲散无所事事的弟弟,眼神变得深沉隐晦,想起一千年前那日自己也才刚成年,在阳仪殿晕厥后醒来便发现自己回到了坎司,还未回过神来便被告知父亲在那日的八司混战中死去,自己以嫡长子身份继承司主之位,而后来母亲诞下烬渊难产而死,如今一千年已然过去,仿佛一切都被时间掩埋。   “清安?”烬渊提袖在殿雪尘面前晃了晃,口中也唤着对方孩提时的乳名。   “无碍,他近不得我三步之内。”殿雪尘回过神来,继续道,“去主司殿,有事相谈。”   他说着便要飞离,可却被烬渊拦下。   “何事?”殿雪尘依旧沉静如水,问道。   烬渊笑了笑便绕到殿雪尘身后,表情变得温柔认真起来,他仔细为其整理那略显凌乱的发丝,发丝握到手里如丝如绸,传来微凉的触感伴随着那淡淡的芳兰若香,一缕一缕,香草倾泻。   烬渊从后搂着殿雪尘的腰身淡笑着低言道:“有美如斯,冰似雪莲,巧宛华瑶,淡若远山,雪中无尘。”   “皮囊一副,不必如此。”殿雪尘无感于对方的赞美,淡淡地回道。   “非也。”烬渊轻啄一口殿雪尘的脸蛋,暧昧地一眨眼眸,纠缠着深藏的爱恋。   殿雪尘似是没看到,似是习惯亦或是根本毫不在意,他一甩衣袂便直接飘然而离,仙落镜缘,出尽花落,徒留那如冰霜惨戚般的烟霞,霜色淡雨错落。   飘飘洒洒的镜花依旧安静地在镜花观生长,散落,无论世间的变化,镜花生,镜花落,镜中花,镜中缘,美好却无法握在掌心,近在咫尺却触不可及。   镜花,水月,亦真亦假,难以辨认是镜中或是镜外,水中或是水上。   一真一假一悲离,一花一月一轻安。   三生三世三生石,千世千回用情刻。   【阴界·民间·驿塘】   “幼冥——幼冥——等一下!”   浑厚的喊声回荡在驿塘的大街小巷,过往者无不纷纷侧目看着那扎马尾狂奔的彪形大汉。只见后者手中握着何物,一脸急切地向前闷头冲,大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趋势。   驿塘乃阴界一聚落,民风繁杂,上千年来便是大小妖魔鬼怪居住之地,可谓阴气大行其道。此地物种云集,在街头可看见不少族群者行,而商旅者更是扎根于此,张罗买卖。此时此刻,街上者见只见那健硕的男子眼前一亮,似乎看到了那个叫幼冥者,呼喊愈发大声起来,不由得心思跟着他有了几分期待。   “幼冥!”   前方的黑袍男子一顿,似乎意识到是在叫自己便缓缓回头,而那叫喊的男子看到了他回头,不禁脸一红,紧张的汗水都渗出来。   那叫幼冥的,眉宇细若柳叶,尾翼微挑,却微微蹙起,似乎被打断了行程颇有不满。他一双黑白分明之瞳眸清澈,秀鼻薄唇,披散下来的三千青丝未见丝毫散乱。其额心嵌上了一颗夜色黑曜石,其芒不过尔尔有些许柔意,神秘莫测。而他好像生来便是一副严肃、生人勿近且颇有愠色的面孔,让人不愿多与他相处。   第一眼望见这黑袍男子,只觉那张脸不过清俊尔尔,没太多惊艳之处,且相貌间阴气之重,倒让人看了不寒而栗的凶险。但细一看却意外地发现其肌肤幼嫩得宛若新生那般无瑕,让他即便露出凶神恶煞的表情,也有几分赏心悦目。   “幼......冥,你可否还记得我?”那男子不好意思地走上前问道。他看见幼冥点了头,一下子兴奋起来:“我们幼时一起玩过,你......可还记得我名讳?”   “术马。”男子淡淡地开口答道,眉头却依旧皱着。   叫术马的汉子几欲一蹦三尺高,险些忘了还在大街上。他手忙脚乱地将手上的那盒东西打开递上去:“我记得你最爱吃酸的,这是我自己做的流珠果,送给你。”   幼冥顿了一下,然后试探地拿了一颗含在嘴里,乌黑的眼眸中波澜不惊,眉头皱得更深。术马紧张地看着他,过来半晌只听他道:“好吃。”   “真的?”术马乐地忽然大叫,如马嘶鸣的声音险些将街头的小妖小鬼吓个半死,他才发觉失态,窘迫道:“呃,你——你喜欢就好,我先走了!”说着把那一盒东西塞给幼冥便撒着马蹄子呼啸而去,惹得众生投来鄙夷的目光。   而幼冥面色疑惑,也未多作深思,他拿着那盒流珠果,袖袍轻挥后便顿然消失在街角。   行胜影,念无追。   他足下生风,只瞬间便晃过了阴界的数座群落,如同云飘助阵,穿梭无阻。这是他打小便学的纵横云流,不过刹那就抵达阴界中陆之爚。   他落地立于漆黑的一片,一手拿着那盒流珠果,缓步走向那黑暗中泛着明亮幽绿的参天大树,面容严肃而不带一丝嬉戏。   忽然他顿足,眉头蹙起,身形在电光石火间即旋,青丝飘动,却在某个角度被碾碎了数缕。他额间的黑石似乎感应到了何,霎时泛起红色的光芒来,带着波动的灵气凶险瘆人。   黑色的灵气飞出与袭来的褐色气流相撞,顿然风生水起,烈烈若摇,连中陆那颗参天古木都被吹得微微晃动。幼冥一手输气,另一手忽飞出几颗碎石击出,打中那褐色的气团。   只一瞬,那褐色气团散作千根丝,如同蠕动的触角向他卷来,而那气团的本体已然显山露水,正是只变异的八角蜘蛛精,此时全身正发着异样的亮光。   “不知小公子是何方物,味色竟如此鲜美。”蜘蛛精舔了一下舌头,绿色的唾液便顺着滴落在草地上。   话音刚落,幼冥额上的黑石中闪电般生出一副双生柳叶刃来,生生切断了那数根蜘蛛丝,宣战意图昭然若揭。蜘蛛精也看出他是不想多说之人,也识趣地开始战斗。蜘蛛精们靠用网捕食其他生灵的肉身为生,这只家伙从驿塘开始便注意到幼冥,便一路跟来,而竟没被发觉,也是让后者奇怪。   这蜘蛛精不似普通,乃是奇特的变种,光是触角就有八只,功力相较于一般妖精也要难对付许多。妖族变种的情况也不是没有,只是这其中的原因千奇百怪,民间各者众说纷纭,如今也懒得去猜测。   幼冥眼下心中疑惑越来越大,他也曾见过变种的妖族,但像眼前这般的厉害是第一次。这蜘蛛精生的一双红眼,通体漆黑,还长着密密麻麻的茸毛。那粘稠的绿色粘液从嘴边滴落,发出吱吱咯咯的声响,似乎是饿了许久,看到美味的猎物不禁垂涎。眼下它的身体在慢慢变大,幼冥不过他一只触角的一半,那家伙一挥触角过来便生作狂风,光是躲闪都会费力气。   柳叶双刃没入那蜘蛛精的体内,黑色的灵气如爆炸般迸溅。蜘蛛精闷哼了一下,然后忽然发出巨大的怒吼,将那对柳叶刃迅速融入了体内,与那恶心的绿色粘液融为一体。   幼冥不及反应,忽然面前无数道银丝如天女散花般袭来,紧接着他的四肢皆一紧,清醒时自己已被困在巨大的六角网中央,而那只蜘蛛精正发出嗻嗻的胜利号角,震耳欲聋的鸣声让闻者毛骨悚然。   流珠果撒了一地,被污秽的黏稠化作灰烬。   幼冥眉头锁得愈深,他试着用灵力驱动四肢以挣脱,却发现无果,那蜘蛛丝硬得如同最坚硬的结界。他向来淡漠无澜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惊惶,汗水顺着细腻的额角滑下渗入青丝。   “啧啧,如此香嫩的肉体,真是千年难遇的美味。”蜘蛛精的声音喑哑,它离得愈近,其身上那股异臭就愈发浓烈。   幼冥只觉耳膜几欲被那声音震破,身体的颤抖也逐渐明显,牵动着那根根晶莹剔透的蜘蛛丝如波纹般晃动,而这一切举止和神态只会让捕食者更加兴奋得蠢蠢欲动。   如同石子入水荡漾起的波纹,一圈圈地昭示着溺毙的信号。   蜘蛛精的那股恶臭在离他还有几尺的时候顿然消逝了,宛若轻风拂过般被吹散得无影无踪,送来一片和爽安宁。   幼冥艰难地别过头去,只见那蜘蛛精如同望见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用那灵活的八只触角迅速地粘着网面向后撤退,红色的眼眸中竟有惊恐之色。   下一刻,数道银杏色的灵光从苍穹东北侧射出,如同秋日落叶飘舞的柔和,亦或春风化雨的洋洋散散,却又带着凌厉的杀气,胜过风驰电激之夜色,淫雨如悔之云天。那蜘蛛精遭到灵气攻击,肚子里那股绿色的粘液立即迸涌出来,顺着晶莹的蜘蛛网溢开,眼见的就要流到幼冥的身上。   流瞬之刻,缠住幼冥四肢的蜘蛛丝颓然被绞断,紧接着他便落入一个馥郁暖香的怀抱中,犹如坠入花季的莆田,蝶舞蜂鸣、莺啼燕语的桑欣叶语,这让经世尚浅的他有些怔然,只觉茫然无措。   紧接着一只手抚上幼冥的青丝,暖意沁香渗入发间:“没事了。”声音温文尔雅,若溪云初起的泉声淙淙,一言一语暖人心。   那声音好听得紧,却似蜿蜒九曲的记忆,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痛,仿佛能让翙翙其羽于苍穹的凤凰都忍不住停下来倾听。   幼冥渐渐回过神来,入眼即是白衣长裳,干净得纤尘不染,其上有华贵繁复的暗纹点缀,一见便是贵族人家的装扮。   他抬起头来,去望那人的面容,不禁有些呆愣。   那独特的双眸子让他想了许久才明白,是叫作枯叶色——有点似墨绿,却又带了些灰白,就像秋之落叶,静谧无声却有致命的美丽。白衣男子生的极其精致,唇角轻勾,眉宇微挑,带着整张脸的笑意,若牵动了万千情愫。他头戴冠玉,将那银杏色的三千长丝束起,完美得不落凡尘。   即便发为盛放的银杏,眸作枯萎的落叶,这样不协调的反差在这白衣男子的身上却耀眼得如天作之合。   他见他第一眼,就成了魔障,只是愚蠢到自己还不知晓。   “你可否受伤。”   “谢救命之恩。”幼冥反应过来,一板一眼答道,这些都是师父教他的礼仪,他虽是石头但也懂得几分。他忽觉这男子的手竟环在他腰上,自己此刻还被对方抱在怀中,不禁有些尴尬地皱起眉头,推开对方下了地。   那男子看着他,笑容不变,忽然伸出手来触上他的脸。幼冥惊呆地看着他的举动,下意识地要推开,却着了魔般反应不得——无论是从小陪自己长大的师父还是好友,都未曾对做过如此亲昵的动作,那温暖的手让他僵硬,连忙要躲闪开的欲念也不知为何被压下了。   白衣男子笑起来,他收起手,幼冥才看见那左手上有一玉戒,中间镶着的那圆玉通透晶莹,煞是好看,虽无那繁复的花样,但一眼便知是上品。   他只听那男子道:“你肌肤若初生婴儿,也难怪那蜘蛛精会盯上。”   幼冥不知如何作答,他知晓无论是仙域还是民间,初生婴儿一直是各种食人类妖魔鬼怪梦寐以求的猎物,而因此众生都会极尽全力布下法阵来保护后代,基本没有可乘之机。   “你的名字是何?”白衣男子见他面无表情也不言不语,便问。   幼冥听闻顿住,一来这男子对自己的有救命之恩,按师父所说,不回答似乎情面过不去,二来他向来懒得开口,而且听师父的言语,也不喜人知晓自己名字。   “那我叫你小石头如何。”白衣男子见他眼神中波澜四起便柔声道:“你额上的是黑曜石便是本体罢,很好看。”   幼冥点头。   男子忽拿起他的手来,如春的温度让幼冥心里一颤,只觉怪异,却动弹不得。幼冥就这样看着他用纤细的手指,在自己掌心下一字一划地刻着,继而一道明玉色的气流渐渐化作三个字出现在掌心:   素子枯。   幼冥好奇地看着他,只觉这名字耳熟十分,却又怎也想不起来。再细想几分,不但是名,连这人都开始觉得熟络起来。   素子枯笑而不言,瞬间他的身体便开始透明起来,有微风起,吹着衣袍摆动,只听他声音若水,缓缓道:“后会有期,小石头。”   幼冥定定地看着素子枯的消失,而后回过神来,再望自己的掌心,那三个字已然消失。   千载坠世,弄月吹石,情寄顽化,相看好处却无待。   万年轮回,嚼蕊斜续,偏枕无意,相守何处望令哀。 第4章 魔族异动   主司殿为一个周身为冰水晶铸成之塔,高不见顶,但能看见接近那离恨天上有一圈刺目的五彩光圈,奇幻炫目,看着便油然而生一种敬畏。那里便是阳界的一个神迹之巅,供奉着世源之一的“阳仪”,其领域唤为“阳仪殿”,而与此对应阴界的一个神迹之巅便供奉着另一世源“阴仪”,其领域唤为“阴仪殿”。   走入殿中,本是漆黑的殿堂一瞬便燃起蓝色的火光,照亮整个通透晶亮的殿堂,四周是十五根高高的冰柱,前方是九十九层冰阶,冰阶上便是主台,环形冰壁上皆是五行图腾,七星闪耀,八卦星象,记载着万年世间的秘密,令众生望而生畏。   “杯黎,父亲的死你可有查出端倪?”殿雪尘一边飘向主台一边询问起来,霜色的衣摆扫过地面,如同秋日霜花开,孤清中的一点艳色。   烬渊沉下思考起来,一千年前一向井水不犯河水的八司忽然混战起来,而他们的父亲蚩律是八司主中唯一死去的司主,后来不知为何,八司混战被一种神秘的力量遏制,最后平复下来。   混战中有伤亡并不罕见,可八司分属五行,五行相生相克,同生同亡,何况各司主法力相当,要单单杀死其中一个司主是极为困难之事,可如今却只有蚩律被杀,定有蹊跷。   根据家族里的老仙的说法,应是巽司当年的司主弥珞生所杀,而弥珞生也因此被革除仙位,但巽司并非与坎司相克,弥珞生不可能如此轻易便能将蚩律置于死地,此事看似正常但总有些诡异之处,也因此坎司和巽司关系较为微妙。   “未有眉目。”烬渊摇首轻叹一声但也没有何哀伤之色,说起来他对这位父亲毫无印象,他出生便是无父无母,倒是对着亲情无甚感觉,这些年来他与这八司的仙者混迹,为的也算是查明此事。   “此事不急,还有另一事。”殿雪尘淡淡地言道,看不出他的情绪,只见他手指轻划,凭空幻化浮现出大陆的地图,平铺百尺,金灿闪耀,而地图上的某些位置有着红色的圆点。   “魔族最近又不消停了,你这明日前往圣寰查探。”   “好。”烬渊听从颔首,把玩着那紫竹箫似是悠闲无碍。这魔族在五千年前起霍乱,被八司镇压,如今却又崛起倒是有些趣味。   “当年八司镇压魔族,几乎将魔族全数消灭,如今居然崛起......”殿雪尘低下头,兀自低语,下意识抚上手腕上的一串晶莹瓷珠。   “清安,你这瓷珠到底从何而来?”烬渊皱起眉心,酸溜溜地问道。   殿雪尘并未回话,忽然一张银色的纸卷在殿雪尘面前凭空而出,他看了看那纸卷的内容,冷若雪莲般对烬渊道:“本司要去一趟阳仪殿,你先回去,今夜来语央殿。”   烬渊紧抿嘴唇盯着这无欲无情的男子,他轻笑着单膝跪下,尽显少年的俊朗明媚,干脆潇洒地行礼道:“弟弟告退。”   他单膝跪下不动如山,低垂着脑袋,银练色的发丝披落地上,几乎遮挡了他的脸,看不清他的表情。   忘情,痴情,弃情,错情。   离缘,末缘,疏缘,世缘。   【神域·阳仪殿】   再次步入这个华丽的殿堂,殿雪尘还是会想起一千年前那一幕,那日的烈火,如一个烙印印在自己心上。琥珀色的瞳孔越发深沉莫测,藏在宽袖内的手紧握,就连步伐也有些凌乱,拖曳到地面的衣摆扫过那一尘不染的地面,如风一般的快速,似乎要逃避一些深埋心间的事。   他下意识握紧瓷珠,淡然的神情闪过一丝异样,很快便消失在冰冷的气息中。   穿过宫殿便是阳仪殿后的祭台,眼前一片漆黑,他轻轻整理了一番衣着,清傲如殿雪尘却单膝跪地,但不见卑躬屈膝的懦弱,有的是优雅独世。   “坎司司主殿雪尘,见过阳仪。”空灵干净的声音在这偌大的祭台响起。   一千年前身为阳仪守护神的夜尚晞浑身燃火,离奇故去,但此事只有殿雪尘一人知晓,一直未昭告各界。   忽然,祭台明亮起来,烛台依次点燃围绕着整个祭台,而后整个祭台凌空而起,四周变为气雾,苍茫一片。一团幽红色的气团在殿雪尘面前渐渐升起,跳跃着火焰,燃烧了千万年还未殁去,悠远深长的声音从祭台的四面八方传来,但却找不到声源。   “事情如何了?”   “回禀阳仪,还未有眉目。”殿雪尘一直低着头,掩去那有所表情。   “去下一处找。”   那悠远的声音落下,一张大陆的地图在殿雪尘面前落下,地图上的一处被蓝色的圈标示起来。   “民间的圣寰?”殿雪尘看了一眼那地方。   “不错。”   “回禀阳仪,最近魔族似有异动,我已让烬渊明日前往魔族聚集的圣寰细查。”   “嗯,本尊让你练的法术如何了?”   “离水术已到第八层。”   “好,接下来练苍火术,记住切不可心急,水火本就相克。”   话音落,一本幻化而出的羊皮纸卷便落到殿雪尘面前。   “是。”   “你利用烬渊增快法术融合进程,但也要小心,如若不然烬渊会有危险。”   殿雪尘闻言脸色“刷”白,眼眸流过各种复杂之色,很快便也恢复过来,依旧淡然道:“是。”   “好,你退下罢。”   祭台重新暗去,红色的气团也消失不见,祭台恢复一片漆黑,似乎方才是一切是梦境虚幻。   【中陆·爚】   闲暇之时烬渊总喜爱独自来到这里,与这棵生长亿万年的古树聊天解闷,就像如今他抱着一坛酒直接躺到树枝上,一身长袍,暖色公子,翩翩君子,银练色的发丝随风飘扬,纠缠着这棵树的树须。   “老爚呐......你到底多少岁了?”烬渊灌下一口酒,含含糊糊地言道,那只宠物白团坐在烬渊的胸膛上,百无聊懒地踢着短短的腿。   自然无所回应。   四只青鸟无声无息地停在烬渊上方,好奇地看着这名颇为寂寥的仙者在此横躺饮酒,更有两只大胆地直接落到烬渊胸上蹬了几下。   “哟,你也想喝酒?”烬渊笑眯眯地看着那只青鸟,直接将酒递到那只青鸟面前。   那青鸟闻了闻便像是受惊了一般连忙扑闪翅膀飞走,而烬渊轻笑一声便又是灌下一大口,一边喃喃着:“好酒呐,不识货......”   “啊呀!”突然一颗小石头直接砸到烬渊脑袋上,引得烬渊大叫一声连忙坐起来,整个树枝也摇晃起来,几片树叶飘洒下来直接落到烬渊脑袋上。   “谁!敢砸本公子?!”烬渊大吼一声,拍了拍头上的落叶,目光落在那颗石头上,顿时便消去了怒气,像没事发生一般重新躺回树枝上。   “清安他还是没有看我一眼......”烬渊似乎开始肆无忌惮地自言自语。   “为何他能如此凉薄......”烬渊的语气落寞而酸涩,指尖点了点那颗小石头。   “看不透......”又饮下一大口酒,烬渊干脆拿起那颗石头抛玩。   待烬渊将那石头抛掷半空时,一阵黑气破空而起,黑衣男子从气中现身,缓缓落在烬渊面前,除那眉头微微蹙起外,真是如石头一般的面无表情,心如顽石,正是幼冥。   “哟,幼冥你终于肯现身了。”烬渊闲闲地饮酒,勾起一丝笑容。   “渊。”幼冥唤了一声便也坐在树枝上,神色一如既往的漠然,眼底中的异样似乎还沉浸在不久前的事中。   露草鸦啼,二人并肩坐于大树之上,从树叶缝中漏下的阴翳星星点点,将他们的面孔模糊,但见一冷一热,一静一动,相成意趣。   当时间一点一点地回溯,会看穿一眼痴恨。   “你师父又叫你去做何事?”烬渊也坐起来,而那小竺子灵巧地跳到烬渊的肩上。   “找孔雀石。”   其实幼冥住在驿塘中的一药铺中,那是他师父所开的药铺。他从小是师父养大,法术也是师父亲传,而他师父经常唤他去收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说是拿来炼药,他也照做即是。   烬渊盯着幼冥,眼眸中带着几分猜测,很快便又是一副醉醺醺的样子,就不知道是真或是假,他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幼冥,若我没记错,你是魔族的?”   “嗯。”幼冥早已习惯了对方这般的变脸,倒是淡然。   烬渊点点头,一副很开心的样子,他眼珠子转悠几圈而后道:“过几日是魔族的比法大会,你可知晓?”   “不知。”幼冥对烬渊的突然变化没有任何波动,依旧淡漠地回道。   烬渊寂寞地点了点树枝,眼眸中闪着几分诡异的高深莫测:“瑞旻请我去,你去吗?”   “我跟你去。”幼冥颔首言道,没有何犹疑。   “哈哈哈哈......那说定了,夜深了,本公子先回去。”烬渊突然大笑起来,一副得逞的样子,琥珀色的瞳眸一闪精光便趋于一如既然的友好调侃,橘色的衣摆一晃便化为一抹烟霞,淡淡的杏花香味残留,闲落留香。   幼冥看着对方消失,思考几分便也忽地化作一缕黑气消散。 第5章 如人饮水   夜幕落下,清月繁星爬上无边无际的黑夜。   烬渊一路迈雪而前,大雪纷纷而下,淹没了水傃宫周围的修竹,雪竹长饮雪,滴露叶如针,四周的竹子铺上积雪,竹溪变成了雪竹林,竹林雪海,宁静致远。   水傃宫一片安静,莲花型的宫灯半空漂浮起来,一圈蓝色的光晕将整个宫殿包裹起来,隔绝了大雪的入侵。   烬渊站在着宫门前,复杂不知心绪,琥珀色的眼眸掺着许多道不明的酸甜苦辣,也含着几百年来的寂寥与苦涩。   破除结界走进去,顺着千转回廊走下去,一路香雪海,渐渐地一个不大的深湖便展现眼前,那便是“傃湖”,冬日的傃湖凝固起来,月光流泻在冰质的湖面上,泛起晶莹的光泽,仿佛玉石珠宝跌落湖面,跳跃着光泽。   而傃湖上凌空漂浮着一块坪石,上面建着一座三层小楼,若神明之阁,不可侵犯之地,不若临宫那般瑰丽堂皇,此楼淡雅如菊,楠木筑成,琉璃瓦,剪烛窗,低绮户,印着明月,从中飘出琴乐丝竹之声。   此便是“语央殿”。   湖至寒暖,傃湖莫问何处水源,一曲邀明月,湖边风景敕梨树。   月有圆缺,小楼非寻初日阳照,杯酌等何年,天上玉树应识我。   烬渊衣袍轻转,落入小楼前,门扉轻启,暖如春日,檀香萦绕,偌大的房室只有那厅中的一个香炉燃着几缕紫色的烟雾,乐声清晰起来,如斯雅乐。   自内门上二层,起步绕过雪梅镂空楠木屏风,挥起一层一层的帷幔,走入更为温暖暧昧的内室,果不其然看到那案前抚琴的仙人。   清傲的身影遗世独立,月色的雾縠薄袍拖曳到一尘不染的地面,素白发带系着几缕柔顺的发丝,冷色不减但却较之平日的端庄多了几分妩媚,出尘如空谷幽兰。   音韵自纤细指尖流泻而出,每一个音律犹如春日照拂竹林清溪,琴音无止,如漱松之水落入泥土,渗入无声但却侵染干涸,或变空林上风,簌簌而过。   烬渊欲上前一步,忽然面前筑起一层冰雾阻止了他的步伐。与此同时琴音铿尔,殿雪尘抬眸,清澈的的眼眸静如一汪深潭,掩藏着不知多少心绪,更宛若一面明镜映着将烬渊的脸,在尝试看穿对方的每一分心思。   烬渊闲闲地转悠着那光泽剔透的紫竹萧,无辜地问道:“怎么了?今早还好好的。”   “昨日你与砚笑言如何了?”平淡的问句从殿雪尘的口中道出,他优雅地起身,指下轻轻滑出一串毫无规律的音律,将冰雾结界化去。   烬渊走到殿雪尘面前,将那温香的身子搂到怀中,一如既往的一阵幽幽沉香扑鼻萦绕,他低声笑起来言道:“司主大人吃醋,难怪火气如此之大。”   “是吗?”殿雪尘似笑非笑地看着烬渊。   烬渊无奈地轻叹一声,他吻着殿雪尘的发丝,轻声声安抚道:“那夜只是饮酒罢了。”   殿雪尘依旧冷冰冰地盯着烬渊,淡漠却又带着些犀利的语气问道:“今日那只猫妖又作何解释?”   烬渊宠爱地轻刮了一下殿雪尘的鼻梁,笑容满面地说道:“当然是如以往,以幻术使其进入幻境。”   殿雪尘眼波微澜,淡淡地警告了一句:“你既已碰过我殿雪尘,便莫要再妄想碰其他人。”   烬渊暧昧地眨眨眼,他捏起殿雪尘的下巴,颇为色气满满地调戏道:“清安如此绝色,我也无心再碰其他人。”一句调笑戏谑的话语却说得有几分深情真挚,辞藻之间半真半假令人无法辨别。   对上烬渊笑意不明的目光,殿雪尘依旧脸不红气不喘,意有所指地说道:“我讨厌脏东西。”   烬渊摸了摸殿雪尘的发丝,丝毫不介意对方的冷言冷语,更是百般包容对方的怒火与任性,他轻笑道:“清安今夜是要召弟弟我侍寝吗?”   殿雪尘垂下头,表情有些古怪的纠结。   “怎么?难道我猜错了?”烬渊吻着殿雪尘耳垂低缓地说道。   “等等。”殿雪尘有些尴尬地推开烬渊的手,他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悄悄施法往茶里打入几缕紫色的气流,这才把茶递给烬渊,“先喝了。”   “好。”烬渊从不质疑殿雪尘的话,把茶一饮而尽后便潇洒地将殿雪尘整个人横抱起来。   “明日我和你一起去圣寰。”殿雪尘淡淡地说道。   “刚好瑞家邀请我去参加几日后的魔族法术大会,我们一起,一探魔族的虚实。”烬渊抱着殿雪尘淡淡一笑,语气轻飘飘的让人听不出这话的真假。   殿雪尘目不转睛地看着烬渊,似乎要从对方千变万化,亦真亦假的表情中找寻那一个他愿意相信的理由。   “清安不信我?”烬渊露齿一笑。   “到床上。”殿雪尘搂着烬渊的脖子,垂下眼眸淡淡地吩咐着。   “好。”烬渊温柔地吻着殿雪尘的额头一边轻轻将其放到床上,细心地解下他的发带,三千银发垂下,几分狐媚几分尊美.......   一夜缠绵,不知情,不知爱。   当烬渊离开水傃宫之时,已然接近凌晨,芙蓉帐内仅剩浓浓的悲哀与苦涩。   屋内一片漆黑,宛若黑暗降临这个世间,得不到黎明的半分怜悯。沉睡中的殿雪尘蜷缩在床上,眉心紧蹙,嘴唇轻启梦呓喃喃着一个模糊的名字,清澈的泪水浸湿枕边,不知为谁而落。   似乎是睡梦中,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让他渐渐平静了下来。   次日。   殿雪尘醒来的时候竟然看见烬渊放大的俊脸,一双深渊般的眸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他有些愕然,这么多年来他还是初次在醒来时见到烬渊。昨夜自己太疲惫以至于沐浴之后便睡着了,根本不记得烬渊有没有离开。   “本公子俊美无双,清安也看呆了?”烬渊痞痞地笑起来。   殿雪尘沉默不语,刚要起身就被对方扶到怀里,疲惫的身子被对方温暖的怀抱包围着,出乎意外地眷恋。   “今日就由我来服侍司主大人晨浴更衣。”烬渊淡笑着将殿雪尘横抱起来,到帷幔后的莲池晨浴。   “你来作何。”殿雪尘恢复了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   “今日不是一起去圣寰吗?”烬渊无辜地说道,“我担心哥哥起不来。”   “你想多了。”殿雪尘不自然地别过头去。   “知道了。”烬渊随意应了一声,他心里知道殿雪尘性子傲,故识趣地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只是认真地帮殿雪尘穿上衣物。   殿雪尘觉得脸像火烧一样的烫,他突然站起来远离烬渊,匆匆落下一句“先去一趟主司殿。”便慌慌张张地逃走。   烬渊望着殿雪尘的背影若有所思,若不是他昨夜半路折返,定不会知道清安在睡着后会泣不成声地唤着一个名字,他听不清到底唤的是谁,但能确定不是他烬渊。   ****   似有来客,主司殿有着不同平常的气息,当殿雪尘走入殿中便看到一名白衣男子,银杏色的头发以精致的玉冠束起,他长身玉立于殿中,文质彬彬,儒雅风姿。   “见过司主。”另一名衣着青色华服的男子规规矩矩地在殿雪尘面前单膝下跪行礼道。   “亦师,莫要行此大礼。”殿雪尘轻语一言,眼前的这名循规蹈矩的青衣男子便是他的旁系弟弟陌芍华,为坎司的另一名侍司。   “谢司主。”陌芍华起身道。   “见过坎司司主。”那名白衣男子转身,正是那素子枯,文雅流畅地作揖行礼。   “你我皆为一司之主,无须如此大礼。”殿雪尘露出一个疏离有礼的淡笑,虽是笑意但却掩不住本身的那几分孤傲清冷。   素子枯抬眸细细打量着百年未见的殿雪尘,对方一袭杜若色绡袍,青白狐绒,优雅淑致,清傲夺目,果真一名绝色美人。   见此素子枯扬起一个暖如春风的笑容,将对方的清冷化去,赞叹道:“坎司司主殿雪尘倾世无双,百年未见,依旧如此。”   “清安。”   一声轻唤,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青绿色的身影掠过直接挡在那素子枯和殿雪尘中间。   “杯黎?”殿雪尘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恼怒男子,有些惊讶。   “烬渊公子,别来无恙?”素子枯有礼地打招呼。   烬渊瞪着看似温柔儒雅的素子枯,眼含警告的厉色。而素子枯面上依旧淡然,而心中早已失笑,不料几百年不见,这烬渊依旧是那副孩童护食的幼稚样。   殿雪尘从烬渊身后走出来,他语气淡然,声线平和道:“不知巽司司主前来,所为何事?”   “当年弥珞生杀害蚩律一事,本司只觉此事有蹊跷。”   烬渊一愣,他突然勾起一抹诡谲的笑容:“你也在查此事?”   “此事让坎司和巽司之间有所隔阂,八司相生相克,本司只想修补二司关系。”素子枯微笑道。   “本公子也正在查此事,奈何毫无头绪,若我们联手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烬渊用紫竹箫敲了敲素子枯头上的发冠,笑眯眯道。   “求之不得,本司也想此事水落石出。”素子枯毫不介意,依旧温柔地笑着。   烬渊眨眨眼打量着素子枯,自己与对方不过几面之缘,而且还是几百年前之事,但对方腰间的一个湖绿色的玉佩竟让他有一丝似曾相识之感。   “这玉佩成色上等哟。”烬渊稍挑眉,毫不客气地将那玉佩取到手里把玩。   “本司偶然所得,既然烬渊公子喜欢,那便送予你。”素子枯微笑着脱口而出,此言一出他自觉惊愕,自己这玉佩常年不离身,如今竟如此干脆地说出要送予烬渊。   烬渊将那玉佩潇洒地往上一抛,又稳稳地接到手里,他笑嘻嘻地言道:“那本公子却之不恭。”   浮于万年华虚的一滴情深,仅剩残梦之怨于陵中陪伴。   “敢问司主大人何时启程前往圣寰?”陌芍华突然恭敬地问道。   “嗯?雪尘要前往圣寰?”素子枯亲和地问道。   烬渊对素子枯那亲密的称呼非常不悦,但看殿雪尘似乎不介意他更是憋屈,顾不了其他便将殿雪尘抱在怀里挡住素子枯的目光,果真像是小鸡护食一样。   “自然是去圣寰调查魔族崛起之事。”烬渊紧紧地抱住殿雪尘,他知道殿雪尘不会反抗自己的拥抱,但他也知道即使自己抱着他的清安,几百年来得到的也只是一具身体,他从未触砰过清安的心。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素子枯笑如春花:“本司也正有打算前往圣寰查探魔族之事,最近魔族似乎又不安分了。”   殿雪尘平静地退出烬渊的怀抱,看向素子枯:“若是有异,必要先下手,斩草除根。”   “那不如一起前往,也好有个照应。”素子枯提议。   殿雪尘微微凝眉,心底一番打算,权衡过后他颔首道:“无妨。”   “那好,本司且回去交代一番司中事务,一个时辰后在爚会合。”素子枯言道。   “嗯。”殿雪尘颔首道。   素子枯告辞后便消失,化作一缕紫烟。   “清安,莫要靠近素子枯。”烬渊的语气带上些来不及掩饰的柔情与紧张,那素子枯与他早已认识,虽已有百年未见但那风流的性子是不会变的。   殿雪尘定定地看着烬渊,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琥珀色眼瞳散发着的深情与担忧令他心生暖意。   烬渊连忙收起泄露的情意,他嬉皮笑脸,似乎毫不在意:“如何,本公子的深情款款,莫不是让清安心动了?”   殿雪尘眼神稍稍黯下,如同一盏油灯被风吹卷几分,忽明忽暗,不一会儿他恢复一贯的淡然如水:“准备一下,在爚会合。”   偌大的殿堂便只剩烬渊一人,还有对方留下的淡淡的幽香,却抓不到一丝温度。 第6章 迷雾森林1   【阳界·中陆·爚】   幼冥坐在古树上,倚着树干闭眼小憩。   他睡觉很安静,且呼吸很轻,几近虚无,正如一块真正的石头,冥顽不化。太阴和少阴落在他肩上,叽叽喳喳的交换着,惹得他在睡梦中都皱起了眉头,下意识地挪动身子。而太阴少阴飞起来了一下,却又顽皮地落在他身上,继续鸣叫。   幼冥发出一声不满的梦呓,眉头皱得愈深,眼看着便要醒来。忽然太阴和少阴都识趣地飞了起来,拍打着翅膀上到树的顶端,睁着无奈的眼睛看着那白衣男子。   素子枯仰头朝那两只青鸟露出笑意,然后飞身落到幼冥坐着的树干上,逐渐靠近那睡着的黑衣男子。他抬手,那玉戒发出淡淡的光泽,光圈缓缓笼罩了幼冥全身,映照在他紫色的右瞳中,空灵诡异。   片刻后,一切归于寂静,且听风吟。   幼冥忽然睁开眼,便看见素子枯正坐在旁边,一脸悠然。   “小石头醒了?”素子枯笑问。   “你?”幼冥应了一声便挺起身,有些警惕地看着素子枯,黑白分明的瞳眸望了望远处,却不见其他踪迹,便又皱起了眉头,似是十分不满。   素子枯见他这防备的模样,不禁玩心大起,有意无意坐近了一些便看见幼冥几乎整个身体要飞出树枝,不禁失笑:“怎么,我很可怕?”   幼冥思考了片刻,便不再动弹地挨着树干,黑溜溜的眼睛依旧望着素子枯,难得地道了一句:“素子枯。”   素子枯见他如此直白地叫出自己名讳,不禁扬眉,心道看来这小石头还不知晓自己的身份,不过也平添了几分乐趣,便柔声应道:“嗯?”   “你来做何。”   “在等人呐。”素子枯挽了挽白袍的袖子,举手投足间皆是儒雅贵气。   幼冥思索片刻,反正他也是在等人,且看样子素子枯也没在说谎,便索性放松下来,不再挨着那树干。   素子枯见得好笑,忽看见一树叶覆在那幼冥的头上,心中一动便伸出手将其取下。幼冥立刻扭头来看他,眼神瞬间回到戒备状态。素子枯便晃了晃手中的树叶,笑道:“落你头上了。”   “哦。”幼冥伸手摸摸自己头,然后面无表情地看着素子枯:“多谢。”   “不用。”素子枯憋着笑,彬彬有礼,思索着如何进行下一步。   正当这时,烬渊和殿雪尘忽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神色略有疑惑地在他们间打量着。   “渊。”幼冥叫了一声。   素子枯听闻,似乎想起来何:“原来小石头便是烬渊公子那小跟班,难怪本司只觉甚是眼熟。”   幼冥听闻他的自称,思索了片刻,睁着黑溜溜的眼睛看着那笑得依旧春风得意的白衣男子:“巽司司主?”   “正是,小石头可是叫幼冥?”素子枯作了个揖,言笑晏晏。   幼冥点头,烬渊见两者这你来我往,便兴趣道:“你们认识?”   “前几日小石头被一蜘蛛精缠身,本司顺路便救了下来。”素子枯娓娓道来,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幼冥,枯叶色的瞳眸若含情似水。   幼冥看着素子枯的脸,只觉脑中一片茫然,似乎有何怪异的东西流窜在全身上下,竟前所未有地呆住。虽然他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只要长了眼睛,不难看出他已然看得素子枯神游天外。   “原来如此。”烬渊明白了道,下意识地去看幼冥,只见后者那一副失魂的模样,心里也咯噔一下大惊,便推了推他。   幼冥很快反应过来,不解地看着烬渊。   烬渊装模作样地咳了咳嗽,看了一眼云淡风轻的殿雪尘,说道:“走罢。”   素子枯颔首,嘴角的笑意愈深。   【阴界·迷雾森林】   圣寰是阴界大陆最繁华最大的一座城,多族聚居,一直相安无事,各司其职,鬼族三大家族和魔族的三大家族都在此地。   圣寰周围是一个迷雾森林,古树参天遮蔽不见曦月,加之湿气极大,现下更是下着细雨,空气中除了水汽便是水汽,几乎可以看见那一滴一滴的水珠或雨滴嚣张地跳跃着。   而这里的树极为诡异,树干总是不停渗出幽绿色地粘液,顺着树干一滴一滴溅落地上,这黏糊的液体刚好被低矮的灌木吸收。   烬渊,殿雪尘,素子枯,幼冥顺利通过爚来到阴界大陆,一路撑起灵力圈屏蔽雨水,很快便到了迷雾森林。   刚一落地,殿雪尘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毫无疑问,这里到处充斥着他平生最厌恶的一种污秽肮脏的气息,连空气都是如此的沉闷粘腻。   “清安?怎么了?”   烬渊刚飘飞几步发现殿雪尘止步不前就立刻飘回他身边,发现对方紧抿双唇似乎隐忍到极限,脸蛋褪去血色,还有些异样的抽动,浑身冷冽冰寒,简直要将这森林冻结起来。   烬渊了然,他脱下自己的斗篷为殿雪尘披上,拉起帽子将对方的脑袋淹没在帽檐下。   “我抱你。”烬渊直接将殿雪尘横抱在怀,同时也施法将对方衣衫上的污渍全数清除。   坎司属水,如今下着雨,空气中全是水汽,烬渊操控水元素易如反掌,稍用灵力便将空间里的水汽挤迫而去,保持着殿雪尘的周围干净清爽。   一切做好后,烬渊轻松地抱着殿雪尘继续往前飘,不忘调侃笑道,“清安难道不知这迷雾森林污秽,最好一路飘飞吗?”   对方不语,稍稍低头将自己的脑袋完全淹没在那斗篷阴影下。   烬渊愣愣地看着怀里的殿雪尘,他和素子枯还有幼冥都知这迷雾森林污秽不堪,故从爚下来便漂浮半空,不去触碰地面,可殿雪尘却直接站到地面。   “清安......你不会是初次离开八司仙域罢?”烬渊不敢置信地问道。   “嗯。”一声轻哼带着固有的平淡冷傲,他不否认这个事实,之前阳仪也只是让自己在八司仙域查探那事,如今阳仪让自己来民间圣寰,确实是初次。   “那若我不来,清安该如何是好?”烬渊憋笑起来,身体一抽一抽地。   殿雪尘又没了声音,但周身的冷冽越发逼人,仿佛在严厉地警告烬渊莫要再多言。   “那要好好适应了啊哈哈哈哈......”烬渊无视殿雪尘的不悦,憋不住便潇洒地“扑哧”笑出声来,浑身抽搐几欲要从半空跌落。   “啊啊哈哈哈.....呃我错了。”当喉间被那锋利的冰凌抵着之时,烬渊浑身一颤便瞬间收起了那肆无忌惮的笑容,变得乖巧听话起来。   “不需要。”殿雪尘毫不思索,瞟了一眼烬渊,也收起了那锋利的冰凌。   烬渊一愣,诡异地看着殿雪尘。   “困。”殿雪尘冷冷淡淡地说了一声便低下脑袋,靠在烬渊肩上闭眸浅眠。   烬渊眼神变得温柔含情,他也知道他的清安喜爱浅眸,体贴地收紧了双臂稳稳地抱着这浅睡的男子。   “原来坎司司主怕脏。”素子枯微笑着,恍然大悟道,说起来那素子枯与烬渊差不多蛇鼠一窝,也是混迹各族,看遍了各族生活。   “杯黎,你怎么了?”殿雪尘微微睁眼便看见烬渊的表情有些奇怪。   “没事。”烬渊摇摇头,笑如夏花,明媚朗致。   “烬渊公子,我们坐下休息一会儿。”素子枯那温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用上灵力,一道白色的气流旋转,将一方空地扫清干净。   烬渊抱着殿雪尘飘到素子枯身边,刚落地便调侃道:“小枯,虽然已有百年未曾见面,但也莫要如此疏离。”   “小渊还记得。”素子枯忽然便放下那拘束的样子,亲和地言道。   烬渊对上素子枯那诡异的眼神,也是高深莫测地笑起来。   “这森林也许还有些野味,本司是好久没尝过这山野之物了。”素子枯满脸怀念之色,他瞄了瞄安静坐在一边的幼冥,直接伸手揽过对方的肩,“小石头生在民间,为我们打打野味如何?”   幼冥对上那眸光潋滟,心头一跳,下意识便答应下来。   “本司作伴。”素子枯意趣十足地飞身跟上,白色的衣袂笼住黑色的衣袍,蹁跹没入森林之中。   森林深处阴翳得几乎没有一丝光亮,只凭素子枯只手燃起的幽芒照亮行路,可以看到参天古木的交错复杂,以及绿叶繁茂的天灵之作。   他低头看向自己怀中的幼冥,露出温暖的笑意:“小石头要打何野味?”   幼冥皱起眉头,他向来不喜欢被触碰,但前几次与素子枯偶然短暂的肌肤接触让他觉怪异万分。他此刻被抱在怀里,只觉额头上传来一阵阵温热的吐息,便下意识地去推拒对方的手:“放开。”   “小石头不喜欢?”素子枯放开了手,只见幼冥一下子飞离自己,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后点了点头,脸色还有些怪异。   素子枯见此笑起来:“既然不喜欢那就罢了,不料本司也有被嫌弃的一日。”   幼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只见后者依旧是笑着,只是似乎没有之前那般灿烂。他琢磨了一下,然后道:“不是嫌弃。”   “莫非本司很可怕?”素子枯柔声问道。   幼冥仔细地瞧了他一遍,认真地摇头:“我习惯了。”   素子枯听闻,眨了眨眼:“这样,我们来做个交易如何?”   “是何?”   “从今往后,我在小石头面前不称本司,然后你可否让我牵着你?”素子枯一双明眸弯弯,熠熠生辉,让他整个人都带着无限的暖意,说出来的话,即便是有顽石之心的幼冥,也觉被一点点融化。   若是其他人这么说,幼冥会翻个白眼,只觉脑子有问题,但这话从素子枯口中这么说出来似乎又不一样。   半晌,他缓缓问道:“为何?”   “因为我想和你作朋友。”素子枯狡黠地眨眼,他做这个神态,少了些孩童的调皮,却多了几分优雅贵气。   幼冥疑惑地看着他:“朋友不一定要牵手。”   素子枯忽凑近他,让幼冥顿然着了魔般失去反应。只听他用好听的嗓音,柔柔地道:“不是普通的朋友。”   幼冥茫然无措,如夜的眼眸呆滞地看着对方。   素子枯见状,便再轻声问了一遍:“可好?”   他这次问,没有带上笑意,而是用了那种期盼的神情。没有笑意的素子枯让幼冥心中顿然一怵,伴随着一种未知的恐惧袭来——他沉默了一会,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素子枯恢复了笑容,他伸出手来缓缓凑近幼冥的左手,近乎是虔诚地握住了那白皙的手背。幼冥不习惯地颤了颤,下意识地想抽开,却一下子被素子枯牢牢握住、   “小石头的手好暖。”素子枯有些惊讶,对方的本体明明是石头,却皮肤光滑,连温度也是微热,不似寻常。   正当气氛愈发向未知的方向发展时,一声尖锐的嘶鸣打破了这尚好。   循声望去,便见一野鸡竟在灌木丛中穿梭,灵巧地绕过了树干,刺溜溜地攀了上去。   幼冥才记起他们出来的目的,他迅速飞身上前,衣袍灵巧地避开了灌木丛下那些粘稠的绿液,手中顿然飞沙走石地向猎物袭去。他用的是瞬移法术,可操纵一定大小物体的移动。不过片刻,那野鸡便被他用碎石钉在了树干上,胡乱扑腾着翅膀。   素子枯看得幼冥面无表情却抓到了一只活蹦乱跳的野味,便觉有趣:“小石头好厉害,不知这法术是何以学来?”   “师父教的。”   素子枯明了地颔首:“只可惜,我的法术似乎不适合打野味。”   幼冥也帮着他细想了一下,似乎也没想到何好方法,便道:“无妨。”说着便飞身去寻找下一个猎物。   这丛林阴仄不见天日,但或许是习惯所致,幼冥在这黑暗中眼睛利得很,不一会又一只野兔到了手。他见差不多了便看向素子枯,询问的神情似乎是想回去了。   素子枯抬首看了看这被树枝遮蔽的苍穹,忽心中一动,道:“我本是想与小石头一块打野味,如今何忙也没帮上,于是想了个法子补救。”   幼冥觉得眼前这男子实是礼数周全,举止尔雅。俗话说巴掌不打笑脸人,纵使是向来不摆好脸色、礼道生疏的自己也无法说出反驳之辞,只好道:“是何?”   “你看着那树上的叶子,是否形状独特?”素子枯挥袖轻拂,那树便沙沙作响。   幼冥只见那飘舞起来的叶子尖细而狭长,边缘还有锯齿般的模样,便点了点头。   “事实上,这叶子摘下来可做乐器,声音明亮清馨,衔叶而啸,其声清震,橘柚尤善。”素子枯说着,指尖轻点,便见最高处的一片绿叶颤了颤,而后兀然落在他手中。   幼冥看着他,思索着他接下来应是开始吹叶,却见素子枯指尖又轻点,那掌心的落叶便化为灰烬。他刚想说何,下一秒忽听见林中窸窸窣窣的圆润乐音响起来,如管弦齐鸣。   他惊愕地看着每一参天古木的叶子都微微地合拢,那接缝处被风吹得轻轻颤动,缓缓滑出音之天籁。这声韵之中,柔若溪水,明胜偃月,粲似星辰,似乎每一音每一韵,皆寄情言,款款诉来。   这原本诡谲的森林霎时馨然,如万物复苏,在这乐音中隐隐地要破土而出,微风中轻漾情愫。   一片木叶一片歌,二片木叶过山坡,三片木叶翻逾海,群叶绝响毕生言。   “喜欢吗。”   不知何时,素子枯一袭白影已然落到幼冥身旁,笑意盈盈若春风化雨、万物屠苏的盎然暖郁。   幼冥才中回过神,无措地看着他的笑颜,点了点头。   素子枯加深了笑意,只是轻挥袖袍,那两只猎物便浮动在空气中。他握紧幼冥的手,轻柔却不失有力,爱惜得如同无价之宝。   幼冥黑白分明的眸光中动了动,而后很快没入原本的平静中。 第7章 迷雾森林2   另一边,烬渊也乐得有东西吃,他正打算将殿雪尘放下便被对方拽紧了衣襟。殿雪尘眉心紧蹙,语气也带上些冰凉,他阴阴地言道:“你要如何?”   “不下来休息一下吗?”烬渊疑惑地看着殿雪尘。   “脏。”   烬渊眨了眨眼眸,明眸带着些令人心动地春波潋滟:“那坐我身上,可好?”   “嗯。”殿雪尘忽略掉对方话中不怀好意的暗示,点点头,同意下来。   烬渊催动灵力将空气中的水聚集起来,操控着水流将大石头清洗干净得锃亮,简直可以当镜子。   “司主大人可满意?”烬渊一副规规矩矩的样子询问道。   “嗯。”   烬渊无奈地摇摇头,抱着殿雪尘坐到大石头上,体贴地把对方的衣摆收起一点,而后放下斗篷帽子将对方的脸蛋从阴影中露出来。   殿雪尘诡异地瞥了一眼烬渊便干脆垫在对方的肩上闭目养神。   烬渊笑了笑,提袖为殿雪尘擦了擦脸上的一些小污渍,动作温柔,语气也不由地温和:“刚刚水飘到脸上了。”   对上殿雪尘疑惑探究的目光,烬渊收起情意绵绵的气息,他风流地抬起殿雪尘的脸蛋调戏道:“本公子可不喜欢脏兮兮的美人儿。”   殿雪尘冷漠地移开脑袋:“放肆。”   千百年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伦不类,说是情人却未踏出那一步,说是兄弟却已然有过无数床笫之事......   “清安。”烬渊轻声唤了一声。   “嗯。”   “你当真不打算适应吗?难道这一路都让我抱着?”   “......”   “罢了,进城先换一套衣衫,你这衣衫衣摆太长,不适合在民间穿。”   殿雪尘神色诡异盯着烬渊,似乎是听到了一件多么荒唐的事情,就如同忽然烬渊对他说明日坎司便会覆灭。   “听话。”烬渊眼神一凛,脸色阴沉下来似乎要发怒。   “脏。”殿雪尘皱起眉来,依旧是这一字,语气带上些连他也没有注意到的撒娇之色。   烬渊吻了吻殿雪尘皱起的眉心,坚定地保证起来:“绝对不脏,我哪里舍得让清安穿脏衣衫。”   殿雪尘盯着烬渊看了好一会儿,眉心渐渐展平,他轻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便重新伏到对方肩上,冰寒的眼眸划过几分暖意。   烬渊突然坏笑起来,他稍稍松手将殿雪尘往地上送,果不其然殿雪尘浑身一震便下意识抓紧了烬渊的衣襟,脸上闪过一丝变色。   “哪次弟弟我抱不住了就糟糕了哦~”烬渊装出一副很是为难悲伤之姿,惟妙惟肖,看不出真假。   殿雪尘无言以对,只是抓着衣襟的手有些泛白轻颤,长长的发丝垂下几缕眼看便要坠地沾上污秽,烬渊眼疾手快地将殿雪尘拉回怀里,细心地为其整理好发丝。   “你在耍我。”殿雪尘看似无所波澜,但却紧握双拳强压着心底奔涌而出的无力与冰凉,锃亮锋利的冰凌迅速抵在烬渊的喉咙处,似乎稍一动弹便能血流五步。   “我错了。”烬渊暗道不好,连忙乖巧听话地道歉,眼眸轻眨俨然一个懂事的好宝宝。   双方对峙,这时打猎的素子枯和幼冥飞了回来,手上还拿着四只野鸡,殿雪尘默默收起冰凌恢复一贯的云淡风轻。   素子枯开始弄火烤起来,他颇为熟练地掌握火候,似乎经常干这事儿,渐渐地那野鸡便金灿灿地流油,芬香四溢,将这森林地阴气盖下,那香喷喷的烤鸡刺激着大家的味蕾。   “哟呵,不见小枯百年,这烤鸡的技术颇有长进嘛~”烬渊乐呵呵地看着素子枯。   “本司技术一向炉火纯青,小渊若是有兴趣可与本司切磋几回。”素子枯优雅地烤着野鸡,也跟着调侃起来。   “嗯?清安?”烬渊刚欲说话便感觉怀里的殿雪尘似有不满地拽着自己的衣襟。   殿雪尘动动嘴唇却不发一言,缓缓放开那紧拽烬渊衣襟的手,他低垂下眼眸看不清那一丝隐晦极深的哀伤。   “怎么了?”烬渊紧张兮兮地抬起殿雪尘的脑袋,温柔地问道。   “无事。”殿雪尘淡漠地拂去烬渊的手,冷冰冰地言道。   烬渊也不介意对殿雪尘的冷言冷语,好脾气地包容着对方的冷漠,他微笑着摸了摸殿雪尘的脸蛋道:“没事便好,我给你烤东西吃。”   殿雪尘看了一眼烤鸡,顿时便没有了食欲,他指尖一道灵光优雅地打向一棵看起来稍微干净的树上,水果“扑腾”掉下来落到一团水球中翻滚。看着差不多了,殿雪尘化去灵力,将水果收到手里,安静地吃着。   “清安,野鸡都熟了,别吃果了。”烬渊乐呵呵地接过一只烤的外焦里嫩的野鸡,递到殿雪尘面前。   殿雪尘瞥了一眼那野鸡,微微摇首依旧专心吃着水果。   “你吃过这个吗?”烬渊有些怀疑地问道,说起来他从未见过清安吃除水果之外的东西,虽说仙族不吃东西也不会一命呜呼,但这吃美食乃是生活情趣。   “没有。”殿雪尘咬了一口水果,淡淡道。   “试试看,很好吃的。”   殿雪尘是打定主意不吃,他吃完了一个水果后便靠在烬渊怀里继续闭目养神。   烬渊露出个柔情的笑容,看来他这一路是不清闲了,不过若能一直这样照顾着清安,他倒是求之不得。以往几百年在仙域,他少有机会能与清安单独在一起,更是少有机会像如今这般亲自照顾。   他将烤鸡放回原处,打下几个水果用灵力操控水汽清洗干净,然后拿起一个递到殿雪尘唇边:“喏,再吃一个,要吗?”   殿雪尘睁开眼睛,看了看烬渊那一脸天真无害的样子,接过那水果安静地吃起来。而烬渊乐开花,对殿雪尘热情地抛起媚眼来,衬着那英俊的容貌,更显风流倜傥,可殿雪尘却视若无睹,依旧优雅地吃着水果,形成一副诡异的画面。   那边幼冥烤得很认真,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那美味的兔肉许久,连翻肉身的时间也是经过极有规律的计算。素子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小石头面无表情的脸,笑意愈深近乎宠溺,既而加大了风力。   这下幼冥才意识过来有风之习习,清凉无比,便讶异地看着素子枯,只见对方笑道:“怎么了?”   “谢谢。”幼冥低声道,他切下那烤兔的一半递给素子枯。   素子枯接过来咬了一口,忽然指着幼冥咬下去的地方:“我想吃这里。”   幼冥有些为难地看着自己咬下去的地方:“我咬过了。”   “没关系。”素子枯柔声道,“小石头咬过的,我怎会介意?”   幼冥听闻这句话,看着素子枯渐渐凑近的脸,忽觉胸口处有何东西敲打着愈来愈快,愈来愈重,愈来愈热,几乎要呼之即出,脑中也压抑得茫然一片。那热度如同会流动的水汽,从胸口一直延伸到脸庞,前所未有。   “小石头脸红了呐。”素子枯抚着幼冥的脸颊。   幼冥下意识地去碰自己的脸,意外地碰到一片炽热,他手足无措地看着素子枯,突然不知道手脚如何安置。   “怎么了。”素子枯声音很轻,如羽飘落。   幼冥摇摇头,素子枯便笑着递给他自己的那一串:“吃我的罢。”他见幼冥摇头拒绝,不免露出惋惜的神色。   突然,似乎草丛有窸窣之声,大家敏觉地将四道灵力打向动静之处,默契地没有杀意,留下活口方为上策。   “奥哟!”一只棕色的小熊从灌木里一路滚出来,渐渐幻化成一名可爱的美少年,眼睛又大又圆,还乌黑发亮,脸蛋红粉圆嘟嘟。   “烬渊大人......”那少年楚楚可怜地看着烬渊,眼眸还闪出泪花。   “小天?”烬渊惊喜地唤道。   “大人终于记得小天了呜呜呜......”小天一把鼻涕一把泪委屈地呼喊起来,眼泪几乎流成两条河,还不知从哪里弄出一条白手帕抓在手里。   “原来是小渊的旧爱。”素子枯虽温文尔雅,但那眸中却升起几分看好戏之色。   “我们收到消息称烬渊大人今日会到民间,于是小天便来迎接。”小天用力一吸,止下哭泣,开始规规矩矩地解释起来,“今夜是我们妖族的万妖灯会,烬渊大人可以来参观。”   “哦?”烬渊轻挑眉,一副很感兴趣之姿。   “万妖灯会,着实有些雅趣。”素子枯开口道。   烬渊看向怀里假寐的男子,轻声道:“清安,你觉得如何?”   “随你。”殿雪尘眼都没睁,轻哼两字。   “那好。”烬渊展颜笑起来宠爱之色尽显。   “如此我们进城罢。”素子枯回头握住了幼冥的手,露出向来如暖阳的笑容然后作风行而去,后者即便如一块顽石,也不得不跟着他向前而去。   烬渊颔首便抱着殿雪尘紧随而去。 第8章 初见情愫   当一行走进圣寰的一间豪华客栈之时,正是午膳时辰。   “烬渊大人!素子枯大人!”一名穿得花花绿绿的男子尖锐地大叫一声,飘呀飘便来到烬渊和素子枯中间,只见他浑身的衣衫颜色丰富多彩,腰身别致的扣着一只玉质的蝴蝶衣饰。   这一声尖叫让烬渊怀里的浅眠的殿雪尘动弹了一下仿佛被惊醒,烬渊一下便皱起眉来,一个冷冽的眼刀直直打向那男子,对方一个哆嗦便退后几步,有些惊恐地看着烬渊。   “花蝴蝶,小声点。”素子枯娴熟地搂着那被吓得哆嗦的花蝴蝶,意味深长道。   花蝴蝶的眼珠子不停地转悠起来,他打量了一下烬渊怀里抱着地男子,斗篷帽很大,他无法看清那男子的容貌,但能这样躺在烬渊怀里的着实让他惊讶。   “烬渊大人新宠?”花蝴蝶两眼放光,简直要流口水。   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也靠过来,眼放淫光调侃道:“烬渊大人每次来民间都带着不同的美人儿。”   烬渊刚要出声,余光一瞥殿雪尘手指微动似乎要施法,眼看对方要开杀戒,他连忙按住殿雪尘的手,对花蝴蝶和那高大汉子笑道:“他害羞,莫要多言。”   “噢噢噢,原来如此。”花蝴蝶恍然大悟。   “清安,再睡会儿。”烬渊调整了一下抱的姿势,柔声说道。   “嗯。”殿雪尘懒懒地应了一声,抬手搂着烬渊的脖子。   “二位大人到这民间,也不通告一声小弟。”一声狗腿,来者剑眉星目,颇有几分威武霸气,可眉宇间满是□□,一看便知是那纨绔子弟。   “瑞旻,消息挺灵通。”烬渊假笑起来。   “瑞旻,好久不见。”素子枯依旧温润如玉,沉淀百千年的威严由内而外地散发。   瑞旻连连作揖,谄媚亲和道:“小弟是想尽地主之谊,请仙人到小弟府上一住,以便观摩两日后的法术大会。”   “如此甚好。”烬渊露出几分诡谲的笑意,琥珀色的眼瞳像是一个漩涡,直直盯着瑞旻,此人正是魔族三大家族之一瑞府的大公子。   瑞旻干笑几声,目光无意间落到殿雪尘身上。斗篷帽遮盖了殿雪尘的大半脸,只露出水嫩的粉唇,这也让瑞旻看直了眼,不停地咽口水。   烬渊目光一寒,空气扭曲起来,水汽渐渐凝结将瑞旻冰封起来如同一个大冰柱,透明的冰柱能清晰地看到瑞旻是一脸惊恐的求饶之色。   大堂的食客都紧张地不敢动,也不敢说话,仙族不可冒犯是整个大陆的共识,好在仙族也不常到这民间。   “今夜本公子自会到你府上拜访。”烬渊冷冷地落下一语便离开这个客栈。   “烬渊大人,外边下雨,拿把伞罢。”掌柜很是细心地递上一把素伞。   “清安,拿一下伞。”烬渊恢复温柔的语气言道。   殿雪尘颔首便接过伞,烬渊对那掌柜微微一笑便飘出去,同时困住旻的冰柱也渐渐消融,那瑞旻双腿一软便跌倒地上,随行侍卫连忙上前将他扶走。   那头素子枯回去找幼冥,便见小石头早已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喝水,眉头紧皱,真如一颗黑色曜石,默然不言,仿佛一切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天然琉璃之黑曜石,低调却奢华,沉默却蕴深,唯有慧眼者才能发现。   素子枯走过去坐在幼冥身边,柔声问道:“小石头,不去跟着烬渊?”   幼冥疑惑地看着他:“为何要跟。”   素子枯了然地颔首,枯叶色的瞳眸微眯,带着惯有的微笑道:“都听大家说你是他的小跟班,眼下看来似乎不尽如此。”   幼冥向来不在意其他人如何看自己,但眼下听着素子枯如此说,不禁道:“我不是跟班。”   素子枯扬眉,俊美的面庞闪过一丝惊异,然后渐渐又化作淡如春水的笑意:“我知道,小石头和烬渊是朋友。”顿了顿,他既而又开口,一字一顿如珠玉在侧,清脆好听:“我也想和小石头是朋友。”   他说着伸手握住幼冥,后者虽被这样对待了好几次,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抽动了一下,面对对方这般灼热如阳的目光,不由得点了点头。   “我们先用膳,等会去圣寰附近玩玩,可好?”素子枯自然地开口道。   “嗯。”幼冥从牙缝中憋出一个字。   这时那花蝴蝶翩翩飞舞地来到桌前,巧笑姿颜,媚眼流波。他在一旁看了素子枯和幼冥许久,不禁为幼冥那木头般的举动焦急,便索性一把搂过素子枯的胳膊挨下来:“大人,人家好想你呐。”   素子枯扬着优雅的微笑,撩拨了一下那花蝴蝶的头发:“有多想。”   “朝思暮想,吃何都没胃口,茕茕守空房,那床便是一直等着你的呐!”花蝴蝶含情脉脉,他与素子枯确有过露水之缘,且十分引以为豪——在民间,能与素子枯这位巽司司主有过这番情缘,怕是许多妖魔鬼怪梦寐以求。   而素子枯也是个处处留情却真是无情者,他眼下带着温暖的笑意,一手带过这花蝴蝶的脑袋,口中低声言道:“怕是你后面松了不少,本司也无甚兴趣。”   花蝴蝶眼中闪过异色,然后很快恢复打情骂俏的态势,轻拍着素子枯的肩道:“大人真是会开玩笑~”   素子枯面色淡然,给幼冥夹了一块豆腐:“多吃点。”   幼冥定定地看着搂抱在一起的一仙一妖,心里有些异样,却说不出来是何感觉,好半天才硬生生地来一句:“你们是朋友?”   花蝴蝶一愣,然后千娇百媚地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大人,这小公子真是逗啊哈哈哈~”   素子枯看着幼冥的神色,心下千回百转,立即有了数,他不着痕迹地与花蝴蝶拉开距离,道:“我们不过萍水相逢,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怎能说是好朋友。”   幼冥不解地皱起眉头,脑中回忆着方才他们那亲昵的举动,忽然有种怪异的不满升腾起来。他索性低下头去继续吃东西,似乎要排去这理不清的情绪。   素子枯见他这般,刚想说何,却让那花蝴蝶先开了口:“素子枯大人这回为何来这民间?”   “闲来无事,来见见诸位。”素子枯继续彬彬有礼,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笑容继续道,“不知最近这民间有何趣事?”   “今晚我们妖族花灯会,二位大人必要参加呐~”小天等众小妖见气氛缓和了些便围上来,抢先一步回答道。   “是呀是呀,很好玩呢~”花蝴蝶也津津乐道。   “还有方才那瑞旻,他联合魔族的那些纨绔子弟举办了一场法术大会,两日后举行。”小天继续道。   “哦?”素子枯轻抿一口茶,似乎很感兴趣。   “不过是那些魔族贵公子的消遣罢了。”花蝴蝶一脸鄙夷。   “原来如此。”素子枯颔首,示意自己继续洗耳恭听。   “还有哦,这些年魔族和鬼族貌似关系越发不好了。”小天忽然神色一紧,小声地说起八卦。   素子枯眼神一变,笑容不改,不咸不淡,静静地继续听下去。   “那魔族和鬼族的大家族却频繁联姻,关系越发紧密,可那些小魔小鬼却经常起争执,很不合,这太诡异了。”花蝴蝶也悄声说道。   “不过是些小事,听听也罢,我敬各位一杯。”素子枯心中有数,有礼地举起酒杯道。   “素子枯大人最好了!”小天眼睛立即神奇地变成星星状,众小妖也纷纷举起酒杯。   “大人快来吃这个!”花蝴蝶见形势一片大好,立即端上酒家的招牌呈上。“石锅鲶鱼,绝对鲜美!”   “还有这个,珍珠糯米丸子哦~”   “大人,快来口玉莲羹~”   幼冥听着这帮小妖你一言我一语地围着素子枯,便愈发地沉默下去。他自己也不明白是何感觉,只知道仿佛有何东西堵着心口不好受。他向来在这些热闹的场合中都是被忽略的角色,也从未有过不妥的感受,此刻却十分鲜明。   正当他这般纠结着,忽而额间黑石微发出了艳红色的光芒,让他顿住所有的动作——他师父有一枚大小与他本体黑曜石一样的白灼石,两者被其用法术结为双生,可彼此互通讯息——幼冥拿起来,一股红色的灵光便迸溅出,化为魔族上古特有的文字,然后稍纵即逝。   素子枯正与众小妖谈天,眼神却一刻也未离开幼冥。他发现对方额间的黑曜石异常,心里便起了疑,但依旧不动声色地装作若无其事,静观其变。   幼冥读罢那讯息后,有些困难地皱起眉头。他师父这次要他取一仙族的头发,而烬渊偏偏在这时不知所踪,面前的便只有素子枯一人。   实则,幼冥大可待这用膳结束后再提出,但殊不知他便是这样奇怪的思维:凡事能眼下完成的便不必拖沓,尤其是师父布置的任务。于是他便神色诡异地盯着素子枯的头发,而后迅速伸手,快很准地拔下一根银杏色的发丝来。   素子枯早就看到了他的举动,却不料他竟是要拔自己的头发,意外地只觉后脑勺一阵短暂的痛,便皱着眉头回首盯着幼冥。而众小妖也好奇地围观过来,不明所以。   “怎么啦素子枯大人?”   幼冥心下一慌,便将银杏色的发丝收紧了衣襟中,沉默而无辜地睁着眼看着温尔文雅的白衣男子。他看见对方紧缩起眉头,向来温润如水的神色此时严肃起来,心下不由得顿住。   “小石头,为何拔我的头发?”素子枯依旧轻声问道,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质疑。   幼冥摇头否认,表示从未有过。   素子枯眯起眼睛,笑意加深道:“我都看见了哦。”   那群小妖嘻嘻哈哈地笑起来,花蝴蝶立即添油加醋道:“大人,他是喜欢您,才要拿您一根头发下来作纪念呐~”   素子枯看着幼冥的脸色随着众小妖的起哄逐渐浮现淡淡的红,露出满意的笑容,便顺带调戏道:“小石头可是很喜欢我?”   幼冥听闻“喜欢”二字,大脑一片空白,他听过很多次这两个字眼,却从不知道是何样的感觉。眼下素子枯把这个词一套,他顿然手足无措——他反应了好久,忽然涌起强烈地要掩饰的冲动,便立刻慌张地拿起筷子随便夹起菜就咽下去。   待他囫囵吞枣,一股辛辣的口感瞬间蔓延了整个口腔,遍及全身,火热的刺激几乎要把幼冥逼疯,同时心里也暗叫不妙——他吃到了辣椒。   幼冥向来吃不得辣,因为一旦吃下丁点辣,他浑身就会泛热发红,难受得五脏六腑都要失去了感觉,即便用法术也起码要两刻钟才能恢复下来。此时这辣椒似乎功力忒强,直把他逼得两眼发晕,泪水都被逼到了眼眶。   “小石头?”素子枯惊愕地抱过他来,看着他眼里都要泛出水,两颊陀红,那红晕沿着脸一直延伸到领口里,蔓延全身,如同服了烈性的□□。   他阅美者无数,此时看着这般的幼冥,只觉下身隐隐有了感觉,不禁惊异万分。   “哎呀,他好像是吃到了配菜中的朝天椒!”花蝴蝶惊恐道。   “那个可辣死了!”连最爱吃辣的小天也恐慌道,“我吃一根也要半个时辰!”   幼冥浑身发热,只觉搂着他的素子枯浑身都是舒服的冰凉,便下意识地往对方怀里蹭,嘴中无措地喃喃:“辣......”他吐字不清,连舌头都无法正常运作,更别说自行施法,原本白嫩的皮肤染上了粉红,竟给这顽石以诱人的风情来。   素子枯心下一紧,抱紧了他便飞身离开筵席,徒留下一众惊异的小妖。   小天轻轻扯了扯花蝴蝶的袖口,疑惑道:“那是素子枯大人的新宠?长得倒不如蝴蝶哥哥你妖冶呀。”   花蝴蝶眼珠子转了转,耸肩道:“或许是大人换口味了罢,真是无情呐。” 第9章 圣寰瑞府   素子枯抱着几乎要起火的幼冥火速来到客栈中的一雅间,他将对方放在榻上便开始着手施法解这入骨之辣,却惊异地发现那辣感竟已深入骨髓,快得超乎自己想象。思来想去,或许是这顽石的体质异于其他物种,与这辣椒就是这么相冲所致。   幼冥扭动的身体,难受地张开嘴巴大口大口地吸着空气,迷蒙的黑眸此时水光熠熠,下一秒便要渗出泪水来,看得素子枯心中动然。   “乖。”他将对方搂进怀里,一手握紧他,温柔得几乎渗出水来,另一手开始给幼冥贯入冰寒的凝影法术,同时将他们周身的空气全部降温下来,以缓解幼冥的浑身的燥热。   厢中静谧而恬淡,只听闻隐隐的风声及那丝丝凉意的叹息。   此刻时间静得如同在追溯,掠过了千百年的种种过往,最终定格在命中注定的某一刻。素子枯忽觉有一种莫名的异样,他看着怀中的人,那张脸不过如此,却意外地让他熟悉而动然。   不过是他众多猎物之一,怎会如此奇怪。素子枯笑着兀自摇摇头,然后恢复了一贯的文雅淡然。而幼冥只觉身体周身清凉了起来,情不自禁舒服地轻轻低吟起来。素子枯听闻心中一动,不料这顽石这般声音叫唤起来如此惑人心弦,叫他听得一阵酥麻。   “好些了吗?”   他低首看着幼冥依旧通红的脸,以及那红艳的嘴唇——说来奇怪,这顽石的脸、衣着皆是黑白分明的色泽,唯独这嘴唇,无论何时都是不寻常的殷红,色泽饱满,若熟透的桃李。此时这唇一张一合,能看到白而整齐的牙齿和红色的舌尖,让素子枯不禁伸手托起对方的脸凑近来。   幼冥觉得头皮发毛,他抬眼看着对方,那枯叶色的眼眸如上古琉璃,不带一丝杂质,神色也是焦急地看着自己。   “你脸好红。”素子枯低声道,平静的语气里听不出意味。   幼冥不知道回答什么好,他转头想避开对方的目光,却不经意看到了那厢房中的大镜子,只见镜中的自己脸颊通红,黑色的衣袍还歪到了一边。   素子枯伸过手来帮他扶好,他退后了一步,摇着头自己整好了衣领。   这一切安静下来后,幼冥才想到事情的最初是素子枯要帮自己解辣,便道:“谢谢。”   “莫跟我客气。”素子枯道,温和平淡的眼神中有些许波澜,上下打量着幼冥。   幼冥脸色本该消去的红晕又上来了,他茫然地看着素子枯,只见对方一如既往的温和若风,眸光潋滟,专注地看着自己。   素子枯走进一步,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二人顿时就在这雅间里做起你进我退的游戏来。直到幼冥到了墙角,发现再退下去恐怕不太合适,便紧张的看着素子枯。   他发觉自己最近的情绪多变起来,多到已经不能自行掌控,而这变幻莫测之始,便是眼前这白衣男子。   素子枯苦笑起来:“无妨,不过我自作多情罢了。”说着轻轻摇着头,习惯性地抚摸着指尖上的玉戒:“时候不早,咱们去瑞府罢。”   【圣寰·瑞府】   幼冥与素子枯出了客栈后便遇上了那瑞府的侍卫迎接,只见两名训练有素的侍卫齐刷刷地跪在素子枯面前道:   “小的拜见巽司司主。”   “本司虽讲求礼数,但还不是繁文缛节者。”素子枯微笑有礼道,轻挥袖袍让他们起来。   两个侍卫看到素子枯身旁的幼冥皆是一愣,同类族群的感应让他们很快知晓幼冥是魔族,却不知晓到底是哪个族群,这样想来相比是散魔了。   散魔在魔族一直指无实力或不受欢迎之魔——魔鬼两族不比妖族那般分散,而是常以族群的形式存在,若有未归入任何族群者,会遭受其他族群天生的敌意,想必是要成为众矢之的。   但毕竟幼冥是跟在素子枯旁边的魔,两个侍卫即便是有这般敌意也不能表现出来,便只能先行眼前事,带着他们向瑞府而去。   素子枯敏锐地察觉到那两侍卫打量幼冥异样的神色,稍作深思便知晓是怎么回事,于是心下也有了数。   幼冥仍沉浸在方才与素子枯的事情当中未走出来,冥思苦想许久,就是再迟钝也了然了素子枯想表明的意思,而他本是顽石一颗,却在此时开始思索起不该有的念头来。   他曾听师父说,他本是千年以前仙域的一颗黑色顽石,只需一点便能出壳。师父还跟他说,顽石本是无情物,不会也不该有何情感。而他自认为自己也真无何情感,所有一丝不苟的一举一动不过依言行事。   可这巽司司主素子枯,却让他的种种举止脱轨。   念此他居然开始畏惧起来,这样下去,自己变得似乎奇怪了。他发现自己在素子枯面前的种种举动都会不由自主,甚至超乎想象。   正当他冥思着,已经不知不觉地进入了瑞府的领地。   “素子枯大人,幼冥公子,族长已经安排好了居所,请随侍从们走就是。”那两侍卫恭敬道。   素子枯略微思忖片刻便点头答应,他回首看了幼冥一眼,柔声道:“好好休息罢。”然后头也不回地跟着侍从们向东面的景殿走去。   幼冥看着素子枯走运,深深皱起了眉头,还未等他多虑,侍从们便开始督促起来,只好跟着离去。   他所住的地方叫良玉殿,这名字听上去附庸风雅,进去后虽与仙域的居所相距甚远,但也能入眼。他看着简朴得不能再精简的布置,忽然想到若是换了素子枯那样的金贵角色,能否能住得惯。   幼冥一怔,恍然发现方才自己竟无缘无故又想到那白衣男子,才分离不过片刻竟如此深入其心,连自己都觉得讶异。   那些侍从们将他送进来后,一声未吭,竟就这样走了出去。待幼冥反应过来后,这里竟然已经是安静得死寂。   他忽然意识到了何,自己身为散魔,这里的人定是没有好感的,他出来民间竟忘记了师父叮嘱的事,实是大意了。   不过他向来无感,便随意坐在了木椅上,取出今日拔下的那根银杏色头发发起呆来。   当他回过神来,只见整座良玉殿鬼气森森,萧条得很,连一个仆从也没有,加之外面虽是午时但下着蒙蒙春雨,更显阴森死气。   他眉心轻蹙,飘身便飞了出去,不料竟发现这良玉殿竟有结界,想必是要自己在这里枯坐用的。念此他手中一紧,顿然飞出了数道尖锐的柳叶刃,灵巧地化作两把锁钥,轻松破解了结界后飞出去。   他来到厅堂,便见素子枯和今日出现的那瑞旻在坐在一起闲聊。   素子枯本就是舌灿莲花,优雅自若,和谁聊起来都看似和善得很,如今这纨绔子弟也不例外,而那瑞旻一脸羡艳渴求之色。   看到幼冥的到来,素子枯神色微微有变,愈发柔和起来,而瑞旻则有些吃惊,还夹杂着些嫌恶。   幼冥看到素子枯的笑颜顿了顿,然后径直走到瑞旻面前,眼神如同冰寒地看着对方。   瑞旻见他如此,调整了一下有愠色的情绪:“幼冥公子,不知对良玉殿可否满意。”   幼冥连客套的话都没有,直接道:“不满意。”   三个字差点让瑞旻呛到,也让素子枯唇边微微露出了笑意,但依旧是装作一副疑惑的样子,讶异道:“那景殿虽不及仙域,但也算优雅大气,小石头此言怎讲?”   幼冥一指瑞旻:“问他。”   瑞旻刚呛得缓过劲来,有些愠色地对幼冥道:“幼冥公子有话慢慢说,我瑞府的招待向来是不错,怎能不满意。”   “简陋,不舒服,有结界。”幼冥一字一顿,平淡地陈述了事实。   素子枯听闻皱起眉头:“瑞旻少爷就这般待我的朋友?”   这亲昵的称呼听得瑞旻一愣一愣,眼神怀疑地在两个人之间徘徊,不可置信地看了又看,而后打哈哈道:“看来素子枯大人与这幼冥公子关系实是好......”   “若良玉殿是这般待遇,看来今夜小石头是不能睡那了。”素子枯不跟他嘻嘻哈哈,直接收起了笑颜。   瑞旻一看素子枯脸色不对,连忙改口道:“这良玉殿招待不周,算我们府上的失误,本公子在这里赔礼道歉便是,至于幼冥公子,我可叫人另安排住宿。”   “不必劳烦,”素子枯难得没有了笑意,“小石头直接住我的景殿便好。”   “若素子枯大人不介意,定是可以。”瑞旻听他这么说便知对方是意下已决,也不好再提议。   素子枯起身,拉过幼冥的手,后者反射性地想抽回却被他按住:“那我们先回景殿。”   “素子枯大人慢走,幼冥公子慢走。”瑞旻招呼着仆从恭送,忙不迭在后头冒汗,依旧不敢相信地看着二人牵起的手:他虽知巽司主是风流之人,但不料这回竟喜欢上这样的猎物。 第10章 似真似假   春末清雨撒彻天地,靡靡戏风,燕子□□去,掠过雨帘的隔阂,打乱了春花的飘扬,如雪袅袅的诗意,掩尽了桐芭蕉雨。   烬渊抱着殿雪尘飘到大街上轻车熟路地去到圣寰最有名的布庄,而殿雪尘撑着素伞躺在烬渊怀里,一把伞为他们撑出一片安逸,隔绝雨丝。   “清安,撑伞的感觉如何?”   “还好。”殿雪尘抬头看向烬渊,说起来他还真不知为何要撑伞,但如此二人一伞却让他有着似曾相识的眷恋动心。   烬渊回过神来,为方才那些小妖们解释:“那些小妖小魔虽言语轻佻,但本性不坏,你莫要杀他们。”   殿雪尘皱了皱眉便不再说话。   烬渊乐呵地邪笑起来,眼中一闪精光,啧啧赞美起来:“哥哥生得绝色,那些小妖小魔小鬼看呆也是正常,莫要生气了。”   “胡说八道,现在要去哪?”殿雪尘瞥了一眼烬渊冷淡地言道。   “给你换身衣衫。”烬渊调皮地笑了笑,飘进一家布庄。   这布庄名唤萧逸布庄,是圣寰最大最出名的布庄,整个店面宏大威武,里面的衣衫每一款式只有一套,更有几十名小侍专门服务那大家小姐公子挑选布匹和服饰,来往进出的宾客络绎不绝。   突然几缕红色的烟霞聚集在烬渊面前,幻化出一名瘦瘦高高的男子出来,他颇为惊喜:“烬渊大人,你怎么突然来圣寰了?”   “来瞧瞧魔族的法术大会。”烬渊直话直说,“止衡,本公子要你这最好的衣衫,素色。”   “好。”止衡也爽快地言道,他看了一眼安然躺在烬渊怀里的男子,心底便有了数。   烬渊跟着止衡走到内堂的一个厢房,耳根子清净了些许。止衡让小侍送来几套精美的衣衫便也识趣地离开,还十分体贴地把关门上,吩咐小侍们千万不要进去打扰。   烬渊将整个房间冻结成冰块,把这里的所有灰尘都冻结起来,看着差不多了便将冰块碎去,这样一来房间便一尘不染。   “清安,很干净了,下来可好?”烬渊试探性地问询起来。   殿雪尘看着烬渊稍稍颔首,终于肯从对方怀里下来,轻袍衣摆翻飞,他直接飘落到床边。   “清安,换上这套衣衫。”烬渊拿起一套水绿色的绸衣递给殿雪尘,“还有你这司主的发饰也换了罢,太招摇了。”   殿雪尘用复杂诡异的目光瞪着烬渊,看着对方说一不二地神情,他思索着自己这衣衫确实不好在这民间走动。   “若你不换,我便不理你了。”烬渊开始威逼利诱起来。   听闻对方如此话语,殿雪尘稍稍凝眉,心底有些莫名的堵塞却无话可说。   “我开玩笑罢了,莫气。”烬渊好脾气地哄着,看着殿雪尘的神色稍有好转便干脆实际行动,潇洒地把他抱到怀里,轻柔地取下对方发间的发饰。   殿雪尘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屈服下来,破天荒地配合着坐到烬渊怀里,由着对方解开自己的衣衫。   烬渊为殿雪尘换上简单的水绿色绸衣,再披上一件素色轻纱,然后用清雅的青色发带将他的发丝简单束起几缕,绸带垂落,柔美雅致,翩翩公子。   “清安穿什么都美。”烬渊毫不吝啬地赞美起来,他似乎在思考,眉心微蹙,喃喃道,“好像还少了何东西。”   “哦~知道了。”烬渊灵机一动,一打响指,伸出掌心幻化出他常年佩戴的紫竹箫来,他伸手握住殿雪尘的手腕,无意间碰到那串瓷珠,指尖传来一阵冰冷的触感,浑身一阵恍惚,眼前有些朦胧起来,朦胧间仿佛看到了一团燃烧的烈火,毫无预兆的一瞬悲痛欲裂撕扯着他的心脏......   烬渊晃晃脑袋,将方才的异样挥去不作理会,他将自己的紫竹箫放到殿雪尘手上,笑得一脸纯真:“公子美如玉,当配紫竹箫。”   “走罢。”   “等等,我送你个东西。”烬渊高深莫测地说着便把殿雪尘抱到铜镜前坐好,镜中仙人若香蒲芳茝,只是美眸中有些冰寒之色,但这也让烬渊看出神。   “杯黎?”   “嗯,等会儿。”烬渊笑起来,他走到一处拿起一个雕刻精致的木盒子递到殿雪尘面前。   “是何?”殿雪尘狐疑地看着烬渊,从小到大他从未看穿这个时而欢笑,时而凌厉,时而轻佻,时而深情的弟弟。   “打开看看。”烬渊颇有些炫耀之色,急切地让对方打开。   殿雪尘接过木盒打开,一阵好闻的沉香之气散出来,那是一个木刻的梅花样式发簪。   “沉香之木才能配得上清安。”烬渊温柔地说着便绕过殿雪尘身后,他执起对方的一缕发丝,木梳滑过,直到发尾,然后将木簪别到殿雪尘发间。   殿雪尘定定地看着铜镜,一者镜前,一者梳发,似乎是最完美的一幅丹青,寒冷了千年的心有种遇春之感,冰溪融化,冰湖雪融。   烬渊走回殿雪尘面前,握住对方的手,深情地说道:“清安可喜欢?”   殿雪尘像是反弹一般从烬渊的掌心抽出手,神色有些失措不稳地看着烬渊,不假思索地问道:“为何要送我?”   烬渊愣愣地看着空无一物的掌心,强迫自己不去在意对方的拒绝,他干笑几声解释道:“美物送美人,何乐而不为?”   殿雪尘握紧了双拳侧过头去,心底最深处升起一阵莫名其妙的失落与愤怒,他不发一言,努力调整着自己混乱的心绪,房间一瞬便安静得连呼吸声也听得一清二楚。   “要不清安先收下?”烬渊扯扯嘴角,打破这沉闷似乎要爆炸的气氛。   “不必了。”殿雪尘恢复一贯的冷漠,他将木簪取下递给烬渊,眼眸无澜似乎已经凝华成冰,狂风也无法吹动涟漪。   一缘而错,咫尺天涯。   烬渊心上一紧,像是全身被压入湖底,溺水窒息之感,他笑了笑便接过木簪将其幻化消失,似是不在意般:“无妨,清安不要便算了。”   殿雪尘更是一股无名之火冒出来,兀自破除结界离开房间。   意识到对方的怒意,烬渊连忙飘出房间将殿雪尘揽回怀里,看着对方脸色有些发白便心疼不已,果然他还是做不到狠心放开。   殿雪尘看了一眼烬渊,平静地言道:“时候不早了,该走了。”   烬渊认命地为殿雪尘披上一件黑色的斗篷,他温柔地吻着对方的额头:“是我不好。”   “不关你的事。”殿雪尘别过头去,心底的莫名火气竟然被对方的浅吻一点一点浇灭。   烬渊摇了摇头,他抚着殿雪尘脸蛋,轻如白羽的吻细细地落到对方的眼眸、鼻尖、粉唇,话语间带着不言而喻的安抚与歉意:“胡说,你是我的,怎会不关我的事。”   “你......”殿雪尘只觉思绪混乱不堪,他本心明如镜但在烬渊面前却总是心乱如麻,心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他无法走出局外。   突然一阵吵杂喧闹打断殿雪尘的话,小魔小妖一哄而上要去看热闹,烬渊下意识揽过殿雪尘跟着大家前往大堂,并未注意殿雪尘那冰霜般的眼瞳渐渐生出些暖意。   只见一群侍卫气势汹汹地闯进来,那架势简直要将这里拆了,为首的侍卫怒喝道:“止衡你个淫贼,快把我们少爷交出来!”   止衡见惯了大场面,如今也是临危不惧,依旧是一抹商者的笑脸道:“敢问是哪位少爷失踪了?”   “我们鬼族元府的虞戈少爷!来你这买衣服,到如今也未回府!”那侍卫大吼大叫,颇为恼怒。   “在下打开门做生意,一向不会做拐卖的勾当,是否是贵府的少爷去了别处游玩,忘了时辰?”止衡不卑不亢,有礼道。   “强词夺理!”那侍卫大吼一声便开始要进里边搜查。   几个家丁便也从四面八方幻化而出,包围着侍卫,战局似乎一触即发,这时烬渊抱着殿雪尘翩翩而落,轻声问道:“清安,站一会儿可好?”   殿雪尘看了看烬渊,似乎有些挣扎,最后还是要下牙关点了点头。看到对方如此听话烬渊也放心下来,让殿雪尘踩在自己的鞋履上,两手揽过对方的腰肢承下对方的重量。   “清安抱着我,别摔了。”   殿雪尘一愣,没想到烬渊会让自己踩在鞋履之上,他略显不自然地提手抱着烬渊的腰埋在对方怀里,琥珀般的浅眸闪过几分动人的笑意,如同昙花一现的绝色。   “见过烬渊大人。”那侍卫忽而便恭恭敬敬地行礼。   “打架伤和气,那止衡掌柜与本公子熟识,万不会劫走虞戈少爷。”烬渊扬起一个笑脸,语气亲和有礼,但却暗含威胁,摆明了护着止衡。   “可是,我们少爷确实是到这买衣衫,之后一直都未回府。”那侍卫憋着气,继续道。   “那你们少爷长何样呢?”烬渊似乎是不在意般问道。   那侍卫连忙拿出画像递给烬渊,也甩了一张给止衡,烬渊一看这男子也是俊美,而且似乎有些眼熟。   “哟呵~是鬼族元府的小少爷呢~”烬渊邪气一笑,慢悠悠地言道,这元府是鬼族的第二大家族,也难怪少爷不见了如此紧张,在这圣寰到处寻。   “是,烬渊大人可有方法找出我们家少爷?”那侍卫很是急切。   “本公子也没法子,但是可以保证并非是止衡做的,若最后查证是止衡劫走了虞戈少爷,本公子一力承担止衡的错。”   “那小的多有得罪,先行一步去别处寻少爷了。”那侍卫也相信下来,既然是仙族力保,他也无话可说,召集手下匆匆离去,到街上挨个挨个询问。   “多谢烬渊大人相救。”止衡感激道。   “你我也算老友,本公子信得过你。”烬渊豪气的言道,说着便拿出几张银票放到台面上继续道,“那侍卫弄坏的东西本公子来赔,加上他身上的这衣服。”   “烬渊大人相救,在下感激不尽,那公子身上的衣衫算是在下的一份薄礼了。”止衡连连推却,“在下店中的损失更不该是大人来赔了。”   “银票收下,这几日本公子暂住在瑞府,今夜你再送几套衣衫到瑞府。”烬渊露出个单纯俊美的笑容,再拿出一张银票放到台面上便抱起殿雪尘飞走。 第11章 桃君岛宴1   【圣寰·瑞府】   瑞家乃魔族第二大家族,在民间也是有头有脸,颇有些地位,这府邸俨然一座宫殿,金碧辉煌,宫门前便是四个高耸入云的阙台,颇为气势,而后是一个高高朱红色宫门,周围侍卫把守,巡逻。   侍卫引着烬渊落到一个宫殿,这宫殿的格局构造较为柔和,烟幕缭绕,清泉小池,修竹花丛,小桥流水,颇有些仙域之色,见此烬渊不禁啧啧,这瑞旻和他爹倒也是会逢迎。   侍卫恭恭敬敬道:“此处为岫宫,族长专为二位大人安排的住所,素子枯大人在东面的景殿,幼冥公子在北面的良玉殿,而烬渊大人和这位公子在西面的秦云殿。”   “嗯。”   “族长还让属下转述,地方简陋,不及大人的司殿仙域,还请大人将就。”那侍卫原封不动地将话转达,“稍后晚膳,族长会在桃君岛宴请二位大人。”   “你下去罢。”   “遵命。”   待那侍卫离开后,烬渊看向怀里的殿雪尘,轻笑道:“清安,这里很干净,能下来了罢?”   殿雪尘扫视了一圈,最后点点头便从烬渊怀里飘下来。   “若是清安不想去宴会,可在此休息。”   “不必,我倒想去会一会族长瑞璘。”殿雪尘将那斗篷帽脱下,嘴角勾起一抹冷冷的弧度,眼眸散发出睿智的光芒,露出一副运筹帷幄的神情。   “也好。”   当他们一起踏入秦云殿之时,五六名貌美男子不知从何处飘出来,直直围到烬渊身边,把殿雪尘挤到一边。   “烬渊大人,让小奴伺候您。”那几名男子娴熟地拉着烬渊坐到软榻上,有的捶腿,有的捏肩,有的陪酒。   殿雪尘站在一边,平静地看着那活色生香的画面,可房内的温度渐渐降低,整个房间开始结冰,就连空气中的些许水汽也化作冰渣碎碎地落到地上,从房顶到地板,各种摆设家居开始一寸一寸地被冰封起来,冰块就如同凶猛的冰兽肆虐,攀爬蔓延在这个宫殿里。   烬渊一个激灵,快速地将身上的男子弄晕,刚要靠近殿雪尘便被一个锋利的冰凌抵在自己喉间。   “清安......”烬渊无辜缓缓唤道。   “脏,去沐浴。”殿雪尘皱着眉心落下一语,一挥衣袖便消失了身影,这房内的寒冰融化消退,抵在烬渊喉间的冰凌也消失。   烬渊拍拍胸脯,长吁一气,原来他的清安吃醋如此可怕。   一刻钟后。   雪青色的衣影轻晃,从宫殿门飞掠而出,春雨渐止,百花刹那芳华,一路繁花似锦。烬渊收起素伞,轻提疾风,衣袂滑过花瓣,零落成泥......   他缓缓落到殿雪尘身侧,伴随着调侃戏谑的笑意:“清安还在恼怒?”   “你想多了。”殿雪尘看了一眼烬渊,正想到石桌前坐下。   烬渊快一步绕到殿雪尘面前,将其抱在怀里,看着对方冷冰冰的俊颜,他温柔地言道:“我答应过你,只要你一个,说到做到。”   “嗯。”殿雪尘轻哼一言,后退几步。   烬扬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清安以本公子侍宠的身份出席,如何?”   殿雪尘对上烬渊那戏谑调戏的目光,脸不红气不喘,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倒也是个办法,如今并未有人知晓我的身份,方便行事。”   烬渊的表情稍有破裂,但他很快便掩饰过去,扯出几分无力的笑容点点头。   不解情,不知情,不信情。   这时一名侍卫从一团黑气中化出,低着脑袋,目不斜视,他跪下道:“族长请烬渊大人前往桃君岛用膳。”   “嗯。”烬渊颔首,他抚了抚殿雪尘的脸颊温柔地笑道,“我帮你拿斗篷出来,等会儿。”落下一语便飞身回到房内。   殿雪尘呆在原地有些发愣,虽不愿承认,但方才对方那笑容确实让自己失神沉沦,百年来浑身的积雪似乎渐渐消逝,他还来不及接受这样的细微变化。   很快烬渊便重新落到殿雪尘面前,亲自为其披上黑色的斗篷,依旧拉起那宽大的斗篷帽遮下对方的容颜,而后娴熟地将对方抱起来。   殿雪尘有些错愕地看着烬渊,良久才缓缓低下脑袋,暗如漆夜的阴影下是一抹淡如云烟的轻笑,他提手抱着烬渊的脖子顺势将脑袋垫在对方肩上,满足与安宁如溪水一般一点一点流淌。   *****   黄昏之时,依旧能看清楚这里的美景,春日的桃君岛乃一大奇观,平湖雪融,淙淙流水,而就在那一片如镜平湖中有一湖心岛,三山一岛,春花烂漫,颇为雅色,而那一岛便是桃君岛。   十里桃花,烟濯其华。折枝一世,春风沁骨。   片片灼灼,霏霏冥冥。华遥芬芳,四月芳菲。   一方泗水,珠玉落盘。澈明惜鱼,溶溶冰透。   男子衣袂一提,指尖圈点,零落泥土的桃花瓣便飘飞在半空旋转起来,风摇树动,桃雨菲菲,一道灵力打出,那桃花瓣便向四处飞散,带着刺目的光芒。   雪青之影似有若无,灵动的身手悉数化去参杂在花瓣中的杀气,花瓣没了那戾气便柔润地飘下。   烬渊搂着殿雪尘缓缓落入桃林之中,他眉眼含笑地看着眼前那俊雅的男子,手中转悠着那精美光泽的紫竹箫:“瑞隐,许久不见也莫要如此大打出手。”   瑞隐定定地看着烬渊,春风般的双眸含笑风流,任是这灿烂桃花也比不上仙者的倜傥之姿。   “怎么了,小隐儿也为本公子所倾倒了?”烬渊耸耸肩,调侃道。   瑞隐无奈地摇了摇头,彬彬有礼地邀请道:“请大人随我入席。”   “然。”   一行徒步穿过桃林,一阵馥郁的花香混着春泥的清新将他们包围,衣襟系香而走,片片桃花,缓缓飘落,眼前是一片繁茂的桃花夺春之景,不下百棵桃树摇曳绚烂,磬音万象,亭亭玉立,花色红粉,春风过时,临风花动,更有绿叶杨柳衬托,花红柳绿宴浮桥。   梁柳夹桃,微风拂过,花瓣凌乱,落英缤纷,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   “烬渊大人到——”   一声响亮的报信声。   烬渊悠然而至,打量着眼前之景,这地方似是专门用来摆宴席,平整干净,上座,下行,台案列作,珍馐美酒早已摆放,每一席后都有一名侍女规规矩矩地站着。   “渊。”幼冥眼见烬渊便走到其面前。在他身侧的素子枯见此,便对烬渊微微一笑,似乎意味深长。   “老夫瑞璘,见过烬渊大人。”一名沉稳的白发老者走到烬渊面前行礼,他身后跟着的便是大公子瑞旻,还有些女眷也一起行礼,而那方才引烬渊到来的便是二公子瑞隐。   “抱歉,本公子来晚了。”烬渊微微屈身,内疚款款,一举手一投足便是优雅贵公子之姿。   “无碍,请烬渊大人入座。”瑞璘慈祥老者之态,引着烬渊上座,刚好便是在素子枯对面,而幼冥也入座于烬渊一侧。   宾客入座,家主宣布宴席开始,先饮三杯,众客便也回酒三杯以示其敬。   烬渊畅饮三杯后便接过身边殿雪尘的酒,又饮下三杯,他知道清安不喜欢喝酒,也不能碰酒,一碰便醉。   “烬渊大人对这位公子真是如珠似宝。”瑞隐不禁啧啧,口气倒有些凉飕飕的,“可为何这位公子披着斗篷不愿示众?”   “他大病初愈,吹不得风。”烬渊歉意解释起来,谦谦君子尽显无疑。   瑞隐哈哈大笑便也不做勉强,他似有若无地瞄着殿雪尘,手中举杯道:“唐突了,我自罚一杯。”说着便仰头饮尽。   “不知二位大人因何大驾光临,来到圣寰?”瑞璘开始发话,睿智的眼眸散出些不明的精光。   “父亲,是孩儿邀请烬渊大人和素子枯大人前来观摩法术大会。”瑞旻抢先一步,自豪地言道,能请来仙族司主和侍司,他确实有面子。   “原来如此。”瑞璘轻笑几声,眼眸中的些许暗涌渐渐平复。   “仙域颇为枯燥,不及这圣寰来的热闹。”素子枯接话微笑道。   “说得是,本公子带美人来此游玩,颇有情趣。”烬渊风流不羁地揽着殿雪尘。   “说到情趣,不如我们来行酒令如何?”瑞隐轻叩台案建议起来。   “我同意,二位大人博才多识,如今给大家开开眼界。”瑞旻中气十足地大笑起来。   “无妨。”烬渊轻松地答应道。   “一番雅趣。”素子枯轻摇纸扇,慢悠悠道。   “好,那我来说说这规则。”瑞隐站起来走到中间,浅笑着言道,“第一轮比酒速,锣声响为开始,三杯酒谁先饮完便敲响锣鼓。”   说话间,一些小侍便将数个锣鼓抬上来,依次放到每一台案旁。   “最先敲响锣鼓者胜,其他为输者,输者自罚三杯,而胜者可为酒令官,酒令官可出酒令题,他者对酒令,对不上者再罚三杯,而后要按照酒令官之言做一件事。”瑞隐接续娓娓道来,“最重要的,大家莫要用法术取胜哦。”   如此行酒令便是让雅令与通俗令相结合,雅俗共赏,很快大家便进入备战阶段,除却烬渊等,还有些瑞府的子弟参与其中。   “清安,比酒速这一回合莫要参加,你不能饮酒。”烬渊担忧地看着殿雪尘。   “嗯。”殿雪尘轻颔首道。   “放心,我会赢。”烬渊灿烂明朗地笑起来。   殿雪尘眼神泛起一圈涟漪,荡漾出几分笑意,他道:“你倒是自信。”   “为清安而赢。”烬渊笑容满面。   “嗙——”一声锣鼓。   大家齐齐举杯畅饮,烬渊第一轮略快一步,抢先敲响锣鼓示意他饮完三杯。   “此局酒令官为烬渊大人。”一名评判小侍高声宣布道,“其他诸位请自罚三杯。”   “清安。”烬渊挡下殿雪尘的手,潇洒地帮对方饮下三杯。   在座的都豪气爽朗,畅快地饮下三杯。   “好!”烬渊笑道,他眼眸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既然是第一局,吾等来个最简单的热身,故此回的酒令为,手打令。”   手打令为最简单的酒令,行令者,口唱其词,逐句指点,举动稍误,即予罚酒。   “本司先来个简单的,抛砖引玉。”素子枯起身,轻松捡起地上一枝桃花,缓步走到中间空地而后开始道:“今日玳筵中。”说着便手指席上。   “满满泛金钟。”手指众宾指酒盏。   “自起自酌还自饮。”言罢便潇洒地执起一杯,自酌举盏。   “一笑知春风。”素子枯轻笑一声,而后起袖轻划,清风拂面,他继续道,“传语主翁。”说着便持酒向瑞璘,豪气地干下一杯。   “沉醉眼蒙眬。”说着便指自身,而后提袖复拭目,一副朦胧欲醉之色。   “付与诸公。”最后一语毕便将桃花枝指给了瑞旻。   瑞旻自然接过桃花枝,起身轻咳一声也走到中间开始道:“花与酒相送。”他一边说着一边左手把花右指酒。   “满堂结为亲朋友。”手指自身及众宾。   “十朵五枝花。”他以手伸五指反复成十朵又将五指应五枝,乃指花。   “三杯两盏酒。”又伸三指又伸二指应三杯,盏数指酒。   “休问南辰共北斗。”伸手闲适地状指南北。   “任他从鸟飞兔走。”他狡黠一笑,他展平双手做鸟儿飞翔,忽而又比成兔儿蹦跳,滑稽不已,把众者逗乐。   “酒樽金杯花在手。”手指酒樽,指酒盏,指花。   “且戴花饮酒。”他左手将花贴头上,右手持酒饮。   “馥郁送美。”最后收起便将花枝交给了殿雪尘。   这时满堂宾客的目光都聚集在这个神秘男子身上,自此男子踏入宴席便受大家指点议论,浑身被漆黑的斗篷遮盖。   殿雪尘镇静地站起,伸出接过桃花枝,从容地走到中间,宽大的斗篷帽遮挡着他的容颜,空灵飘渺的声音缓缓道出:   “花酒满筵尽。”说着便优雅地指花指酒,衣袂一甩,指向满堂。   “琵琶发尽相思调。”说着便作弹琵琶手势,修长的手指无物空弹,优雅恬静。   “更向当筵口舞袖。”言罢,他轻抚衣袂,旋身轻转,宽袖飘逸挥洒,手执花枝如剑,在桃花飘扬中翩然舞剑,身姿灵修。   “清影弄花枝。”飘渺空幻的声音回荡在满座中,只看到仙者飘然起舞弄花枝,卷起落地花瓣飞舞,剑招越发快速,愈多的桃花被气息涌起飞扬。   “把酒一壶尊。”话音落殿雪尘收花枝于后背,玉仙伫立,轻轻端起烬渊面前的一杯酒,仰头饮下一半,潇洒倜傥,杯酒入口方知只是清水一杯,疑惑的目光落到烬渊身上,很快又收回。   “落尽。”随着那话语,殿雪尘将剩下的半杯酒散落地面,落下完美的一幕。   “赋予诸君。”言罢,他便将桃花枝交予瑞隐,而后缓缓走回席中。   满堂屏息,好似方才是一场幻境迷梦,桃花舞剑的绝妙之姿印刻脑海挥之不去。   “烬渊大人的宠侍果然不同凡响。”瑞隐啧啧称赞起来,但却带上些酸意。   烬渊看了一眼殿雪尘,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对方如此起舞之姿自己还从未见过,如今在众人面前展露如此一面,让他有些不满。   他这样想着便斟酒狂饮起来,待到第五杯时便被殿雪尘压下手。   “杯黎,别喝那么多。”殿雪尘抬眸看向烬渊,轻皱眉心道。   烬渊冷哼一声便将目光放到被瑞隐传了酒令的幼冥身上,而殿雪尘有些莫名其妙,忽而想到对方经常如此变脸便也不再多思。 第12章 桃君岛宴2   “嗙——”一声锣鼓,又是新的一局。   这会儿是素子枯夺筹。   “好,那本司出题,就字令罢。”素子枯淡笑道,这酒令瞬间便难上几分,这字令有拆析离合、移字换形、交易增损、音义异同、像形指事等诸项。   “一字藏六字令,一字中有反义词令,一字五行偏旁皆成字令,限制此三令。”素子枯一脸无害,出的题目却有难度,“诸位可对这三令的其中一令或多令。”   一字藏六字令,举出一字,要求能将该字分成包括本字在内共六个字。   一字中有反义词令,举一字,要求该字是由两个反义词构成。   一字五行偏旁皆成字令,举一字,要求这个字的上下左右加上“金”“木”“水”“火”“土”字都可成字。   “第一令,章,分六,立,早,十,日,章。”烬渊不假思索地言道,“第二令,俄,人对我。”   “第一令,赢,分亡,口,月,贝,凡,赢。”烬渊话还未说完,那空灵之声从自己怀中传来,恢复沉稳平和,殿雪尘继续道,“第二令,明,日对月,第三令,佳,可变为锥、椎、淮、堆。”   “第一令,羸,分忘,口,月,羊,凡,羸。”瑞隐接下去,继续道。   “第一令,惫,分又,备,思,田,心,惫。”瑞旻思考了许久终于也接过去。   “第二令,斌,文对武。”瑞璘饮下一口酒,轻松对出。   “第二令,卡,上对下。”一名黄衣女子也接过去。   “第一令,由,分一,十,口,田,日,由。”另一名绿衣女子也接过。   “第二令,汕,水对山。”   “第二令,尖,小对大。”   ......   快意潇洒的酒令一个接一个,宾客间也热络起来,加之几杯下肚便也毫无拘束,席间众者攀谈,天南地北,无所不及,交谈甚欢,酒宴进入至□□,倒是有杯盘狼藉之势,话题也切入些许敏感之处。   “本公子......今日街上有闻瑞旻要与元府二小姐.....联婚,真是恭喜了。”烬渊一副醉醺醺之姿,双眸迷蒙,摇摇欲坠地作揖道喜。   “小弟岂敢岂敢.....”瑞旻也是有些朦朦胧胧,摇晃着言道。   “哎呀!本公子......还听闻那元府小少爷失踪了呐!瑞旻,你那未婚妻可不着急死呀?”烬渊眨巴眼眸,啧啧可惜地言道,“大婚将至.....还出了这事。”   那瑞旻忽然浑身一颤,酒也清醒了些,他试探性问道:“大人见过那元府小少爷?”   烬渊依旧一副醉态,两颊泛红:“哪见过......谁会理会元府小公子.....”   “杯黎,你醉了。”殿雪尘皱起眉心,推了推烬渊。   “宝贝儿,让本公子亲一口.....”烬渊不依不饶起来,抬起殿雪尘的下巴便吻上去。   殿雪尘刚欲发怒,但对上烬渊那一瞬清明幽深的眼眸,顿时便有些笑意,也配合起来演戏,软软地推搡,当真如那柔弱温顺的美侍。   “小弟我也是帮着到处寻.....奈何寻不到呐......”瑞旻一脸忧色地言道。   “瑞旻少爷与元府二小姐门当户对,此番婚事倒也是美事。”素子枯突然一言,他继续道,“不知瑞旻可否讲讲与那元二小姐初遇之景?”   烬渊也推波助澜,含含糊糊地言道:“那必是良辰美景之时,郎才女貌呐......”   “哪有,小弟我连那女子是何样都不知道......”瑞旻似乎一肚子苦水,拿着酒壶摇摇晃晃地走到烬渊身边“扑腾”干脆盘腿坐到地上。   “瑞旻,不得无礼。”瑞璘站起来,眉心微凝,威严一言。   “本来就是,这联姻......为了家族,要去联合他鬼族......”   “闭嘴!来,大公子醉了,扶回去。”瑞璘大吼一声。   三五个小侍走过来好说歹说方将那醉醺醺的瑞旻连拖带扶地拉起来送走。   “烬渊大人,犬子失礼了。”瑞璘扬起一抹微笑,处之泰然,他端起一杯酒继续道,“老夫自罚一杯,替犬子赔罪。”   “诶诶诶??”烬渊醉眼朦胧,正欲将瑞旻留下,忽然浑身一摇便要跌倒,而殿雪尘眼疾手快扶着烬渊。   “来,喝水。”殿雪尘拿过一杯清水直接送到烬渊唇边,眼眸中却带着些温柔的笑意也有些无奈。   素子枯瞥了一眼那柔情蜜意的殿雪尘和烬渊,而后似是闲聊般道:“本司听闻最近圣寰不安宁,有些心忧。”   “哦?不知大人所言何事?”瑞璘一副浑然不知之姿,颇有些急切地问道。   “今日本司刚到便听闻那些小魔小鬼常常起争端。”素子枯直言不讳,气定神闲,继续道,“圣寰本应各族和睦相处,方为正道。”   “抱歉让大人看到如此不好一面,老夫会连同鬼族尽力改善,力求还圣寰一个安逸之境。”瑞璘游刃有余地接道。   “然。”素子枯笑着便举杯与瑞璘同饮。   “说起来阴极尊者与阳极尊者已然好些年没有发布阴阳令了。”瑞璘将酒杯放下,闲聊道。   “如今二界平和无事,也无须发布阴阳令。”素子枯轻笑道。   “瑞璘.....本公子要回房了.......”烬渊摇晃着抱起殿雪尘迷迷糊糊地言道。   “嗯?好好好,老夫不敢阻拦。”瑞璘微笑着连连言道,今夜之事他怕是想太多了,心底知晓这烬渊百年来总会时不时来民间闲游,更是与美人花前月下,风流快活。   “烬渊大人,这位公子身子不适,是否需要我挑上几名.....”瑞隐貌似很是关切道。   “不必,本公子只要他。”烬渊吻了吻殿雪尘的眉心,露出一抹柔情的笑容,衣摆轻划便化作一缕青烟消失。   夜里。   岫宫回荡着清幽的琴曲,声声幻乐,让守夜的小侍沉醉不知东西。忽而琴声铿尔,殿中门启,缓步而至的男子一袭青色绸衣,冷似霜雪。   “公....公子.....”小侍猛然清醒过来,连忙上前候着。   “可知烬渊在何处?”殿雪尘不喜不怒,由内而发的尊贵冷傲气息可把那些小侍吓得跪了一地。   “烬渊大人......大人在东苑和故人叙旧.....”小侍哆嗦着连忙回答。   “带路。”殿雪尘淡淡地说道,方才烬渊说要出去一会儿,他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回来不免有些不悦。   “是是是.....”   小侍连连颔首,猫着腰为殿雪尘引路,连头也不敢抬。   也就走了一会儿,过了一个荷花池便来到了东苑,这里其实是瑞旻的院子,如今那瑞旻醉得一塌糊涂,招呼了五六朋友又包下五六个妓子一起风流快活,烬渊和素子枯也在其中。   “公子,烬渊大人就在那边。”   殿雪尘站在拱门外看着那头庭院,只见烬渊和素子枯、瑞旻、瑞隐他们醉生梦死,意气风发,谈笑风月,或许这样的风流少年郎才是烬渊本来的样子,而不是千依百顺地陪在他殿雪尘身边。   “公子,是否需要小奴去通报一声?”小侍小声地询问。   “不必了。”殿雪尘垂下眼眸,掩去那些不该有的失落与彷徨,此时此刻他真切地感觉到烬渊离自己很远,仿佛活在不同的两个世间。   “公子,你怎么了?”小侍紧张地看着脸色有些发白的殿雪尘。   “回去罢。”殿雪尘淡淡地说了一句便转身离开,清瘦的背影孤寂而无奈。   回岫宫要经过一个荷花池,如今夜里一路燃着灯火,映在这素雅的池塘上仿佛水上起火,颇为韵味。殿雪尘在池塘边停下,吹着凉凉夜风也让他混沌不堪的脑子清醒了不少。   忽然一个藤条编制成的球不知从何处滚到殿雪尘脚下,他微微凝眉,目光看向那个藤球,颇有些疑惑。   “是在下失礼了。”一名黑衣男子走过来,歉意地向殿雪尘行礼。   “无碍。”殿雪尘稍颔首,云淡风轻地回了一礼。   “见过表少爷。”小侍屈膝行礼。   这名黑衣男子便是瑞旻的表弟,启桦。   “免礼。”启桦温和地笑道,他这才抬头认真打量了一下殿雪尘,这男子衣着素淡却华贵,应是狐族贵客。   “这是何物?”殿雪尘挥袖将地上的藤球移到手上,颇有些兴趣地转了转。   “呃这......这是蹴鞠玩的球。”启桦尴尬地移开目光,自己还从未如此失态地盯着一名男子看这么久。   “蹴鞠?”殿雪尘似有若无地喃喃着。   “这样。”启桦见殿雪尘来了兴趣便兴奋地取过藤球,后退了两步潇洒地展示着蹴鞠的一些动作,只见那藤球像活了一样在启桦脚下转来转去,让人眼花缭乱。   这对殿雪尘来说确实是新奇玩意儿,对方忽然把球踢到自己脚边,他皱了皱眉,试探性地踢了一下,那藤球便滚了出去。   启桦敏捷地将藤球控在脚下重新踢回殿雪尘那边,淡笑道:“你看,很有趣对罢?”   殿雪尘也不回话,面无表情,等对方把球踢回来他又踢过去,二人这样一来一回了几次,当殿雪尘再把球踢出去时,藤球咕噜咕噜地滚到一双金丝墨履旁边。   “失礼了......”启桦想过去把球踢回来,意外地看到了一脸寒气的烬渊,“烬.....烬渊大人。”   烬渊紧握双拳忍着压抑的怒火,但理智将他唯一的一丝清醒拉扯着,他一言不发地走到殿雪尘面前将其横抱到怀里。   “烬渊大人?!”启桦不可思议地看着烬渊,只当这烬渊是醉酒要轻薄于人,刚想上前阻止却听到烬渊冰冷刺骨的警告。   “不想死的给我滚。”   启桦浑身一寒,看到殿雪尘毫不反抗地躺在烬渊怀里,他紧抿着嘴唇,也只能转身离去。   烬渊抱着殿雪尘往岫宫走回,他努力平复下怒火,说道:“你若喜欢蹴鞠,我教你,莫要与这些不明不白之人走太近。”   “你这几日陪我,其实很闷罢?”殿雪尘淡然地说道。   “嗯?”烬渊莫名其妙地看着殿雪尘,怎么才一会儿不见,清安便如此奇怪。   “我该认清才是。”殿雪尘不喜不悲,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是不是呆这里太久,清安觉得闷了?”烬渊百思不得其解。   殿雪尘出乎意料地点点头:“是有点。”   “今夜是万妖灯会,要不我带你出去瞧瞧如何?”烬渊淡笑道。   “嗯。”殿雪尘应了一声便靠在烬渊肩上闭目养神。   烬渊知道对方性子淡漠冷傲,也因此孤独了千百年,他疼惜地在对方眼眸落下一吻:“我可以把世间一切繁华都送给清安,弥补清安这一千年五百年的孤寂。”   作者有话要说:   目前除了主角烬渊、殿雪尘、素子枯、幼冥之外,还出现了一些人,总结一下:   魔族瑞府:家主瑞璘,大少瑞旻,二少瑞隐   鬼族元府:家主元轸,少爷虞戈,小姐元怜(目前要和瑞旻联姻) 第13章 花灯寄情   欢世同腾,万妖灯火,千世不惑,万世不竭。   妖族花火万灯会一年一度,由妖族第一大家族连同其它两个兴盛家族主持,在阴界第一大城圣寰和阳界第一大城汨城同时举行,此处阴界在以圣寰为中心,辐射方圆十座城同欢同乐,可谓万妖来朝,也可见圣寰在阴界之地位。   已是深夜,圣寰城依旧万家灯火暖春风,阑珊一片,锣鼓声喧,唢呐喇叭,齐齐奏乐,舞龙舞狮,生龙活虎,家家户户门前灯笼尽点,万家灯火,交相辉映。天空被烛火染红一片,冬浮花开满堂,细小的花瓣被夜风吹起,落英悄悄落在路人发间,轻柔如同清羽拂过肌肤,软绵舒服。   黑幕中“嗙——”的一声便见那缤纷的焰火绚烂了整片天际,灿烂的百花绽放在月色中,华贵如牡丹,清丽如木槿,优雅如白梨,艳红,雅青,暖橙,幽紫,湛蓝,转瞬淹没,但很快又有另一绚烂绽放,从未断裂,震天的轰鸣响彻方圆。   火炎炎,卿思思,舞若若,乐兮兮,琴幽幽,若红花一天的烂漫,若秋月伊始的优雅,至若玉容生色,觉为同欢之扶照。   街道拥挤,小妖小魔小鬼手上都提着一盏花灯,一派盛世繁华,应和着漫天焰火的闪耀,连夜色也变得温柔起来。   “清安,下来走如何?”烬渊看着怀里的男子,试探性问道。   看着烬渊那坚定鼓励的眼神,殿雪尘下意识点了点头。得到对方首肯,烬渊将殿雪尘放下来为对方拉好斗篷。   “我陪你。”烬渊也知对方不太习惯如此热闹的场合,他牢牢握着殿雪尘的手微微一笑,如春风一席,吹生百花枯木,溶蚀万年寒冰。   对方如云雾深渊般的瞳眸此时熠熠生辉,映着万世的繁华花火,殿雪尘不由自主地跟着烬渊,眼前如斯繁华喧闹之景是他从未见过的。   走入拥挤的小街,烬渊揽着殿雪尘,将其往自己怀里搂了搂,生怕这些小妖小鬼笨手笨脚地碰到殿雪尘。   殿雪尘设下结界,慢悠悠地言道:“瑞旻与元府小姐联姻,定是为了魔族鬼族联合。”   “魔族果然蠢蠢欲动,竟开始拉拢鬼族。”烬渊闲闲地言道。   “幼冥也是魔族的。”殿雪尘看向烬渊。   “我知道,可我与他相识百年,未见有不妥。”烬渊耸耸肩,无奈道。   “他还有个师父。”殿雪尘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淡笑。   “先不谈这些,我们是出来玩的。”烬渊调皮地眨眨眼,他看向前方人群密集的一处,颇为娴熟地介绍起来道:“那里是灯谜会。”   “去看看吗?”烬渊试探性地问道。   “嗯。”殿雪尘出乎意料地轻应一声,眸中泛起些波澜,斑斓焰火印在他清冷的面庞,缓缓带走疏离。   “好。”烬渊开心得简直要蹦跳起来,拉着殿雪尘兴冲冲地跑过去。   数不清的各色花灯漂浮在半空,下面挂着谜面纸卷,大伙儿三俩做团,围着一盏花灯指指点点,热闹非凡。   “清安,猜猜这个。”烬渊牵着殿雪尘来到一盏青色的圆形绘图花灯下,拿起谜面念起来,“相依相伴对残月,猜一字。”   殿雪尘看了一眼,淡定地回道:“羽。”   “公子答对了。”专门负责统计的小侍在纸上圈划起来作为记录。   “那看看这个。”烬渊拉着殿雪尘走到旁边,那是一个旋转的马灯,他看了看纸上的谜面,“定盟月下,结缘花前,猜一字。”   “蕴。”殿雪尘平静地言道。   “正确。”那做记录的小侍又是画一个记号。   “清安,我们来做个比赛如何?”烬渊突然诡异一笑,“就比猜灯谜,看谁最后猜得多。”   殿雪尘只觉这个想法很是幼稚,无语地看着烬渊。   “不说话便是默许了。”烬渊乐呵呵地言道,他自顾自地走到另一个花灯下念起来,“柳丝轻吹拂栏杆......形。”   “形。”殿雪尘慢了半拍,也说了出来。   “这回是烬渊大人先答对。”那小侍专业地评判起来。   殿雪尘也是不服输之人,他主动挑了一个花灯念出来:“唯有扁舟通水泊 ,一个穴道。”   “涌泉穴。”烬渊立刻接上去。   殿雪尘勾起一抹笑容,如冰雪中的一株夺目的雪莲绽放,优雅清灵:“芳草离离生塘边。”   “坊。”烬渊自信满满地答道。   二人走在花灯下,温暖的烛火包围,杏花之香与檀香交混缠绵出一丝暧昧与浓情。落落一世,只求半分与卿安静相伴,负天下,必不负卿。   “砰——”   一声洪亮焰火之声突兀地响起,一朵牡丹花冲破云霄,在夜空绽放出绝丽的一瞬,很快便泯灭下去,一种结束的象征。   “我的清安比牡丹还美。”烬渊揽着殿雪尘的腰,得意洋洋地说道。。   许是被热闹的气氛感染,殿雪尘也渐渐放下拘束,冰玉般的容颜染上暖色,他出声道:“我又不是花妖。”   “我的清安岂是花妖可比的。”烬渊自豪地笑道。   “净会胡言。”   “非也。”烬渊捏起殿雪尘的下巴柔情地吻上去。   殿雪尘闭上眼眸默许对方的热情,他情不自禁地搂住烬渊的脖子,沉浸在这个温柔似水的吻中。花前月下,风月无边,□□盎然,即便这只是玩笑一场,他也甘愿沉沦戏中。   这时一个微胖富商走上台,声音尖细,他道:“猜灯谜结束,现在统计各位答对题目的数量,赢者可点亮今夜最大的一个花灯,许上一个愿望,此花灯悬挂于圣寰中心,得到妖族全族的供奉祈福。”   尖锐的声音将纠缠深吻的二人拉回现实,烬渊恋恋不舍地放开殿雪尘,他笑了笑,邪恶地问道:“清安,若你输了,要如何罚你呢?”   “你想如何......”殿雪尘慵懒地靠在烬渊怀里,似是不经意却千百风情。   “我要你亲我。”烬渊冷不丁地言道。   “方才你都吻我了。”殿雪尘淡淡一笑言道。   “那不同,方才是我吻你,现在我要你亲我。”烬渊微笑着亲了一口殿雪尘的侧颊,“像这样。”   殿雪尘不吭声,静静地等着结果。而烬渊嘿嘿干笑了几声便也识趣地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暖色流灿的眼眸少了几分喜色。   一名老者走上台,众人开始蠢蠢欲动、窃窃私语,窸窸窣窣之音不绝于耳,才安静下来的周围又开始闹腾。   “咳咳.....大家安静。”那老者似乎在吊胃口。   大家立刻停下,屏息凝神地期待着结果。   “今年的胜者是——”老者一声长音拖起来,目光在台下寻觅,最后他将目光落到烬渊身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烬渊大人!”   此话一出,全场闹腾哗然。   “烬渊大人!你何时来到圣寰的?”有些小妖凑过来亲和地问道。   “今早罢了,听闻妖族花灯会,当然要参加。”烬渊文雅有礼地应对。   正当烬渊和凑上来的小妖们拉家常之时,前方小平台上出现一盏颇大的月白色花灯,精致的木质骨架外壳,雕刻腾云花样,尊贵的八角勾楼样式更显大气,灯身却是白纸一张。   “请烬渊大人上台,为花灯题诗作画。”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   烬渊微微一笑,揽着殿雪尘飞身上台,俊朗的面庞在这流光溢彩的花灯下更显无双英俊,倜傥公子。   “烬渊大人,请。”小侍恭敬地递上笔墨。   烬渊并未马上接过,而是搂着殿雪尘上前一步,声音洪亮有力:“方才本公子的身边这美人儿承诺,若本公子赢了便送上一吻,如今诸位说,本公子该不该得到这一吻?”   “当然应该啦!烬渊大人英俊潇洒,才识过人,美人哪能只送一吻!”下面的小妖们开始肆无忌惮地起哄欢呼起来,颇有些爱管闲事,但却是烬渊想要的效果。   “是呀是呀!以身相许也不为过!”一声比一声热火的声音回荡起来。   烬渊满意地看着满堂欢呼,他将目光落到殿雪尘脸上,调戏道:“清安,众望所归。”   殿雪尘微微皱起眉心,他沉默了一会儿,豁出去一般扶着烬渊的肩将唇瓣贴上对方的脸颊。   被触及的肌肤如同火烧一般炙热,又如枯木逢春,灼灼其华,好似残花被春雨滋润,刹那芳华,怦然心动,只是单纯的一吻便比过多少床笫风月。   这让烬渊完全呆住,他已经听不清台下的欢呼雀跃,听不清焰火绽放的轰鸣,只能听到他和殿雪尘暧昧交缠的呼吸声,还有交错跳动的两阵心跳,似乎就如此相依一生。   “清安......”烬渊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花灯还未点。”殿雪尘面无表情地提醒道,依旧那样的遗世独立,像一株遥不可及的雪山冰莲,有谁能知道他的心在此时此刻是如何的喧嚣汹涌,似乎要冲破一种禁锢。   烬渊感动地将殿雪尘搂到怀里,腾出一手执笔挥毫,神色认真不带半分轻佻调笑,不一会儿一副简单却栩栩如生的雪梅图浮现在灯身上。   “清落,吾随,碧落天地,共筹一杯,千年万世。”烬渊轻声言道,笔下豪情万丈地挥洒,将此话永远地留在灯身上。   这一言,是玩笑抑或是一句承诺?殿雪尘迷茫地望着烬渊,短短两日的相处,他越发看不清烬渊,矛盾的情感几乎要将他逼疯。   “请烬渊大人写下心愿。”小侍拿来一张小一点的纸张铺在台案上。   烬渊看了看怀里一言不发的殿雪尘,毫不犹豫地在纸上写下一句话,然后快速将其卷起放进一个小木筒内,最后亲手挂到花灯上。   万盏花灯早已落下,如今只剩这一盏飘于半空,在夜幕下散发着月白的光芒,如一轮清月照耀,清冷却光辉幽色,花灯下的竹筒摇晃在空中,带着一个小小的秘密。   “杯黎,你许了何愿?”殿雪尘突然很是好奇,平白无故的想要知道,或许心中还有些莫名其妙的期待。   “无非不是那族人平安,这花灯也不过是小玩意儿。”烬渊似是不在意地随口一言。   “嗯。”殿雪尘应了一声便安静下来,他提手捂着自己的心,莫名地有些闷疼,仿佛血液被堵着无法流通一样。   风中叮咚的竹筒里,满载着百年的爱,杯黎愿倾尽浮生永世,换清安一世安好。 第14章 离司色渐   街上一如既往地热闹非凡,闹腾着这个夜晚,烬渊牵着殿雪尘走在繁闹的街市中,气氛有些冰冷,这也着实让烬渊有些头疼。   “哎呀!烬渊大人!”突然一道带着哭腔的声音从烬渊身后传来,打破了这诡异的气氛。   “哟,小天。”烬渊笑起来打量着眼前这个熊熊的少年。   “怎么不去落祁阁?”小天楚楚可怜地看着烬渊。   “哦?有何稀奇玩意儿?”烬渊一副感兴趣之姿。   “大伙儿想念烬渊大人呐~”小天热络地说着便自动站在烬渊的另一侧,拉起烬渊的衣袖要往某个方向去。   “去哪?”殿雪尘奇怪地看着烬渊。   “见见朋友。”烬渊朝殿雪尘眨了眨眼眸。   “嗯。”殿雪尘点点头,淡定地跟着烬渊。   这落祁阁是圣寰最大的享乐之地,门口居然是用翠竹红桃绞缠搭成的,一派清新优雅,“落祁阁”三个字便是用上行云流水的文书一笔而成,潇洒脱逸。   室内便是高顶设计,大堂地面全铺着柔软的毛毯,柱子栏杆尽是雕花鎏金,金光闪眼,大堂中央是一个大大的酒池,弥漫着袅袅的烟雾,还能看到几名衣着曝露,相貌清秀的美人儿在池中起舞,酒池肉林。   大堂内光线柔和,还点着催情的香料,云雾缭绕,隐隐还有悦耳丝竹声,满堂嬉笑挑弄声四起,柔柔黏黏,真真是欲界仙境。   刚踏入落祁阁殿雪尘便冷下脸来,俊容似乎结了一层冰,浑身的冷清让整个空气陷入严冬之中,如同瞬间踏入雪山之巅。   “清安,我不是来寻欢作乐的。”烬渊连忙揽着殿雪尘解释起来。   殿雪尘将冰冷刺骨的目光移到烬渊身上,似笑非笑地言道:“不必解释。”   “很快,等会儿就走。”烬渊连忙将殿雪尘牵走到一个比较安静的角落坐下,目光在大堂里四处寻觅。   “原来掞燬也来了。”殿雪尘顺着烬渊的目光看去便瞧见一个涅色的身影。   “清安莫现身,我去。”烬渊似乎有些急切,落下一语便离开。   他拿出那紫竹箫,颇为熟稔地敲了敲掞燬的肩膀。对方转身,成熟的面庞更显威严,五官硬挺锋利,棱角分明,下巴还有些青胡渣略显沧桑,一身挺拔的涅色华服沉稳霸气。   “烬渊大人,好久不见。”掞燬身边的小倌先行礼,娴熟的挽上烬渊的手臂,眼眸含情地眨起来。   烬渊一副风流纨绔之姿,轻挑眉梢,抬起那小倌的下巴啧啧道:“龙儿又美了。”   “烬渊大人真会说笑。”那龙儿娇笑着将烬渊扶到座上。   “烬渊,你怎么也来圣寰。”掞燬轻笑着与烬渊一起落座。   “自然是来凑凑万妖灯会的热闹。”烬渊灿烂地笑起来,端起酒杯自饮。   “今日又是来风流的?”掞燬轻敲桌面,笑道。   “不是哦~算算时辰也差不多了。”烬渊高深莫测地看着掞燬。   掞燬也笑起来,与烬渊对视,千百年老友的他们似乎藏着些隐晦之事。   “本司敬你一杯。”掞燬举杯道。   “好。”烬渊大方地也举杯饮下。   殿雪尘在不远处一直看着那二人把酒同欢,忽然一声温润将他拉回来。   “这不是小渊的宠侍吗?”素子枯摇着扇子走过来直接在殿雪尘身侧落座。   “素子枯。”殿雪尘轻轻颔首。   “怎不见小渊?”素子枯左顾右盼,问道。   殿雪尘看回那处,只见烬渊轻划衣袂,水汽聚集承水珠围绕在他周身,随着灵力的冲击迅速朝掞燬打去,而掞燬旋身躲过,提袖便是一道灵力朝烬渊反攻而去,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双方似乎有短暂的一个对视,如同双龙戏珠般提气相击,一道散出来的灵力像长了眼睛般穿透龙儿的身体里。   掞燬眼疾手快地将晕厥的龙儿接到怀里,为其输进源源不断的仙气,烬渊也落下为龙儿输入仙气救命。不多时那龙儿便渐渐苏醒,在睁眼的一瞬间,眼瞳是漆黑一片,犹如一股阴森的气体生长,很快就恢复成黑白分明的眼眸。   “没事罢?”烬渊有些歉意地看着龙儿。   “多谢二位大人相救。”龙儿倚着掞燬站起来,有礼地道谢。   “小渊,你怎会和掞燬起冲突?”素子枯疑惑地走过来问道。   “切磋罢了。”烬渊拍了拍掞燬的肩膀,他挑眉看向素子枯笑眯眯道,“本公子也有百年未与小枯切磋了。”   “打架伤和气。”素子枯摇首微笑道。   “你怎么也到圣寰了。”掞燬打量着那素子枯。   “不都是为了今晚的花灯会,还有后日的法术大会嘛~”烬渊一手勾着素子枯地肩,一个搭着掞燬的背,乐滋滋地说道。   “本司还是对花灯会更感兴趣,那法术大会就作罢了,先行一步。”掞燬落下一句便消失无踪。   “不解风情。”烬渊撇撇嘴。   “杯黎。”殿雪尘望见掞燬离开了便飘过来,神色有些不悦。   “清安?”烬渊温言应道。   “我先回去休息,你玩你的。”殿雪尘冷傲地扫了一眼烬渊。   “等等我。”   “你不是要在这儿风流一夜吗?”殿雪尘淡淡地言道,不怒自威。   “非也,本公子比较喜欢与清安风流一夜。”烬渊哈哈大笑,说着便将殿雪尘横抱起来,对素子枯眨了眨眼道,“小枯,本公子也先行一步。”   “好走。”素子枯作揖道。   “走了。”烬渊笑容满面地飘走,徒留满室的幽幽杏花香与一缕流烟。   见烬渊走后,素子枯神色稍有凛冽,他不经意地拨弄了下手中的玉戒,神色悠远而带着些许思量。   他转身,带起一阵紫色的烟雾,然后消失在原本应该光临的小倌楼中。   今夜,有比去这地方更重要的事。   *****   幼冥走于花灯满街,他在晚宴之后便回到景殿,在景殿中睡过了头,一觉醒来也不见素子枯的踪影,便只身来到街上。他向来嗜睡,若是没有别的事,睡起来可真是没完没了,这也常常被师父拿出来或真或假的教育一番。   这灯谜早已被猜尽,只见那些小妖小鬼小魔们不亦乐乎地开始在圣寰街上的各种娱乐之地穿梭。   圣寰街上烟火纷纷,苍穹被映照得不分曦月。   幼冥从拥挤中走出来,一步一步慢吞吞地走在街上,他每年都看这花灯会,如今也不觉有何新奇,忽然他鼻尖嗅到了一股酸涩甜美的味道,那是他最爱吃的流珠果。   幼冥眼睛亮了起来,他自小便能一口气吃上一大盒,如今闻到这样鲜活的气息自是脚步不停地走上去——他此时的鼻子比犬妖还要灵敏上好几倍,活像一只小狗——穿过大概数尺丈的街道,走过花灯掩映的圣寰,奔过汹涌起伏的浪潮,最终来到城墙下一不起眼的摊位。   那一席灿灿流珠果身旁竟是没有一看管者,幼冥踌躇了些许,终究没忍住伸手拿起一个,冰凉凉的感觉让心情一下子舒展开来,便将那果放入口中。   坚硬的感觉措手不及,伴有火辣辣的灼烧感,幼冥嘶的一声,便将那果子吐了出来。他皱着眉头打量着极似流珠果的小玩意儿,神色疑惑不解。原来这是仿流珠果做的,但那色相逼真,颜色都与真果是一样的火红如艳,娇美可人。   “哈哈哈哈!”   忽一狂肆不羁的笑容传来,声音洪亮有力,穿透极强,那发声者似乎是乐极,哈哈地笑了个没完没了。   幼冥回首,便看见一男子提着火红色的灯笼站在黑暗中,身体还随着笑声不停起伏。他走近了,便能从那灯笼的光中看见一袭火红色的三千丝,以及那橄榄色的瞳眸。   红衣烈烈,红发三千,眉若星璨,鼻挺眉浓,气宇轩昂间却是如火般放肆,既狂既魅,亦正亦邪,耀眼得几近让这黑暗的夜色散尽。这男子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火热炎阳,铺天盖地让幼冥浑身都泛着异常的灼热。   幼冥忽觉手上的那小玩意儿灼热起来,他猛然将其扔出,便见这极似流珠果的小玩意儿燃烧起来,迸溅火花无数。过了片刻那花火停滞下来,他便见这红衣红发的男子伸手接过那小玩意儿,斜着眼睛开始打量着自己,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依旧没有褪去。   “这东西是离炎澜,不是流珠果,小可爱。”那男子开口,嘴角带着戏谑的笑意,金橄榄的瞳眸带着半是危险半是挑逗的意味深长。   这时,天外一道白光乍现,红衣男子似是意识到了何,立即收手,腾空退后数丈远。来人正是素子枯,纤尘不染的白衣胜雪。   他上前将刚脱离长鞭束缚的幼冥搂在怀里,神色温柔如明玉,若呵护上古宝物。幼冥回过神来见到他,神色中有了几分惊异和紧张,只能无措的低下头去不言不语。   红衣男子看着此情此景,眸中似乎明白了何。他看着那白衣男子旁若无物地搂着幼冥,便开口道:“暻忻。”   白衣男子抬眼,露出和煦的笑意:“记得跟色渐你说过很多次,本司如今唤素子枯。”   “只不过幼时唤习惯罢了,子枯何必如此费心。”   眼前这叫色渐的男子,正是那传闻中风流成性的离司司主,其性正如那红发红衣,放荡不羁,除去阴界中的公事公办,其余几乎是随心所欲。但与素子枯和烬渊不同,这色渐下凡向来是不显山不露水,来无影去无踪,故民间知之者几近无。   “久不见,你言语嬉笑怒骂还是如此。”素子枯笑道,二人就像多年未逢的好友——事实也确是如此,而在仙域中,巽司在法术上正是被离司相克的族种。两者如此要好,也是情势所然。   色渐长鞭收起入袖中,眼含玩味的笑意看着幼冥:“这小可爱可是子枯的相好?”   “不错。”素子枯柔声道,拉住幼冥。   幼冥对他的回答愕然,却不料被素子枯握紧了手,那紧攥的力度似乎是在暗示着何,于是便也不做声。   色渐眯起眼睛,若有所指道:“温柔乡虽好,子枯可别忘了我俩的兄弟情谊。”   素子枯眼神中一变——他与色渐便是从小到大的玩伴,称兄道弟也近千年,二人风流成性,玩物甚多,偶尔也互通有无,寻些乐子——而这回色渐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便是盯上了幼冥。   他听闻此时只觉心中如海,既无惊涛骇浪,也非平静无波,他知晓色渐的喜好和个性,若搁平时,算上色渐与他的交情,倒是愿意得很,但此刻没有十分想与之共享的愿望。   “自是不会忘了。”他淡然地答道,依旧是温尔文雅。   色渐轻轻歪着脑袋,他做这个动作倒是在邪佞中有了几分淘气,他唇也同此发此裳,有着动人心魄的烈火诱红,潋滟若晴光,一张一合中撩弦拨管,一字一顿如天籁之音:“我知道子枯不会。”   忽然凌空飘来一团火焰,那正是离司的传信之物。   “时候不早,你若是再晚回去,恐怕那燃眉轩真要有燃眉之急了。”素子枯笑道。   色渐听闻这慢悠悠的调侃,不紧不慢地将那火焰化成了空气:“说的是,该打道回府了。”   【离司·燃眉轩】   “何事竟是燃眉之急。”   色渐幽幽出现在轩中,周身伴着一团幽深的火焰,他处在焰心处,周围泛着蓝色而阴森的光芒。片刻后缓缓落地,长长的红袍在檀木地面落下痕迹,如羽轻拂。他语气慵懒,似乎是极不情愿地被叫了回来。   地上跪着那妖娆女子三千卷媚青丝用一头冠束起,透着干练果敢,眉目美艳,肤若凝脂,即便是眼下披上戎装,也是惑人心弦。这便是离司内司主晴娥,乃色渐亲生之姊,也是阴界唯一任侍司之职的女子。   “启禀司主,今夜炽印殿中的阵法忽有突变,我等及时御敌,目前已无大碍,殿中秘笈也无丢失。”   色渐脸色冷然,而后继续懒洋洋的神色:“来者是何。”   “恕我等无能,未能查清,但如今炽印殿已然安宁。”   炽印殿是离司中存储法术秘籍的宫殿,来者意图再明显不过。   色渐凝眉思索,片刻后道:“本司亲自去一趟炽印殿。”   炽印殿乃离宫储物的一座殿堂,其周身皆是团火围绕,熊熊燃不尽,即便是水土来袭,也是万年而不灭。   红色的火圈在殿上幻化,色渐与晴娥到达。前者轻挑眉,橄榄色的瞳眸看着那方才修补好的结界,还能隐隐看出那被破坏的痕迹。他飞身上前,抬手那指甲上便顿然泛起红光,在那修补好的结界上映射。   凝神片刻,色渐眉头难得地皱深起来,啧啧地开口道:“有意思,那入侵者在你们御敌之前就已进入炽印殿,即便没有丢物什,那也定是将司中法术熟记在心。”   晴娥闻言神色大骇,十分难看,不料那入侵者如此狡猾,竟能把她耍的团团转,“司主,这可如何是好?!”   相比性格火辣,较为不满的晴娥,作为一司之主的色渐倒是神色不改,悠然道:“既然已成事实,如今亡羊补牢是要事,另外封锁消息,莫要让其余司知晓。”   “封锁消息?”晴娥不解,“司主是若是想暗藏此事,恐怕很难呐,再说阴仪那边若不告知的话是否不妥?”   “阴仪知否无妨。”色渐眯着眼睛,邪笑道,“此入侵者的目的瞎子也可以看得出来,便是朝着离司的法术去无疑,如此昭然若揭,你可否觉得奇怪。”   晴娥看着眼前这个自信满满的弟弟,思忖片刻,忽然明白了何,答道:“明白。” 第15章 帝江画惜   【民间·圣寰】   圣寰有一圣河名唤“彼岸”。   河面一片火烧般的红艳,犹如天火燃烧整片水域,濯烈火之势,盛气凌世。那是因为彼岸河上独生的“帝江花”,此花年年月月,生生不息,花身自带焰火,但却生于水中,实在是水火相容的独特景象。   在那每一朵帝江花下总会有一朵淡蓝色的小花并蒂而生,此花名为“画惜”,在灼热的帝江花下,画惜花显得那样柔美淡雅,就这样安静地依偎在帝江花旁。   传闻千千万万年前一元世间分裂为阴阳两界之初,太古天神南帝江为世间安定,用自身元神将天地浊气汇聚在此,永世镇压,形成此河,以保两界安宁。元神散布之处一片火光,化作帝江花。而就在帝江花生根彼岸河的那日,一名唤作画惜的男子独自乘舟游向彼岸,再也没有归来,次日,帝江花旁生出画惜花。   画惜伴帝江,永生不变。   烬渊和殿雪尘在彼岸河旁欣赏着这片生于水中的火焰之花,眼前的画面让他们晃神,似乎能看见千千万万年前,烈火如南帝江,清月如画惜,相依相伴,如同一袭暖风吹生百花。   “清安,我们玩个游戏如何?”烬渊突然心血来潮。   “嗯?”殿雪尘忽然心情好了起来,方才的沉闷烟消云散。   “据说在这河畔边走散的人不管怎么走,都可以重逢。”烬渊微微一笑,“我们试试,你向东,我向西,一直沿着河岸走,日出前看我们能否遇到。”   “怎么可能。”殿雪尘怀疑地看着烬渊。   “那可不一定,既然是传说那便可真可假。”烬渊轻笑出声,他将殿雪尘转向东边,兴致勃勃地说道,“不许用法术,用法术要被罚哦。”   “罚什么?”殿雪尘莫名其妙地看着烬渊。   “无条件答应对方一个要求。”烬渊暧昧地眨眨眼,他转过身与殿雪尘背对背,继续道,“我说三声,我们一起走。”   “嗯。”   “一”   “二”   “三”   话音落,一人往东,一人往西,渐行渐远。若一息之火燃尽,悲离,总有一处轻安,相合。   殿雪尘一直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目光看向河里那一小点的月白之花,他下意识抚了抚手腕上的那串冰凉的瓷珠,喃喃自语:“尚晞哥哥......”   似乎是一种共鸣,亦或是同情,或许是熟稔,殿雪尘的眼眸渐渐变得迷茫,眼前帝江花的火光如同猛兽一般朝他张牙舞爪地笼罩过来,一如一千年前的阳仪殿。   莫名其妙地生出一丝恐惧,撕扯着他的所有理智。   “杯黎!”殿雪尘忽然大喊一声,慌张失措转身哪里还见烬渊的身影,似乎再一次杳无踪迹,寻觅无果。   如同一千年前的恐惧无助,好像这世间就只剩他一个,殿雪尘惊恐地看着帝江花火似乎要将他吞噬,逼得他步步后退,火焰几乎要烧过来,心窝的一阵锥刺生剜的巨痛让他双腿一软便倒在地上,冷汗直冒,嘴唇惨白,双眸混沌失神地看着这灯火阑珊。   双生并蒂莲,一莲枯,一莲随,生生世世。   世事总在荒唐地重演,回到一千年前那一日,心脏是撕扯般的疼痛,失去了所有生的希望,脆弱的生命在慢慢流逝,一个阴影笼罩过来,他很快便落入一个熟悉的怀里。   “杯黎......”用尽仅剩的力气轻唤一声便堕入黑暗。   三生三世的回眸,今生今世的悲离。   *****   殿雪尘躺在床上,眉心紧颦,蜷缩着轻颤的身子,一个突然的战栗便惊坐起身来,还未安全清醒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清安,你没事罢。”烬渊抱着殿雪尘,吓得声音都有些颤抖,还好他不放心对方在这陌生的地方乱走,没一会儿就沿着河岸返回,竟然发现对方晕倒在河边。   感受到熟悉怀抱,殿雪尘长吁一声,安静地由着对方抱着,似乎从很久很久以前便是这个怀抱一直陪伴自己。   “方才你为何会晕倒?”烬渊紧张地问道。   殿雪尘摇首,他提手按着胸口缓缓道:“老毛病了,这里有时会突然很疼。”   “怎么会这样?你怎么都不告诉我?”烬渊不可思议地看着殿雪尘,这么多年他真的从不知道对方会这样。   “无碍,这么多年过去了不也没事吗?”殿雪尘轻描淡写地说道。   “那以后让我一直在你身边。”烬渊小心翼翼地提出,很快他又解释道,“我只想陪在你身边,若再发生如此之事,我还能及时保护你。”   殿雪尘点点头,重新伏到对方肩上,琉璃般的眼眸流露出再也无法掩饰的情愫。   “谢谢。”烬渊温柔地言道,在殿雪尘额上落下安抚的一吻。   殿雪尘只觉额上的触感很柔软很舒服,让不觉扬起一抹淡笑,还颇有些调侃般言道:“杯黎,方才你输了。”   “嗯?”   “你定是用法术来寻我。”   烬渊很是无奈,没想到清安如此好胜,他轻捏对方的鼻尖笑道:“好,那清安对我有何要求?”   “目前没有,以后再说。”殿雪尘瞥了一眼烬渊淡淡地言道,清冷孤傲但眼里却染上些笑意。   “好。”烬渊轻笑道。   “这里是哪儿?”殿雪尘这才发现这里不像是瑞府。   “出去你就知道了。”烬渊卖了个关子,他为殿雪尘整理好衣服,二人一起走出房间,眼前之景让殿雪尘为之震惊。   夜幕清月一轮,疏星几点,落落而出,满漪血红的帝江花印着清月的光泽清晰地绽放在眼前。花开无数,重重叠叠,整个河面宛如燃起一片熊熊大火,而淡雅幽蓝的画惜花偎依在帝江花旁,纠缠而生。   百里红光,就这只有他们身处的一只船舫,独立帝江花的簇拥,身置迷雾之中,不见东南西北,只有眼前火花耀目。   “清安可喜欢?”烬渊笑着说道,他拂袍坐到船板上,伸手碰了碰近在眼前的帝江花,炙热的触感从指间传遍全身,仿佛能感受到那名唤作南帝江的男子与画惜铭刻的爱。   殿雪尘淡笑起来,拂袍坐到烬渊面前,青色的衣摆从船沿落到河面上,漂浮而起,并未触及水面,如梦似幻。   “能与清安共舟,定是倾尽了我三生的运气。”烬渊温柔地诉说着,掌心幻化出常在身侧的紫竹箫。   清亮悦耳箫声打破河中的安静,流淌在细细的风中,闯入四周花海化作悠远的回声,万里天高,萧萧之水已然迷离,山色水韵,飘飘渺渺。   殿雪尘稍聚灵力,一把精美的琴幻化而出,他玉指轻拈,弦动音起,琴音与烬渊的箫音相偎而鸣,奏出一曲和韵,如缠卷而生的双花,亲密无间。   一处情,一处误,尾音落下,绵远而长,船悄悄滑入花海深处,在一片水雾朦胧中前进,渐渐隐去,不见踪影。   殿雪尘抬眸看着烬渊,映着周围的一片火光,眼前景象越发朦胧,忽然他身上一重,浑身被好闻的杏花之香包裹,眼前看不见如火的花海,只剩烬渊深深邃的双眸。   “清安.....你到底是谁?”烬渊抚着殿雪尘的面庞,眼神迷离而怀念。   殿雪尘勾抱着烬渊的脖颈,主动吻上对方的唇,而烬渊也在顷刻含住殿雪尘的嘴唇,二人便在这小小船头痴缠拥吻,两身动情地交缠,发丝铺散在船上,暧昧地缠绕打结。   稀疏的乌云被风吹散,圆月渐渐呈现在天际,在漆黑的天边更显圆盘般的巨大,清辉柔柔地洒下。   世间之事,总在不知不觉中堕入一个圈,相爱相离。   如同相生的帝江花和画惜花,漫天火光,照耀淡雅月白,幽幽水光起着涟漪,悠然木舟依旧向花火更深处漫溯,衣带交缠,在重叠百花中,爱意一圈一圈,温柔而舍不得。   相传,南帝江深爱画惜,为世间而死,化作红光只为照亮画惜。   相传,画惜不舍南帝江,深入彼岸河,只为寻得一生挚爱。   相传,彼岸河无彼岸,只为不让船上相聚,落岸相离。   相传......相传在一万年前,也有两名男子,独舟而行入彼岸河,就在这彼岸河中相许,但却被天地所不容,天劫而至,相离一世。   【瑞府】   疏星点灯,春夜细雨,润物细无声,平添几点安逸宁静。   庭前是一个小湖,湖心有一木轩,小轩独立于湖心,用九曲木桥连接着岸边,湖边拂面垂柳,浸水蒲苇掩映成趣,而如今暗夜细雨,听雨留听。   素衣男子抱琴掠过蒙蒙细雨,缓缓落入亭中。他将琴置于木桌上,轩外忽然雨势增大,夹着细雨的夜风灌入小轩,吹起帷幔珠帘,湖中也缕掠涟漪。   雨滴溅到琴上,素衣男子皱起眉心,提袖轻划,纯白的灵力从袖内流泻而出,如流水般的柔韧流动,直接将雨水移走他处。周围干爽,男子悠然落座,纤细修长的手指抚上琴弦,悠扬的琴声流淌而出。   “清安?”烬渊温柔地唤了一声便飞落到小木轩内。   “杯黎,你还未睡?”殿雪尘停下,有些意外地看着惊讶。   烬渊走到殿雪尘身边,轻轻梳理着对方被风拂乱的发丝,言语中带着无法掩饰的心疼与爱惜:“为何在这儿独自抚琴?”   “睡不着便出来看看夜色,不也挺好的。”殿雪尘云淡风轻地说道。   “睡罢,我陪你。”烬渊温柔地将殿雪尘横抱起来。   “嗯。”殿雪尘抬手环抱着烬渊的脖子,靠在对方肩上安心闭上眼睛。   良久,怀中的男子没了动静,呼吸也平和均匀,烬渊抱起他飞回到房内,运气退去满室的凉意,点着暖炉。   烬渊将殿雪尘放平到床上,盖好被子刚想离开却发现殿雪尘醒了过来。   “乖乖睡觉,夜深了,我该回去了。”烬渊亲了亲殿雪尘的脸蛋哄道。   殿雪尘没有回话,只是看了一眼烬渊便移开目光坐起来。   烬渊只觉对方今夜的情绪不太妥,他坐到床沿上,耐心地询问道:“是这床不舒服吗?”   殿雪尘轻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原来清安认床。”烬渊恍然大悟地笑起来,宠爱地轻刮着对方的鼻梁。   “罢了,不睡也无碍。”殿雪尘拂去烬渊的手起身。   “清安也会使小性子。”烬渊压着殿雪尘躺倒床上,微微一笑调侃道。   “杯黎,今夜我不想......”殿雪尘扯了扯嘴角有些悲凉地言道。   “说何呢~”烬渊好笑地一敲殿雪尘的脑袋言道。   “你不是要行房吗?”   “我什么也不做,乖乖睡觉。”烬渊将殿雪尘搂到怀里,他不想去计较自己在对方心里是何样,只要能陪着他的清安,其他都不重要。   “不必.....”   “给我闭眼,不许说不。”烬渊口气一冷,不容反抗地打断道。   殿雪尘看着近在咫尺的烬渊,下意识点点头靠到对方怀里,听着对方有力的心跳入眠,他从不知道在对方怀里睡去会如此的满足安宁。   月过中天,夜过半,阑珊熄。   烬渊是被怀中的呜咽声弄醒的,睁开眼只见怀里的殿雪尘脆弱无助地蜷缩起来,浑身轻颤,泪水涌出,浸湿鬓发,口中还喃喃着不明的话语,就像那一夜。   这眼泪......究竟为谁而流?   “清安醒醒。”烬渊心疼地轻唤着,提袖为殿雪尘擦拭着眼泪,想着对方可能是做了噩梦。   “杯黎.......”殿雪尘依旧不停掉眼泪,哀伤地梦呓着似乎陷入一个可怕的梦魇中无法脱身。   烬渊一愣,为何清安会在梦中哭着喊他......管不了这些,他心疼地将对方蜷缩着的身子展平抱回怀里,耐心抚着对方的后背安慰着:“清安别怕,我在这。”   渐渐地,殿雪尘不再抽泣,他眷恋地蹭了蹭这熟悉的怀抱,唇边扬起一抹优美的笑容,口中轻喃着:   “尚晞哥哥.....”   烬渊只觉血液好像瞬间停止流动,连心脏的跳动也停止了几拍,他苦涩地笑了笑:“原来你从不属于我......”   轻微的一声叹息,叹遍世事无常,像是一根红烛的熄灭,徒留轻烟几许。 第16章 云融雪山   清晨。   宁谧被暖阳打破,鸟鸣啾啾,日华尚好,春光明媚。几只藏匿于林间的小松鼠偷偷摸摸地跳出来,直接跳到窗台,交头接耳地发出些声音,似乎在议论床上相拥的二人。   殿雪尘被几只松鼠窸窸窣窣的声音弄醒,浑身温暖舒适,不像以往那般冰冷虚落。他微微睁眼便对上烬渊英俊的睡颜,英挺俊美,睫毛很长,毫无防备的睡颜没有一丝伪装,仿佛变回当年那个单纯无瑕的弟弟,让他看出了神。   “清安莫不是被本公子的绝世容貌迷惑了?”烬渊忽地睁开眼,满溢着笑意,似乎昨夜之事只是一场梦。   “胡言。”殿雪尘收回目光,轻咳一声颇有些尴尬。   “好好好,我胡言,起身罢。”烬渊说着便将殿雪尘抱下床洗漱,整理完毕后烬渊又拉着殿雪尘来到前厅用早膳。   小侍训练有素地端来早膳,几十盘制作精致的早点摆满桌面,各种样式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烬渊扫了一眼,这些早膳虽样式多样,却并非清安所爱,他言道:“带本公子去膳房。”   “啊?”那小侍张大嘴巴,一脸惊愕。   “嗯?”烬渊神色一寒,不悦地皱起眉头。   “是是是,请大人跟小奴这边来。”小侍浑身一寒,直接吓跪下来。   “起来。”烬渊笑出声来。   “谢大人。”小侍心惊肉跳地站起来。   烬渊看向殿雪尘,抚了抚对方的脸蛋道:“我可能要久一点才回来,别乱走,等我。”   “嗯。”殿雪尘也不多问,轻轻点头。   看着烬渊离开,殿雪尘轻叹一气便走到庭院里。这里的庭院不像仙域那样安静,而是有些吵闹,鸟鸣四绕,天上云卷云舒,地上花草繁茂。   他神色微动,落到花间石桌前坐下,此处各色春花争奇斗艳,花香正浓,更有奇异金色蝴蝶飞舞其中,浮光玉影。   或许景色醉人,殿雪尘不知不觉地撑在石桌上浅眠,任凭金蝶停到他银练色的发上,浅绿的衣摆随风飘扬,百花洲中的一抹清浅,遗世独立。   待殿雪尘醒来便看到烬渊坐在自己对面,对方托腮含笑,正目光奕奕地望着自己,他低头看着石桌上摆着的六七碟精致点心,不免有些惊讶。   “醒了?”烬渊微笑着将点心推到殿雪尘面前,颇为自豪道,“我亲手做的水果糕点,清安定会喜欢的。”   殿雪尘只觉这些糕点有些眼熟,好像自己在仙域每日吃着的糕点就是这样的,他有些怀疑道:“你做的?”   “当然了。”   “在仙域,我的膳食也是你做的?”殿雪尘盯着烬渊,幽深沉静的眼神中浮出几分急切。   “嗯,清安太挑食了。”烬渊闲闲地言道。   原来自己最爱的糕点都是出自烬渊之手,殿雪尘轻咳一声,佯装平静地言道:“为何你不告诉我?”   “做几碟糕点有何好说的。”烬渊耸耸肩,好笑道,“难道我还要跟司主大人邀赏不成?”   “不是.....”殿雪尘的心绪有些混乱,平静的心湖被烬渊搅出一圈一圈水纹。   “我知道清安爱吃水果,应该和我在仙域做的差不多。”烬渊毫不在意般轻笑道。   殿雪尘目光闪烁,他突然发现自己不敢和烬渊对视,对方总是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的喜恶和任何习惯,而自己却完全不了解烬渊。   “梨糕,柰果羹,雾果糖水,还有些切好的新鲜水果,都是清安平常喜爱的。”烬渊兴奋地指着一盘一盘的点心介绍起来。   毫无疑问,烬渊做的确实是自己平日里最喜爱的点心,可如今若问要他,烬渊最喜爱的膳食是何,他答不上来。   “别愣着,吃吃看。”烬渊给殿雪尘递上筷子,期待地言道。   殿雪尘别扭接过筷子,仔细品尝着,果真和自己在仙域的膳食一模一样,点心不失水果本身的清爽口感,也增加了些调味,更为美味,   “清安,今日我们去云融雪山玩如何?”烬渊将今日的行程说出来。   “嗯。”殿雪尘淡定地答应下来,心底的温暖如同被雨水滋润的青草密密地生长一片。   烬渊开心得一蹦三尺高,没想到对方如此干脆地答应下来,他直接绕到殿雪尘身后,双手一揽便将对方横抱起来,飘到花丛中原地转圈,扬起金蝶环绕,百花飞舞,那画面美得不真实。   殿雪尘放松着靠在烬渊怀里,感受到对方的手臂毫不松懈地抱着自己,他不禁露出一抹动人的笑意。   【云融雪山】   云融雪山高百尺,山高而陡峭,山脚山腰景色如画,但山顶四季覆盖积雪,更是经常狂风暴雪,环境恶劣,故大家一般不会到山顶自找没趣。   春阳普照大地,山脚羊肠小道两旁是摇曳的野花碎草,零星分布几家茅屋,路上来往几个辛勤劳作的小妖小魔,远处隐约的青山黛色,湛蓝的苍空有白云或卷或舒,更是那万亩良木逢春抽枝,郁郁葱葱,一派生机盎然。   烬渊负手身后,仰头看着那隐隐约约的山顶,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道:“清安,我们登山如何?”   “你要去山顶?”殿雪尘问道,在烬渊的苦口婆心劝解下,他也渐渐适应下来站在地上。   “一登雪山顶。”   “为何不用法术,很快便可到达。”殿雪尘不解道。   “清安,用法术便没了趣味。”烬渊摇首啧啧道,他说着便不容拒绝地牵着殿雪尘的手一步一步上山。   “能有何趣味。”殿雪尘失笑道,这样说但也跟着烬渊悠悠上山。   “欣赏沿途风光,一番美景,不看怪可惜。”烬渊指了指周围的万木春景。   殿雪尘将目光放向四周,翠绿树木下是灿烂的山花一片,果真是一派春景,他深吸一口气更是清新舒爽,好似被注满了生机,心情也不觉开朗了许多。   “前方有条清溪,我们去看看可好?”烬渊握紧了殿雪尘的手,笑眯眯地言道。   “无妨。”殿雪尘也渐渐放开,这短短两日,因为烬渊,自见识了好多以前都没见过之物,尝试了好多以前自己从未试过之事。   “那我们快些。”烬渊高深莫测地眨了眨眼,动作迅速地揽过殿雪尘,一挥衣袂,转瞬便落到一处山涧,丛丛小溪,还有小瀑布落下,水声哗哗,带着些清凉的水气,颇为闲云野鹤。   “这溪水清澈的。”烬渊笑着说道,突然往殿雪尘身上覆水。   “住手。”殿雪尘哪试过如此无赖流氓的游戏,只能连连后退躲闪,被弄得有些狼狈,下意识手也扑腾起来毫无方向地扑水。   “清安再不还击便是落汤鸡了。”烬渊毫不手软,有力地一拍溪水,娴熟地控制着水花的方向和力度,全数往殿雪尘身上打去,将对方从头淋到尾。   殿雪尘顿时便被激起斗志,他学习能力极强,掌心覆水如打出灵力一般将水花泼到烬渊身上。   “清安这么厉害”烬渊温柔含情地看着那浑身狼狈的殿雪尘。   殿雪尘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他脱下外衣,以外衣为盛器盛起水来直接往烬渊身上泼。“哗——”的一声,如倾盆大雨般将烬渊从头泼到尾。   烬渊乐呵呵地笑着,毫不介意自己被对方弄得像是刚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突然他手下不留情连续紧密地发动攻势,一瓢一瓢的水便如猛浪一般打向殿雪尘,也顺势将殿雪尘压到河边的大石头上。   水珠顺着殿雪尘光洁的额头流到长长的睫毛,顺着脸庞滴下颈脖,最后滑过锁骨没入衣领,带着些禁欲的勾引,呼吸越发急促起来,气息暧昧地纠缠起来。   烬渊低沉地深吸一气收紧双臂将殿雪尘圈在怀里,他慢慢平复下粗重的喘息,无奈轻叹道:“好想要你。”   殿雪尘一敲烬渊的脑袋,略显尴尬地冷哼一声:“净知道胡思乱想。”   而烬渊当作耳旁风,趣味无边地打量着殿雪尘,他还是初次看到对方如此青涩害羞的模样,顿时便心情大好,更为暧昧地调戏道:“为何?山野之趣倒也新鲜。”   殿雪尘轻瞪了一眼烬渊便动手整理松开的衣襟,他只觉今日的自己越发奇怪,下意识别过头去,脸越发滚烫红润。   烬渊目不转睛地看着羞红脸的殿雪尘,对方本就无双的容颜染上一抹如朱红韵开的红晕,更为动人心神,他上前一步在殿雪尘侧颊亲吻摩挲着,低沉地言道:“害羞的清安好美。”   “你放肆。”殿雪尘羞赧地嗔道,毫无威力倒像是一句娇语。   “哪里放肆?”烬渊诱惑地低笑。   殿雪尘脸色一红,别扭地拂袖离开,而烬渊柔情地看着那看似冷清高贵却任性的男子,即便他知道对方心里的人是阳极夜尚晞,他也会尽他所能地去爱。 第17章 泥人之缘   再说这头的幼冥,一晚上睡的安沉香甜,入梦静好,连醒来时微微嗅到那空气中的花香,都带了一份舒爽恬淡。从前他睡着只觉是眼前一黑,而后一亮便过去了,而不似今日这番快活,如蜜糖般心驰神醉。   朦胧间他只觉身体旁有着暖香的气息,不似寻常睡醒起来的空茫无依。他眯着眼睛,伸手去探那温暖的源头,所触之际是一片柔软的棉质,不禁将整个身体依附上去。   他感觉那股暖意顿然包裹住了全身,然后一阵温润如泉,如同春雨绵绵,随风潜入润物无声,让他不由得睁开了眼睛。   素子枯带着惯有的淡笑,看着茫然无措的幼冥:“该起来了,小石头。”   幼冥反应过来,便意识道对方整个身体是被自己拉扯着过来拥住,不禁浑身一僵,立刻收了手然后从榻上爬起来。刚从睡梦中惊醒的他有些恍惚,昨夜的历历在目若走马灯在头脑中轮回,挥之不去。   ——小石头可是喜欢我?   他想起素子枯对他说的那些话,眼下真的很想问个究竟。但幼冥如今连自己的心绪都不清不楚,他开始厌恶自己的这般无知起来。   “想何呐。”素子枯拉了他的手道,“用早膳罢,今日我们到街上玩会儿,可好?”   这语气叫他怎能拒绝,幼冥轻点头便下床,一眼望见桌面上精致的小点,晶莹剔透的水晶包子整整齐齐地摆放在竹筒里,泛着艾草清香,便心下开怀地要上去用起来。   “且慢。”素子枯忽道,手中拿着一玉檀木梳,吊一银绳,绳末镶了两颗红珠:“我帮你将头发梳起来罢。”   幼冥在那诱惑性极强的嗓音召唤下,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坐在椅上,呆呆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不习惯照镜的他立即垂下眼眸,看得素子枯低声笑起来:“小石头从不照镜子?”   幼冥摇摇头。   “难道从不梳头发?”素子枯憋笑着道。   “我有梳的,只是没扎。”幼冥立即接道。他声线柔和,平常只说一两个字的时候听不出来,此时成串话语说出来便带了些明柔软糯,竟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好,我知道了。”素子枯用玉檀木梳细细地拂过那三千青丝,然后娴熟地将其扎起来,用绳系好:“看看镜子。”   幼冥踌躇了会儿,而后抬起视线,便看到了镜中的自己——些许是少照自己,连这张脸都觉得如此陌生,陌生到不想多看一眼,就转过头去。   “原来是怕照镜子。”素子枯哈哈大笑起来,敲了敲他额头上的那石头,另一手抚弄着那扎起的发丝,些许是石头,这头发较寻常要硬朗上些许,不比那柔软如瀑布者,这或许也是其不易乱的缘由。   “不想照而已。”幼冥生硬道。   “好,知道了。”素子枯柔和道,心知这石头便是单纯得很,问何说何,对自己也没有太多防备。   闹腾了一会儿便开始了早膳,在素子枯看来,瑞府精心准备的早膳不过平平,怎能相比在巽司中拂和飖中亲自为他准备的各色食物,且他向来吃的不多,如今少了一顿也无妨。   幼冥吃着吃着发现素子枯一直未动筷,于是便疑惑道:“你不吃么?”   素子枯笑着摇首:“对我来说,早膳可有可无。”   “这样不好。”幼冥压低着声音揶揄了一句,很小,但还是被素子枯听见了。   他莞尔:“我经常不用膳,法术也不耗灵,无妨。”素子枯缓缓道,“你慢慢吃。”   他这话说的倒是不假,巽司的天赋法术本来便是扩灵术,不说用膳,就连恢复灵力最好的手段睡眠对他来说也不需要,不过平日里消遣时光的手段罢了。些许是有了这般随心所欲的法术,他素子枯才能不分昼夜逍遥仙域民间,实是有趣。   与巽司相克的法术便是离司的吸灵术,若是说这两者打在一起,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用完早膳后,素子枯便牵着幼冥出门去。   昨夜悬挂的花灯已然全部卸下,地面上还落有些许灰烬的痕迹。素子枯忽然感觉到拉着的手动了动,便见幼冥停在一个泥人摊前,像小狗一样的瞳眸看着自己,里面竟然有种叫期待的东西。   “想玩?”素子枯柔声走到那泥人摊前。   那小贩见到时他立即直了眼睛,屁颠屁颠地上来道:“素子枯大人若有空,不妨来捏一个罢!”   素子枯拉过幼冥道:“若是想玩,便捏几个罢。”   幼冥点点头,便来到小桌前坐下,拿了那陶泥开始捣鼓。素子枯对这东西本是没何兴趣,但眼下看着幼冥这般认真的姿态在摆弄,便觉好玩:“小石头打算捏何?”   幼冥顿了顿,然后抿着嘴道:“捏暻忻。”   素子枯反应了好一阵,才意识到他是在说自己——这个称呼太久远,久远到他自己都快忘却,于是笑道:“那我拭目以待。”   他看着幼冥白嫩的手在陶泥上揉捏着,嘴角的笑意愈发深远,竟就这样看着近一刻。幼冥手挺巧,不过一会那泥人便初具轮廓。   幼冥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素子枯,然后拿了细针开始在那泥人脸色勾勒起来。素子枯凑上去看着,看那五官在细针下渐渐成形,便道:“这是我么,看上去不像呐。”   幼冥听闻抬头看着他的五官,眼睛不停地眨着,然后很快又低下头去继续奋战:“等会就像了。”   素子枯忽握住他拿针的手,如手把手教人学字画一般,开始在那区区方寸的泥人脸上勾勒起来。他这个姿势便将幼冥整个从后面抱在怀中,极其暧昧地教着画画的模样,嘴角还带着宠溺的笑意。   幼冥只要被他一碰便有些紧张到恍然,此刻则是完全处于被控制的状态下跟着素子枯走,眼睛定定地看着那泥人的脸上成形,惟妙惟肖。   片刻,素子枯放开了他的手:“这样如何?”   幼冥看着那泥人,思索了片刻,而后拿着银针在哪嘴角上挑了挑,加深了那笑容的弧度,才道:“差不多。”他看了看泥人,又瞧着素子枯,半晌补充道:“泥人没有暻忻好看。”   素子枯笑着也拿来一碗陶泥:“泥和肉怎能相比,终究是缺了血灵。”说着也开始揉捏起来那陶泥,不知怎的就来了兴致:“我做个小石头,如何?”   幼冥听闻立即兴致勃勃地点头:“我把这个的衣服画完。”说完便开始修饰他手中的那小泥人的衣服来。   一下子便安静下来,二者各行其是,间或抬眼瞧着彼此,似乎世间除却二人都成了黑白单调的一片。   素子枯发现,幼冥总在自己看他随之移开视线后,再偷偷摸摸地抬眼瞧着自己,那清澈的瞳眸带着不知名的情愫和不安的心绪,悉数被他收入眼底。他记在心里,却何也没说,不过是加深了笑意,继续勾勒起手中的泥人。   只可惜这黑白相间的眼睛是不能画出来了,但那小鼻子小嘴巴,以及总是微微皱起的眉头,他素子枯终究能勾勒得栩栩如生。   不知过了多久,两个小泥人最终出炉,摆放在一起。幼冥看着素子枯的作品,立即有了一种照镜子的错觉,脸色有些尴尬得不知所措。   “带走罢。”素子枯向小贩要了个盒子,指尖轻点,那缝间便有微风轻拂,两个泥人浮起来被安稳地装在盒中,包好后直递到幼冥手上。   幼冥接过来,如捧珍宝,小心翼翼地放在怀里,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   “子枯。”   熟悉的火红如烈,色渐悠然坐在那院落的墙上,张扬放肆。他带一假面,恰遮住了上半脸颊,露出橄榄色的瞳眸,此刻嘴角的笑意带狂,望着素子枯和幼冥。   “怎么这么闲。”素子枯调侃道,看着色渐从墙上落下,眼底若有火光动魄。   幼冥看见色渐,第一反应便是抱着那盒子后退几步,警惕的黑眼睛都覆上了寒冰。后者看得哈哈大笑:“小可爱还挺怕本司的呐,不知那盒子里是何物?”   “方才捏的泥人。”素子枯将幼冥挡在身后。   “可是那街上那泥人摊捏的?那陶泥甚软,纵使是干了怕也不结实。”色渐探头去看着幼冥,挑逗道:“不如给本司来点小火烧制如何?”   幼冥果断地摇了摇头,可是将素子枯的忠告牢记在心,对色渐的好感降到最低,防备提到最高。   素子枯听闻便回头对幼冥柔声道:“将那泥人给他罢,结实一点也好,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地抱着。”看见幼冥疑惑而紧张得眼神,他便笑着安慰道:“有我在,他不会怎么样。”   “有意思,”色渐挑眉,眼中若有所指,“子枯你还挺照顾他。”   素子枯接过幼冥递给的小盒打开:“然。”   色渐看到那两小泥人,惹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乐呵道:“捏得还挺像。”言罢抬掌,手面上的火光乍现,笼罩了那两个陶泥人,灼热得发烫。   不一会儿,那两泥人便成形,素子枯手捏上去也觉硬了起来,便递回给幼冥。   之后幼冥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眼前的景象都迷离了起来,也有些头晕眼花,不知所以然。   此时他才意识到,自从色渐将那两小泥人给他后,鼻尖一直萦绕着一股朦胧的异香,极为浅淡,淡泊到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如今想来,未及深思却已觉眼前渐渐起了黑色的光圈。   在他陷入意识朦胧之际,听到的是素子枯的声音,却不知对方在说何,燥热难耐的身体燥被素子枯抱着,好像回到了温暖的床上......   脏了的身体,乱成了一片的心。   素子枯紧贴着他,彼此的汗水湿答答地粘腻在一起。他双臂将幼冥抱在怀里,能隐约听闻那细细的抽泣,几近沙哑。   他上前扳过幼冥的脸,细细地亲吻着那几近涣散的脸孔,喃喃道:“你是我素子枯找到的宝贝,逃不了了。”   幼冥眼神停滞了一下,想开口发出的却只是哑然,素子枯将一指按在他唇上,柔声道:“别说话。”   幼冥看着他,果真没有发出何声音,他慢慢地合上眼睛,脸上的亲吻若春雨连绵,滴水石穿,一点点将自己融化。   最终,那高高的白浪不知何时又从远处的天际缓缓起来,在眼前成了高墙,猛然拍下,没入黑暗。   沉睡了万年的魔障,终究于此刻苏醒,穿越雾气渺茫的花圃,在被殷虹渐染的馥郁之上,于血海仇深的爱恨交织间出现。   凤凰飞累了,终究会涅槃,止于鸠。 第18章 雪山奇遇   【云融雪山】   越是靠近山顶风也越大,更甚是气温急剧下降,似乎进入了严冬,周围早已没了花草树木,只有些沾满雪絮的裸石。这山顶附近常年积雪,空气稀薄,放眼皆是冰雪覆盖,毫无生命的痕迹。   偌大的雪地回响着烬渊和殿雪尘的脚步声,他们筑起结界抵御严寒,天地间一片灰暗,天空压得很低,像是要将那他们吞噬,不过即便如此恶劣的环境倒也对他们无影响。   “这里并无有趣之处。”殿雪尘无奈地看着这周围,无非不是那狂风暴雪。   “要的是过程呀。”烬渊站上一块石头上,放眼天地,浑身畅然。   “倒也是。”殿雪尘不否认这一路登上山顶确实让他神清气爽。   “如此无拘无束方知自由自在很舒坦。”烬渊双手叉腰,抬着脑袋看着天空,微笑道。   “自由对于我等仙族是不会有的。”殿雪尘摇首道。   “那清安可想过放下一切,潇洒天地?”   “你我皆是仙族,应该明白作为仙族是不可能如其他种族那般潇洒自在。”   “如此之命,孤独一世,清安当真接受?”   “非我能选,我从出生便已然注定了一世的命。”殿雪尘将目光放到远处隐隐约约的山脉。   “有朝一日我会让清安无拘无束。”烬渊认真地看着殿雪尘。   殿雪尘不语,依旧飘渺地望着远方,但那话如一块石子在他心湖落下,荡起一圈一圈涟漪。   烬渊淡笑不语,目光突然被一块半截埋没在积雪里的冰蓝色石块吸引过去,他运气施展灵气,操控雪雨将那块石子□□出来,直接收到手中。   与其说那是石子不如说是一块玉,通体淡蓝如冰,通透光泽,握在手里冰凉舒服,有定神之效。   “水灵玉,果真是有意外收获。”烬渊喜出望外地言道,话还没说完,他脑门一疼,“啊呀!又是谁砸本公子!”   烬渊只觉头上莫名其妙地被东西砸到,几乎被砸晕,他下意识将砸他那物抓在手里开始四处寻找行凶者,只见雪堆中扑出几只雪鼠,颇为欠揍。   刚欲出手教训一顿那些肆无忌惮的雪鼠,却被殿雪尘拦下。   “只不过是未成形的小妖。”殿雪尘摇首言道。   “可是我被砸得疼死了。”烬渊可怜兮兮地言道。   “那你想如何?”   “哥哥亲一口便不疼了。”烬渊风流不羁地朝殿雪尘抛起媚眼言道。   殿雪尘已经习惯对方如此要求,他扶着烬渊的肩便如上次那般将唇贴到在对方脸上亲了亲,轻声道:“行了吗?”   “哥哥亲了之后,百病全消。”烬渊笑起来,自己揉了揉额头言道。   殿雪尘看着烬渊被砸伤的额头,似乎是一种心疼,他鬼使神差地吻了吻那红肿之处,轻语道:“回去上点药。”   浑身犹如被电击一般,一阵温暖自额头流遍全身,烬渊温柔地将殿雪尘搂到怀里安慰道:“无碍,莫担忧。”   “嗯。”   烬渊微笑着点点头,拿出那雪鼠往他脑门上扔的东西仔细观察起来,那物是一颗透明圆润泛着白光的珠子,珠子中央还神奇地有一团跳动红色的火苗被困在里面。   烬渊看着这颗珠子没来由的一阵熟悉之感,好像这颗珠子本来就是他的,但他思索许久,当真没有遗失过如此之物。   殿雪尘也疑惑地看着那颗珠子,未发现自己手腕上那串瓷珠忽闪出一层薄薄的红光,似乎与那珠子里的火苗呼应,很快便恢复正常。   那珠子似乎有生命,突然蹦跳起来直接钻到烬渊衣袖里藏起来,而烬渊一愣便笑得合不拢嘴道:“哈哈哈哈......莫不是和那小竺子一样是个小宠物,小竺子,小珠子,挺配。”   “这里灵气环绕,许是一些会认主的奇珍异宝。”殿雪尘点头说道。   “差不多了,我们回去罢。”烬渊飘到殿雪尘身边,乐呵呵地言道。   “嗯。”殿雪尘颔首,与烬渊一同凭空化作一缕烟霞。   白雪皑皑的山顶一如既往狂风暴雪,似乎有何秘密被揭露,被带走。   ****   回到圣寰城内已然是黄昏之色,民居炊烟袅袅,各家饭香溢出,交相辉映,一派安宁。忽然一个小贩的背影颇为眼熟,还未等烬渊想起来,对方便热络地迎上来一脸感动地道:“公子,还记得小妖吗?”   “你是......卖馄饨那位?”烬渊突然想起来,一脸笑容道。   “正是小妖,小妖贱名阿图。”阿图连连哈腰感激道。   “如今你那馄饨呢?”烬渊左顾右盼起来,颇有些怀念对方做的馄饨,自己之前来圣寰都必会去吃一顿。   “公子不嫌弃,小妖请公子吃一顿馄饨如何?”阿图热情道。   “大好。”烬渊开心地拉起殿雪尘跟着阿图走。   就几步路便到了一处较为风水的好位置,烬渊将殿雪尘抱在怀,寻了个位置坐下。   “杯黎,我不要紧。”殿雪尘摇摇头言道,到如今他已然渐渐适应如此环境。   “我舍不得。”烬渊宠爱地轻弹殿雪尘的额头,柔声言道。   “胡说。”殿雪尘嗔道,说罢便毫不客气地靠在烬渊怀里,舒服地搂着对方的脖子。   烬渊心满意足,他看向阿图闲聊道:“这地方不错,生意还好罢。”   “好呀”阿图一边说着便一边下馄饨,他继续道,“公子吃两碗?”   “清安要吃吗?”烬渊轻笑着温柔地问道。   “能吃吗?”殿雪尘转过头来,轻皱眉心问道。   “公子?”那阿图发现没有回应,又叫唤一声。   “要三碗。”烬渊意味深长地看着殿雪尘,口中道。   “好嘞~不知烬渊大人可知瑞府大公子和元府二小姐成亲一事。”阿图开始闲聊起来。   烬渊眼神一变阴沉,似乎黑雾笼罩般的邪佞,依旧闲闲道:“一段良缘。”   “听说那元府二小姐是个盲女。”阿图一脸怜惜道。   “哦?那瑞府还娶一个盲女?”   “谁知道呐,瑞府族长瑞璘好似很是喜爱这个儿媳,虽是盲女,嫁过去可是瑞府大少奶奶,一生无忧,而且听说瑞璘亲自向元府族长保证大公子绝不纳妾。”   “那元府族长很是看重那二小姐哦?”烬渊乐呵道。   “听说二小姐和小少爷的娘亲是元府族长最爱的女子,故族长把那一子一女看得比自己命还重。”   “父母心。”烬渊轻笑道,心底也明了大片。   “来来来,吃馄饨了。”阿图将三碗馄饨拿上来道。   “明日魔族法术大会,你不去凑热闹?”烬渊继续道。   “说是大会,不过是给那纨绔子弟表演取乐罢了。”阿图似是很不屑般言道。   “确实。”烬渊颔首道。   “那公子慢用,小妖去收拾收拾。”阿图道了谢便转身走到一边。   烬渊抬起殿雪尘的脸蛋:“吃东西了。”   殿雪尘将目光落到那一碗馄饨上,而后又别过头去。   “那我帮清安吃咯?”烬渊逗弄起来,温柔地威胁道。   殿雪尘紧抿嘴唇,定定地瞪着烬渊不发一言。   “不玩了,我喂你。”烬渊舀起一个馄饨吹了吹,而后送到殿雪尘唇边。   殿雪尘脸不红心不跳,心安理得地由着烬渊喂自己,吃下一个后他看向烬渊道:“你也吃罢。”   烬渊笑而不语,依旧温柔地喂着对方吃馄饨。   这一人一勺也不知道吃了多久,直到天色暗下才算结束,烬渊摆了一张银票而后为殿雪尘整理了一下衣着,干脆横抱着殿雪尘站起来道:“走了。”   “谢谢公子!”   次日。   殿雪尘醒来便觉神清气爽,缠身多年的梦魇并未出现,转头发现身侧空旷,偌大的床只有他一个,他将几欲喷涌而出的失落压下,缓缓起身。   “哥哥可醒了?”一道温暖响亮的呼唤,带着烬渊特有的几分邪气。   殿雪尘心中的烦闷顿时烟消云散,他撩起帷幔便看到烬渊温柔中带着些调戏的笑容,对方手里还拿着一个藤球。   烬渊坐到床边,抚了抚殿雪尘的脸蛋温柔地笑道:“喏,藤球,等会我教你蹴鞠。”   “不用。”殿雪尘淡笑着摇头,“我也不是很想玩那东西。”   “好,那起身洗漱。”烬渊笑道,周到地为对方更衣洗漱后牵到外室,他颇为得意洋洋地示意那桌面上的精美早膳,“吃早膳了。”   “嗯?”   “我起早了半个时辰,为清安做的早膳,我知道清安吃不惯饭菜。”烬渊乐呵呵地说着便让殿雪尘坐到桌边。   “你......起早了半个时辰?”殿雪尘愣愣地看着烬渊言道。   “傻美人,要不哪来的一桌美味。”烬渊莫名其妙地看着殿雪尘。   “我以为你半夜走了。”殿雪尘脱口而出,话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如此一言怕是有些不妥。   烬渊眨了眨眼眸,突然大笑起来捏了捏殿雪尘的鼻子宠溺道:“清安想太多了,本公子昨夜抱着大美人睡得好好的,怎会半夜回去睡冷床。”   “胡言乱语。”殿雪尘淡淡地说了一句便不理会烬渊的调戏。   “用早膳罢,清安会喜欢的。”烬渊憋笑着摆好碗筷,舀起一勺杨梅露到碗里递给殿雪尘。   殿雪尘冷傲地扫了一眼烬渊便接过碗用膳。   “清安,你好可爱。”烬渊搂了殿雪尘的腰身,宠溺地不停亲吻着对方的脸颊。   “放肆。”殿雪尘别过头去躲开烬渊的吻,略显不自然地言道。   烬渊毫不在意对方的拒绝,他拿起丝帕为殿雪尘擦了擦嘴唇温柔地言道:“吃了早膳便要去法术大会了。”   “嗯。”殿雪尘垂下眼眸,掩过那一抹柔和的淡笑,安静地吃着烬渊夹到他碗里的东西。   烬渊满足地看着殿雪尘吃着自己做的东西,唇边那灿烂耀眼的笑容越发温柔而深情。 第19章 元府虞戈   当素子枯整装待发后,发现幼冥仍躺在榻上未起来。   他上前轻轻拉开被褥,便见对方缩成一团,脸埋在枕头里,面无表情地睡得很死很沉,正如同第二次见他时在那古树睡着的模样,任凭神鸟落在其肩膀,也是那副安静而纹丝不动的顽石模样。   “该醒了,宝贝。”   不知是何时开始的昵称,或许是从与色渐的嬉笑怒骂中,从昨日的一晌贪欢中,便这么自然而然。他们之间一直是他主动出击,幼冥向来没有彻底拒绝和回击的权力。   听闻他的声音,幼冥缓缓睁开眼睛,茫然而毫无神色地犹疑了半晌,直到看着素子枯的笑意,眼中闪过惊惶而不知所措。他稍微一动身子便能感觉到下身的疼痛,让昨夜的所有悉数浮现,面红耳赤。   素子枯倒是跟没事一般,拿来黑色的长袍披在幼冥身上:“今日是魔族的法术大会,看那群好事者打打闹闹,想必也不会太无聊。”   “暻忻。”这回倒是幼冥主动开口叫他。   “嗯?”。   “昨晚。”幼冥不过说了一个词便没在说下去,而是定定地望着素子枯,心想着他应是能明白的,紧张得眼睛都在不停地眨动。   素子枯柔和的笑意减了几分,握住幼冥的手道:“昨日是我太相信色渐,才会让他给你下了药,是我的错。”   幼冥摇摇头,否决了他这个认知,却难以启齿那事。   “昨晚很疼罢。”素子枯忽然搂住他在怀,带着浓浓的歉意呢喃道:“对不起。”   幼冥忽然回抱住他,紧张得满脸通红,却始终说不出话来。   “我知道你不愿意。”素子枯紧紧抱住他,幼冥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听到这声音如同带了枯叶的颤抖,有无奈,无力,无措。   幼冥忽然轻轻地摇了摇头,这动作轻到若是不细细察觉,根本无法发现,就像是小狗在轻轻在胳膊上蹭了蹭,然后怯怯地走开了去。   素子枯轻轻放开了他,若秋水般的枯叶瞳中有隐隐地惊异。   幼冥见此终于开口,说出那一直藏着却未发现的感受:“不是不愿意。”   素子枯顿了顿,好看的眉宇有一刹那成了雕塑的静美安好,下一刻便绽放出绝美的烟火,他说道:“小石头可是喜欢我。”   一,二,在数到三的时候,素子枯看见那石头微微颔首,与方才那摇头一般,轻得要细看才知,不过对他来说不过小菜一碟。   他猛地将幼冥拉入怀中,手覆上青丝,似乎是在反复确认。   幼冥惶然无措,只觉天旋地转,仿佛发生了斗转星移沧海桑田的变化。他眼下知晓的是,他对眼前这温润如玉,暖若春风的男子深信不疑,能应允他,也是唯一,对自己做任何事情。   这任何事情,在很久以后幼冥回想来,不知是何滋味。   *****   法术大会在瑞府举行,那是一个圆环型的围墙,中间是一块空地,有种困兽之斗的意味。而四周围墙顶便是华丽的看台,如今重兵把守,小侍站着等待贵客。   今日的贵宾除了烬渊等,更有瑞府的瑞旻,期府的期虢,期御,肆府的肆璧,此四者便是圣寰出了名的魔族四名纨绔子弟。   “哟呵~好久不见。”烬渊拥着殿雪尘缓缓出现在看台上,笑容满面地打起招呼。   “见过烬渊大人。”那四名魔族子弟走过来熟络地回道。   “烬渊大人有迟到哦~”瑞旻邪淫地笑道,“莫不是大人留恋美人?”   “然也,瑞旻最懂本公子。”烬渊也不否认,嘻哈笑着便拥着殿雪尘入座到素子枯旁边。   “虽然小弟知道烬渊大人美侍众多,但小弟还是想要献上一名以作礼物。”瑞旻一脸□□地言道。   “哦?”烬渊一副很感兴趣的风流之色。   瑞旻笑足颜开,他击掌几声,两名雄壮的侍卫便压着一名颇为文弱的男子走上来。   男子浑身只着一件春衫,身子有些消瘦,长得算是上好的姿色,带着些贵公子般的娇气,如今满眼惊恐颇有些楚楚可怜,他似乎说不出话,一直挣扎却无能为力。   烬渊看了一眼那男子,一切都是意料之中,他提手捏着那男子的下巴,后者浑身一震,眼泪哗哗地落下。   “别哭呀,本公子又不丑。”烬渊轻浮地看着他,直接将其拉到软榻上。   瑞旻看着烬渊似乎很感兴趣,顿时便开怀得意起来,他站起来朗声道:“法术大会开始!”   声音落下,选手纷纷走出来亮相,一个一个被精挑细选过的小魔陆续进场,说比试法术,其实也不过是两两之间切磋表演,以供贵公子们玩乐欣赏。   第一组上来的是一个瘦子和一个胖子,颇为滑稽。只见那瘦子腾空飞起,忽然整个场景变换到一望无际的大草原,鲜花锦簇,而胖子和瘦子便在这幻化而出的草原中像模像样地切磋起来。   “好!这幻术制成场景果真逼真!”瑞旻哈哈大笑,击掌大乐。   “哈哈哈......好技法!”那肆府的肆璧也被逗乐大笑起来。   另一边烬渊似乎玩上了,他颇有趣味地看着那男子在自己怀里不停地流眼泪。而殿雪尘气定神闲地坐在烬渊身边,平静地看着场上的法术表演。   烬渊忽然伏到那男子颈部似乎在亲吻,那男子绝望地闭上眼眸,耳畔却传来一道寒冷声音:“你是虞戈罢。”   虞戈睁大眼睛,浑身动弹了几下就被烬渊牢牢按住。   烬渊云淡风轻却暗含威胁:“现在本公子问你什么你便答什么,你该知道现在只有本公子能救你。”   虞戈被吓得连连点头,眼泪又是哗哗地掉。   看着虞戈小脸发白,简直要被吓晕过去,烬渊觉得差不多了便以掌心托着虞戈的后背,一道轻轻的光流没入虞戈身体。   “你可以说话了。”   虞戈渐渐平静下来,他看着烬渊近在咫尺的俊脸,突然便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一旁的那些个魔族纨绔子弟看到缠在一起的烬渊和虞戈,都不怀好意地笑起来。   “不许偷看哦~”烬渊那幽幽的声音传来。   “好好好,烬渊大人好好享受,小弟们绝不偷看。”瑞旻嘿嘿笑起来便转过头去,一脸得意。   烬渊看着虞戈,安慰地笑了笑:“你姐姐嫁给瑞旻是你父亲的主意?”   “嗯,姐姐是盲女,父亲担忧姐姐找不到夫君便亲自与瑞璘谈话,让姐姐嫁进去。”虞戈悄声说着。   “可知道谈话内容?”烬渊严肃地说道。   虞戈羞红脸,他小声地说道:“瑞府让我们家带着鬼族全力支持魔族的崛起,然后瑞府会好好照顾姐姐一辈子。”   “最近魔族三大家族都找上我们鬼族三大家族联姻,而且我们鬼族三大家族好像都已经被说服了。”虞戈继续道。   “也就是说现下魔族已然控制了鬼族?”烬渊神色冷了几分。   “可以这么说,我也劝过父亲莫要如此,可父亲把姐姐看得比整个家族都重要。”   “那关于魔族你还知道何?”烬渊继续认真地问道。   “魔族此回崛起似乎还是因为魔书,这个是听我父亲说的。”   “怎么会......”烬渊眼神沉下来,几千年前魔书现世,魔族凭借魔书上的法术崛起强大吞并其他各族,更要挑战仙族,最后八司合力平息这场乱也将魔书毁掉,如今魔书再现.....   突然一阵强烈的爆破之声,百缕漆黑如暗夜的光流从天而降,幻化成武将,来势汹汹,而最后一道幽绿色的轻烟中乍现一名衣着华丽,容貌威严的中年男子便出现在半空中,双眸冒火几欲将这里烧着一片,随着便是一生厉声怒喝:“瑞旻!你绑架我儿,意欲何为?!”   “元轸前辈,此处何来您儿子?”瑞旻死不认账。   “如今是我们魔族盛事,元轸前辈怎么来破坏?”肆璧眯起眼睛,不屑道。   “你们这些魔族的混账东西,快把虞戈交出来!”元轸怒不可遏,中气十足地吼起来。   素子枯和殿雪尘不着痕迹地对视一眼,心知肚明,也决定袖手旁观。   “是父亲!”虞戈忽然便兴奋起来,挣扎着要起来。   “别动,听本公子的。”烬渊悄声道。   “嗯。”虞戈倒也很听烬渊的话,点点头便安分下来。   “等会儿你就装睡觉,直到我把你交给你父亲才能醒。”烬渊说着便潇洒地一个旋身便将虞戈横抱着站起来。   元轸一眼看到烬渊怀里的男子便认出来是虞戈,但一看居然是躺在烬渊怀里,顿时便有些错愕,但还是理直气壮道:“烬渊大人,请把老夫的孩儿还给老夫。”   “他是你儿子?”烬渊看向元轸,淡淡地问道。   元轸一眼便看到虞戈衣衫不整,他似乎意识到何事,但也忍着那心中的痛心,彬彬有礼地道:“确实便是老夫小儿子虞戈,不知大人能否将我孩儿归还?”   “瑞旻,你不打算解释吗?”烬渊脸色阴沉,似乎是暴风雨前的阴云密布。   “烬渊大人,小弟不知他是虞戈啊!”瑞旻忽地腿下一软,跪下来连连道。   烬渊冷冷地扫了一眼瑞旻,落到元轸面前,将虞戈送回。   “虞戈!儿啊!”元轸悲恸地将虞戈抱在怀里,泫然泪下。   “父亲大人......孩儿没事。”虞戈缓缓睁开眼眸,一副虚弱的样子,还偷出个空隙朝烬渊活泼地眨了眨眼眸。   “可是......”元轸看了看虞戈又将目光落到烬渊身上,一副憋屈。   “孩儿是被瑞旻绑走的,烬渊大人救了孩儿,没有对孩儿不轨。”虞戈伏到元轸耳畔轻轻言道。   元轸一愣,顿时便又恢复一开始的怒气,他大喝道:“瑞旻你个混账东西!还敢说不是你绑走虞戈!”   瑞旻突然便站起来,俨然破罐子破摔般大声嚷嚷道:“本少爷就看上虞戈怎么着!就绑他了,你还能把本少爷杀了?!”   话音刚落,元轸起手出灵,其手下也发疯了般朝瑞旻袭上来,顿时一道绿光笼罩了整座瑞府。   魔族与鬼族两大家族出手相向,实是壮观。   素子枯不动声色地轻啄一口茶水,想着便隔山观虎斗即可,不料忽见那混乱中一魔族弟子竟向幼冥袭来。他头脑竟不受控制地发热起来,下意识地便要抵挡,但立即如被泼了一盆冷水——他本对着魔族崛起的事情无半点兴趣,但身为司主,还是不得不勉为其难地来查案,不求有功只求无过,虽说是勉强,但若是为救幼冥捅出何篓子来,也是不好交代。   这样想着,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那魔族弟子是早有准备要袭击幼冥,如今看到素子枯也未做动作,便是放开了胆子,尽全力狠狠发力。幼冥猝不及防地闪身,险险地躲过一招,顿时也有些恼怒了起来。他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也不想与这些魔族中群发生冲突,但如今被招惹了,也是十分不快。   他开始回击,却力不从心,昨夜那酸痛感一波波地从那羞耻的地方传来,徒增疲惫,眼下连启动幻术都是不可能。   “散魔的法力也不过如此,岂不是扯了魔族的后腿!”一怒焰嚣张的魔族弟子如是说,其脸上有狰狞的豺狼纹,露出半边袖子,挥舞着榔头锤。   幼冥忽回首去找素子枯的身影,只想看到那熟悉的白衣男子,可那战圈太乱,魔族的弟子围绕着他几乎杀红了眼,哪里能看得见对方在哪?他恍惚着,只觉势态不妙,心口堵得慌的异样。 第20章 魔族主君   此时,苍穹上有一灰色身影缓缓落下,稳稳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幼冥。   来者的前额刘海遮住了几乎半张脸孔,只见得那尖而瘦的下巴,细而长的鼻翼,色泽极淡的唇,白若残月的肤色,还能看见青色的血管从脖颈处的皮肉蔓延到玄色的衣领中。   男子如一叶飘在雾渺中的芦苇,化舟轻摇,怎么看也看不透,如何摸也摸不着,稍纵即逝,神秘莫测。   幼冥努力睁着眼睛,看见对方便松了一口气,全身的戒备松下来,开口低唤:“师父。”   话音落,他便是累极,双眼一合便没了意识。   男子偏头,看不见那隐藏在发丝下的眼睛和神色,只能看见那嘴角微微下压,略成倒弧形,似乎有点不满,他一手扶着幼冥,另一手轻挥衣袍,便飞身而去。   素子枯见此景,与殿雪尘对视一眼便跟着那带走幼冥的神秘人士离去。   烬渊落到虞戈面前迅速地将一个玉佩塞到他手里笑嘻嘻道:“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言罢还风流倜傥地朝虞戈眨了眨言,明眸送春,引得虞戈脸红心跳,一眨眼便没了烬渊的身影。   战局依旧混乱,忽然又有一道紫光落下,俨然便是瑞璘,只见他直接一道凌厉的气流打向瑞旻。   大家被着忽然的变化一惊,纷纷停下来。   “元轸,是老夫教子无方,这个逆子你大可带回去,任君处罚。”瑞璘毫不怜惜地言道。   “我元府与你瑞府从今往后,势不两立。”元轸狠狠地落下一句便带着众武将离开。   “父亲......”瑞旻爬到瑞璘脚下,气若游丝地叫一声。   “混账!我瑞璘没你这个儿子!”瑞璘怒不可遏地大吼,眼眸中怒火四起,隐藏着些忧色。   “启禀族长,主君有请。”   “嗯。”瑞璘眉心凝起,没想到此事如此快便传到他耳里。   几千年前魔族被异常强大的肆府统一,首领肆独立出来成为魔族主君,如今魔族虽还分三大家族统领,但都隶属于魔族主君,现任魔族主君名为澍。   “你好自为之罢。”瑞璘冷漠无情地看着瑞旻落下一语便化为紫雾消失。   【民间·驿塘】   神秘男人扶着幼冥在一窄小的门前停下——那门很小,顶不高,门旁的牌匾竟是垂立的姿态,上面没有刻字,姑且是未名。   素子枯看着那牌匾,总觉哪里不太一样,细看之后发现原寻常的牌匾都是纯玄色泽,而这块空匾却是有些泛银的柔光,似是上古在民间流传的银铁匠色,黑中带银,若星辰闪耀。   一行踏入草药店铺中,未有想象中迎面而来的草药香,反倒是紫述香满堂的味道,一看那里存放的,便是各种稀有的香原,这作为一无名药铺,不如更像是个香料铺面。   素子枯、烬渊和殿雪尘心照不宣地开始打量着这一方天地。手触及那墙面、窗花,惊奇地发现竟然是用一种黧黑色的石种砌成,那原是那海底的珊瑚石,经与少量碎片硬玉混合后打制而成,透着海底深沉而微弱的柔光。   男子扶着幼冥走到一房中,只见里面云雾缭绕,空气氤氲,他将幼冥放在类似小舟的榻上,那小舟悬浮在一片雾茫茫中,这雾气若黑夜的星云,沉暗无光。   他将手覆在幼冥肩膀上探了探,然后便取出一瓶子倒出些许黑色的液体在掌心,直到全部扩散后,才缓缓给对方注入。   素子枯、烬渊和殿雪尘沉默地看着这一系列举动,却终究无法看出这男子的法术是何门道,其亦正亦邪,门路幽深,妖魔鬼怪之间恐怕也难找到一个空隙安插下去,也恰如他本人一般讳莫如深。   片刻,幼冥的脸色渐渐回复常态,锁紧双眉展起,合紧的眼眸缓缓睁开,乌黑澄澈的眸子没有焦距,唇齿微张,似是下意识的呢喃:“暻忻......”   素子枯听闻即刻走上前,伸手小心地握住幼冥,柔声道:“我在。”   幼冥看着他,似乎在梦呓和现实中徘徊,不甚清明。素子枯无奈地笑起来,伸手捏了捏他脸颊,以示宠爱般。   “咳咳。”   此时那一直沉默的灰蓝发丝男子忽然咳嗽了一声,这一下四人的目光重新汇聚到他身上。   “咿,这位就是幼冥的师父罢~?”烬渊首先开口搭话,饶有兴致地上前打量这个男子。   “嘻,嘻,嘻~”   那男子忽然发出一声抑扬顿挫而阴阳不齐的笑声,配上那张白如惨月的脸,真倒如同夜晚吓唬孩童的厉鬼,让人毛骨悚然。   “敢问这位先生名号是?”素子枯保持着风度翩翩。   “鄙人名号卑微,哪里及两位大仙来的爽快呐,嘻嘻嘿嘿。”男子连说起话来都是那诡异的腔调。   “快说。”烬渊忽然脸色冷下来。   “噢?”男子倒是面不改色,“大仙如此,鄙人好生惧怕。”话虽是这么说来,他却也一副欲张口状,开始吟游般道:“驿塘至曦月谷,路有两栖予,敢问三字兮,何去方休。”   “一路且歌,且行且舟。”素子枯轻启薄唇,若赋歌而行,“这乃魔族的一童谣,其谜面若说是三字为名,可是行且舟?”   “大仙很了解魔族的嘛,嘻嘻。”行且舟捂嘴窃笑,然后转向那一脸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的幼冥:“冥儿似乎与这白衣大仙关系甚好,可否与为师说一道~?”   幼冥听闻便撑着身体从榻上起来,素子枯扶着他的背,搂着小心翼翼地起来。行且舟看着这两似是情意绵绵,便若有所思地用手撑着下巴。   “他是巽司司主素子枯。”幼冥如实答道,然后伸手指向那烬渊和殿雪尘道:“渊是坎司侍司,那是司主殿雪尘。”   “原来是三位大仙大驾光临寒舍,鄙人实在是荣幸至极。”行且舟依旧用灰袖捂着嘴笑容不改:“不知三位这般大动干戈赴圣寰有何贵干?”   素子枯与烬渊、殿雪尘对视一眼,而后温和道:“本司与小渊常下民间玩赏,如今坎司司主也兴致前来,顺带着小石头一块儿。”   “嗯哼,”行且舟声音忽然低沉下来,毛骨悚然,而后很快愉快道:“看来巽司司主与冥儿关系不错呐。”   素子枯微微作揖,落落大方:“小石头可爱,本司也是喜欢。”说完后还挑起眼,含情看着一旁的幼冥,而后者是呆愣着望着他,脸上浮现些许红晕,然后缓缓低下头去。   “哎,冥儿生性不讨喜,为师动不动就想揍他,哪来的可爱?”行且舟悠悠在原地转了一圈,灰色的衣摆飘起来,能看见那黑色长裤,而那玄色中靴鞋头微微翘起——这种鞋样也是罕见,恐怕也只存在上古的长卷中。   烬渊随意喝下一口茶,若有所指道:“话说幼冥经常说要帮师父找东西,本公子倒是很感兴趣。”   素子枯听闻微微扬眉,不露痕迹地扫过幼冥,他还记得那次后者无缘无故拔了他一根头发,至今还未给个解释。   “哎,鄙人身体素有顽疾,不得不炼药来制,还让大仙见笑了,嘻嘻。”行且舟拉扯着怀中木偶的脸颊回答道。   幼冥忽然想起了何,便从衣袖中摸出那从素子枯头上拔下来的发丝,递给行且舟。后者不露声色地接过来收好,忽然听闻外有敲门声,随着一声雄浑壮阔的吼声:“幼冥——幼冥!”   行且舟一口茶水夸张地喷了出来,紧接着是连续不断的咳嗽,似乎要把肺都咳出来:“啊咳咳咳.......冥儿你的小伙伴来了......咳咳咳......真是没礼貌的熊孩子......”他说着便捂着胸口飘去门外,不一会便领着个威武雄壮的汉子进了屋,那正是术马无疑。   那术马本就有些紧张,这一看到屋内的一群更是错愕了满脸,而当看见幼冥正躺在素子枯怀里的时候便呆得有些僵硬。   幼冥看见了他倒是没有太多反应:“术马?”   “幼、幼冥......”术马看着他有些结巴:“我听说你回来了......”   素子枯看着眼前这没何杀伤力的傻大个,纵横情场的他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却丝毫不在意这小喽罗般的角色。   行且舟见状若有所思地歪起头,忽然上前将幼冥直接从素子枯怀里拉起来然后扯着术马将两一起推了出去,口中故作正经道:“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然后猛然把门关上。   幼冥莫名其妙地被行且舟从素子枯怀里推了出来,不满地皱起眉头看着紧闭的门板。倒是一旁的术马这下终于来了勇气,伸手拉着他的袖子道:“幼冥,陪我去逛逛罢。”   “逛哪。”幼冥问道。   “随便就好。”   幼冥犹豫了一下,看了一下那紧闭的门,只见那门上有灵气缭绕,也不知师父搞何鬼,心里倒是有些在意起来,不过最终还是答应了。   再说这边房中,行且舟将幼冥轰出去后便幽幽回头,对着那三者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先生可是有话要说。”殿雪尘道。   行且舟一手攥着那木偶,飘然到方才幼冥睡过的那一叶榻上坐下,恰在素子枯和烬渊中间。他的声音不再那般阴阳怪气,倒是有些突兀:“鄙人所说,大仙可否会信。”   三人对视一眼,这行且舟态度脸色转变得叫闻者瞠目结舌,实是如云霄腾落,快如翻书及闪电。   “说来无妨。”烬渊道。   行且舟笑起来,握住茶杯将剩余的一饮而尽,不答反问道:“三位如今来此,恐怕是来查魔族之事罢。”   素子枯道:“先生何以见得。”   “若是巽司素子枯和坎司烬渊下凡倒是常事,但除这二位,鄙人还听说有其它仙人来民间,比如眼前的坎司司主。”行且舟轻抚摸着怀中的布偶,语气平静,似在吟诗作对,“加之魔族近来动荡,与鬼族的关系微妙,仙族不会没有反应。”   “先生简直与方才判若两者。”烬渊调侃道。   “嘻嘻嘻。”行且舟忽然又不正经地怪笑起来,“大仙们还未正面回答鄙人问题。”   “你说是便是。”殿雪尘道。   “先生可是上古魔族。”素子枯忽然言道,枯叶色的眼眸划向屋中的各个角落,“能用珊瑚石做建材的,恐怕也只有此族。”   “能用珊瑚石与硬玉合造,唯有上一任魔族主君,也是魔族的第一任主君,肆君。”殿雪尘补充道。   行且舟忽然抽笑起来,似是听闻了何天大笑话,不停地抖动着肩膀,捶着那布偶嘻嘻哈哈了一阵。灰蓝色的发丝遮掩住了表情,让三人无法看到掩映其下的双眸究竟是何情绪,也难辨知真假。   “肆君一世英明,毁于澍矣!”   殿雪尘问道:“你是肆的手下?”   “当年肆君一统魔族,成为魔族主君,鄙人征战一隅,也算不愧主恩。”行且舟幽幽长叹道,语气似是在追忆一种莫名的片段:“若不是后来澍这个小人,肆君也不会惨死。”   “澍又是何来历?”烬渊皱眉道。   “据说他曾是肆君救来的一名散魔,后与肆君之妻离魅通奸,夺了那祖传魔书,功成后合谋害死肆君,再之后又将离魅所属的鬼族尽灭,如今便成了现任的魔族主君。”行且舟娓娓道来,抚摸着布偶的头颅,似是在讲睡前故事般津津乐道。   “这魔族主君更替之事本司也有所闻,”素子枯道,神色波澜不惊,嗓音依旧温雅:“若没记错,肆君那时有一独子,名弑,也是死于混战中。”   说到此,行且舟忽然沉默了下来,这死寂让三者嗅到了些许不对劲,刚想发问却见他已张口:“弑儿实则未死。”   话音落了未片刻,这话中之意便很快达到三者脑中。   “幼冥便是弑罢。”烬渊将其中蕴含之意道出。   “但他年纪似是不符。”殿雪尘皱眉。   “弑儿的肉身当初已被那澍杀死,好在他疏忽,功力未极尽,鄙人收得了弑儿的灵体。后逃难中因急需寄处,无奈之下只能屈尊于一块顽石。”行且舟一动不动地抱着木偶言道,嘴角微微勾起:“如今他忘却前尘,倒也是种解脱。”   “先生又是为何要与我们说这些。”素子枯缓缓道,眼神在行且舟脖颈上那条银链停顿了些许。   “如今鄙人只求平安且过,未想过报仇一事。”行且舟淡淡道,“但仙族眼下既要查魔族这一事,若不说些何,鄙人也不会开怀。”   “我们只是查,并未会对澍如何。”殿雪尘道。   “无妨,”行且舟轻笑,又恢复了那乐呵的常态:“鄙人也很久没能那么畅所欲言,还多谢三位大仙洗耳恭听,若是不信,那就当听了个笑话,嘻~嘻~嘻。”   行且舟似乎察觉到了三者这诡秘的气氛,也不多问,不过嘴角一弯道:“三位大仙不如今晚就在寒舍住一宿。”   “那便却之不恭。”素子枯温文尔雅地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提过的魔族三大家族为瑞府、肆府、期府,几千年前肆府统一魔族,其家主肆成为魔族主君,人称肆君,后来被澍篡位 第21章 暗度陈仓   夜幕下,繁星几点,殿雪尘一袭秘色长袍,如水似月,三千发丝并未束起,就如此流泻而下,空灵绝美,翩然落仙。   他闲适地倚在红木门边,安静地看着庭院里练习法术的烬渊,粉唇不禁轻轻勾起一抹淡笑,优美淡雅。   “杯黎。”   一声空音飘渺自身后传来,烬渊转过头来,入目便是那清傲的男子闲倚门前,唇边带着一抹少有的浅笑,如梦似幻。   烬渊愣了愣,不禁扬起一个大大的笑靥,带着一种心安与放松,他直接将殿雪尘拉到怀里牢牢抱着:“今日我和那虞戈靠得近了些,别生气。”   “有何好生气的。”殿雪尘嗔笑一声,安然地伏在烬渊怀里,鼻间是对方那舒服好闻的杏花香,从不觉得烬渊的怀抱如此让他眷恋,可如今他只想安静地被对方抱着。   “那就好。”烬渊抚了抚殿雪尘的发丝,淡笑道,“我不求清安喜欢我,只要清安不讨厌我便好。”   殿雪尘抬眸惊愕地看着烬渊,流灿若宝石的琥珀瞳孔染上几分复杂隐晦。   “怎么了?”   “无事。”殿雪尘低下眼眸掩下那一闪而逝的内疚与挣扎。   “来,加件衣衫,我们出去一趟。”烬渊将殿雪尘横抱起来,直接走进房内。   他取出一件外衫为殿雪尘穿上,目光对上殿雪尘那有些迷茫的眼神,不解地问道:“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殿雪尘的目光渐渐清明,如清风吹散浮云,他露出个淡淡的笑容,上前一步便将粉唇贴到烬渊的脸颊,刚欲离开却被烬渊一口咬住自己的下唇。   “胡闹。”殿雪尘摇了摇头,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姿态。   “出去一趟,素子枯等着我们。”烬渊抚了抚殿雪尘的脸蛋笑道。   “好。”殿雪尘懒懒地轻语。   “乖。”烬渊宠爱地将殿雪尘横抱起来,直接化作一抹青烟消失。   二人直接落到一处热闹的夜市,一眼便能看到那白衣飘飘的素子枯,简单地打过招呼后便一起走入一个酒家,上到包厢。烬渊以法术将包厢弄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这才陪着殿雪尘坐下,并点上小酒小菜,设下结界,一切事情做好后他将今日虞戈所言全数复述而出。   “虞戈说魔书再现,你们可相信?”素子枯皱眉道。   “可信度高。”殿雪尘淡淡地一言,无风无浪。   “但行且舟诡异,他的话倒是不可全信。”烬渊饮下一杯酒,严肃道。   “他口中所说的澍如何篡位并非吾等关注之事。”殿雪尘倒是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悠然自得,静气凝神。   “不错,眼下要查的是澍手中是否有魔书,若魔书当真在他手上,必要除掉。”素子枯言道。   “魔族崛起,魔书再现,若不及早处理,恐怕又要一场杀戮。”烬渊轻叹着似有惋惜,突然目光一闪,多了几分玩味邪气。   “小渊,那虞戈少爷对你似乎很上心了。”素子枯突然有些幸灾乐祸道。   “是福是祸,看造化。”殿雪尘瞟了一眼烬渊,似笑非笑地冷言道。   烬渊一惊便呜呼哀哉起来,他搂过殿雪尘的腰身,可怜兮兮简直要掉眼泪:“本公子可是出卖色相才换来的情报呀......”   “不管如何,此事事关重大。”殿雪尘任由烬渊抱着,口气依旧一锤定音,干净利落。   “嗯,回仙域从长计议。”素子枯颔首同意道,目光随意一瞥酒家门口,顿时便笑起来道,“小渊,你的新宠来寻夫君了。”   “嗯?”烬渊莫名其妙地顺着素子枯的目光看去,眼见那门口处是一名身着鹅黄色绸衣的活泼男子,还有一名表情沉稳的黑衣中年男子。   “啊!小烬!”那黄衣男子一蹦三尺高,直接跳到烬渊身边,眉目春风般叫道。   “老夫元轸,见过素子枯大人,烬渊大人。”那黑衣男子淡笑着作揖道。   “哟,那么快便来了呀~元轸,虞戈。”烬渊似乎是早便预料到一般,毫不惊讶,挑眉打起招呼。   “多亏小烬给我玉佩,要不我们还不知如何找到小烬呢~”虞戈眨眼微笑着,热络地直接坐到烬渊身边道。   “元轸,这边请。”素子枯起身招呼着元轸落座。   “多谢大人。”元轸和睦地笑了笑便也坐下。   “本公子说过,我们很快便好见面的。”烬渊为他们斟茶,高深莫测道。   “是呀。”虞戈一手直接勾上烬渊的脖子,颇为亲密,他继续甜笑道,“刚回到家,父亲不知为何突然要找小烬,我就把玉佩拿出来,父亲就和我一起找过来了。”   烬渊轻笑起来,他那时为虞戈解封的同时也打入另一个封印,而这封印为双生封,只要与虞戈有亲生关系的兄弟姐妹都会同时被封印,如今虞戈和那二小姐的命就在自己手里,那元轸定是为虞戈检查之时发现了,故如今不来找他烬渊才怪。   “元轸来找本公子,所为何事?”烬渊端起一杯茶递给元轸,一脸疑惑纯真道。   “老夫求各位大人手下留情。”元轸大惊,着急道。   “嗯?”烬渊依旧一副不明白之姿,眼眸中那一抹算计隐藏极深。   “请给位仙族大人救救我......我元府。”元轸低着脑袋,像是把一切都豁出去。   “小烬,我把事情都跟父亲说了,我们家愿意帮仙族。”虞戈天真无邪地将下巴垫在烬渊肩上。   “此话当真?”殿雪尘低着脑袋,淡淡的一声、听不出喜怒,但却能让人不寒而栗。   “咦?这位哥哥是......哦!我记得,是小烬的宠侍。”虞戈亲和温暖地言道,他对殿雪尘大放笑靥,欢乐地言道,“哥哥好,我叫虞戈,幸会。”   “殿雪尘,幸会。”殿雪尘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虞戈。   虞戈顿时呼吸一滞,话都说不出来,他从未知道一名男子也能长得如此美。   “原来是坎司司主殿雪尘大人,请恕老夫眼拙。”元轸大骇,没想到这坎司司主也在此,连连行礼。   “啊!哥哥也是司主?!”虞戈再次张大嘴巴,一副不可思议之姿。   “烬渊是本司愚弟。”殿雪尘眼波无风,轻启嘴唇。   “原来是小烬的哥哥~那我唤你尘哥哥罢~”虞戈毫不惧怕殿雪尘那冰冷寒气,依旧天真欢乐,他看向素子枯继续道,“那唤你素哥哥~如何如何?”   “无妨,虞戈倒是活泼开朗。”素子枯温柔和煦地言道。   而元轸颇为沧桑地轻叹一句:“如今魔族三大家族已经控制了鬼族的两大家族,我元府恐怕也要遭到毒手。”   殿雪尘淡漠地看着元轸言道:“那便要看元轸你可会站对地方。”   “自古鬼族,魔族,妖族和狐族臣服仙族统治,老夫不敢挑战世间常伦。”元轸颇有些疲惫,若当真要从仙族和魔族中选一方,他如今只能选仙族。   “虞儿,过几日本公子回仙域,带你一起去如何?”烬渊眉眼带笑。   “好呀~我都没去过仙域。”虞戈大喜,又向烬渊送上一个大大的拥抱,还提手捏着烬渊的脸蛋。   殿雪尘瞥了一眼,不禁皱起眉心,心中一股莫名的怒火但却被他下意识压下。   “元轸不必担忧,虞戈跟在本公子身边会很安全,类似于被劫走之事绝不会发生。”烬渊看向元轸,意有所指道。   “有劳大人照顾虞戈。”元轸会意,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容,他最重视的儿子如今在烬渊身边,定不会被他者掳去,如此那魔族便无法以虞戈的性命威胁,自己也能心无旁骛。   “那二小姐的婚事如何了?”素子枯问道。   “如今老夫万不会将怜儿嫁到瑞府。”元轸顿时便火冒三丈,狠狠道。   “据本司所知,二小姐的容貌无人见过。”殿雪尘玩弄着一个茶杯,浅眸一闪精光,似乎胸有成竹,这元家是最好的眼线。   “是。”   “那便将二小姐嫁过去罢。”素子枯自然与殿雪尘想法一致,意味深长地言道。   “元府与瑞府成为亲家,可喜可贺。”殿雪尘淡笑着言道,纤细的手指沾了沾茶水在那桌面上写下二字。   “真假。”元轸低喃着那二字,忽然便反应过来作揖道,“老夫明白,定会将此事办好。”   “本司相信元轸的能力。”殿雪尘的声线依旧毫无波澜,云淡风轻。   “本司自会保证元怜的安全,如此元轸你便全无后顾之忧了。”素子枯摇摇扇子,轻笑道。   “有劳大人。”   “夜深了,三日后午时,迷雾森林,本公子接虞戈回仙域。”烬渊捏了捏虞戈的小脸蛋,调笑轻佻。   “是。”元轸看了看那羞红脸地虞戈,轻叹道。   “告辞。”   烬渊想抱着殿雪尘离开,可殿雪尘却先一步飞离,烬渊愣了愣便也着急地赶上,素子枯紧随其后。   夜里。   书房窗是开着的,烬渊透过窗向里看去,只见殿雪尘在烛光之下看书。他推门而入,走到殿雪尘面前,而对方头也不抬,依旧闲适地翻阅着书籍,浑身的冷气让屋内的一切都冰冻起来。   烬渊有些莫名其妙,他走到后室的浴池沐浴一番,出来后发现对方依旧还在翻阅。   “清安,休息罢。”烬渊走到殿雪尘身边。   殿雪尘不语,清明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烬渊脸上,似乎要急于将对方看清楚。   “怎么了?”烬渊亲了亲殿雪尘的脸蛋,将他抱到床上盖上被子,自己也脱下外衣躺到对方身侧。   刚一躺下,幽香四溢的身子便投到自己怀里,烬渊欣喜万分,连忙抱紧了主动投入自己怀里的殿雪尘。   “睡罢。”冰冷的声线带着些不易察觉的酸味从烬渊怀里传出来。   烬渊一愣,低头看向怀里的殿雪尘,恰好对上不悦的目光,他暗自思忖了一会儿便明白过来,意味深长地说道:“看来是美人又吃醋了,难怪火气如此大。”   殿雪尘皱起眉,周身的气息越发冰寒。   烬渊思索着自己与虞戈确实有些不妥,他执起殿雪尘的手放到自己脸上,邪笑道:“以后只让清安捏。”   殿雪尘有些尴尬,挣扎起来要从烬渊掌心抽出自己的手:“你放手。”   “随便捏,本公子不会生气的。”烬渊轻笑出声,握紧了殿雪尘的手指硬是让对方捏着自己的脸。   “轻浮,风流。”殿雪尘有些鄙夷地言道,目光一瞟便移开。   “冤枉呐,本公子生得英俊无双但千百年来就碰过清安一人,都不知到其他美人是何样。”烬渊一副很忧伤憋屈的样子,喃喃道。   “你很想知道吗?”殿雪尘脸色一黑,美眸中冒起些许怒火。   “不是,一点儿也不想!”烬渊紧张地连连保证起来。   殿雪尘一怔,发现自己竟然莫名其妙地就生气了,他只觉这两日自己真的很奇怪,特别是面对杯黎,难以控制自己的心绪。   “对不起。”   “无碍,清安吃醋我很开心。”烬渊摇摇头说道。   “睡罢。”殿雪尘闭上眼眸,在烬渊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   烬渊挥去烛光,屋内一片漆黑,在黑暗中他眸中的情意越发浓烈,绯唇轻轻张合,道出三字,但却悄无声息......   若转身一眸,会看到黑暗中燃起漫世火光,妖娆灿烂,烧不尽的三世缘。 第22章 启程归途   素子枯回到房中便见幼冥有些急匆匆地走上来,表情是罕见的无措。   “怎么了。”素子枯轻拉住他,捏捏他的脸。   “泥人呢?”幼冥皱眉问道。   素子枯听闻一愣,不料他还惦记的那两小玩意儿,当时法术大会他们走得匆忙,便将那盒东西落在了景殿未带出来。况且,那泥人还是被色渐动过了手脚,虽可以用法术除去,但他也没兴趣再花力气,却没想到幼冥这么放在心上。   “那东西被色渐贯入媚药,已是毒物,不要了较好。”素子枯柔声答道,“若你喜欢,我们下次再去捏一个便是。”   幼冥脸上有些失落,但听闻素子枯这么一言,便也听话地点头。   “原来小石头这么喜欢那泥人。”素子枯划了划他的鼻子言道。   “喜欢。”幼冥诚实地答道。   “为何那么喜欢?”素子枯亲了亲他的脸调侃道,见幼冥犹疑,便道:“可否是因为出自我之手?”   “是。”   素子枯看着他的脸,似乎是在想何:“小石头可否笑一笑?”   提及此,幼冥有些僵硬起来。他知晓自己向来是这个表情不变,也不会笑,除了经常的皱眉也摆不出其余的姿态。也难怪行且舟常说他不讨喜,也不能称作可爱,但素子枯经常把这个词放在他身上,实是令他大惑不解却又莫名喜悦。   “我没笑过。”幼冥捏着素子枯的衣角,眼神闪烁,有些心虚,生怕对方有何不悦。   “就是为我,笑一笑可好。”素子枯轻扳过他的脸道,轻柔如雪落。   听闻他这一言,幼冥怎能有说不的份?他对素子枯的任何向来没有半点抵抗力,于是便看着素子枯,扯动那僵硬的嘴角,用尽全力模仿着眼前这仙人平日里的笑靥,勾勒着那唇齿清明若画。   可他千百年来从未笑过,这一时一刻要笑出来又谈何容易,终究只能露出一个似笑非笑、若即若离的僵硬神色。   “你师父可是个很爱笑的主,他怎没教你怎么笑。”素子枯调侃道。   “师父只教法术。”幼冥如实道,与行且舟几百年来,对方时而疯疯癫癫,时而又安静得毛骨悚然。   “你师父是个有趣的主。”素子枯玩弄着幼冥的青丝,似是漫不经心道,“如此大的年纪,还爱玩那布偶。”   “是师父自己做的。”幼冥眨眨眼道。   “那倒也真是童心未泯。”   幼冥听他如此评价,似是想起了何,却没有说出。素子枯见他如此,便知心里有话,于是稍稍放低了声音道:“小石头有什么话,不能与我说么?”   “不是。”幼冥连忙摇头,他发现素子枯似乎不喜他这般,便有些心慌:“我是想起师父常常抱着布偶自言自语。”   素子枯亲亲他眼角,笑道:“瞧你急成何样了。”   幼冥伸手拉着他的胳膊,轻抿嘴唇:“我没有说谎。”   “我知道。”素子枯道,“你师父今日也抱着那东西自言自语,可是有趣。”他顿了顿,既而开口道:“我见你师父脖颈带着银链,可是好看。”   说到这里,幼冥心中一顿,立即想到昨日从色渐身上调出的那物什。   素子枯见他如此神奇,便知是不简单,但他也未逼问,对于他而言,知道一个眉目,些许就足够了。他摸摸幼冥的头,目光放向窗外,喃喃道:“小石头的师父可真怪呐。”   幼冥不言语,嘴唇微张,犹疑了许久,但最终还是紧紧地闭上。   三日后。   元府和瑞府喜结联姻,魔族三大家族和鬼族三大家族之间紧密相连,而小魔小鬼之间的矛盾却依旧不断。   在这喜日之际,烬渊一行便从未名堂告别,即将回仙域。   未名堂中的药台上,行且舟依旧搂着那破旧布偶,嘴角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行即将启程的仙人:“三位大仙好走,冥儿还得多需你们照顾,嘻嘻嘻。”   “小石头法术不差,向来也乖巧。”素子枯笑意盈盈道,目光不落痕迹地扫过行且舟的脖颈,依稀可见那银链依旧。   实在是与那家伙的,别无二致。   “幼冥跟着本公子那么多年,不都如此过来了嘛~”烬渊打趣答道。   “嘿嘿,鄙人托大仙的福。”行且舟怪笑地言道,然后上前用布偶敲了敲幼冥的头,故作严肃道:“冥儿莫要给大仙们添乱,给为师丢脸!”   幼冥皱起眉头地向后躲闪去,闷闷地应了一声。而素子枯轻笑,轻拉过他的手便与其余一行离开。   站在未名堂小门前的行且舟看着那一行渐行渐远,忽然卸去了笑意,似是失去了大半的力气般倚在墙上。他走进堂中,从衣领内摸出那银链系着的圆饰,将其轻轻打开,如若开启了一汪星河,琉璃数盏灯火璀璨。   碎镜,碎忆,碎情。   ****   今日的迷雾森林并未下雨,故清爽些许,但依旧阴森恶心。清晨的阳光无力穿透葱葱绿树,故森林颇为阴暗,艳丽的花藏艳嚣张地开着,忽的花瓣一开便将一只野鸡包起吞入花中。   “元轸,有劳你忍辱负重了。”素子枯收扇作揖道。   “无妨,老夫已无后顾之忧。”元轸微笑着也作揖回礼。   “元怜在清水居,那里是本司在民间的住所,必不会有事。”素子枯安抚道,就在三日前他令下属把元怜秘密送往自己的闲所清水居,与此同时元轸便让侍女假扮元怜嫁入瑞府,里应外合。   “老夫感激不尽。”元轸感动地言道。   “父亲,孩儿很快便回来。”虞戈冲到元轸怀里,像个小男孩般依依不舍父亲。   “别贪玩,别给烬渊大人添麻烦。”元轸苦口婆心地教育道。   “不会的。”虞戈嘟着嘴,轻哼道。   “好了,诸位大人启程罢,老夫告辞。”元轸抱拳送别道。   “告辞。”   元轸颔首,再看了一眼虞戈便化作黑雾离去。   “小枯,离开圣寰你是回巽司?”烬渊拿着紫竹箫敲了敲素子枯的肩膀。   “难道小渊邀请本司去坎司做客?”素子枯好笑道。   “难得一聚,我记得上一回与小枯相见是两百年前。”烬渊苦恼道。   “那本司便做客几日。”素子枯笑道。   “我也要去小烬家做客~”虞戈笑颜如花般言道。   “好,本公子带虞儿逛遍仙域又何妨?”烬渊热络地言道。   “好!小烬好棒~”虞戈一蹦起来,抱住烬渊的脖子乐颠颠地往对方怀里凑去。   “哈哈哈哈~~那还用说?”烬渊被夸得飘飘然,哈哈大笑起来。   “小烬最厉害!”虞戈潇洒豪迈地言道。   殿雪尘微拧眉,无声地飘飞起来。   “小渊,你的司主大人走了。”素子枯暗笑不已,拿着扇子敲敲烬渊的肩提醒,而后拉过幼冥的手慢慢向前先行而去。   烬渊一惊暗道不好,终于从自娱自乐中回过神来,他迅速扯开虞戈直接飞到殿雪尘身边,二话不说便将其横抱在怀:“哥哥不怕这森林了?”   殿雪尘轻看了一眼烬渊便闭上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我就看虞戈像个小弟弟罢了。”烬渊开始认真地解释起来。   “嗯。”   “清安是娘子。”烬渊理所当然地眨了眨眼眸,嬉笑调侃道。   “胡说八道。”殿雪尘鄙夷地看了一眼烬渊。   “小烬,来吃个桂花糕。”虞戈依旧热络地跟在烬渊身旁送上一块美味的桂花糕。   “不饿,我们走快些罢。”烬渊只觉怀里的男子越发像大冰块,连忙与虞戈拉开距离。 第23章 死界之变   【阴界·中陆·爚】   阳界中陆的四周白茫一片,只有一棵郁郁葱葱的参天大树,而阴界中陆是四周漆黑一片,同样有一颗参天古树生长在此,在漆黑中泛着明亮幽绿之光。   阴阳两界中陆的两棵树其实为同一棵,就如同一面镜子,镜中之树和镜外之树,但却无可辨认何为镜中何为镜外。   这棵树便是接通阴阳两界的唯一之路。   一行来到树下,殿雪尘也从烬渊怀里下来,大家掌心一同抚上树干,口中默念几语,掌心渐渐泛起绿光,周围的漆黑消退,可是......   一行错愕惊恐地看着周围,瞳孔中的恐惧如同蔓延的黑藤般疯狂地滋长出来,一点一点爬满了全身,一种无助的窒息之感让他们说不出话。   红橘色的天空形成一个急速旋转的漩涡,压得很低,似乎要将这个世间压碎,稀稀疏疏的黑色气流漂浮在空中,阴风阵阵,鬼哭狼嚎。一条青石板路歪歪曲曲地通向那黑雾中,四周是怪石嶙峋,全是一些诡秘如魍魉的形状。   按理说漆黑消散后便来到了阳界中陆,四周应该是一片白茫,可如今他们却身置一个诡异之地,绝不是阳界中陆。   殿雪尘愣了一下,很快便镇定下来,他环视四周,淡淡地说道:“此处为死界。”   死界为阴阳两界大陆的夹层空间,专门禁锢死灵之魂,共分为九层,八司各掌管一层,而这第九层是个谜。   虽说八司掌管,但最终隶属神族,整个大陆中,神族有三名,一者阳仪殿之主——阳极夜尚晞,二者阴仪殿之主——阴极殁零,这最后一位神族虚影道人在万年前便寻不到踪迹,掌管着世间的轮回生世。   死界为禁地,必须经过神族授命方可进入,即便是八司司主也只是在主司殿操控所掌管的层,不可随意进,可如今他们一行居然通过阴界之爚莫名其妙地进入了死界。   “啊......”   一声尖锐的嘶叫传来,原来是虞戈痛苦地倒在地上挣扎,身体被一团黑雾包裹吞噬。   烬渊一惊,这虞戈可不能有事,这样想着指尖如流水般流泻出几道金色的光芒,驱散黑雾,他连忙飘到虞戈身边为其输进些仙气。   “如何?”烬渊连忙扶着虞戈起来,担忧道。   “无碍。”虞戈虚弱地笑起来。   “死界会吞噬除仙族之外的生灵,将生灵变为死灵。”素子枯解释道,他方说完这句话,也愣了一下,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下一刻,大家齐刷刷地将目光落到幼冥身上,按理说幼冥也该被黑雾吞噬才对,可如今却安然无恙。   幼冥听素子枯如是说,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看了看自己的四肢,依旧健全无恙,身子也没感受到何不安。   “你可觉有不适?”素子枯望着他的脸柔声道,语气依旧是平日里的平和若水,只是枯叶色的瞳眸里暗含狠戾。   “没有。”幼冥摇摇头,如墨的瞳孔中看不出一丝异样。   素子枯伸手触碰了下他脸,也是惯常的温度,便拉着他到怀里道:“无论如何,这死界气息之浓,小心为上。”   “许是跟着我混久了,沾了些仙气。”烬渊嘻嘻哈哈地调侃道,眼眸中却藏了几分猜测与厉色。   “罢了,如今想想如何出去罢。”殿雪尘将目光移走,研究此处的环境。   素子枯走到一块青黑色的怪石边,看了看上面的细细图腾,开口道,“这里是渡层,前方直走便有出口。”   “爚怎么出错?”殿雪尘深思起来,轻挥衣袖,白光自袖口冲出席卷那些黑雾,将空间里的水汽驱散,眼前便出现了弯弯曲曲的一条青石路。   一行飘飞在这诡谲之地,一直顺着这青石路前进。   “哇呀呀!”虞戈突然惨叫跳到烬渊怀里,一脸惊恐地指着那角落的一团黑雾,很快黑雾散去,只留下一堆血肉模糊的骨头。   “刚死不久的兔妖。”殿雪尘瞟了一眼那堆骨头,沉声道,“看来不止我们被莫名其妙送到死界。”   “胆小鬼,这有何好怕的。”烬渊将怀里的虞戈拽下来,嘲笑道。   “先出去。”殿雪尘沉下表情,与素子枯对视一眼,同为司主他们都知道爚的传送出错带来的后果便是两界错乱,此事的严重性非同一般。   “然。”素子枯的表情也严肃下来。   一行顺着青石路走下去,很快便到尽头,面前出现两个光圈,一个红色一个蓝色。   “本司记得,红色是进入第一层,蓝色是离开。”素子枯言道。   一行颔首便走进蓝色的光圈,一阵雾散后,眼前是一个完整的透明晶石作为地面,无边无际,就在这晶石上无土无泥却能长出各色桃花嫩柳,一派春日之景,带着缭绕的云雾,宛若仙境。   素子枯和殿雪尘的脸色更难看了,眸中布满了不可思议。   “这里是第一层,巽司,木属性。”烬渊飘到树干旁看了看那图腾,幽幽道。   “不可能,明明蓝圈是离开死界。”素子枯惊愕不已,他快速返回走入蓝色光圈回到上一层,而后走入红色的光圈......   “怎么会?”素子枯重新看到了那依旧在原地的烬渊等人。   “也就是说,蓝色和红色两个光圈都是通到下一层?”烬渊简明扼要道。   “看来我们被困在死界了。”殿雪尘环视四周,死界本是囚禁死灵之所,如今第一层却空荡荡,就如一个无囚之狱,安静得连呼吸也异常突兀。   “囚禁在此的死灵怎会突然都不见了。”素子枯深深凝着眉心。   “事情不简单。”殿雪尘沉声道,如今先是爚出错,而后便是这死界的整个结构被改变,如今连死界囚禁的死灵也消失。   “可死灵不可能逃脱出去。”烬渊的正经起来。   “难道互相打架,都死了?”虞戈好奇地言道。   “只是灵魂,怎么打架,何况他们本就死了。”烬渊无语地言道。   “此层为巽司,小枯,看你了。”   “嗯,跟本司走,不会触发杀阁的命令。”素子枯颔首说着便飘起来,死界每一层都有防护,若不小心触发杀阁那便是死无葬身之地。   “说起来,这中陆和死界怎会有如此大的纰漏,真不知道那阳极和阴极是如何管理的。”虞戈哀怨起来,连连发起牢骚轻哼。   此言一出,素子枯和殿雪尘脸色稍变,很快便也恢复过来,殿雪尘游刃有余道:“神族之事,吾等怎会知晓,万不可任意揣测。”   烬渊听着殿雪尘明显为夜尚晞开罪,心底有些难过酸涩,不想对方看出自己的不妥便走开了一点。   “杯黎?”殿雪尘叫了一声便飘到烬渊身旁,实在奇怪为何对方突然离开。   “嗯?”烬渊干脆将殿雪尘横抱起来。   “杯黎别.....”殿雪尘只觉有些不妥,尴尬地挣扎起来要从烬渊怀里下来。   “再动,我便吻你。”烬渊痞子般眼泛邪光,两臂用力搂紧了怀里不安分的殿雪尘。   “任性。”殿雪尘淡笑着,干脆提手抱着烬渊的脖子,安静地躺在对方怀里。   “嗯?小烬和尘哥哥.....”虞戈惊愕地看着那举止暧昧的烬渊和殿雪尘。   “虞儿,本公子是你尘哥哥的小侍。”烬渊眨眨眼,意味深长道。   “哦~明白了!”虞戈暧昧地笑起来,目光不怀好意地在那二人身上来回转着。   “净胡言。”殿雪尘无奈地言道。   烬渊憋笑地看着怀里总是口不对心的殿雪尘,一趟圣寰让他和殿雪尘之间似乎突破了某个界限,这让他很是欣喜。   一阵清风吹拂而来,刮过错落有致的桃花柳叶,花瓣顺风而落飘扬起来,几片柳叶也脱离枝丫落下,红花绿叶洋洋洒洒地漂浮在半空中,一番诗意悠然。   突然那红花绿叶摇身一变,成了一红一绿的两种小生灵朝他们攻击而来,花蕊中千万金丝向一行扑面而来,绵里藏针,而那绿草藤蔓也疯长似地冒出来,枝桠上的尖刺着毒气。   素子枯立刻将怀中的幼冥护在身后,抬手一扬便是道淳风之气而出,那风立即呈现八卦状,将花蕊藤蔓悉数拦住。   “巽司的地盘,靠小枯了。”烬渊悠哉落下一句便抱着殿雪尘飞出战局。   “宝贝,到小渊他们那边去。”素子枯悠然自得,这小妖分明是让久未开杀戒的他开开胃的。   幼冥却拉着素子枯的胳膊不放手了,眼底有隐隐的担忧。   素子枯看的噗嗤一声笑起来,道:“怎么,还担心我不成?这不过是小兵小将,还不至于把我怎么样。”说完用巧力轻轻一推。   幼冥只觉手上一空便离开了对方,他愣了愣,看着素子枯的表情有些异样,终究还是和虞戈一起来到烬渊身旁。   烬渊看着幼冥这般,便知这石头动了真情,也觉奇怪,难得没有作调侃。   殿雪尘看了眼那些小生灵,攻击力不高,也只是虾兵蟹将罢了,但奇怪的是为何在素子枯的带领下走也会触发攻击?   很快素子枯便结束了战斗来到烬渊等面前,脸色有些不稳,他道:“方才触发的是春花之怨,此处防卫结构被改了,幸之并未有很大改动,本司已然重置。”   “难道真是神族改变了中陆和整个死界的结构?”烬渊皱起眉心言道。   “没有理由。”素子枯干脆道。   “除了那两名神族,谁还有如此大能耐能改变整个死界以及爚的传送?”烬渊深思道。   “莫要忘了,还有三名神族。”素子枯回想道。   “可那名神族虚影道人万年不见踪影。”烬渊道,“何况虚影管的是世间姻缘。”   “先继续走罢,跟着本司。”素子枯凝眉道。   一行在素子枯的带领下穿梭在树林里,忽然眼前出现一个悠闲的小木屋,长满了漂亮的青藤小花,青藤小花从木屋底开始蔓延到屋顶,颇为典雅。   “小枯,这木屋可是这一层的总祭?”烬渊停在那木屋前,问道。   死界每一层皆有一处总祭,为地域中心,是每一层的能量中心。   “嗯,应该是,本司在五百岁之时进入过死界,如今还是第二次进来。”素子枯道,没有神族授命,他是无法进入死界。   “机会难得,反正都进来了,小枯不进去瞧瞧?”烬渊有些跃跃欲试。   “然。”素子枯颔首道。   以素子枯为首,一行进入小木屋,里面也无特别之处,如同平常的木屋,雅致清幽。素子枯仔细地在这小木屋里走动查看,最后来到木桌上拿起那一卷竹简,上面记载着他们巽司的法术。   “不知可否一看?”殿雪尘问道。   “然。”素子枯倒也不担心些何,众所周知仙族只能学自己所属司的法术,即便看到别司的法术书籍也无法学会。   殿雪尘接过仔细地查看起来,上面记载的是三阳道经法,以灵力幻化三道银针刺入对方经脉,置对方于死地,中此银针者,掌心有一白点。   “素子枯。”殿雪尘眼神一紧。   “有何不妥?”素子枯也察觉到殿雪尘情绪似乎波动太大,不符合他平时的姿态。   “本司父亲蚩律死之时,掌心有一白点。”   “蚩律是被弥珞生以三阳道经法杀害?”素子枯皱起眉心,不确定道。   “大有可能。”殿雪尘将竹简放下。   “可三阳道经法很是普通,幼年便可练成,怎可凭此杀害坎司司主。”素子枯摇首道,“而且此法术在如今的巽司已经被淘汰。”   烬渊一跳便坐到木桌上,悠然言道:“本公子一直觉得,虽然杀父亲的可能就是弥珞生,而且就是用这三阳道经法,但可能有人在暗处操控。”   “操控?”素子枯道。   “然也。”烬渊挑眉道,“如今我们被困此处,或许也是有人蓄意为之。”   “能有如此大能力,改变整个死界构造的只能是两位神族其中之一,或两者。”烬渊托腮,继续认真地猜测起来。   此话一出,殿雪尘和素子枯皆沉默下来,眼中掀起暗涌。 第24章 黄昏之雀   走过了秋无痕和冬眠月之后便走过了死界第一层,第二层到第八层一路也算安全,最后大家便停在第八层的界点,看着眼前一红一蓝的光圈像是一个迷蒙的未知之处,这背后等待他们的到底是何,无可得知。   他们便踏入蓝色的光圈,视线模糊后又很快清晰起来,眼前一片昏黄,圆大火红的太阳渐渐下落,染得漫天灿烂,远处是一片平坦的田地,还有几个农家炊烟袅袅,耳边是孩童的打闹声,还有大人催促回家的叫喊声。   一行小心翼翼地飘飞在这温馨的乡间,越是如此安然越是心慌。忽然,四周景色化为沙粒随风飞扬,脚下出现一个黑色的海域,黑色的海水拍打着暗礁,加之呼啸的寒风在这四周发出一种鬼哭狼嚎的声音,更有一种嘶喊与挣扎的尖叫,更是带着些兴奋,似乎是看到了猎物。   一行飘过黑色的海域,落到一块巨大的石头上思索着下一步如何是好。突然一阵尖锐如同指甲划过光滑石面的声线回荡在整个空间,这声响带着一种吞噬的力量,一点一点吸收着他们的灵力。   “吸灵?”素子枯不可思议道,立刻筑起灵力圈防护。他第一时刻便是想到了离司的吸灵术,顿时想到了那色渐,眉心皱起来。   越发强烈的狂风将海浪掀高起来,重重地打在巨石上,碎出泡沫被席卷上半空。突然几十团黑雾从黑色的海水中冲出来袭击烬渊等,大家默契四散而去,烬渊,殿雪尘和虞戈做一组,幼冥和素子枯为一组。   清脆清灵的箫声响带着强大刺骨的内力响彻黑色的海域,烬渊移动步伐如乘风破浪,起起伏伏,他周身轻旋划出一道黑漆的气流,螺旋升天,黑漆的漩涡以烬渊为中心向外辐射。   默契地配合下殿雪尘腾空飘到海面上,黑色海面中迸溅出四道银色的光芒越空扶摇而上,最后分别幻化作青龙,玄武,白虎,朱雀,带着殿雪尘的内力将涌来的黑雾团反噬,他周身渐渐被蓝色的光芒包围,指尖准确无误地释放内力,精确控制每一种术法的使用。   可这黑雾团似乎拥有不死之身,还快速吸收大家的灵力。众人的灵力减弱,烬渊、幼冥和虞戈渐渐无法支撑法术操控,只剩素子枯和殿雪尘缠上所有黑雾团。   素子枯凌空而起,双手合十,瞬间千万金色气流自掌心飞泻而出,注入其他人体内,带着源源不断的灵力,这便是巽司天赋之术——扩灵术,拥有无限灵力,可为自身或他者补充灵力。   但这似乎是激发了更可怕的事,黑色的海域中腾飞出一只类似巨型鸟雀般的生物,他有着四只蝙蝠般的骨骼翅膀,鸟身蛇头,通体赤红,那生物轻松吞噬了所有黑雾团,而后在半空盘旋。   众人下意识运起灵力但让他们惊愕恐惧的是体内一丝灵力也没有,就连素子枯的扩灵术也失去效用,如今他们只是皮肉之躯,突然十面反光之镜幻化而出将他们密密实实地围住,十道强光将他们圈禁在中央。   “那是太古神兽,黄昏之雀。”殿雪尘脸色苍白,惊愕不已。   那黄昏之雀发现了他们,厉声嘶叫起来,一道刺目耀眼光流便向他们冲击而来,一分为二,二分为四,成倍分裂增加,还伴随着炙热的火光。   “杯黎!”殿雪尘惊恐地看着一道光流朝烬渊冲击而来,千钧一发之际他毫不思索地挡在烬渊面前。   锐利的光流直接划破长空,打向殿雪尘的后背,能听到骨骼破碎的声音和那胸膛被冲击的闷响,鲜血喷涌而出,如淅沥的红雨斑驳了地面,血液渐渐滴答流逝,美得心碎。   “清安!你干什么!”烬渊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他抱紧了怀里虚弱无力的殿雪尘,转身承受着接连不断的光流,依旧是那种骨骼被敲碎的声音,胸膛如同被热水煮沸一般的难受嘶痛,鲜血源源不断地落下。   “杯黎不要......”殿雪尘浑身虚软疼痛,用尽全力挣扎起来,鲜艳灼目的血红就如同彼岸河那漫天火光,让他心脏犹如被撕裂般的疼痛。   “别动......”烬渊虚弱地说着,毫不放松地抱紧了殿雪尘,任由接二连三的光流打向他的身体,胸膛传来一声一声闷声,似乎五脏六腑都已然被打散,源源不断的血液从嘴角流下,滴落地面晕染而开,若那一副丹青被朱砂毁去。   “杯黎放手.....你会死的.....”殿雪尘无力地挣扎起来,痛苦、惊恐、无助,就如同一千年前,他就这样看着夜尚晞死在他面前,他却无法阻止,一种窒息的痛楚遍布全身。   “没事,别担心......”烬渊不顾唇边的鲜血直流,扬起一抹安慰的笑容。   “我不要你死......不要......”殿雪尘干涩许久的眼眸润湿起来,水雾聚集变成一滴滴晶莹剔透的泪珠,滑过那白皙的脸蛋滴落在烬渊衣衫上。   “清安这眼泪......是为我而流吗?”烬渊苦涩一笑,虚弱无力,光流毫不留情地打向他的身体,他再也撑不下去直直往地上倒去,但依旧将殿雪尘护在身下。   “杯黎......别离开我......”殿雪尘惊恐地捧着烬渊的脸蛋,血液源源不断地滴落在他的衣衫上,好闻的杏香被血腥味覆盖,让他很不习惯也很难受。   千百年来只有杯黎一直陪在自己身边,是杯黎细心对待自己,是杯黎一直宠着自己,是杯黎把自己的一切喜恶记得清清楚楚,是杯黎对自己说会让他无拘无束的生活......千百年的寂寥中里除了杯黎还是杯黎......   “不会......我说过我不会离开清安......”烬渊的声音越来越小声,心脏的跳动越发缓慢,浑身的痛楚让视线模糊起来,他挣扎着最后一丝意识伏在殿雪尘耳畔低喃着他深藏了几百年的三个字。   “我......爱你......”   “噗通”   “噗通”   有力的心跳渐渐安静下来,如同黄昏的最后一丝阳光被群山切断,世间一片漆黑。   “你......”殿雪尘一阵错愕,只觉眼前晕眩,最后闭眼前是黄昏之雀发出密集的光流,以压倒之势朝他们涌来,似乎死亡已然是意料之中......   那成倍分裂的光流漫漫,布满苍穹,连最隐秘的天际也无从躲藏。   素子枯捂着口鼻,眯着枯叶眸,只觉力气在一点点的流失。他知晓自己此刻没有一丝灵力,最好的办法便是远离这火光,但这只是天真之想。   吸灵,火焰,极像离司的法术,但却又不完全类似。   他正思索着,忽然眼前有一火焰冲来,堪堪地闪身,只觉那烈火从耳畔搜刮过,炽热得要将他灼烧——他方才已避过众多流光,如今这东西如蜘蛛丝般密布,恐怕再下去也无逃难的可能。   念此,素子枯轻笑起来,眼见的这个场景,是要将他置于死地。若说这个世间有何让他留恋之物,这一时半会千百年的记忆涌来,反倒落了个乱七八糟,也不知有何值得与否了。   他素子枯向来无情,如今若是一死,不甘的恐怕是那巽司司主的英明、以及那交予他的任务罢。   不知为何,此时他却忽想到幼冥那石头般僵硬的脸起来,才意识到自从对付那红花绿叶发现这死界不对头时,自己就再没留意过他,想来他现在应也是在这光流中生死冥迷。念此他轻笑起来,这幼冥不过是他在万千花丛中的一个,眼下之际那思绪竟最终落脚到他身上,也许是新欢的待遇。   他眯着眼睛,依旧长身玉立,看那火光之中,只觉意识在渐渐流失。想着前几日的春宵一刻,不觉勾起风流儒雅的笑意来——那小石头也是可爱,让他上了不少心。   霎时,幼冥......亦或是像极了幼冥的人,忽然在火光乍现,黑衣如乌鸦的羽翼翩飞,若深不见底的地狱。   素子枯的眼眸骤然睁大,他眨了眨,以确认这不是幻象——那在放肆的流光中幼冥依旧闲庭信步,悠然自得,三千青丝用一细绳盘起——他还记得那是他亲手扎上,还能看见末端的两颗红珠在光芒中摇曳。   他想开口,但发现已然不能,身体似乎不受控制,如同在梦境将醒未醒的边缘挣扎,惊坐起疑惑沉睡而去。   眼前的景象似乎出现了裂纹,摇摇欲坠的要破碎。   他努力地去看那极似幼冥的人,隐隐能见那身影缓缓转过,依旧是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此刻却诡异得发毛——那原本便是艳红的嘴唇如今似沾了鲜血,随着扭曲的笑意,肆意滴落成一滩河流,蜿蜒至黑暗深处。   下一瞬,他便坠入无边的旷野,不知星河几许。   只望得漆黑夜色上,一汪明镜,太古幽虚。   冥醒,冥醒。 第25章 大难不死   黑夜中的山林像是厉鬼的藏身之处,瘴气肆虐,即便是清月下也是那样诡怵,高耸入云的树像是一个一个的巨型猛兽静待猎物上钩,恶臭的气味像是尸体腐烂了千百年的污秽如蚂蚁出洞一般一点一点爬满空气的每一处,枯枝烂叶被浸泡在那深林中的一片幽绿色浅水滩中。   战战兢兢的一个小花妖挑着灯笼要穿过这个危机四伏的深林,突然一阵白色的气雾如潮水急涨一般汹涌而来,将那小花妖最后的一声绝望嘶叫吞没在潮湿的气雾之间。待那气雾离开消失后,恶臭的水滩旁出现了一具干瘪的花妖尸体,被吸干了所有血液能量。   半空之中渐渐浮现一个深蓝色的斗篷,看不清斗篷里是何许人也,只见他腰佩一个看似普通的小铜铃。他缓缓落到花妖干尸身侧,手从斗篷中伸出,一条漆黑湿哒的小虫子乖巧地从掌心钻出来,跳到干尸额间钻进皮肤里。   就如来那般不带一缕风,如今林中空无一人,似乎一切都是幻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切的秘密仿佛都被这深林吞没。远处渐渐传来脚步声,那是一个颇为干瘦的小魔。   有些时候好奇并不是一件好事,他远远地瞧见水滩边上有一具诡异干尸,兴致勃勃地凑上前去查看。   只见那干尸额头有些鼓起,突然如同撕开一张白纸一般,一条漆黑的虫从干尸额头钻出,伴随着一阵黑气朝那小魔涌去,一瞬间就将那小魔吞食,徒留地面上的几滴黑色粘液。   两日后。   一花一世事,一木一浮生,一草一天结,一叶一如是,一方一净土,一笑一尘缘,一念一清净。清泉石上,幽峰远山,烟雨蒙蒙的傃湖旁,颀长的身影若辰山而立,银练色的头发以精致的银冠束起,仙然潇洒,不落尘世的拘束。   两旁歆花在细雨中盛开,一根根针头上挑着一个花骨朵,慢慢地盛开,外红内粉,比杏花红,比桃花粉,花蕊嫩黄,浓淡适中,个头小巧玲珑,令人赏心悦目。   幽然竹箫奏出一曲空离别,殿雪尘有些迷茫地望着前面的身影,步步上前,对方转过身来,眉眼含笑地吹奏着紫竹箫,英俊的面庞染上柔情似水。   “杯黎。”殿雪尘不禁淡笑起来,两步并作三步走地来到烬渊面前。   烬渊缓缓放下竹箫,微微一笑,就如这细雨袅袅般地缠绵缱绻,忽然他整个身体化作尘沙被风吹散,不留一点痕迹......   “杯黎!!”   床上仙者,银发铺额,娇粉点唇,眉心凝蹙,长睫不安轻颤,若清月琉璃,若翠竹照雨,似雪梅香馥。   “杯黎.......”他紧张惊恐地喃喃自语但眼眸依旧紧闭,碎碎的水汽沾到长睫上。   “司主?”一名乖巧的小侍担忧地看着脸色苍白、满额冷汗的殿雪尘。   “杯黎!!”   一声惊叫,殿雪尘猛然睁开眼眸,琥珀色的瞳孔急剧胀裂似乎看到多么惊恐与绝望的事情,他定定地看着房顶,急促地喘息着一言不发。   “司主,您醒了?”小侍惊喜道。   殿雪尘环视着四周,这里分明就是自己的房间,可是他不该是在死界,还被黄昏之雀攻击必死无疑吗?   突然他抓住那小侍的手腕,冷声急迫道:“杯黎,杯黎如何了?”   “烬渊大人无碍,他在长乐殿......”   还未等那小侍把话说完,殿雪尘着急地掀开被子下床,随手拿起一件外衫穿上,刚欲提气飞离奈何灵力不够,双腿一软便倒在地上。   “司主!您灵力不够,还是休息罢。”那小侍一惊,连忙将殿雪尘扶起来。   殿雪尘皱起眉来推开,跌跌撞撞地往门外跑去,脸上带着从未出现的惊慌失措,他记得烬渊为他挡下黄昏之雀的所有攻击,而最后一刻便是黄昏之雀直接攻向他们......   【阳界·坎司·临宫】   临宫尊贵华丽,玉质宫殿奢华剔透,阳光照耀,光泽如玉珠落盘,沥沥而出,清泉小池让那宫殿更为清幽雅致。   殿雪尘赤足快步走在整个坎司,迈入风景如画的临宫,白绿色的丝质外衫后摆拖曳扫过一尘不染的地面,仙逸的衣袂随风而起。   一路风景他没有心思观赏,很快便来到中间的长乐殿,宫殿坐落在一片杏花林中,淡淡的杏花香弥漫四处,就如同烬渊身上的味道。   殿雪尘推开高高的宫门,急急忙忙地踏入其中走向内室,一阵舒服的杏花香萦绕整个宫室,撩起淡蓝色的纱幔。   就在那玛瑙打造而成的床上,烬渊安静地睡着。让殿雪尘惊愕的是,一颗透明的珠子漂浮在烬渊上方,源源不断地发散着绮丽的五色光芒笼罩着烬渊整个身体,而那烬渊视为宠物的小竺子浑身泛着白光,与珠子的光芒相呼应交缠。   殿雪尘放慢步伐走到床边,发现烬渊脸色还很苍白无力但气息平稳,这时那颗珠子也收起光芒掉在床头,而小竺子在烬渊胸膛上欢乐地蹦跳着转圈圈,转悠了几下便停下来好奇地看着殿雪尘。   殿雪尘有种心虚的感觉,尴尬地转身要离开,突然衣摆有一个力道牵着,他将目光下移,发现小竺子拽着自己的衣摆不让自己离开。   殿雪尘蹲下,疑惑地看着那小竺子,修长的手指点了点那一团白色的小生灵。那小竺子顿时便脸红起来,白中带着些红粉,直接蹦跶着跳出内室。   小竺子离开后殿雪尘重新回到床边,掌心覆到烬渊胸膛上,将自己仅剩无多的灵力继续输进烬渊体内。   随着自己身上灵力的流逝,殿雪尘本就苍白的脸蛋越发失去灵气,直到最后一丝灵力输入对方体内,他再也无力支撑便倒在床上,视线越发湣湣,意识断去便昏厥。   也不知过了多久,烬渊只觉浑身充满力量,像是畅快淋漓地睡了一个好觉,一阵舒坦,而怀里熟悉的身子令他不由地一阵安心。   他缓缓睁开眼便是殿雪尘的睡颜——嘴唇微开带着些诱惑,长翘地睫毛轻颤。   不一会儿,殿雪尘轻轻睁开眼眸,灵动的瞳孔让那容颜更为夺目,他看着烬渊醒来也安心地长吁一气。   “谁让你如此不要命!”烬渊突然口气一冷,威凛地怒斥着带着浓浓的心疼与惊恐。   殿雪尘皱起眉来,轻启嘴唇却不敢说出一言。   “你知不知道那样很危险!”   “知道。”殿雪尘冷静地言道,丝毫没有悔意。   烬渊愣了愣,不忍心如此冷冰冰地对待殿雪尘,他深吸一气收紧双臂便将殿雪尘牢牢抱在怀里,温柔地抚着对方的背脊尽量恢复平静解释道:“我不想你有事。”   殿雪尘回抱着烬渊,眼眸中波涌出一些挣扎与哀伤,他轻语道:“以后莫要如此送死,我不值得。”   “只要是清安就值得,我心甘情愿。”烬渊摇首,温和地笑道。   “不......”   “对了,我们是如何回来的?”烬渊笑了笑便扯开话题,他怕听到对方的拒绝。   “不知。”殿雪尘也有些不自然,顺着烬渊的话题言道。   “奚兮。”烬渊提高声调唤了一声。   “奚兮在。”奚兮停在纱幔屏风外。   “事情是如何的?”烬渊严肃道。   “回公子,小奴和即墨是在坎司门口发现公子、司主、素子枯大人、幼冥公子还有一名陌生公子晕倒昏迷不醒,另外有一颗珠子一直漂浮紧随在公子身边,如今诸位皆安然无恙,安顿于红羽宫,至于为何公子等会晕倒在坎司门口,小奴不清楚。”   “珠子?”烬渊皱了皱眉,他将枕边的那颗中间燃着小火焰的珠子拿起来,问道:“是这颗吗?”   奚兮打量了一下,点头:“是的。”   “嗯,那名陌生公子唤虞戈,是本公子的朋友,莫要怠慢他,退下罢。”烬渊平静道。   “是,奚兮告退。”   殿雪尘因奚兮的话陷入沉思,这一系列事情就像个被控制的局,其一他们无故通过阴界之爚进入死界,其二死界防卫结构被更改,其三死界亡灵消失无踪,其四他们居然莫名其妙又回到坎司.....   “我方才进来便看到这颗珠子在为你疗伤。”殿雪尘突然想起来,更为疑惑不解。   “这珠子如此神奇?”烬渊细细打量着手里的小珠子,除了那珠子内部有一团燃烧的火团便无其他特别之处,可居然还能救他性命。   “许是世间一些珍奇异宝。”   “也是,既然能救命倒是个好东西。”烬渊像是捡到宝一般把那小珠子放回床头,他继续道,“可是这一路倒是很奇怪,无缘无故进死界,还无缘无故回到坎司。”   “其中定是哪里出错了。”殿雪尘也陷入沉思。   “清安,会不会真是殁零和夜尚晞......”   “不会是夜尚晞。”殿雪尘不容置疑地打断道。   烬渊眼神一暗,掀开被子便下床,默不作声地自己洗漱穿衣,而殿雪尘坐在床上看着烬渊突然如此沉闷冷冽,心中的刺痛蔓延全身,就如同烛光燃尽,黑暗瞬间笼罩。   “过几日去黩武陵,那是当年八司混战的主要战场,看看有何关于父亲之死的线索。”殿雪尘强打起精神,说道。   “嗯。”   “既然你无事,我便先回去了。”殿雪尘艰难地坐起来,赤`裸的双足触及地面却毫无力气支撑,灵力已然到达极限令他浑身虚软,眼看便要跌倒在地上却落到一个满是杏香的怀抱。   烬渊皱起眉来将殿雪尘横抱起来坐到床上,他掌心抵着殿雪尘的后背运起灵力,惊愕地发现对方的灵力几乎消失。   “过几日便会痊愈。”殿雪尘毫不在意,依旧平静地言道。   “胡闹。”烬渊冷声指责起来,毫不犹豫地又为殿雪尘输进自己近半的灵力。   “不用,你伤势更严重.....”殿雪尘挣扎起来言道。   “别动。”烬渊用力固定着殿雪尘,依旧为其输进灵力。   殿雪尘那清亮的眸中带着些隐秘的挣扎与内疚,他轻声喃喃道:“我又何尝想你有事......”、   烬渊抬手抚着殿雪尘的脸蛋,目光触及那一双赤`裸的玉足,他心疼又无奈道:“又不是孩童,怎还赤足,很凉的。”   “无碍。”   烬渊无计可施,对待殿雪尘他是打不得骂不得,连大声呵斥也舍不得,但对方却经常任性让他无可奈何,他深吸一气道:“我带你回房穿上鞋,冻坏了我心疼。”   殿雪尘一愣,目光异样地看了一眼烬渊便别过头去,眼眸中闪过各种复杂的情绪,他越发看不清自己想要的是何。   烬渊摆正殿雪尘的脑袋,吻着他的眉心,眼眸,鼻尖,嘴唇,而后温润地笑道:“既然清安不愿回去,那陪我下棋如何?”   被吻过之处像是被火灼烧一般滚烫,苍白的脸蛋渐渐浮起红晕,殿雪尘略显羞涩地耷拉在烬渊肩上,下意识轻轻颔首。   没想到对方如此轻易便答应自己,烬渊只觉心里一片愉悦,他横抱着殿雪尘坐在榻上,让对方坐在自己腿上,更是体贴地拉起外衣将殿雪尘包裹在自己温暖的怀里。   “如此怎能下棋?”殿雪尘轻笑出声。   “我喜欢抱着清安。”烬渊柔情蜜意地看着殿雪尘,双手牢牢地禁锢着对方的腰身,也让侍者摆好棋盘。   幽香弥漫的房间,华美的宫殿,羞涩摇曳的杏花,直到月色爬上夜幕的优雅清灵,仿佛是世间最动情的缘分。   与君相依,暖如初阳,安如初梦。 第26章 缘回三生   混沌中有一沉闷的爆破声,如同太古幽幽之虚中传来的咆哮,震得幼冥的耳膜都要破裂,四肢百骸都要化作灰烬。   灵魂有种要撕裂的剧痛,仿佛是凤凰涅磐前会发出的那凄厉哀嚎,他觉得那痛彻心扉,几欲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但那嗓音似乎早已不属于自己——灵魂撕裂成了两半,似乎在拥挤着叫嚣着要冲破肉`体。   灵肉有种正在错位的诙谐和绝望。   幼冥只觉得浑身在抽搐着,抖如糠筛,他向来能忍,但此时那分崩离析的痛楚却让他如何也不能泰然处之,几乎要痛得在地上翻滚挣扎。刹那间他看到了自己的鲜血在地面上汇聚成河,逆流而下,肮脏得触目惊心。   救......   目光中的那缕白衣翩然,素若出于清池而淤泥不染,无一他物,那笑颜若春风拂玉面之习习,明月映青竹之悠悠,惊鸿翩然。   他伸出沾满鲜血的双手,却是徒劳,颓然而下,坠入黑暗无边。   黑白两色,本是无常。   “暻忻......暻忻.......”   “乖,我在。”   幼冥艰难地睁开眼睛,看见面前抱紧自己的男子安然无恙,依旧是最初见的暖香馥郁,又念起那在死界中光流漫天的别离两隔,他一想到若是不能再见到眼前的白衣男子,自己会是何种感觉,而如今这万幸之余,又是何等三生有幸。   只缘感君一回顾,使我思君朝与暮。   恐怕早在初遇之时,就应知晓他会如今是怎的情深奈何。   当素子枯看见幼冥嘴角轻勾划出的那一笑意时,不禁错愕——不错,这个顽石笑了,并非那勉为其难挤出的神态,而是货真价实的笑容,还可以从红唇中看到皓齿洁白。   待他反应过来时,那笑容稍纵即逝,幼冥忽抱住他,将脸贴在他脖颈上,深得不见情绪。素子枯回过神来,伸手挽住他的腰搂紧,意外地感到那莫名的颤抖。   “怎么了。”素子枯伸手去抬他的脸,只见幼冥紧闭着眼,依旧是没太多表情的眉头紧锁,沉默得一言不发。他伸手去展那眉心,柔声道:“小石头别皱着眉,不好看。”   幼冥微微张开紧皱的眉头,却依旧是紧合双眼,额头抵着素子枯的肩膀,如同钻牛角尖一般固执。   素子枯见得好笑,便忽然松手:“眼下时候也不早了,你若是再不睁眼,我便先回巽司。”   幼冥听闻忽然抬起头来,黑白分明的眸子无措地看着素子枯,眸光里竟有隐隐的水汽。后者挂着成竹在胸的微笑在看到眼中若即若离的泪意时有微微的失色,而后伸手轻绾那有些硬气的黑发,问:“小石头莫不是要哭罢?”   “你要回巽司?”幼冥紧张地问。   “我是司主,若是再不回去,岂不是失职。”素子枯从枕边摸出那细绳,将那两颗红珠摆好,然后开始为幼冥系发。   幼冥看他一副闲庭信步的模样,心里有些发堵:“你何时回来。”   “回哪呀。”素子枯故作疑惑道。   幼冥也不是笨蛋,抿起了嘴唇有些不满道:“你明明知道,故意整我。”   素子枯惊讶地扬眉,将绳系好,淡笑道:“我记得,上回来坎司约是两百年前,小石头认为呐?”   “那你就是几百年后再来了。”幼冥眼眸垂下,掩去那不知情绪的低落。   素子枯笑意加深,用手指戳了戳那额头,柔声道:“若是小石头想常回来看看小渊,我也可以带你来。”   幼冥听闻一怔,反应了片刻终于知晓他在说何,巨大的情绪冲击让他暂且未回神,不知说何。   素子枯看着他这副样子,上前吻了吻那微微张开的红唇,低声呢喃道:“小石头也学会闹别扭了,真可爱。”   将脸撇过一边,幼冥被素子枯这般调戏来有些羞赧,思来想去只能道:“暻忻狡猾。”   素子枯怜惜地捧着他脸亲了亲:“好啦,不逗宝贝玩了。”   幼冥瞪着眼看着他,本应是严肃的表情,此时却有了多少分嗔怪的味道。   “生气了?”素子枯挑眉。   幼冥低头将脸蒙在被子里,索性不理他。素子枯笑着去拉那被褥,直到把他挖出来抱紧怀里哄道:“走,我们去巽司瞧瞧。”   他说完亲了亲幼冥的头,眼底却闪过一丝狠戾。   你若是要玩,本司便奉陪到底。   入夜。   烬渊抱着殿雪尘落到语央殿内,将其放到床上轻声道:“休息罢。”   殿雪尘看了看烬渊,下意识抓紧了对方的衣袂,轻启嘴唇犹豫许久轻声道:“你......”   “我知道,我回去了。”烬渊耸了耸肩,有些尴尬地笑了几声。   殿雪尘一愣,眼中闪过几分无力与脆弱,他缓缓放开对方的衣袂,艰难细微地哼出一声道:“好。”   烬渊握紧双拳,掩过眸中的悲哀,扯出个轻松的笑容道:“早点睡罢。”   “你也是。”殿雪尘低垂下脑袋,沉静地言道。   烬渊勾了勾嘴角,他知道回到坎司便没有任何理由留在清安身边,也没有任何理由陪着清安入睡,或许一切又回到以前.....或许一切从未改变。   殿雪尘一言不发地看着烬渊离去,房内的唯一一丝暖气也不见踪影,他呆愣许久,眼神变得迷茫与悲哀,也有这一日他殿雪尘连挽留也说不出来。   “司主,请沐浴。”一名小侍拿着一套衣衫走到殿雪尘面前恭敬地言道。   殿雪尘回过神来将那无助脆弱的一面迅速收起,他看了看那衣衫冷冷道:“怎会是棉质的?”   “如今冬末春初,穿棉质衣衫较为舒适,之前很多年都是如此的,难道司主不记得了吗?”那小侍有些惊讶地看着殿雪尘。   “嗯?”   “这是烬渊大人在很多年前就开始嘱咐我们,他说冬末春初之时要把司主的睡袍换成棉质更温暖,还有司主容易过敏,床单床褥要两日换一次。”那小侍正经地言道。   “是呀,烬渊大人还说司主怕春寒,嘱咐我们要记得将冥珀加入房内暖炉,驱散寒露。”另一名小侍也回道。   “烬渊大人还说司主不爱开窗,让我们在司主大人不在之时便开窗透气。”   “烬渊大人还说.......”   殿雪尘只觉眼眸很酸很疼,还未等那小侍把话说完他便飞身离去,心里只剩“杯黎”二字,这个男子从头到尾都陪在他身边,而他一直都在怀疑对方的真心。   他落到傃湖旁边,两旁是幽深的暗林,湖平静如镜,倒映着天上疏星残月,荧荧星光,安静静谧,偶尔几片枯叶飘然垂下,引起小小涟漪,为湖景增添了一抹生气与娇俏。   殿雪尘定定看着眼前安静伫立湖边的男子,他紧握双拳,轻声说道:“那日,你在我耳边说的话是真的吗?”   烬渊缓步走到殿雪尘面前,带着那一抹暖如春风的柔情,他道:“我从未欺骗过你,承诺许下我便会履行,不管你是否在意。”   “你总是忽远忽近......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样的承诺。”殿雪尘目光一直定在烬渊身上,他似乎在自语,但真切让烬渊听得清清楚楚,那是他几百年来的挣扎与痛苦。   “在殿雪尘面前的才是真正的烬渊,我烬渊骗天下也不会骗殿雪尘。”烬渊认真地回道。   殿雪尘紧抿嘴唇,他看着烬渊的眼眸,这么多年来都是这双眼眸温柔地看着自己,从未改变的柔情,他上前伏到烬渊怀里,双手环上对方的腰身缓缓道:“那句话,能.....再说一次吗?”   “清安想听多少次我便说多少次。”烬渊露出一个宠爱的笑容,他牢牢抱着怀里的殿雪尘,附在他耳畔悦耳含情地诉说,“我爱你,是真的。”   “杯黎......”   “天地毁,八司慌,轮回世,我也爱你,很爱很爱。”   谁会记得,他曾对画惜说过,半生缘去再生缘,若天地之间有来世之爱,帝江会寻遍天地找到画惜,许画惜轮回不变的爱。   千万年华吹拂,注定轮回两世的爱,轮回三世的爱,缘生宿世回。   次日。   冬末春初,万事万物都经历了严冬的考验,一场春雨洗涤后便杳然含香,洛仙殿周围的青竹生机勃勃,一片清幽的竹林如同一片青海荡漾,每一分空气都流灿着竹子的清香,夹着春泥的气息。   翠竹,艳桃,清泉,静山,将四时之景圈划与一个宫殿之中,衬托着那一座以琉璃青玉筑成的宫殿,通透晶莹,淡雅如舒,飞花剑蝶在竹海中徜徉而化。   倾世回生前世情,前世不移道世情。   层层竹海青云中隐约着一个优雅翩翩的身影,银色的及地狐绒轻裘,柔软的长发倾泻而下,洁白的发带束起几缕青丝。只见他蹲下`身子,细白的手握着一株青竹边上的野草,轻轻一提便将那草苴连根拔起,盈香素袖滑过雪絮。   烬渊立于那男子身后,唇边依旧一抹淡雅含情的笑容:“洛仙殿是我许久之前为清安所建。”   殿雪尘起身,撩动衣袂发丝,素袖盈香,他淡笑道:“空置了百年,还能住?”   “定然,只为清安而存的洛仙殿,世间也只有我的清安方能配得上洛仙二字。”烬渊微笑着牵起殿雪尘的手,走入宫殿之内。   一路风景如织,绵绵而长,百年来植株早已生长繁茂,花开花谢百余年,循环不断。   “我知道清安只爱青竹,但若多看看花,心情会暖些。”烬渊牵着殿雪尘在这偌大的宫殿里散步。   殿雪尘唇边依旧挂着一抹淡笑,他赞赏道:“我才发现杯黎连植树养花也颇为老道。”   “洛仙殿建成,我便想着总有一日我可以牵着清安踏入其中。”烬渊看向殿雪尘,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继续道,“清安可愿陪我住在洛仙殿?”   殿雪尘微笑着颔首应下来,直接地表达了自己迟钝的爱。烬渊感动得说不出话,自己坚持了许久的爱终于有了回应,他忍不住用力抱着殿雪尘,直到今日,清安才真真正正是只属于自己。   “你认床,我把水傃宫的床搬过来如何?”烬渊柔情地言道。   “不必,有你便可。”殿雪尘温柔地说着,将嘴唇覆到烬渊脸上,落下一个轻吻。   而烬渊倒是不满足,他含上殿雪尘那粉唇,双手牢牢禁锢着对方的腰身渐渐加深这个缠绵悱恻的甜吻。而殿雪尘缓缓闭上带笑的眼眸,放任自己沉醉在对方的温柔缠绵的深吻中,跟着对方的节奏回吻着。   不知时候,繁花簇拥着相爱拥吻的二人,似乎是最美的时刻。   直到略显急切的声音传来道:“启禀司主,陌芍华大人有要事求见。”   殿雪尘猛地睁开眼睛,他尴尬地移开嘴唇,努力找回那冷傲的声音道:“请他到主司殿稍侯。”   “是,司主。”   烬渊宠爱地看着殿雪尘,温柔地牵起对方的手,二人相携着走出洛仙殿,身后繁花似锦,如倾落一世的爱,泛起精美的涟漪 第27章 干尸疑云   当烬渊和殿雪尘落到主司殿的中殿时,陌芍华已然在此等候,他表情似乎不太轻松,像是一根绳子拉紧到了极致,一看见殿雪尘便立即单膝跪下行礼道:“参见司主。”   “亦师,不必如此多礼。”殿雪尘沉静地一语。   “谢司主,礼不可废。”陌芍华起身,铿锵有力地言道。   “罢了,有何要事?”殿雪尘言着便一挥衣袖,缓缓道。   “回禀司主,阳界陷入干尸恐慌。”   “细细说来。”   “多日前发生一起干尸案,受害者为一只花妖,之后此类事情频发,至今已然有百来起如此案件。”陌芍华像是读公文一般一字不落,平缓地言道,说着便幻化出一个小卷轴递到殿雪尘面前继续道,“昨日阳仪殿下诏阴阳令于八司,指明让坎司司主彻查此事。”   殿雪尘像是早便预料到查案一事必定落到自己身上,他淡定地接过卷轴打开看了一眼。   “尸体是何样?”殿雪尘化去阴阳令,依旧平静沉稳地言道。   “干枯如同枯枝烂叶。”陌芍华继续木木地禀报道,“干尸被嗜附着。”   “嗜的养育方法已然失传许久,怎会突然出现?”烬渊不解道,那嗜为一种邪虫,专门附着在尸体上,会吞食一切靠近的生灵,除非靠近者的灵力比嗜高才可防御。   “而且从百来具干尸的口齿之间发现有碎的木片,木片上有太古文字。”陌芍华说着便让属下端上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一堆只有掌心般大小的木片。   “每一具干尸口中都含着如此一张小木片?”烬渊随手拿起几张木片对比查看,一边严肃地问道。   “然,自从阴阳令下诏后,别司也已将所收集的木片送来坎司。”陌芍华言道,“干尸一共一百零七具,碎木片也是一百零七片。”   “干尸附着的嗜灵力如何?”殿雪尘认真地摆弄拼接着几张木片,问道。   “一般小魔小妖会被吞食,灵力等级不低。”   “有些木片为重复,其中不一样的十片却能拼出一张图。”   此话一出,烬渊和陌芍华都走到殿雪尘身侧看着桌面上用十片碎木片拼成的一整块木片,那上面用太古文字写了十句话,还配有十幅图。   看了一会儿殿雪尘脸色突然冷下来,连空气也凝固成冰晶漂浮半空,他那幽然飘渺的声线在这偌大的殿堂内回荡,他道:“这是魔书一卷的内容。”   “怎么是魔书?”陌芍华首次出现了惊愕的神情,连语调也提高不少。   “若是真的,魔书重现,势必引起轩然大波。”烬渊轻叹道,两界平静了一千年,又是开始动荡不安,他抚了抚那碎木片突然像是想起了何一般,立即运气汇聚空气中的水珠子淋向那木片,那木片竟然由淡黄色变幻为红色。   “丹木遇水会变为红色,甚为独特,故此木片乃是丹木所制,而只有黩武陵前方不远处有一片丹木林。”烬渊解释道。   “黩武陵附近是狐族潇府领地,一个月后是狐族受天劫之日,已然下了结界不好进入。”陌芍华提醒道。   自五千年前开始,狐族便如同受了诅咒一般,每五百年便会受一次天劫的惩罚,每次天劫导致灵力低等的狐族灰飞烟灭,但狐族为何会遭受天劫却是未知,而潇府为狐族第一大家族,天劫即将到来必是重重下防护,保得家族平安度过。   殿雪尘下意识抚着手腕的瓷珠沉思下来,阳界竟然如此动荡不安,他快速决定道:“此案必须尽快查出始末,先去一趟汨城看看干尸案还有何线索,然后再去黩武陵。”   “遵命。”陌芍华抱拳严正道。   殿雪尘看了一眼烬渊道:“本司去一趟阳仪殿,你们在此等候。”   【神域·阳仪殿】   路早已熟烂在心,此次殿雪尘没有再停留,直接飞到漆黑的祭台。   “你回来了。”瞬间祭台便明亮起来,一团红艳的气团落在殿雪尘面前。   “殿雪尘觐见阳仪。”殿雪尘依旧不卑不亢地行礼。   “如何了?”   “回禀阳仪,圣寰也寻觅无果。”殿雪尘眼中一闪异样很快便恢复一贯的平和,淡淡地言道。   “怎会如此,夜尚晞的转世到底在何处?”   “不知可否容我禀告几件事。”殿雪尘避开此话题,言道。   “你说罢。”   “阴界之爚出错将我等送至死界,死界防卫结构也遭更改。”   “本尊已然将此纰漏修复,许是夜尚晞消失太久,导致两界出了差错。”   “而且死界内死灵消失无踪。”殿雪尘继续禀告言道。   “竟有如此之事?不过也都是些不成气候的死灵,待寻回夜尚晞转世再查。”   “不知阳仪可否告知为何黄昏之雀会出现在死界第九层?”殿雪尘凝眉问道,那太古神兽黄昏之雀在东之鹊陵山栖息千万年不问世事,如今居然会在死界出现。   “此事你不必过问,干尸一案尽力查清。”   “是。”殿雪尘低着头,面容平静似乎事不关己,眼底却泛起一圈涟漪。   【阳界·民间·汨城】   汨城乃阳界民间最大之城,其地位与圣寰所差无几,狐族三大家族与妖族三大家族便是在汨城之中。汨城较之圣寰更为明亮清丽,小桥流水般的柔和情调,少些沉郁之气。   殿雪尘、烬渊和陌芍华离开坎司便落到汨城中亲自查看如今的汨城是何情况,走访许久也不觉这汨城有何不妥便寻了间客栈稍事休息。   “亦师,最近你与那虞戈走挺近哦~”烬渊闲闲地调侃起来。   “虞戈公子活泼开朗。”陌芍华一板一眼地言道。   “原来如此。”烬渊坏笑着言道。   “杯黎,莫要欺负亦师。”殿雪尘无奈地教育起来。   “清安如此护着亦师,我可是会吃醋的。”烬渊转了转紫竹箫,闲闲地言道。   殿雪尘瞥了一眼烬渊便不作理会,而烬渊宠爱地看着殿雪尘轻笑几声便也不再多说。突然一个店小二跌跌撞撞地冲进客栈吆喝道:“城郊又出现干尸了!又是嗜!”   此话一出满堂惊恐,而殿雪尘,烬渊和陌芍华对视一眼便直接隐去化作青烟。   远远便看到城门不远处空旷无一人敢靠近,看来皆因忌惮那尸身附着的嗜。烬渊来到干尸一旁查看,那是一只鼠妖,浑身干瘪如同被吸干了全身的能量,突然那干尸额头撕裂而开,一条黑色的虫子爬出伴随着黑气朝烬渊涌去,烬渊立即聚气以冰封住那气势汹汹的黑气,衣袂一挥便将冰块碎去,而那黑气与那虫子也随着冰块消散得无影无踪。   “还是如此。”陌芍华直接从那干尸口中取出一片丹木。   “如此光天化日也能作案,修为不低。”烬渊接过那木片看了看言道。   殿雪尘打量着这干尸,目光被那干尸掌心牵过去,以灵力将那干尸的掌心打开,让他震惊的是那掌心竟然有一处白点,就如蚩律的掌心一般。   “三阳道经法?”烬渊惊愕地看着这掌心的白点,不可思议道。   看到陌芍华疑惑的目光,殿雪尘便将事情缓缓解释。   “如司主所言,三阳道经法已然从巽司消失,且三阳道经法虽然可令死者掌心留下一点白,但并不会让死者成为干尸。”陌芍华摇首道,“何况如果真是巽司仙族所为,怎会直接用此法杀害。”   “有趣。”烬渊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正当大家全神贯注地检查尸身之时,烬渊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眼神一闪厉色便悄悄隐去追上。   落至城郊丛林,四野无一物,烬渊抚了抚衣袖沉声道:“是你做的?”   空气扭动,显出一名男子,高大沧桑,下巴依旧还有些青胡渣,他缓缓道:“烬渊。”   “掞燬。”烬渊双眸降至冰点,寒厉地盯着眼前的艮司司主。   “不是我,信不信由你。”掞燬目光坦荡地言道。   “我希望你别骗我。”   “不是我。”依旧是一声斩钉截铁。   “好,我信。”烬渊收起了些寒气,他口气带上些关切继续道,“那件事如何了?”   “无碍,还能撑过去。”掞燬苦涩一笑,夹杂着多少不为人知的哀伤。   “我说了我帮你便会帮到底。”烬渊目光坚定道。   “对不起。”掞燬轻声一句道歉,但却包含着无数或是浮现湖面或是深藏湖底的无奈与内疚。 第28章 不负深情(一卷结束)   夜里。   镂空落地的雨花玉窗框出朗月的倩影,映月妙云,清池闲花,红木阑干。烬渊沐浴出来看到软榻上美人懒卧,他无奈地走到软榻旁坐下,为殿雪尘拉好衣衫奈何惊扰仙人。   “杯黎。”殿雪尘淡笑着伸手勾上烬渊的脖子。   烬渊托着殿雪尘的腰身将其放到自己怀里横抱着,目光扫过殿雪尘的手腕,发现对方常年佩戴的瓷珠串居然不见了踪影。   “那瓷珠是夜尚晞送我的。”殿雪尘不愿欺瞒,眼眸中带着些歉意。   “我知道.......”烬渊苦笑道。   看着烬渊自嘲苦涩的笑容,殿雪尘有些着急地言道:“你听我解释。”   “好,清安的话我都信。”烬渊无奈地点点头,他就是舍不得殿雪尘受一点儿委屈。   “那日八司混战之时,夜尚晞在阳仪殿烈火焚身而死,这串瓷珠是他临死前交予我的。”殿雪尘紧张地看着烬渊,生怕对方会有所误会。   “死了?”烬渊有些惊讶。   的确,夜尚晞已逝的消息除了殿雪尘便无人得知,是阳仪生怕乱了秩序才隐瞒下来。   “我继位为司主后,阳仪知道我拿着夜尚晞的遗物便召我到阳仪殿,让我用瓷珠感应,尽快到夜尚晞的转世。”殿雪尘继续说道。   “原来如此。”烬渊温柔地看着殿雪尘。   “至今一千年,夜尚晞对我来说只是幼时的一个梦。”殿雪尘眼神变得迷茫空洞,“我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梦醒,甘愿把身心给了你。”   “我说过我会一直等清安。”烬渊明朗地笑起来,吻了吻殿雪尘额头:“等我一会儿。”   “嗯?”殿雪尘疑惑地看着烬渊。   “很快。”烬渊将殿雪尘放回软榻上便走到一处拿出一个小木盒,那是一个雕刻细心的檀木小盒,幽兰纹饰,栩栩如生,盒面上篆刻着“平安”二字,字型洒脱无拘无束,正是烬渊的笔迹。   他从木盒里拿出一条红绳,红线相结,纠缠成绳,固定着一颗淡蓝色水滴状的美玉,精致光泽。   “这颗水灵玉便是那日我在云融雪山碰巧发现的,我把他雕琢好,清安可否收下?”烬渊拿起那红绳玉石,深情款款地看着殿雪尘,眼里满溢着几百年说不完道不尽的爱。   殿雪尘柔和地笑起来,只为对方绽放出最耀眼的柔情。   烬渊轻轻握起殿雪尘的脚踝,将那红绳系到对方清瘦的脚踝上,打上一个死死的红绳结,精美的红绳缠绕白皙的脚踝,如此的契合完美。   “你是我的。”烬渊握住那系着红绳的脚踝,含情脉脉地言道。   殿雪尘倾身落到烬渊怀里,带水的美眸一动不动地望着烬渊,似乎要将对方牢牢记在心上。   烬渊端起一杯杏花酒,含情温柔地言道:“洞房花烛夜还少了一杯合卺酒。”   “嗯。”殿雪尘点点头。   两臂勾缠,一仰而尽的合卺酒,压抑了几百年的爱如同酒香一般一分一分地弥漫整个房间。   “那次在浴池是初次......”殿雪尘略显羞涩地看了看烬渊,垂下眼眸支支吾吾道:“之后就一直只有杯黎。”   “我知道,谁也不许碰我的清安。”烬渊宠爱地点了点殿雪尘的鼻尖理所应当地笑道。   “我常梦到在那次后你便消失无踪。”殿雪尘伏在烬渊肩上,轻声诉说着纠缠自己多年的梦魇,他将目光落到烬渊脸上,似乎在确认些何事。   “傻瓜,怎么做这种梦......我会永远爱着清安,陪着清安。”烬渊心疼地望着怀里的人儿,他含下一口杏花酒后封住殿雪尘的嘴唇,甜甜的花酒充斥二人的唇齿......   红烛燃尽最后一丝,芙蓉帐暖度春宵。   次日。   冬末春初,清晨微凉,但房内春意软哝,衣衫落尽一地,如同春花遍布青草,晨光初现,暖阳初照。殿雪尘睁开眼便发现自己整个身子舒服地趴在烬渊胸膛上,入目是对方温柔含情的笑容,腰身传来舒适的按揉扫去昨夜放肆后的酸痛疲惫。   “累吗?”烬渊按揉着殿雪尘的腰,温柔地轻啄着对方的唇瓣轻声问道。   “不累......”殿雪尘慵懒依赖地攀上烬渊的脖子含糊不清地唤道。   “清安越发粘人了。”烬渊宠爱地亲着殿雪尘的脸蛋,“放心,为夫还在。”   “我知道,你不会再走了。”殿雪尘微笑道。   “其实每次行`房后若不是你让我走,我才不走。”烬渊轻叹地言道。   “我不让你留下是因为我......”殿雪尘话说一半,带笑的双眸多了几分愧疚。   “你瞒了我多少东西?”烬渊无奈地看着殿雪尘言道。   “阳极夜尚晞一千年前消失转世一事,八司之中只要我知道,阳仪不单让我寻找夜尚晞的转世还让我学习阳极的法术......”殿雪尘轻叹着把事情一件一件说出来,他已经不愿意再欺瞒烬渊。   “百年来清安说练功便是修炼这阳极法术?”   殿雪尘往烬渊怀里蹭了蹭继续道:“嗯,那法术包括八司所有的法术要素,阳仪说若是双修会更易掌握,故我......”   闻言烬渊那唇边的笑意冻结,只剩下还未来得及收起的一丝弧度颇为讽刺,他佯装不在意般笑了笑言道:“这些年来清安一直在利用我双修?”   “我......”   烬渊轻叹一声,将殿雪尘搂到怀里牢牢抱着心疼地言道:“清安为何要难为自己。”   “并非为难,你还不懂吗?”殿雪尘微微凝眉,眼神沉如千斤巨石,他对上烬渊的目光平静地言道,“我甘愿如此,是因为那个人是你,难道在你心里我当真如此随便......”   “我知道了,我爱你。”烬渊展颜一笑,坚定而含情的话语打断了殿雪尘的话也将殿雪尘心底的悲凉一点一点吹散。   “爱上你,我无路可退,也不愿退。”殿雪尘摇了摇头平静地言道。   “是我做得不够好,让清安担心了。”烬渊温柔地看着殿雪尘认真地言道,“我会一直爱你,相信我。”   “嗯。”殿雪尘露出个浅笑,心上的阴霾被初阳驱散,只剩那暖暖的温度笼罩全身。   烬渊宠溺地轻抚着殿雪尘的发丝,琥珀色的眼眸带着如沉山一般的坚定,他言道:“以后让我好好爱你,补偿你。”   “一言为定。”殿雪尘轻声言道。   “放心,我是你的。”烬渊柔情地笑起来,将殿雪尘抱到浴池沐浴更衣。   收拾好之后,烬渊抱着殿雪尘坐到铜镜前,铜镜的男子面若春桃,一袭空色绡衣飘逸灵动,若竹色的腰带缠着纤瘦的腰身,发间未有装饰,发丝披落,芳若香草,清月苍竹般傲然。   他执起殿雪尘的一缕发丝,另一手拿起樟木梳从上而下温柔地为其梳发,发丝柔软,一梳到底,淡淡若兰香味弥漫开。   “以后每日我都为清安梳发。”   “好。”殿雪尘看着铜镜里相依的一双仙者,常年孤寂的心渐渐温暖圆满,他安静地偎依在烬渊怀里任由对方为自己整理着三千发丝。   烬渊放下木梳,执起自己的一缕头发断下,传言发为首,交发予卿,付诸一命,他从后揽着殿雪尘的腰身轻声道:“清安,我们还未结发。”   殿雪尘淡笑着看向那铜镜中相拥的二人,似乎是世间最动情的画面,他缓缓道:“万世毁,负天下,不负君。”   他说着便也断下一发,将烬渊手上的发丝拿到手里与自己的一缕头发绾在一起,缠绵无法分开,用一根红绳将那结发缠起来,如同缠绕一世的爱。   烬渊握住那结发与殿雪尘十指交缠,言道:“结发之情,不离不弃,伴卿生世。”   帝江彼岸不觉悔,画惜断命为伴君。   夜极一世甘为孤,竫处天劫羽化仙。   却说仙劫落无痕,清仙结发生情丝。   三生石上结姻缘,半生缘换再生缘。   【死界·第九层】   黑海呼啸,闻风丧胆之势卷积四野,暗夜永不消殆,一花一叶在此处都显得突兀。高耸岩石被黑海击打迸溅泡沫般的浪。   如火焰般赤红的黄昏之雀翱翔天际,发出刺耳的锐鸣,起起落落,忽而滑翔俯冲至悬崖峭壁之上,对着一名看不出容貌的男子发出白色的光流,光流穿过那男子的胸膛,如同冰块浸入沸水一般,那男子的胸膛渐渐融化,血肉溶蚀如雨一般自悬崖滴落而下,溅到海面上,赤红瞬间被黑色淹没。   “啊——”   痛苦的哀鸣响彻。   漫长的惩罚渐渐到尾,燕雀飞入天际消失,此时另一名男子凭空显出身形,眼眸盯着那悬崖上胸口空洞的男子。   “你来了。”悬崖那边传来虚弱的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 -好了,一卷完成   概括回顾一下大概内容,细节伏笔就不啰嗦了:   一千年前仙族内乱混战,据说前坎司主蚩律被前巽司住弥珞生杀害,而阳极夜尚睎在殿雪尘面前烈火焚身而亡。   一千年后,因为魔族三大家族(期、瑞、肆)有异动加上素子枯和烬渊都想查清当年蚩律被弥珞生杀害一事,故一起前往圣寰一探虚实,结果发现魔族势力庞大,已经将鬼族控制,最后成功策反鬼族三大家族之一的元府为卧底。期间见到幼冥的师父行且舟,得知现任魔族主君澍当年篡位杀害上一任主君肆的一段陈年往事。   在返程途中,阴阳两界的传送口被篡改,主角一行被传送到了死界,机缘巧合之下得知蚩律被弥珞生杀害一事实属另有隐情,之后因为死界的结构也被篡改,所以被迫进入了死界第九层,经历生死边缘后莫名其妙回到坎司,逃过一劫。此时又发生了民间众多小魔小鬼被残杀成干尸一案,魔书残卷重见天日,幕后黑手高深莫测,掀起一阵诡谲波涛。   感情线也不多啰嗦了,已经很清楚了 第二卷 第29章 魔书生乱   一些隐藏了千千万万年的秘密,或是一场阴谋,或是一场注定的动乱,一千年前的混战或许只是一个开始,如黄沙被风卷起后展露的石碑,篆刻着太古的语言,不可躲避的乱世,毁灭须臾片刻的安宁,造就虚空万年二界的盛世.......亦或是世间存在的最后一个理由。   偌大的石基雕刻着凤凰涅槃纹饰,青龙祥云浮雕更为栩栩如生,一名头戴着黑色斗篷,手持头骨拐杖的年迈老者站在石基之中,手里捧着一张古老的密卷,而在石基下不下千名魔族围绕而跪,。   “天降魔书!天助我魔族复兴!”高高在上的巫师举起法杖高呼起来。   “魔族复兴!”   “魔族复兴!”   千名魔族同时高呼起来,气势如虹,声响彻长空。   就在今早,几乎每一名魔族的家中都出现一张记载着魔书法术的羊皮卷,内容并不完整,只是零零散散地七八句话,但也足以让魔族沸腾,大家都分分猜测这魔书的正本到底在谁手里。   正当这一群魔族欢呼振奋之时,另一群魔族突然现身半空,为首的魔族身着栗色衣衫,他怒不可遏地指责着那高呼欢悦的众魔道:“当年魔族就是因为这本书差点覆亡!如今这书再现岂非要我魔族再次遭到灭顶之灾?!”   “天明之时,魔书降临每一名魔族身侧,那便是天命让魔族一报当年之仇!”那巫师铿锵有力地反驳道。   “惹怒仙族,必遭祸患,我魔族安宁了千万年,如今必不能重蹈覆辙!”   “荒唐!我魔族岂会有如此懦弱之徒!”   “这非懦弱,此乃明哲保身,尔等在此明目张胆以魔书祭天,迟早招来祸害!”   两派魔族争执不下,眼看便要战火而起,内战燃烧,一个蓝色大斗篷的衣影缓缓幻化浮现于两派魔族之间,斗篷下的容颜被黑雾遮盖,看不清长相,唯有那腰间的一个血色玉佩甚为突兀。   来者便是魔族主君澍,魔族一众纷纷跪下齐声行礼道:“参加主君。”   “尔等同为魔族,如此内斗,不妥。”沉稳有力的声音似乎从四面八方传来。   “主君,天降魔书,必能使我魔族复兴,可他们却懦弱怕事不敢反抗。”巫师恭敬地对那蓝斗篷男子言道。   “主君,当年魔族便是因魔书而险些覆亡,吾等认为此书不祥,定会灭我魔族。”另一方栗色衣衫的男子诚恳地言道。   “吾等希望主君带领魔族上下复兴当年辉煌!”巫师再道。   “尔等稍安勿躁,容本君思量,在这之前本君不愿看到同族相杀,尔等可明白?”那蓝色斗篷的男子似是一名智者,缓缓而道,游刃有余但却带着隐秘极深的阴暗晦涩。   “明白。”众魔族齐声而道。   “散了罢。”蓝衣斗篷男子挥挥手便消散而去。   *****   密闭的岩洞,一个强大的结界封锁着这个出口,百名魔族围圈而坐,潜心打坐修炼,在他们面前漂浮着的正是几乎每一名魔族人手一张的魔书密卷。   突然一道明橙色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破除所有结界缓缓落到中间,银练色的发丝散开缠绕周身,金光从他的双眸迸溅而出,如同夺命使者。   只见那男子旋动周身气流,火,水,土,木四道不同属性的气流竟然融合无碍,猝不及防地将那些还在练功的魔族绞烂成一滩一滩血肉滴落石块之上。   “公子.....”奚兮浑身哆嗦着从角落走出来,惊恐地看着金光缠绕的烬渊。   “这法术还挺好用的。”烬渊收气恢复那嬉笑连连的样子,浑身金光消失,方才那血腥屠杀的阴晦黑暗一扫而光。   奚兮浑身一个冷颤,连忙按照烬渊原来吩咐的将现场处理成修炼魔书法术而暴毙的样子,刚一回头便看到烬渊扶着石壁,嘴唇源源不断地留下黑色的血。   “公子!”奚兮惊恐地冲到烬渊身边紧张地扶着。   “无碍,先回去。”烬渊摆摆手,忍着灵力紊乱的疼痛和奚兮一起返回坎司。   【坎司】   青紫色的衣袂如同琉璃碎破而落,缠绵着杏花眷然飞舞,夹带一缕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杏花之香。繁茂的杏花林中,仙者腰配血玉,发挽青冠,少年朗致,他盘腿稳坐,闭眸凝神冥想。   正是那三月春雨霏霏,杏花开落,春上杏桃,淡黄淡粉,缓缓而掩,公子俊熠若翠雅玉石立于百木之间,静而稳如高山。   只见烬渊盘腿于一张画卷坐骑之上,泛着青光的画卷颇有灵性地飘浮半空承载着他,地面浮现一个赤红的光圈,光圈内是一个旋转着的“合”字。   不知不觉夜幕而至,朗月爬上杏花树梢,静悄悄地俯瞰着这个迷惘的世间,夜雨如青豆般自天际萧然倾落,清新的水珠还带上些杏花的甜味,淅淅沥沥地打在每一片细叶上,盛放出一朵朵惹人怜爱的水花。   恍然之间,烬渊周身金光汇聚,数百道金光如龙跃一般交缠最终没入眉心,宛若神迹重降世间,金色火耀自烬渊额间升腾而起转而变为烈火一般的赤红,气势凶猛地腾飞欲吞噬。   烬渊掌心轻起,金色的气流缠绕浮现出一个燃着赤炎之火的牌啓,他睁开眼眸,琥珀色的眼眸被金色璇光覆盖,灿然而诡谲如同噬夜之魂的苏醒。   烬渊紧抿嘴唇,立即运气凝固雨水反扑火龙,突然气流逆行,八卦颠倒,水火相吞造成一个冲击力反噬......   玄天金光熄灭,烬渊幻化收起燃火的牌啓匆忙落地。   “公子!”奚兮连忙迎上前紧张地扶着有些虚弱的烬渊。   “无碍。”烬渊微凝眉心,提手抹去唇边的鲜血不羁地轻笑道,“没想到离司的离天之火如此难驾驭。”话语落便是一阵闷哼,只觉全身气息逆行,浑身如同被挤压一般的难受,脸色也“唰”地惨白如同阴厉之魂。   “公子的伤很重啊!”奚兮摇摇脑袋,扶着烬渊要将其往房里带去。   “调息一下便可。”烬渊摆摆手,他就地盘腿而坐,运气调理受损的灵脉,按理说仙族只能修炼本司内的法术,可三百年前他在无意间发现自己竟然能学习别司法术,从那之后便利用自己的各种人脉查阅别司法术,也由此开始修炼。   良久,烬渊收气起身,他理了理衣衫,淡淡吩咐道:“此事莫要告知司主。”   “小奴知道。”奚兮颔首道,他担忧地看着烬渊继续道,“公子当真无事了?”   “本公子法力无边,能有何事?”烬渊啧啧道,还拿着紫竹箫不轻不重地一敲那奚兮的脑袋。   “是,公子最厉害了!”奚兮眼放精光,连连附和道。   “夜深了,休息罢。”烬渊摆摆手让奚兮离去。   “小奴告退。”奚兮作揖而后便消失了身影。   待奚兮离去后烬渊展开掌心,只见一红一蓝一棕一黄四个牌啓幻化而出,分别篆刻着“火”、“水”、“土”、“木”。   “坎司,艮司,巽司,果然还是离司难以突破......”烬渊轻叹着,他提手捂着心脏闷哼一声,嘴角渗出几缕惊心的血丝。   他看着淋淋血迹傲轻笑起来,无视心脏传来的细细疼痛,趁着细雨春风飘飞而去。   满殿杏花雨,树下泣幽叹。   夜里。   苍穹幻界穿云霄,三生三劫,六祸轮回,换来生世挚爱,刻骨铭心,巧手一曲叹云情,离恨千载谁人知?圆月一轮当空而照,疏星几点,自古夜雨带着些似有若无的悲色,淅淅沥沥的雨声像是南海鲛人的哀泣哭鸣,声声刺透夜色的宁静。   春树荫蔽,妍花锦簇,玉质璟明的洛仙殿静如清月流淌光泽,催泪红烛摇曳着烛光的斑驳,印出花影几朵的空寂默寥。   烬渊轻手轻脚地踏入宫殿内,环视四周发现殿内空无一人,兀自思索着清安应是还在主司殿处理完司中要务,念此他长吁一气匆忙赶去沐浴一番洗去浑身的残血斑驳。   换上一袭黑色的睡袍,金丝黎鹤纹样刺绣点缀,低调却处处奢华尊贵,银练的发丝以金边黑带束起,透着几分羁洒。他走到门边颀身轻倚,举头望着一轮幽色清月,嘴唇上扬一个温柔如水的笑容,霜色的月晕轻染漆黑的夜幕,韵蔽夜幕仿佛要揉进去一般。   突然感觉到面前空气一阵流动,月白的凌光轻飏而聚,伴随着那熟悉的一丝凝神幽香散漫空气,愈演愈深,似乎要浸入每一寸空气中。   烬渊展颜一笑,如墨的衣袂浮动花影月色,倾身往那凌光闪耀处悠然飘去,有力的手臂一揽便将那一闪的月白身影纳入怀中。   “怎可淋雨?为何不用法术避一避?”烬渊不悦地看着面前满是水汽漉漉的殿雪尘。   殿雪尘闻言不由自主地淡笑起来,清媚动人,宛若空谷芳草初沾晨露。   “不听话。”烬渊无奈地看着殿雪尘,提手将其横抱起来瞬移到后室的青莲池。   雨花玉筑成的偌大浴池中为常年温暖的泉水,四周一共八个青玉莲花源源不断地注入流动的温泉水,水中放置各样仙草浸泡,整个浴池弥漫着温暖的水雾,绕着凝神草药熏香。   “先沐浴把寒气祛一祛。”烬渊柔声说着将殿雪尘放到青莲池边的玉榻上,解下对方的腰带挂到一旁的玉挂上,很快便将对方身上的衣物除剩一件单薄的内衫。   “我自己便可.......”殿雪尘尴尬地看着烬渊,他拢了拢松散的衣襟浑身僵,也不敢乱动弹,脸颊微红如同醉酒一般动人沁心。   烬渊眨了眨眼睛不解地看着那羞涩的殿雪尘,俊朗的面庞上悄悄地浮出一抹少年邪魅之色。   “别看。”殿雪尘半是羞赧半是命令地嗔道。   “是是是。”烬渊笑开花,抱着殿雪尘泡入浴池中。   温暖的水包裹着疲惫的身子,放松一整日的疲劳让殿雪尘舒服地轻吟一声,下意识提手搂着烬渊的脖子,懒懒地动几下,安逸地闭目养神。   “以后不能淋雨。”烬渊温柔地言道。   “仙族还会怕这雨伤身不成?”殿雪尘无奈地看着烬渊言道。   烬渊吻着殿雪尘的发丝,眼中流露着毫不掩饰的爱意与疼惜,他轻叹道:“可我会很心疼。”   殿雪尘闭上眼睛伏在烬渊肩窝上,少有的服软轻语道:“以后不会了。”   “真乖。”烬渊粲然一笑。   “困了。”殿雪尘脸上微红,淡淡地言道。   “今日做何了,如此之累?”烬渊放低声音问道,柔和含情的声线如同动听的催眠曲。   “和亦师查干尸和魔书,如今还是毫无头绪,明日正打算和素子枯去黩武陵,一来去看看丹木林,二来去找找父亲之死的线索。”殿雪尘闭着眼睛轻喃道,舒服地往烬渊怀里蹭了蹭。   “这魔书的正本到底会在哪里?难道是魔族主君?”烬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持有魔书正本的人为何煞费苦心地制造干尸案,还在干尸嘴里塞进刻有魔书内容的木片,如今又为何把魔书零星的内容写在羊皮卷上散播出去?   “若我是魔族,拥有了魔书正本,自然是自己修炼,怎么会如此大张旗鼓地散播各处。”殿雪尘疲惫地摇摇头。   “别太累。”烬渊吻着殿雪尘的眼眸,催动灵力挥去二人身上的水汽,拿出一件素白的轻袍为殿雪尘穿上便将其放回床上,而后起身想去拿木梳。   温暖在瞬间烟消云散,好像本就不属于他,殿雪尘浑身一寒,心如同被铜铁挤压夹击般的窒息难受,他不由自主地提手抓住烬渊的衣袂像抓住救命绳索,牢牢拽紧直到手关节也泛白。   “怎么了?”烬渊握住紧抓自己衣袂的手,掌心接触方知对方的手竟然冰冷如同冰块一般。   “你去哪?”殿雪尘依旧紧紧地抓住烬渊的衣袂,皱着眉心不放心地问道。   “去拿梳子罢了,手怎么如此凉?”烬渊紧张地将殿雪尘的手包裹着捂在自己掌心,温柔地搓着不停呵气。   殿雪尘动了动嘴唇,缓缓道出一字:“冷。”   “笨蛋,都不盖被子当然会冷。”烬渊无奈地为殿雪尘拉好丝被,压了压被子边沿后躺在对方身侧。   殿雪尘盯着烬渊好一会儿,他掀起被褥,从被窝往烬渊怀里钻去,听着对方有力的心跳,如同失而复得的爱让他长吁一气。   烬渊只觉殿雪尘有些奇怪,他顺手拉起丝被盖在二人身上,温柔地抚着对方的背脊轻语道:“怎么了?”   “没事......”   “莫要胡思乱想。”烬渊抚平殿雪尘的皱眉,郑重其事地承诺道,“我不会离开你。”   殿雪尘埋在烬渊胸膛上许久都未回应,但烬渊能感觉到殿雪尘的情绪渐渐平和下来,即便对方不会用言辞表达他也能知道对方的心意。   “杯黎,最近两界不□□宁。”   “爚和死界同时出错,既然夜尚晞不在,那便可能是殁零。”   “殁零......”殿雪尘若有所思地轻喃着。   “清安,若是夜尚晞的转世找不到,阳仪是要你接任阳极吗?”烬渊幽幽地问道。   “嗯。”   意料之中的答案,烬渊毫不惊讶但依旧不认输地问道:“为了我,可以不接任阳极吗?”   “嗯?”殿雪尘抬眸看向烬渊,惊讶地看到烬渊眼底的一抹冷涩与苦闷。   “没事,休息罢。”烬渊扯出个安慰的笑容言道,他将殿雪尘抱在怀里,温热的嘴唇覆在对方的眉心深深地吻着,久久不舍离开。   殿雪尘缓缓展平了紧凝的眉心,舒服地轻吟一声便伏到烬渊胸膛上睡去。   烬渊毫无睡意,柔情深邃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殿雪尘脸上,一声无奈的轻叹像是枯叶落地一般寂寥。   “我宁愿你不是一司之主,只是杯黎身边的清安。” 第30章 幼冥之秘   次日。   清晨的暖阳还带着几分初露的湿气,透过窗纱,穿过帷幔落到烬渊英俊的脸上,睫毛忽闪出一层精美的光泽,如同逆光而飞的蝴蝶忽闪双翼。   一夜好眠,烬渊醒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侧头一看发现身侧并未有殿雪尘的身影,他撩起床幔环顾四周,还是没有踪影,想着对方可能有要紧事离开了便有些憋屈寂寥地下床洗漱。   “杯黎,你醒了?”   身后传来一道空灵却夹杂着几分柔意的声音,烬渊转身打量着面前浅笑优雅的殿雪尘,对方简单的一袭淡雅的水色儒衫,素色纱衣,掩不住的出尘仙韵,淡如烟霞,清若溪河。   烬渊总觉得今日的殿雪尘有些不同,最为突兀的便是对方居然捧着托盘,而那托盘上还有几碟早膳小点心。   殿雪尘被烬渊那打量的目光弄得有些不自然,尴尬地垂下眼眸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桌面上,而后从一旁拿起一件外衣来到烬渊身边,动作稍显生涩地为其穿上。   这让烬渊有些惊讶,不确定地轻声唤道:“清安?”   殿雪尘好笑地看着一脸惊恐神情的烬渊,他眉梢微微上挑,轻松调侃的话语暗含威胁,他道:“怎么,还不愿意?”   “愿意。”烬渊温柔地将殿雪尘揽到怀里,仿佛抱着最珍贵的宝贝。   清晨熹微的清光从镂空窗台照入,柔软地折射在玉质的宫殿内,完美得如同一场虚幻的华胥,让人甘愿沉溺,即便前方漆黑一片也愿为彼此撞得头破血流。   “先吃早膳。”殿雪尘拍了拍烬渊的肩,温言道。   “不,我要吃你。”烬渊不依不挠地依旧抱着殿雪尘不肯放手,任性的口气颇为稚气。   “给我用膳。”殿雪尘轻笑出声,声线如同琉璃相击的清脆悦耳,舒心畅然。   “好好好。”烬渊乐呵呵地揽着殿雪尘走到桌边,看了看托盘上的几盘水果糕点,还有一碗清淡的小粥。   烬渊心里一阵感动,挑眉看着殿雪尘调侃地言道:“我们坎司的御厨换了?”   “不喜欢便罢了。”殿雪尘眼神黯淡,心里有些闷堵,不自然地说着便端起托盘便要离开。   “谁说不喜欢。”烬渊无奈拉住殿雪尘,他将托盘接过来重新放到桌面上,二话不说便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眉心稍皱几分最后还是深吸一口气继续吃着。   “难吃莫要勉强。”殿雪尘摇首,按下烬渊的手担忧地言道。   烬渊放下碗筷,用清茶漱口后拿过方巾擦了擦唇角,他将殿雪尘拉到自己怀里抱着,宠溺轻柔的话语如同花瓣飘落:“这是清安做的罢?”   “嗯。”殿雪尘紧抿嘴唇胡乱应了一声便要从烬渊怀里下来。   “清安,别躲我。”烬渊用力紧缚着殿雪尘,不让对方有机会离开自己半步,他坏笑起来捏着殿雪尘的下巴暧昧道,“莫不是洞房花烛夜后,清安初为人妻,心情忐忑导致胡思乱想?”   殿雪尘心中的烦闷被烬渊的调侃一扫而空,不禁淡笑起来嗔道:“胡话。”   “不过.......清安的厨艺确实需要改进哈哈哈......”烬渊摸摸殿雪尘的脸蛋,肆无忌惮地哈哈大笑起来。   “以后休想我再做早膳。”殿雪尘冷下脸来,不悦道。   “哈哈哈......那我做行了罢......”烬渊宠爱地搂着殿雪尘不顾形象地大笑出声。   “把这个吃了。”殿雪尘一赧,夹起一块糕点便塞到烬渊嘴里。   “像我的清安一样好吃。”烬渊咬着东西吃还不忘绵绵情话地赞美起来。   “少废话,快吃。”殿雪尘轻声嗔道,“等会去主司殿见素子枯。”   “别急,我送你一样东西”烬渊神秘地笑道,他展平掌心,一缕紫色气焰腾然而起最后交缠幻化而成一把素伞。   “要伞何用?”殿雪尘轻笑问道。   “伞名曰息泪。”烬渊温柔地说着,他指尖凭空描画出几个金色的字“息清安之泪,惜清安之泪。”   殿雪尘淡笑着拿起那把素伞仔细打量,清白色伞面唯独一点朱砂红,香木而制的伞柄雕刻着精美的纹饰。   “以后我为清安撑伞。”烬渊把伞撑起,唇边的笑容徜徉舒心,带着少年英气勃发。   依伞而聚,安宁的清晨,安宁的爱,就如同镜花一般的洋洋洒洒,美得如水中之月,石子落入水中,清月破碎得令人心痛。   【坎司·主司殿】   主司殿依旧闪耀着最为尊贵华美的光芒,冰蓝色的地板如同一面镜子,让这地面看似往下扩延千里。   “诸位久等。”素子枯不慌不忙地出现于半空,唇角勾起,负手而立。   “小枯向来准时。”烬渊说着便递给对方一卷文。   素子枯笑意加深,如翻画卷般随意浏览:“这魔书出现得如此突然,”他查看着那魔书卷,一边若有所思地言道,“且从内容来看像是真的。”   “前几日是干尸口中找出魔书木片,如今魔书残卷散播四处,实为诡异。”陌芍华凝眉道。   烬渊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表情严肃认真,沉声言道:“如今民间魔族分为两派,一派气势汹汹要复兴,一派却似很保守。”   殿雪尘的语调平缓不紧不慢:“但两派却并未有严重冲突。”   “肆府,瑞府,期府魔族三大家族也未有动静,似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陌芍华一字一言都规矩万分。   “听说最近修炼魔书法术的魔族莫名其妙地死去,如今倒是少了些支持魔书复兴的魔族。”素子枯道。   殿雪尘优雅地抚了抚衣袂:“这是疑惑之处,如今也不能蛮力制服,当务之急是找出幕后之人。”   “魔书是从西边散播开的,西边是当年八司混战地战场黩武陵。”素子枯道。   “然,亦师留下注意动向,我等去黩武陵,顺道丹木林。”殿雪尘的嘴角微微上扬一个弧度,如踏雪寻梅,芳香几缕但却冰寒彻骨。   【阴界·民间·驿塘】   自从有干尸这一说,民间无论阴阳哪界,都是心惶惶的一片。无论白昼黑夜,街上行者皆惴惴不安,一步三回头。   草药一街向来少踪迹,如今更是罕有来客。   眼下一身形健硕的男子扛着大刀在草药街上走动,神色有些黯然,却依旧不能掩盖那有力稳健的脚步,便是那术马无疑。他身旁还跟着两个扛着麻袋的小妖精,看上去不过一百岁,活蹦乱跳地很是可爱。   他们径直来到未名居前,术马起手敲了敲门,用他那洪亮的大嗓门吼道:“师父?”他从小与幼冥玩,也是一起长大,又嫌先生先生叫得生分,便索性就随着一起叫师父。   见无应答者,他又用力地敲了敲道:“是我啊,术马,来送东西的!”   静默了一会,门内终于传来幽幽而无力的声音,活像招魂的摇铃:“咳咳......进来罢......”   “师父又病了?”术马一脸担忧的推开门。   阴暗小屋里,行且舟正用手捂着嘴巴,常年不见光的手背白得几乎透明,血管清晰可见。   “师父?”   术马奇怪地道,紧接着便看见黑色的血液沿着行且舟手背和指缝的形状,如同沉寂多年的火山喷发,以极快而汹涌的速度涌了出来,那身体细微的颤抖渐渐被放大,无法遮蔽。   “师父,你?!”   术马惊恐地扶住摇摇欲坠的行且舟,对方身体轻得让他有些惊愕。他看着那不断从手指缝隙里渗出的黑血,慌了阵脚。   “去......书房......”   术马浑身紧张得冒汗,几乎是拖着行且舟来到房中,将其放回床上。   “师父,这.....怎么办?!”术马紧张得手足无措。   行且舟的身体颤得愈发厉害,嘴绷得死紧,成了一条线,边缘还不断有黑血淌下宽,松的灰衣袍下精瘦的身体如在烙铁,宛若几乎下一秒就要崩裂般可怕。   他双手紧攥着被褥,几乎是挤出来地道:“你......出去......”   “出、出去?”术马不可置信。   “快......”   “不行,那你怎么办?!”   “出去!!”   行且舟忽然抬起头来吼道,嘶哑的声音。他猛然抬手,袖袍微张,一股神秘莫测的灰色光圈便覆在了周身,即是魔族的治疗术。   那光圈的力量摄人,术马逼不得已步步后退,直到那光圈蔓延了整间屋子,他才一跤狼狈地摔倒在门外,惊疑不定地看着那诡异的屋中,反应过来后磕磕绊绊地爬起来向远处逃去。   屋内的行且舟,似是用尽了全部力气,瘫软在榻上,胸口仍有细微的起伏。过了一会,似是全部恢复过来,他将手覆在胸口上,去探体内的灵脉。   片刻,他嘴角轻勾,扯出一丝苦笑。   【巽司】   良辰不再至,相隔于须臾。空手望凭栏,却各处一隅,落得贱躯,不言此虚。   再忆此时,只恨无惜玉。   幼冥醒来时已日上三竿,光线透着橘香漏进来。   他揉着眼睛,看过那榻边却不见素子枯的身影,他恍惚地从榻上坐起来,一眼便看就那桌面上有宣纸,细细一瞧原是素子枯留下来的笔记,字体隽秀飘逸,龙蛇之笔若惊鸿,想必写者无心而洒脱,但到观者眼中却成妙景。   有事出,勿念。   见字若见君,字如其主,文质优雅,皓水映月,叫他心中怦然而惴惴不安。幼冥将那宣纸工工整整地叠好,再放入衣襟中收好。   有敲门者而入,一小厮作请示状,示意让他去用早膳。   幼冥张张口,欲问素子枯何在,话语却哽在喉咙里回旋了几个弯,终究是咽了下去未出来。他想来既是一司之主,定是没那么几分闲情,自己从前在坎司与烬渊相处,对方虽只是侍司,也有不少琐事,更不提素子枯。   出了风满楼,来到钮慈堂,进门后只见精致的一桌清粥小菜,寂寥地摆在上面。   小厮将椅子拉开,按部就班道:“司主今日有事,道是让幼冥公子先用膳,呆会儿可以在司中随意转转。”   幼冥点点头,又看着这小厮就这么站在自己身边,只觉得有些别扭,于是道:“我想一个人吃。”   小厮偏着头瞧着他,似乎在想何,然后微笑道:“司主叫我伺候好你,我可不敢大意。”   幼冥听闻是素子枯的意思,便也不再说何,一口一口地吃起粥来。那小厮见他生性沉闷,便主动开口道:“小的叫椿萱,原是椿木妖,后来被拂和飖两位大人点化,来到这里。”   幼冥见那小厮也是有礼热情,虽向来少谈论,此刻便也有礼地问道:“你可知你们司主去哪了么?”   “好像去见坎司主了,说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这椿萱也是在殿中呆久了百般无聊,眼下幼冥问何他也就答何,倒是兴致勃勃。   幼冥听闻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眉头皱起,心中颇有酸涩。这若是叫以前的他想来,简直不可置信:他区区一顽石,情绪竟也这般生动,且皆是因一人而起,一人而落,些许动情便是如此,既酸既涩,且甜且苦,五味混杂其中。   ****   巽司中有清泉一池,形似勺状,玲珑飘逸,见之可爱,故谓之勺泉。而此泉所在园虽小,但花草虫鱼,青林翠竹,四时俱备,可谓五脏俱全。此时乃初夏,但闻泉声悠悠如鸣佩环,鸟啼铮铮如银铃,实乃盛景。   幼冥用了膳后便来到这里走走,那叫椿萱的小厮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似乎对巽司的每一处名胜的姻缘始终都了若指掌,看来素子枯选派的这属下还是十分尽职。   两者走到泉边,只见水中清澈,游鱼嬉戏,穿梭自如,而那倒影便在水中的树叶倒影上映了出来。   幼冥看见水中的自己时愣了一下,而后视线有些不自信地移开,似是想起何,犹疑了些许后便对椿萱道:“这里有酸梅酥么?”   椿萱闭上了叽喳个不停的嘴,睁大眼睛看着幼冥:“若是叫厨子做,便是有了,公子想吃?”   “嗯。”   见到司主的宠儿点头,哪有敢不执行的份,椿萱立即飞着出了勺园去找司中的大厨去了。   幼冥看着他走后,再四下张望,确认无人后便在池边蹲了下来。   幼冥就这般蹲坐在池边,表情僵硬地打量着池中自己的倒影,这样看上去就像两个面无表情的孪生兄弟在大眼瞪小眼。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叹了一口气,似是自言自语:“到底要怎么笑......”   他兀自对着池中倒影,脑中开始描绘着素子枯笑起来时的面容,勾勒他嘴角那优雅自若的弧度。   但无论怎么努力,就算把脸都弄痛了,他还是没办法露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笑容。总觉得那脸还是如顽石一般绷着,无半分柔美之感。   “不行。”   他忽然猛地摇摇头,手上的拳头紧握,而后又开始对着那池面发呆,继续艰难的尝试。他心虚地张望了一下,然后又用手去扯了扯嘴角,像捏陶泥一样摆弄着,几经周折,好不幸苦。   忽然额头上的那黑曜石微亮,将专心致志的幼冥吓了一跳。他意识到应是行且舟,便拿起那小石头,手上轻点,那灵光立即听话地在掌心里纵横排列,密密麻麻地攒聚在一起,成了细小的文字。   寒髓鳞。   幼冥愣了一下,然后眸光中重归平静,如一以贯之的那一潭死水无澜。他拳头一握,那灵光立即灰飞烟灭。   随之的,是他身体渐渐化作幻象般的碎片,如同燃烧后随风而去的灰烬,在空气中作扭曲的舞蹈。   “幼冥公子......咿?”当椿萱捧着一盘热乎乎的酸梅酥来到勺园时,便只见那绿水清树,只闻寂静风声,而幼冥早已不见踪影。 第31章 擅闯艮司   寒髓鳞据说是用海龙之鳞与凤凰之髓,拌上千年寒冰融水,于炼丹炉中烧制而成,气属阴寒。此药民间绝无,仅在仙域的艮司,且艮司司主掞燬也不允许外借。   幼冥只觉师父近来要的东西愈发棘手和诡异。从前他便一直帮行且舟收集各种东西来炼药,在烬渊的帮助下也不是难事,但如今要弄到这寒髓鳞可比登天。   但念到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眼下师父之求,他又怎能拒绝,就算是真取不到那寒髓鳞,也得一试。   脚踩流云,不到一刻他便来到了艮司的领地。   艮于八司中代山,层峦叠嶂,厚重沉稳,这艮司宫殿便是建立在阳界的艮岳中,而艮又有静止一说。有诗云,泉可艮,九天之上,九天之下,何所不艮?亦或艮,坚也。总之,在幼冥看来,石堆成山,山中有石,倒是与他本体有想通之处。   念此,他忽旋身一转,袖袍轻掩,灵肉顿然被吸入胸前的黑曜石上不见踪影。那黑曜石用黑绳穿着,一蹦一跳地便跃起来,轻灵着向艮司宫山去。   幼冥以前从未做有过擅闯别司的经历,如今孤掷一注,不抱何希望,却也是走运。他不过变回本体,小施法术,竟就这么突破了这结界,入了艮司宫山内。   远看这艮岳巍峨陡峭,近看便可以看清那怪石嶙峋,青松翠柏掩映期间,偶然有几只飞鸟磔鸣而过。东望红日高挂苍穹,西瞥浮云横贯高峰,南看侧岭连绵若水,北瞟如擎天之柱,百里之外皆是如此景致,没有一丝人迹可循,实有高处不胜寒之势。   他横越中艮司领域的所有山体,却不见一座宫殿,不禁有些疑惑。细细想来便有所明了,念着艮司之宫想必是建在山里,眼下他不过刚入了第一层结界,怕是还要多琢磨些功夫,找到那宫殿的入口。   眼下是走一步算一步,至于那最终的寒髓鳞,他也无法预料会藏在哪里。   忽然在山间天峰处有压迫般的法灵传来,幼冥立即旋身躲在就近的一棵青松后,从那树缝间便看见有两个侍从般的青衣女子手中各挎一竹篮,黑色的发际盘成两个鬟,余下的长而飘然,叫人不注意都难。   他屏息凝视,悄然随着那两丫鬟而去,只见那丫鬟直飞到山间一万丈悬崖边,而后毫不犹豫一跃而下。   幼冥没有犹豫便跟着一道下去,随后跟着她们从悬崖上凹陷进去的一个洞穴而入,入后如进了一道万花筒,五光十色,若彩虹之上的灿烂,不过片刻忽忽眼前一黑,既而一汪繁华之宫映入,这便是艮司宫山。   那两名小丫鬟也是急匆匆,似乎没有发现已被尾随。而幼冥眼下进了这宫殿,不知西东,索性就跟着她们七拐八弯,便来到了一个幽静的宫殿前,可以看见那牌匾为人亲笔书写,作椒兰殿。   幼冥文采不佳,更非饱读诗书,但至少还知道椒兰寓意多子多福,顿时便想到这艮司司主掞燬的夫人。为隐蔽他重新变作一块顽石,静卧在庭院中的树丛,恰对着那屋内那落满珠帘的后窗,可看见屋内影子摇曳,可听到细语缭绕。   “夫人,该用膳了。”推门声响,只听一个小丫鬟脆生生道。   紧接着忽一道瓷碗碎地的声音,丫鬟惊恐的尖叫如箜篌嘶鸣,亮而无力。紧接着那窗下的珠帘猛地摇晃着,从缝间可以依稀地看见一张女子的脸。   仔细瞧来,那女子五官本是娇美,但竟有着一张泛着荧光的蓝色容颜,阴森暗仄,从耳后到鼻尖处还延伸了两道黑色的痕迹,如同被抠挖抓出的伤疤,不禁叫观者毛骨悚然,敬而远之。   若幼冥现在是人形,定会不满地皱起眉头来。见过行且舟多年的装神弄鬼,他倒是不怕眼下这个面容怪异的女子,但依旧是不喜这般。   “救命——救命啊!!”   “快,快叫司主来!”   两个青衣丫鬟手忙脚乱,慌成了满地的碎片,如两只惊弓之鸟,扑腾着翅膀便消失在了椒兰殿中。   珠帘后的女子静默了一会,忽然用手捂住了脸,身体颤抖着,发出细微的饮泣。   伏在草丛中的幼冥见此,不禁疑惑这女子是患了何顽疾,竟使容颜变得如此难堪。他与女子接触甚少,也知她们视容颜如命,若是受损,如损心肝。   不过半晌,幼冥只觉一股强大的灵力将四周的空气都逼紧了一般,正逐渐压榨着气流向他按过来,险些要让他冲破本体化作人型。   好在幼冥修行不赖,咬着牙运灵来抵挡这如怒火般焦心的气阵,他紧闭着眼睛,只觉得灵肉就要冲破黑曜石的舒束缚时,便听闻耳畔一阵低沉而焦虑的男声:“凝眉!”   那股气阵消失,睁开眼看向那珠帘后,幼冥只见那高大魁梧的身影,着一石青锦缎长袍,如青山屹立般沉稳,便是掞燬无疑。   只见掞燬上前将其唤作凝眉的爱妻搂在怀里,轻声安抚,温柔无比:“莫哭,一会儿便好。”   说着他便将那凝眉搂在怀中,抬手覆在其额上,嘴中念念有词着,一道砂色的气流白嫩从起掌心浮现,紧接着蔓延到了凝眉全身。   幼冥一动不动地看着,只见那女子怪异的肤色逐渐恢复了正常的白`皙,脸上也泛起红润的光泽。   只听闻她仍是小声地吸着鼻子,似乎依旧泣涕涟涟:“夫君......叫妾身如何是好......”   掞燬听闻一顿,而后搂紧她道:“无事,眉儿莫担心,本司会医好你。”   夫妻两相互依偎了些许时候,那情意绵绵的话语若微风和煦,吹得院落里的草树摇曳,鸟语花香,掞燬将爱妻安顿好后便迅速走出椒兰殿。   幼冥思索着那寒髓鳞的宝物应是放在艮司最隐秘之地,如今也只能随着这司主走才有可能找到些许线索,于是循身而去,悄无声息地随在掞燬身后。   那掞燬似乎根本未发现他的尾随,一路出了椒兰殿便向北而去。   越过几座迷宫般的大殿,一个拐弯,掞燬忽然消失了踪迹。幼冥心里一紧,立刻刹住了脚步,后退数丈在墙根,隐去踪迹,心道恐怕是被发现了,非有一战不可。   静默了一会儿,他小心地探头,没有嗅到何危险的气息,便这么一点点挪动地来到了方才那条道上。只见前方一座尤为高大的殿楼,堂而皇之的一大块,相比之前那些都较为富丽辉煌不少。   忽然一声低低的笑意便传来,还伴有清响的鼓掌声,幼冥警惕地循身望去。只见一鸦青长袍男子站在长廊那头,摇一把锈金雕琢靛蓝扇,露一抹万年不改桃花笑,闲庭信步地向他走来,正是那砚笑言。   幼冥飞身而起,睁着一双无畏无惧的眼睛看着他。   “我说是谁,原是烬渊的小跟班。”砚笑言以扇掩嘴道,眯着眼睛如狐狸般打量着全身散发黑气的幼冥,“来艮司可是有何事?”   幼冥皱起眉头,不知如何答他这话,眼下看来脱身都是困难。   正当他想着,那砚笑言忽然从背后拿出一张叠起来的纸:“呐,这可是小跟班你掉的东西?”   幼冥见此心中一紧,一摸衣襟中便是一空,那素子枯给他的纸想必是方才用幻术的时候冲力过大,震飞了出去,便飞身上前要夺。   “哎哎哎~”砚笑言早有准备地躲开,笑眯眯道:“小跟班莫要着急,先回答我的问题,就把这给你。”   他话音刚落,两弯尖锐的柳叶刃猝不及防地扫过眼睫,险些要将那睫毛割下。砚笑言后退几步,依旧是笑面虎的模样看着全身都是寒气的幼冥,眼中微微惊讶。   “拿来。”幼冥再次刷刃而上。   “小跟班生气了?难得呀。”砚笑言将扇平铺,筑起一道围灵,来了兴致便将那纸打开道:“不知这是什么宝贝呐。”   幼冥见他这般要打开,忽然猛地发力,数道利刃从额上石子破出,竟生生把砚笑言的围灵冲破。   “小跟班你生气啥,擅自闯入艮司的是你,我还没计较呐。”砚笑言手握扇子还击,轻敌的他在一开始便没有多留意对方的招式,如今自己接招竟逐渐变得困难起来,这样耗下去并非良策,便开始晓之以请动之以理。   幼冥根本没将他的话放进耳朵里,他眼里只放得进砚笑言手中的那纸,手中的灵光愈发耀眼渗人,几乎要将砚笑言吞噬,喻示着攻击达到顶峰。   砚笑言脸上的笑意渐渐褪去,此时一道身影便已横贯在他与幼冥之间——石青色衣袍的魁梧男子背对着他,直视幼冥。掞燬那惯有的严厉而探寻的阴狠目光在幼冥身上来回扫动,不言自威。   幼冥握着手中的那纸条,抿起嘴唇,心下有些不知所措。   “幼冥。”掞燬很肯定地念出他名字,让幼冥耳中一阵阵发怵。   他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就像不喜欢照镜子一样的怪癖。他向来便是这么古怪沉闷的石头,也难为对方会记得这拗口的名字。   “司主,”他身后的砚笑言开口,“这烬渊的小跟班今日莫名其妙地闯入艮司,我问他话也不说,还为一张纸闹脾气呐。”   “为何不说话。”掞燬皱眉,眼中异样的光芒一闪而逝,然后打量着眼前这默然不发的男子。   幼冥眼下只知晓师父交代的任务恐怕不能完成,心里烦闷得慌,哪想出何理由来回答。   “你跟着本司时,本司就已经察觉。”掞燬眯起眼睛道,“你身为魔族,既与烬渊要好,本司便也不好拂了烬渊的面子为难你,只是你为何如此得寸进尺?”   “司主还是别问了。”砚笑言打了个哈欠,“这小跟班就是个哑巴,不到关键时刻撬不开嘴。”   掞燬听闻冷笑一声:“那本司便看看他怎样才能张口。”   幼冥听闻心中一惊,脚尖一点便要飞离这是非之地。而掞燬反应得更快,立即念咒布下坚不可摧的结界。   幼冥抬手反击,掞燬一把握住了他那一弯柳叶刃,紧接着便顺着那武器的形状将自己的灵冲迅速袭向前者。幼冥欲放开手,却发现持刃的手如同粘附在上面一样动弹不得,还未有别的动作,掞燬已经抓住他另一手,那有利的铁臂让他动弹不得,挣脱不已,脸色都欲扭曲起来。   “司主?”   从后面赶上来的砚笑言一脸疑惑地看着掞燬的举动。后者给了一个眼色,他立刻会意便要放迷药。   好在那迷药渐渐奏效,幼冥也失去了意识,那体内的气也随之压抑下来,身体一瘫软便倒下去。掞燬放开了扼住的手腕,将幼冥扶住,他抬起双手,光芒从袖袍出,若泉涌刹那,两袖之光分路从头尾将幼冥全身覆盖,仿佛给这顽石镀上了一层柔和的色泽,那生硬的面容也温软起来。   蓦然,幼冥眉心处渐渐出现了一个黑点,掞燬见此手一颤,然后似乎在压抑着何,在百般尝试后又徒劳地放下来,他脸色阴沉下来,那眸光中尽是不可置信:“怎么可能.......”   “司主?”砚笑言疑惑地看着掞燬的行为。   “将他带到清河殿,喂下三日眠。”掞燬轻叹一声。   “三日眠?”砚笑言疑惑,不解他为何要让幼冥沉睡。   “去。”掞燬语气严厉起来,不容置疑,将幼冥交给他:“本司出去一趟,你把他安顿好。”说完转身消逝。   “这......”砚笑言扶着昏昏沉沉的幼冥,看着司主消失的地方,只觉一个头顶两个大。 第32章 丹木林遇   【民间·丹木林】   正因为一千年前那一场几欲毁灭两界的八司混战,黩武陵方圆百里寸草不生,瘴气弥漫,土地干涸,一道道深深的裂痕如同错综复杂地布满整个地面,无边无际的枯木残枝,时不时几只秃鹰停歇,嘶鸣一声割裂污秽的空气,唯有一处丹木林生长在这荒凉的土地上,颇为奇特。   一众刚步入荒地便被几名幻化而出的侍卫拦着,为首的打量了一下这一行人,看到对方衣着出众似乎不是平常小妖小魔。   “诸位请见谅,前方为潇府领地,闲者不得进入。”侍卫抱拳道。   “仙族也不可?”素子枯作揖,逐渐幻化出巽司令牌,浮于半空,他朝着那侍卫偏头轻笑,无辜而文质彬彬。   “仙族?”那侍卫看着那如假包换的仙族令牌一愣。   “若不行,请你们族长出来一见。”素子枯微笑道,同时收起令牌,如若谈论月色尚好。   “小的有眼无珠,请大仙恕罪。”侍卫一惊连忙跪下。   殿雪尘淡雅如一盏袅袅清茶,他轻缓地言道:“我等进黩武陵查案,不会妨碍狐族之事。”   “是,大仙请便。”   很快那侍卫便也消失无踪,一行顺利地进入荒凉之地。   “清安倒是很适应这民间之地。”烬渊嘻嘻哈哈地调侃起来,伸手捏了捏殿雪尘的脸蛋。   殿雪尘自然地反手一掌打向烬渊,浅茶色的丝绸锻衣轻转飘扬,如同茶花淡雅而开,胜却朝慕轻烟,暮中缕花。   “前方是丹木林,穿过丹木林便是当年的战场黩武陵。”殿雪尘指了指前方。   “那走罢。”烬渊宠溺地看着殿雪尘颇有些憋笑,猝不及防地偷香一口。   一行走入了一个看似普通的森林,周围都是高大的树木,只是有些树干竟然被削去些。   素子枯认真地抚着那有缺口的树干道:“这里或许便是被削下制成魔书木片。”   “看来只是很普通的木片。”素子枯拍了拍那树干,树轻摇了几下,忽然落下一枚扳指,蓝玛瑙镶嵌其中,一看便知不是俗物。   烬渊只觉这扳指颇为眼熟,他捡起看一下后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哟,忘川大人的扳指居然在这。”   “忘川难道也来查此事?”素子枯疑惑道。   “没想到他如此热心。”烬渊皮笑肉不笑。   “忘川这扳指在四日前便不见了,亦师还将此事作为公事禀告过。”殿雪尘眼波微动,幽幽地言道,似乎暗示着一些不可思议的假设。   “你们可知离司炽印殿的事。”素子枯突然说道。   “嗯?”   “是月声后来跟我说的,雪耳蝠袭击了炽印殿。”素子枯微微凝眉。   “雪耳蝠怎会突然袭击仙域?”烬渊有些诧异。   “兑司能控制召唤灵兽。”素子枯意有所指地说道。   “忘川吗?可有证据?”殿雪尘脸色一冷。   “身为兑司司主,忘川没有理由做这种事罢?”烬渊也有所怀疑。   “也只是猜测,我还在查。”素子枯闲闲地言道。   “嗯,眼下先去黩武陵罢。”殿雪尘颔首道。   烬渊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那扳指便揽过殿雪尘飞身而离去。   出了这丹木林便重新回到荒凉土地上,依旧的枯木干泥,秃鹰嘶鸣,似乎一切生灵都不会喜欢栖息在这毫无生气之地,宛如一片被世间遗弃的土地。   一行飘飞游荡在这枯木桩之间,突然前方不远处的一个枯木桩边上倚坐着一个兀自饮酒的男子,他一身简单普通的石竹色布衫,头戴同一色系的方帽,衣袖潇洒不羁地卷起露出有力的手臂。   男子抬起头看向三个不速之客,起身作揖:“不知在下是否叨扰了诸位?”   面前的男子,容貌俊朗清秀,偏偏儒雅,而让大家惊讶的是那男子竟如素子枯那般有着枯叶色的眼瞳,如沉淀的朽木。   “你是谁?”素子枯紧紧地盯着那男子。   “在下弥珞生,不过是一名游仙。”男子毫不掩饰地言道,即便他正是一千年前被剔仙脉,革仙位的前任巽司司主。   “你便是弥珞生?”殿雪尘警惕地看着他,他便是杀害自己父亲的弥珞生,说起来还是初次见到他。   “正是。”   “原来是叔叔。”素子枯虽有疑虑,但也温文尔雅地作揖道。   “叔叔?”弥珞生似乎有些异样。   “巽司前任司主弥珞生,与本司父亲年宪一为亲兄弟,本司素子枯。”素子枯解释道。   原千年前的那场变故,巽司主弥珞生被革除,逐出仙域,司位便让于其兄年宪一。年宪一本是逍遥的人,但也不得不接任,后来素子枯成年后便接管司主之位,年宪一才如释重负。   “原来如此,那他们?”弥珞生疑惑地看向烬渊和殿雪尘,迟疑道。   “殿雪尘,幸会,他是愚弟烬渊。”殿雪尘微微颔首介绍道。   “幸会。”烬渊潇洒地抱拳言道。   “有礼了。”弥珞生温和地笑起来,似乎对那二者有某种异样的情感。   “你怎会在此?”殿雪尘一针见血地问出重点。   “在下与蚩律千年的好友,如今也常常来这陪陪他,刚好在下与这侍卫熟稔。”弥珞生苦涩一笑,带着些不为人知的悲哀,他继续道,“蚩律并非在下所杀。”   “虽然本司也不认为单凭你便可将父亲置于死地,可其他几司都指证是你所杀。”殿雪尘不为之所动,依旧公事公办般将疑点道出。   “且父亲身中三阳道经法。”烬渊补充道,一眨不眨地看着弥珞生,将其所有细微表情收入眼底。   “据在下所知,三阳道经法早已被巽司弃置,在下当年并未习得此法术。”弥珞生神色一怔。   烬渊若有所思地看着弥珞生,心底疑惑这弥珞生怎会如此情绪激动,难道只是因为能洗清自己的冤屈?   “司主大人,不知可否能让在下见一见蚩律的遗体?”弥珞生看着殿雪尘,眼眸依旧带着一抹道不明的哀伤。   “父亲遗体便在黩武陵北面的玄观洞。”殿雪尘颔首同意道,若父亲当真不是弥珞生所杀,那弥珞生便是当年一事的目击者,定会有所线索。   “多谢。”弥珞生感激万分地看着殿雪尘,目光变得慈爱温和。   ****   黩武陵北面有一个洞穴,被重重结界隔绝,千年未曾开启。暴风不停地自那洞口呼啸而出,魔鬼厉叫那般恐怖。   殿雪尘破除结界飞身进入洞内,其他人紧随其后。洞内一片漆黑,只要耳边呼啸的寒风,也不知走了多久,当他们从洞的另一边出来后便是一片冰雪天地,常年积雪,寒冷异常,天地间一片灰暗,天空压得很低,像是要将众人吞噬。   殿雪尘一路不停,筑起灵力圈便飞入冰河里,一路往冰河深处漂游而去,很快便看到河底有一个岩石洞。岩洞内并无水汽,是一个看似普通的河底岩洞,但这岩石却是世上难求的玄观岩,能保尸身千万年不腐,容颜不变。就在那洞穴中央的石床上,躺着一名身着褐色华美服饰的男子,男子容颜英俊朗致,就如此安静地沉睡在河底石洞千年。   “可还记得我?”弥珞生抚着蚩律的面庞温柔地唤道,带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柔情爱意。   殿雪尘直言道:“父亲掌心有白点,那是三阳道经法遗留而下。”   弥珞生回过神来,他轻轻执起蚩律的手查看:“当年在下与蚩律见面,但突然失去意识,待在下醒来之时便看见蚩律的尸体就在身边,紧接着其他六司汇集过来。”   “你的意思是,杀害父亲的凶手竟然能将你弄得失去意识?”烬渊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   弥珞生微凝眉心,颔首道:“不知可否容在下仔细查看尸身?”   “请便。”殿雪尘颔首道。   “多谢。”弥珞生感激地说着便认真地查看起来,看到挂在腰间的小铜铃,唇边扬起一抹痛苦哀伤的笑容,他从自己腰间取下一个一模一样的铜铃,两个铜铃似乎是完美的一对。   两个铜铃相感应发出金色的光芒,两道金色的光芒如同凤凰重生一般纠缠不息浮于半空,几个金色的字如梦似幻地幻化而出,诉说着千年迟到的一语,上书:   “明语无须难过,好好活下去。”   一千年到如今,似乎每一分情意都会被时间消磨,淹没,甚至吞噬,但迟到千年的一语却依旧柔情如昨,炙热的泪珠从弥珞生干涩许久的眼眸滴落而下,如同树枝上最后一片坚强的枯叶被一丝清风吹落。   直到那金色的光芒褪去,一切恢复如常,石洞内气息依旧压抑难受。   “这有个紫钗。”素子枯抬手,运气挽起起角落处的一个步摇紫钗。   “是芊林的紫钗,当年在下失去意识前芊林也在,醒来后芊林还在昏迷中。”弥珞生神色一闪狠戾,依旧温和地言道。   “芊林?姑姑?”烬渊一愣,惊愕道。   “本司的姑姑芊林在千年前八司混战之时消失无踪,到如今也没踪影。”殿雪尘淡淡道,似乎说着一件很平常的事,无半点波澜。   “难道她失踪是为了隐藏当年蚩律之死的真相?”素子枯思索道。   烬渊接过那紫钗,瞬间一道甜甜的迷香萦绕鼻间,他轻笑道:“蝶香,狐族潇府独有的名贵香料。”   “小渊倒是很清楚这香料,莫不是有哪位美侍是这潇府的小狐狸,还让小渊念念不忘?”素子枯轻笑调侃道。   烬渊神色一紧,安抚地看着殿雪尘而后解释道:“砚笑言那家伙总喜爱收集小妖精,我无意间从他那里知道。”   “既然如此,去一趟潇府。”殿雪尘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烬渊,冷傲地言道。   “请让在下跟随。”弥珞生抱拳诚恳地言道。   殿雪尘、烬渊和素子枯对视一眼,相继颔首同意。   弥珞生微微一笑,他回首看向那长眠于此的男子,在他额间落下一吻:“无论谁是凶手,我都不会放过他。”   年年月月,玄观洞再次陷入沉寂,石床上的男子沉睡千年,带走世间一切烦恼却带不走一份无法触及的爱,给生还者留下深刻带血的伤痛。 第33章 狐族之隐   就在那黩武陵东面,有一座郁郁葱葱的山,山体不高但却绿树成荫,千百种名贵树木在此茁壮而长,颇为清幽闲适,宛若世外桃源。一行落到山脚处便看到两个高高的雕刻祥云灵狐的恢弘阙台在云雾之中若隐若现。   以仙族的身份毫无阻碍地通过阙台侍卫的检阅,被恭恭敬敬地侍奉着引上山腰,潇府便是建在那山腰处,云雾间亭台楼阁,不似宫殿般金碧辉煌,倒是典雅舒适,青林翠竹,清泉石上。   潇府上下早已在宫门前等候,为首的是一名稍显妖媚的成熟男子,勾魂的美眸却阴晦杀气,一袭贵气的赤红绒衣,以白色的狐绒修饰衣角,乌黑的发间别着几缕白色的狐毛。   “潇七见过诸位大仙。”男子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道,目光扫过烬渊竟带上些诡异的情愫,是爱亦或是恨?   烬渊淡淡地点了点头,眼神却略显飘忽更是有些不敢对上潇七的目光。   殿雪尘自然感觉到烬渊和潇七之间那种诡异的气氛,扫了一眼烬渊后便拿出那紫钗步摇平静地言道:“你可认得此物。”   “不知大仙何意。”潇七依旧彬彬有礼地言道。   “本司的姑姑芊林可在府上?”殿雪尘继续问道。   “既是尊贵的仙族,怎会在吾等狐族之处。”潇七微微一笑,似是嘲讽般。   “既然族长如此肯定,让吾等直接搜,可敢?”素子枯悠然言道。   “若大仙找到芊林便请离开,恕我族无法接待诸位。”潇七面色无改,坦然直白地言道。   “然,他们交给小枯和小弥了。”烬渊朝素子枯和弥珞生眨了眨眼,直接飞身进入潇府,殿雪尘也紧随其后。   “委屈诸位在此等候。”素子枯慢悠悠道,在这周围设下结界。   “你是年宪一的长子?”   素子枯未料到弥珞生竟主动开口与自己攀谈,他淡笑,生疏有礼:“然,叔叔。”   “可否透露年岁?”   “七年前方过一千。”素子枯倒也不避讳,仙域中知晓他生辰的人不在少数。   “那宪一眼下......怎么样?”弥珞生问及此有些犹豫。   “父上向来喜欢垂钓下棋作画,眼下也是成日如此。”素子枯恍然记得,幼时他与拂、飖二者的风雅情趣都是年宪一教的,父亲和蔼可亲,总是与他们打成一片,真不似个司主的模样。   弥珞生表情未有太大起伏,他转移视线,忽然看向素子枯右手的食指,眼神经过短暂的迷茫后是拨云见月的突兀和灵醒。但这变化太快,如小鱼倏忽促而掠过水面下的浅层,转瞬即逝。   “巽司主这玉戒倒是雅致。”这正式的称呼也是疏离,还带了些试探。   素子枯抚了抚自己手中的玉戒,调侃道:“叔叔莫要如此客气——此乃本司身上之物,从小即有,不过是与平安锁之类的孩童物一样罢了。”   “原来如此。”弥珞生轻颔首,将手背后,负手而立。   掩饰住的,是衣袍下面颤抖而紧握的双手,如得了疟疾。   *****   烬渊和殿雪尘进入潇府,兵分两路搜查整个府邸。府邸很大,由春熙,夏绵,秋鸢,冬凝四个园子组成,建筑群蔓延整个山腰。   烬渊飘飞着仔仔细细地查寻整个春熙园,突然撞到一个柔弱的身子,似有东西落地之声,他连忙转头却只望见一抹绿色的衣角消失在转角,而一支红玉簪落在地面。   烬渊捡起玉簪,只见那玉簪为简单的祥云刻样,淡雅颇有韵味,但右上角却破损了些许,是一支裂簪。   想着定是方才自己撞到潇府的哪位小公子,奈何自己有急事便将玉簪收起,打算完事后再寻玉簪之主,这些想着便重新将心思放到找人一事上。   有些事,便是如此顺理成章,如此不值一提,如此机缘巧合。当烬渊当真遇到这玉簪之主,他才知道何为注定,他没有任何办法反抗命运与他开的玩笑。   夏绵园就像一个被山石包围起来的秘密园林,萤石块筑起高高的围墙,怪石嶙峋,而越过高高的石墙,里面却是一个悠然小村般的舒适,石头上长出神奇的紫色植树,紫意包围着木宫殿,更是阡陌交通,一派田园之景。   烬渊被这如此隐世之处吸引,看惯了恢弘贵气的宫殿,如今这田园小木屋让他眼前一亮,身心舒爽,确有一番心随平野阔。   这时,一阵浓郁的蝶香飘来,他神色一冷,随着那蝶香一路而去,最终来到一间竹篱小木屋前。推开木门,他见一名黄衫女子坐在紫树下捣药,银练色的发丝盘起几缕,银钗装饰。   烬渊了然,轻轻扬起嘴角,他缓步走向那女子微微躬身优雅一礼道:“烬渊见过芊林姑姑。”   *****   殿雪尘似乎走进一个山谷,山谷树木青黄交接,层层叠叠。   葱葱清湖,袅袅水烟。灼灼花华,翩翩蝶舞。低触白芷香兰,高瞻青鸟古树。远落墨山金鼎,近坐四沁灵石。俯青石楚天面,仰宇宙日月光。有上水自无尽青天萧萧而来,不尽花海蝶舞姗姗自可惹怜。   殿雪尘停下脚步,仰头看了看那如细针一般自清空垂下的雨丝,想到杯黎不准自己淋雨便幻化出那把素伞。   一伞撑起隔绝天地雨丝,握着伞柄似乎还能感受到对方掌心的温度,殿雪尘不禁淡淡地笑起来颇有些无奈。   他打伞飘飞而行,只见眼前那野花丛中有一块较为巨大的青石,一名衣着朴素的老妇盘腿而坐,青石上还放着一根灵狐刻纹的拐杖。   殿雪尘微微凝眉,飘飞到那老妇身后,平静地看着她。   老妇似乎感觉到那道平淡的目光,她放下手里的鱼竿,拿起拐杖艰难地起身,还颇有些哀怨苍老地言道:“浅儿,怎不来扶一扶姥姥?”   殿雪尘纹丝不动,冷漠地看着眼前老妇艰难挣扎地站起来。而那老妇撑着拐杖转过身,她眯了眯眼睛轻咳起来走到殿雪尘面前,轻叹道:“浅儿走罢。”   “你是谁。”殿雪尘淡漠地言道,那话语清冷似乎是浸泡在雪水之中。   老妇一愣,他打量着殿雪尘的容貌,突然,她不可思议道:“你.......你不是浅儿?”   殿雪尘不语,依旧平静无风地看着眼前惊恐万分、自言自语的佝偻老妇。   那老妇眯起眼睛,颤抖地伸出布满皱纹手捻指算着,突然她似乎知道了何,好像殿雪尘与她有何不共戴天的仇恨,她指着殿雪尘怒不可遏道:“竫衫你这个孽障还敢回来!”   听闻“竫衫”二字,殿雪尘那千年不变的淡漠表情有了些裂痕,他知道夜尚晞心中的挚爱便是潇府主祭竫衫。   “滚!你不配是我狐族主祭!”老妇大吼起来,颤抖着握起拐杖便要往殿雪尘身上打去。   殿雪尘轻飘躲过,他不悦地皱起眉心,深深看了一眼那老妇便凭空消失,徒留一阵幽香混着这里的繁华,更为醉心。   那老妇嘴唇轻颤,眼中的恨意还未消散,这时远远走来一名绿衣男子,他规规矩矩地走到老妇面前跪下,低眉顺眼道:“荀浅见过妄之副祭。”   “浅儿无须如此大礼。”那唤作“妄之”的老妇长吁一气,心疼地将那男子扶起来,他看了看那男子的发间疑惑道,“浅儿,你的红玉簪去了何处?”   男子提手抚了抚发间,低着脑袋恭敬道:“许是丢了。”   妄之捻指再次卜算起来,苍老的面庞带着些惊恐悲哀,步履蹒跚地拄着拐杖轻叹道:“罢了,回去。”   “是。”男子颔首便跟在妄之身后离开。   山谷空响一声雀鸟鸣叫,生长千年的芳华败谢,留不住半分艳色,言不尽纠缠三生的恩恩怨怨,若仙音而存,必是独为三生三世而奏的一曲空弹。   暮雨子规,玉簪错落,逝落三生道不明。黎明渐行本难书,清尘相离无可奈。   盏盏青灯,缓缓照浮,燕雀莫理尽缘路。散尽生世情何归,予以倾世不离弃。   ****   当殿雪尘按着烬渊传来的消息落到夏绵园之时,素子枯已经在木屋院子里,而那黄衫女子自顾自地坐在树下捣弄着香料。   “姑姑。”殿雪尘遵循礼数唤道。   女子停下手中的活缓缓起身,缓缓道:“一千年了,尔等还在纠结着哥哥的死?”   “姑姑,那是我的父亲,自然要一查到底。”烬渊好笑地瞪着那女子,也就是蚩律的妹妹芊林。   “坎司前司主之死对巽司和坎司都有所影响,请芊林姑姑将真相相告。”素子枯有礼地作揖言道。   这时弥珞生神色着急地快步走到芊林面前冷声道:“郡霜,当日到底发生了何事?”   “明语?”芊林惊愕地看着面前的弥珞生,有些不可思议地愣在原地。   “郡霜!”弥珞生皱起眉来,用力抓住芊林的肩膀厉声道。   “明语,你还是放不下哥哥。”芊林轻叹道。   “当时我突然没了意识,可你在现场,定知道发生了何事。”弥珞生坚定地言道。   “殁零。”芊林轻启嘴唇,道出的二字让在场众人无不露出惊色。   “你说何。”弥珞生脸上一寒,眼眸中散发出一阵摄魄杀意,与之前判若两人。   “你失去意识后殁零便出现,他以你的性命威胁哥哥。”芊林似乎很是疲惫地缓缓道出,“哥哥为保你便散去灵力,最后殁零以巽司三阳道经法杀了哥哥。”   “哈哈哈.......殁零哈哈......”弥珞生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起来,笑声响彻九天带着浓浓的恨意,眼眸的杀意混着怒火似乎要将这里毁灭。   “殁零本打算将我也杀了灭口,可突然他浑身燃起火来,最后消失了。”芊林继续将掩藏千年的当年往事诉说出来,尘封已久的真相渐渐浮出,最终大白天下。   而殿雪尘听闻芊林说起殁零居然也是和夜尚晞一样,在同一日浑身烈火焚身时有些惊愕与不可思议,很快便也掩去那一瞬的失态。   “为何姑姑不早些将此事说出?”素子枯问道。   “哥哥怕我有危险,死前让我远远地离开仙族,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看,故我离开后便与世隔绝,不再过问世间事。”芊林言道,“若不是你们来找我,我也不会说出这件事的真相。”   “能与世隔绝也是福气。”烬渊突然颇为感慨地言道。   “叔叔呢?”素子枯环视四周发现弥珞生居然消失不见了。   “明语不能接受哥哥因他而死也属正常,当年他和哥哥相爱,但哥哥对嫂子和清安你有责任,不能回应明语的爱,也算欠了明语。”芊林颇为同情地言道。   此话一出,一众都有些尴尬不语。   “此事也是彼此,”素子枯开口打破僵局,他向来对□□风轻云淡不过玩尔,此时索性不避不讳:“想必,弥珞生之妻也是可怜者。”事实上,他也不知弥珞生是否有妻子,自从其被驱逐后,与其有关的一切也被掩藏得密不透风,连同当年风满楼重建,永远深埋地底的旧迹。   “尔等回去罢。”芊林摆摆手,衣摆轻摇便飞如屋内,紧闭屋门。   “如今巽司之人是不会三阳道经法的,但殁零却会此法术,而那干尸恰恰是身中三阳道经法,环环相扣。”殿雪尘突然一言让整个气氛冷凝下来,似乎揭秘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若依此推理下去,干尸一案很大程度是殁零所为。   素子枯刚欲开口否定,但最终却没有道出一言,他眼神变得深邃似乎在置疑一些事情。   “如今此处也找不到何线索,先回仙域罢。”烬渊提议道。   “嗯。”素子枯颔首道。   紫意袅袅的夏绵园恢复以往的清净安宁,一切凡尘俗事到了这里都会被一点一点埋没在土地里,沉沉地长眠,世外之源保持一方净土不被污染。 第34章 难抑生疑   烬渊一回到坎司便被奚兮告知幼冥被掞燬软禁起来,他二话不说便通知了素子枯,然后去到了艮司。   “大熊熊~~你来啦!”稚嫩的叫唤远远传来,一个小女孩穿着粉红色的小衣服朝刚刚现身的烬渊翩翩飞来。   “杺儿,又漂亮了。”烬渊将那小女孩像是拎小猫一样拎起来抱在怀里,啧啧赞美道。   “迹杺儿,你又在胡闹了。”沉厚稳重却慈爱的声音不大不小地传来。   “掞燬。”烬渊看向来者,打了个招呼。   “爹爹~”迹杺儿欢乐地又跳下来跑到掞燬面前,软软地叫道。   “杺儿情况还好,我为他输了些仙气。”烬渊冷不丁地说道。   “有劳。”掞燬颔首,眼眸中浮现出一些异样。   “幼冥,到底是怎么回事?”烬渊开门见山,直接言道。   “他无故闯入艮司,如今魔族崛起一事轰轰烈烈,不得不防。”掞燬公事公办地回道。   “只是如此而已?”烬渊微拧眉,意有所指道。   “他是最后一个被附着的灵体。”   “怎么可能?”烬渊脸色一冷,不可思议。百年前自己偶然之中发现迹杺儿体内有一股非同寻常的暗黑之气,数次逼问之下掞燬说是因为他练功不小心走火入魔,虽然已经尽力控制但还是让几股暗黑之气散了出去到处乱窜为祸,其中一股打入了妻子凝眉身上,一股打入了迹杺儿身上,一股窜到民间打到了落祁阁小倌龙儿身上,还有一股不知所踪,他也一直在寻找。   百年来掞燬尽力以自身修为仙气为妻女、龙儿净化体内的暗黑之气,后来烬渊仗义相助,也用自己的修为定时为迹杺儿、龙儿净化。   然而掞燬这番说辞是真是假,烬渊宁愿相信是真。   “启禀司主,巽司司主到。”一名小侍出现跪下言道。   “请他到本司书房。”掞燬招来了个侍女让其抱走怀里的迹杺儿,一边吩咐道。   “大熊熊别走嘛!”迹杺儿挣扎起来朝烬渊大大地张开手臂,不开心地嘟囔起来。   “杺儿乖,明天我再陪你玩如何?”烬渊摸摸迹杺儿的脑袋,温柔地哄起来。   “那明日杺儿和去坎司临宫找大熊熊!”迹杺儿心情开朗起来,哈哈大笑道。   “好好好,杺儿回去背好法术,明日大熊熊检查。”烬渊捏了捏杺儿粉嘟嘟的小脸蛋,笑嘻嘻道。   迹杺儿被侍女带走后,烬渊和掞燬对视一眼便一起走去书房。   *****   素子枯走进来的时,脸上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笑意,开口直入主题:“可否将小石头交出?本司要带回去了。”   掞燬吩咐仆从递上一盏清茶给素子枯,有礼道:“本司只以为他是烬渊的跟班,没想到又成了子枯的人了。”   素子枯端起茶杯浅尝一口,然后才开口:“司中小厮见到他进了艮司,暂先不管他有何过失,掞燬你这般关着是没有半点儿意义罢。”   掞燬看着对方那双枯叶色的眼眸:“不是本司不放,只是幼冥眼下还在昏迷,实是未醒来。”   素子枯走近一步,眉宇轻佻,风流倜傥:“虽说小石头贪睡,也不至于能睡这般久。”言罢拂袖做了个“请”的手势:“前面带路。”   “然。”掞燬沉声应答。   三人来到清河殿,只见幼冥木头一样坐在屋子里,他看是素子枯,微微一愣,表情是尴尬、忐忑各种复杂情绪的糅合。   素子枯上前握住他的手道:“几日不见,小石头竟然跑来艮司。”   幼冥闻言便不吭气,素子枯见此便再次开口道:“为何把椿萱支开了自己跑来艮司了。”   掞燬以为他又要扮哑巴,不料幼冥淡淡开口:“师父要寒髓鳞。”   素子枯微微蹙眉:“这寒髓鳞是艮司的宝药,只供司中使用,你师父要寒髓鳞作何?”   幼冥沉默下来,在思考能否告知。   “可有代替之物?”素子枯接着问道。   “师父定是找不到,才会要寒髓鳞。”幼冥板着脸道,他刷地站起来,神色冷峻,几乎冰封,寒声道:“还有,那纸你还未还我。”   掞燬顿了顿,才反应过来他指得是何:“应是在砚笑言那家伙手里。”   “那是何东西?”素子枯和烬渊疑惑,恰好此时砚笑言嬉皮笑脸地走进来,将那纸递给素子枯,吆喝道:“这可是小跟班的宝贝呀~就为了这纸跟我和司主都杠上了呐。”   素子枯的心情忽然甚好,自己无意间的落笔,竟成了对方珍视心中的宝物,这样想来,他那份惯有的骄傲和物空一切的无上尊贵,顷刻间满贯。   他搂过一声不吭的幼冥,柔和道:“各司中都有禁忌,既是拿不到寒髓鳞,不如你再去问问,可否有别的替代?若不成,再来跟我说,我会帮你想办法,你觉得可好?”   幼冥抬眼看了看素子枯,而后又瞧了瞧身旁烬渊和掞燬的眼色,紧握的拳头转了转,最后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艮司主,本司愿为小石头作保,如今艮司也未有损失,今日之事看在本司的面子上,便作罢吧。”素子枯彬彬有礼地作揖说道。   “今日之事,便到此罢。”砚笑言率先打破这沉闷气氛,笑哈哈地说道。   “既然巽司主作保,那便罢了。”掞燬点点头。   “那我们告辞。”素子枯微微一笑,带着幼冥告别而去。   【巽司·风满楼】   蹲坐在廊柱后的椿萱听闻有动静,一看是自家司主回来了,立即跳起来:“司主,你可回来哎?幼冥公子这是.....”见到素子枯严肃的神色,这椿树妖立刻噤声,眼巴巴地望着自家司主。   素子枯抱着已经昏睡过去的幼冥进了屋——这小石头看着瘦,抱起来可一点也不轻。椿萱毕恭毕敬地跟在身后,就是他昨日把幼冥弄不见的,如今也是胆战心惊,巴望着司主莫要怪罪。   “你先回去,待他醒了后再带去用膳。”   “是。”椿萱立刻应答便退了出去。   素子枯将幼冥放在榻上,帮他掖好了被子后便坐在那里不动了。他枯叶瞳眸中波澜万顷,似乎有很多人事若大浪淘沙般掠过,最终留下些确切地痕迹。   他仔细端详起幼冥——眼下他对这男子的万千思绪复杂,一时竟无法理清。   那次在死界火焰中的一瞥,至今仍挥之不去。但仅此一次,后来种种,却有无从寻起那日的丁点迹象——幼冥虽内敛,但心绪单纯,那细微的神情都刻在脸上,自己都能瞧得出个所以然,阅人无数的素子枯实在无法找到那日在死界的半点痕迹。   正当素子枯思索着,忽然幼冥仿佛在梦呓呢喃,他小心凑过去仔细辨认对方的话。   “师父......炼药......”   “炼药需要什么?”素子枯温柔地悄声引导。   “寒髓鳞......”   素子枯脸色一冷,听门外有动静,是拂和飖,于是便轻悄地飞身而出。   那风满楼的廊上正是站着两兄弟,神色难得的严肃。   “何事。”素子枯眯起眼打量他两。   “哥哥,我们在圣寰郊外的探明洞里看见了上回那只蜘蛛精。”拂认真道。   素子枯神色一凛,示意他们继续说。   “但并未在其身上发现异样。”飖眉头紧皱,“总觉得这不甚妥,哥哥你说......”   “先跟进其行踪,切莫打草惊蛇。”素子枯言道,眉头也深皱起来,轻挥衣袖道:“待本司忙过这些时日亲自去查。”   “是。”拂和飖对视一眼然后退下。   夜里。   洛仙殿中月光如练,仙如月,夜过半,疏星几点,明月当空照。   庭中闲步的仙人翩然落到春花之中,若兰色长袍垂地拖曳,手中握着一盏暗红的宫灯。宫灯四面菱角,分别雕刻着日月星辰,灯内浮着一抹幽蓝火团,冉冉光芒,流泻着寒冷的气流。   “杯黎,你说死后可还能有记忆?”殿雪尘徐行,漫步庭中。   “不知。”烬渊跟在殿雪尘身边,眉眼含笑地看着身边的男子,“你说我们上一世是何样?”   殿雪尘淡雅地笑起来道:“春花秋月,自有圆缺;朝露寒雪,日出而竭;红尘流水,芳华梦歇。”   “碌碌庸庸,世间云烟过眼,得清安一心,不枉此生。”烬渊吻着殿雪尘的额,缓缓而道。   “当真?”殿雪尘轻笑几声。   “当然,我猜清安上一世定是只小狐妖。”   “胡说。”殿雪尘嗔怪地瞪了一眼。   “很像哦,特别是晚上。”烬渊轻眨眼眸,意有所指。   “放肆。”殿雪尘脸上一红,不自然地轻咳着便转身飘走。   烬渊眼疾手快,双手一揽便从后将殿雪尘拥入怀中,温香入怀,清香四溢。他将下巴垫在殿雪尘肩上,喃喃道:“清安上一世定也如现在这般在我怀里,下一世也会如此。”   “谁说得准?”殿雪尘摇首,仰头看着那轮回的清月,看不透世间轮回的秘密,只能一步一行,方知爱这一字,如一盏苦茶。   “无论如何,我会找到清安。”烬渊指了指那一轮弯月笑道,“若是清安不小心走丢了,要记得站在月下,我会来带清安回家。”   “我又非孩童,怎会走丢。”殿雪尘无奈地言道,他侧头看着烬渊颇为调侃道,“倒是你比较容易走丢。”   “那我走丢了清安可会来寻我?”烬渊温柔地轻刮着殿雪尘的鼻梁,柔和的笑容融化了殿雪尘冰寒千年的心。   “会,你是我弟弟,我当然不让你走失。”殿雪尘敲了敲烬渊的脑袋轻笑道。   “哦?是弟弟?”烬渊收紧手臂,稍挑眉邪笑道。   “不是弟弟是何?”殿雪尘脸上一红,他别扭地说着。   “我记得清安唤过我夫君。”烬渊用力握着殿雪尘的手腕,借力将其扑倒在花丛里。   殿雪尘被烬渊那魅惑含情的眼神看得有些羞涩,不觉心神恍然,他不好意思地推着烬渊的肩,严厉的语气却带上些清媚。   “给我起来。”   “乖~亲一口。”烬渊调皮地眨眨眼。   “别动......”殿雪尘笑出声来晃着脑袋挣扎,双颊泛起一层迷人醇香的红晕。   “你是我的。”烬渊颇为孩子气地含着殿雪尘的唇瓣亲吻。   殿雪尘嗔笑着便也不再挣扎,抬手抱着烬渊的脖子。   亲热了良久,烬渊终于舍得放过身下娇喘连连的殿雪尘,他温柔地问道:“清安,水灵玉还戴着吗?”   “嗯,怎么了?”殿雪尘点点头疑惑道。   烬渊坐起来将殿雪尘扶到自己怀里,为其脱去鞋袜,只见那清瘦白`皙的脚踝被一根红绳系着,水蓝色的玉石在月下更为明透精致。   “清安,不许解下。”   “好。”殿雪尘淡笑道,舒服垫在烬渊肩上闭眸浅眠。   “最近很累吗?”烬渊心疼地捧着殿雪尘的脸蛋。   “练功有些疲惫罢了,别担心。”殿雪尘困倦地呢喃着。   “练功也不急,别累坏了,到房里睡罢。”烬渊轻声哄道。   “嗯.......”殿雪尘轻应一声,懒懒地搂着烬渊的脖子,不打算动弹。   “哥哥当真是懒。”烬渊柔和宠溺地看着在自己怀里肆无忌惮使性子的殿雪尘,仙逸晃影飘摇便消失在那宁静的夜色中。   烬渊将半睡半醒的殿雪尘放到床上,把自己满是草屑的衣衫换去,而后拿着干净的睡袍来到床边悄声言道:“清安先起来换件衣衫。”   “困.....”殿雪尘微微皱眉,任性地翻了个身。   “你哟。”烬渊无奈地把殿雪尘抱到怀里,脱下沾满枯草露水的睡袍,换上干净的睡袍。   “杯黎,莫要对我太好......”   “我不对你好还能对谁好?”烬渊温柔地言道,体贴地为对方推拿身体的脉络,用上些灵力理顺经脉,“乖,睡罢,我帮你按摩一下会舒服点。”   “你陪我。”殿雪尘摇摇头起身攀上烬渊的脖子嘀咕起来,钻到对方怀里。   “清安越来越爱撒娇了。”烬渊搂紧了殿雪尘,轻笑道。   熟悉的体温包围全身让殿雪尘一阵安心与甜蜜,他不禁淡笑起来:“杯黎,若我走丢了,你真的能找到我吗?”   “能,不过我绝不会把清安弄丢。”烬渊点了点殿雪尘的鼻尖,自信满满。   “好。”殿雪尘满足地笑了笑,安心窝在烬渊怀里入眠。   清月落下夜幕,只剩下疏星几点装饰着黑漆的天空,春花也合上花瓣悄悄睡去。 第35章 魔书正本   次日。   晨光照亮房间,红烛燃尽,徒留一缕青烟漫漫升起,游过偌大的宫殿,穿过轻纱帷幔,进入暧昧的内室。   “大熊熊——”   突然一声稚嫩娇气却响彻临宫的呼唤让芙蓉帐内相拥而眠的殿雪尘和烬渊猛然惊醒。   “大熊熊——杺儿来找大熊熊玩了!”   很快便是门被推开的声音,能听出来者不止一个,然后一群小孩子蜂拥而至,直接从外室闯入内室。   当五名小孩子冲到床前时便看到烬渊密不透风地抱着一个男子躺在床上,还一脸憋屈地看着那他们,一张大大的厚被子将二者盖得严严实实。   “大熊熊好懒,还没起床!“迹杺儿第一个反应过来,纯真地言道。   “咦?大熊熊昨晚和这个哥哥一起睡吗?”一名穿小红衣小男孩奇怪地看着那在烬渊怀里男子,虽然只能看到后脑勺但却能知道是一名男子。   “哈哈哈哈~~表哥晚上居然不敢独自睡觉!”另一名穿蓝衣服的小男孩捧腹大笑起来道。   “迹杺儿,郁晚,凤羽,左灵,颜晦你们给本公子出去。”烬渊顿时一个头大,连忙赶客。   “大熊熊别睡了,陪我们玩啦~”红衣服的小男孩大胆地脱去鞋子打算爬到床上,完全没有介意烬渊身边还有另一个人。   躲在烬渊怀里的殿雪尘感觉到什么,浑身一寒,下意识缩了缩身子更为深埋到烬渊怀里。   “左灵你干嘛!不许上来!”烬渊一愣,惊恐地看着那摇摇晃晃爬上床的男孩,他翻身压到殿雪尘身上,将其严严实实地裹在怀里。   “大熊熊的床好软哦~”红衣小男孩好不容易爬上烬渊的床,开心地蹦跳起来。   “左灵快下来!”颜晦突然扯住左灵的衣领,将其生生拽下来。   “坏颜晦!干嘛扯我!”左灵拍拍屁股,不满地看着那蓝衣服的小男孩嘟囔起来。   “那个哥哥肯定在给表哥侍寝!你不能上去打扰的。”颜晦那小小的手托着腮,一副渊博的样子般言道。   “颜晦哥哥,什么是侍寝?”一个较小的小男孩含着手指头,好奇地问道。   “郁晚你这笨蛋这都不懂,侍寝就是不穿衣服□□觉呗。”颜晦用力一敲那小男孩的脑袋。   烬渊听着那群小孩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自己,他嘴角抽搐,突然冷下口气威严地言道:“马上出去,不听话就打屁股,明白了吗?”   “明白!”一群小孩立刻收起讨论,下意识捂着自己的屁股,逃跑一般飞快地冲出房间。   烬渊立刻下了个结界才安心地长吁一声,要怪只怪自己昨夜忘记在房外下结界才让这些小孩能轻易进入,他温柔地将怀里的殿雪尘捞出来笑道:“清安,连小孩子都知道你和我睡在一起了。”   殿雪尘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有些力不从心地提掌朝烬渊拍去,而烬渊一手抓住他的手腕禁锢胸前,眸中满是得意之色。   “莫气~”   殿雪尘冷哼一声便推开烬渊轻喘着坐起来,冷冰冰地道:“起来了。”   “好啦好啦,下不为例。”烬渊憋笑着将殿雪尘抱回怀里宠着。   二人晨浴更衣后才在那群小屁孩的鬼吼鬼叫中走出房。   “啊?是尘哥哥!”迹杺儿惊讶地捂着嘴巴言道。   “尘表哥?”颜晦也愣愣地看着殿雪尘,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笨拙地跪下来稚气地行礼道,“颜晦见过司主。”说着还扯了扯其他孩子的衣角。   其他四个小孩子回过神来连忙跪下来,弱小的身体害怕地颤抖起来你一句我一句地行礼道:“见过司主。”   殿雪尘冷漠地看着五个小孩子,言道:“起来罢。”   “谢司主。”五个小孩子规规矩矩地起来站成一排,一句话也不敢说,被这冷清傲然的气息压得喘不过气来,最小的郁晚一直低着脑袋不敢直视殿雪尘。   “我陪你们来玩游戏如何?”烬渊走到小孩子面前笑道。   一句话打破了那压抑的气氛,小孩子突然便充满活力欢喜起来围着烬渊转,郁晚抬起脑袋弱弱地问道:“大熊熊,我们玩何?”   还没等烬渊想出来玩什么,一名小侍出现在面前,打破了那温馨甜蜜的气氛,那小侍目不斜视地向殿雪尘作揖行礼:“启禀司主大人,今日凌晨,魔族主君澍携一众魔族将前些日子散播魔族的魔书残卷烧毁。”   殿雪微皱眉心道:“偌漪,你是说澍主动将魔族手中的魔书残卷烧毁?”   “回禀司主,据消息汇报,确实是主君澍带领众魔将魔书烧毁,还放出言论说魔族不许修炼魔书法术,更是命令魔族将此事忘却,不得再提。”   “澍?”烬渊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大熊熊?”迹杺儿紧张地看着那烬渊和殿雪尘   “杺儿,今天到此为止。”烬渊语气温和,但却不容置疑地言道。   “哦.....”迹杺儿有些忌惮烬渊突然正经的样子,本是颇为任性调皮的她也乖乖点头。   “偌漪,你负责将他们安全送回。”殿雪尘看了看那几个小孩子,从容淡然地吩咐道。   “是。”偌漪点头,然后又道,“今早接到巽司主的消息,让司主到未名居一见,说是魔书正本有消息了。”   “知道了。”殿雪尘和烬渊对视一眼,看来应该是行且舟的事。   【驿塘·未名居】   未名居上头的门竟已被紧锁,看来是已不开业有一段时日。   幼冥想着莫非是行且舟偷懒,便用灵钥解锁。推开门时,迎面而来的那种压迫感让他一愣,随后飞快地冲着那来源奔去。   房中依旧是昏沉沉,如同时刻都铺陈着雨雾,弥漫着湿气。幼冥能看见床上坐着的行且舟,灰蓝色的发丝几乎遮住了整张脸,不知神色。   直觉告诉幼冥不甚对劲,若搁平时,这行且舟应是做怪扮鬼地来吓唬他,就算自己不屑一顾也是笑嘻嘻地上来讲这说那,说是生性疯癫也好,装疯卖傻也好,反正他毫无一副为人师表的模样。   “师父。”幼冥先是试探地唤了一声,见他毫无反应,便继续道:“我没有拿到寒髓鳞。”他眼神清明,直截了当,不带一丝做作。   行且舟看着,嘴唇动了动,然后轻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对不起。”幼冥握紧拳头,这三个字费劲了他好大的力气。   行且舟顿了一下,然后嘴角勾起,不可抑止地双肩都在抖动,笑了出来:“噗......哈哈哈哈......”   “有何好笑的。”幼冥对他这副样子虽早已习惯,但还是不满地皱起眉头。   “嘻嘻......有何好对不起的?”   幼冥忽然发现他嗓子都哑了,即使是平时就这一副装怪老头的模样,但也不至于至此,不禁疑惑:“师父,你怎么......你?!”   他见行且舟嘴角忽然淌下血迹,连忙上去扶着他,惊异地发现那身体热得几乎要灼烧皮肤,不禁大骇——寒髓鳞性阴,向来行且舟要它便是这缘由了。   “咳咳......”行且舟捂着胸口,嘴角的血迹还在源源不断地流出。他身体没有了力气,整个靠在墙壁上瘫软着,手不一会儿也垂了下去。   幼冥拿了丝帕去擦好,眼下也是手足无措,说不出一句话。   行且舟见他如此,嘴角依旧是弯弯的,哑声道:“怎么不说话了?”   “除了寒髓鳞,没有别的办法吗?”幼冥想起素子枯的话,便这样问道。   “嘿嘿......”行且舟低低地笑出来,带着些有气无力,然后忽然停住冷声道:“没有。”   幼冥脸色立即凝固,又听见行且舟笑道:“是不可能的。”   “都现在了,师父能不能别开玩笑。”幼冥只觉堵着慌,几乎要火山爆发。   “咳咳......把为师戴在衣服里的那镜子拿出来......”行且舟见此便终于开口说了正事。   幼冥心中一顿,而后竟有些紧张地伸手从他胸前的衣襟中去掏那银链,摸出来的时候心跳顿时加快——那是与色渐一模一样的圆饰,掩藏在银盖下的镜子也是珠联璧合的同为一体。   上次回来他未将这事说出,是因为有素子枯等在,而这次却又是不敢。   “帮为师把头发......梳起来。”   幼冥一怔——他从未见过行且舟那藏在灰蓝发丝后的脸究竟是何样,这事虽从一开始就是好奇的,但这几百年来也形成了自然。   他把那圆饰放在一边,从床头阴沉木柜上拿来那把梳子,以及那黑色发带,他扶着行且舟转到一侧,而后便从他身后缓缓梳着。竭尽全力,他便按着那规整的审美,有些拙手拙脚地将那一袭头发梳在一块,连通前面遮挡住脸庞的刘海一起,变成了一束密集的柔光。   弄好后,他轻轻地扶着对方转过身来,那完整地显露在视线中的脸庞让他忽而陌生了,也同时惊艳。   那双眸子是嫁妆般的胭脂色,如凝固了的妆粉,常年在阴翳处的肤色白到诡异的透明,衬着那细长的鼻翼尤为高挺。而最让幼冥惊愕的是那横贯左眼的疤痕,即便是历经千百年略有消淡,细看来依旧触目惊心。   行且舟见他发愣的模样,又是无奈地噗嗤一笑,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幼冥去拿那镜子。后者不得已将无数疑问压在心底,将那镜子拿起来,小心地打开——就算是他这石头心也看得出来,这是行且舟的宝贝。   忽而,镜子从幼冥手上浮起来,碎镜中景象逐渐化作丝缕灰色的灵气,破镜而出,然后缭绕在行且舟周围,如同另一个替身从镜子中走来,赋予了新的力量——不过片刻,行且舟原本惨白到失真的脸孔终于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那悬起的镜子静静地落在榻上——刹那,行且舟忽挺起身体,那镜子便飞回他手上,重新戴于脖颈。   他掌风化玄,两股黑气萦绕着胳膊,口中同时到道:“不要靠近!”   听闻他的警告,幼冥下意识地后退数步倚在房间的另一角,奇怪地看着此时的行且舟。只见他浑身正在慢慢地被一层黑色的灵气覆盖,而那黑的灵气下又隐隐浮出白色的光圈,正在那孕育的力量下隐隐颤抖。   叱咤灼光,若风驰电掣,幼冥只见那行且舟的额心印出了一个奇怪的图腾——那图样中央是一个极小圆圈,四周如魔爪般散去,最终绕城一个小圆——终究那小孔随着后者愈发快速的运气而闪光。   他不知道那是何,在印象中,行且舟成日便将自己关在屋里,而他也很自觉地没有问起。行且舟教过他许多法术,但他从未见过此时这般,让他不清也摸不透。   “师父?”   幼冥见那骇人的灵气终于消散后,便打算上前细看个究竟。却不料刚要靠近,行且舟忽然睁开了眼睛,以极快的速度挥袖构成一道防御,然后移形换影般飞离榻上。   骤然,床榻碎成了灰烬,大力地将那身后的墙壁都震得粉碎,烟尘弥漫中那白衣如出淤泥之莲,纤尘不染。   素子枯手指上那锋利的灵光依旧,直指那床榻,他面上的笑容如沐春风,说出来的话却阴冷刺骨:“先生这才是真正的魔书法术罢,本司今日有幸见到。”   “好久不见。”紧随而入的烬渊熟络地打起了招呼,他身边是殿雪尘一脸淡然。   行且舟嘴角笑意阴森,额头上的那图腾渐渐地消失,仿佛融进了身体里:“大仙们说的不错,嘻嘻。”他虽依旧是笑嘻嘻的,声音却无了以往的阴阳怪调,取而代之的是一副犀利如刀的语气。   素子枯方想说何,却见幼冥上前一步看着自己,眉头微皱,声音带着些疑惑和泠然:“你跟踪我?”   他见那黑白分明的眸子中澄澈得只印着自己的面容,本想到嘴边的话绕了一个弯,然后才转出来:“小石头,这件事到时我会解释。”   “冥儿,这没小孩子的事,一边去。”行且舟挑起那淡淡的眉毛,略成的八字状似有道不尽的忧愁。   话音未落他便双袖一甩,巨大的玄灵向两侧冲去,还带着黑色的羽翼翩飞,那羽毛如同无数道尖针钢刺,成功地封锁了烬渊和殿雪尘的两侧突袭。   这是便是魔族之魔化,族中《御书》有言:“千年之后,修行得道,即可魔化带羽。羽坚而融灵,法道增力。”   “果不其然,魔书六层的效果便是如此。”烬渊肯定道。   行且舟笑而不言,轻勾手指,一本灰尘满布的书籍便忽然出现在手上,他脸上露出有趣的笑容看着三者:“众大仙不是很想要这个么?”   还未等对方开口,他手中的那本古籍浮起来,悬在半空,扉页扬起,似乎就在嚣张地等待人来劫去。   忽而他一掌将那古籍拍在对面的墙上,顿时黑色的屏障起——三者立即反应过来,兵分三路向行且舟袭来。   素子枯从最中间入手,快如闪电地切入环绕着行且舟的灵障,手中忽然甩出一把银色的长剑,顿然熠熠生辉,照耀了整间阴暗的屋子。   行且舟见此勾唇一笑,黑羽旋身破灵而出:“这便是巽司司主的长生剑。”   只刹那电光石火,便有几百和来回,但见这长生剑电漩星飞,舒卷风云。静似凝光,藏若掩月。耀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一伸一展,一进一退,可谓叫绝。   正当三对一的混战不堪时,忽一道突兀的力量锐利地切入战圈,激起刺眼得火花,生生隔离了两边的战力。四者惊愕间,但见居然是幼冥,他竟是徒手参战,那掌心的灵力爆发得高强可怕。   “幼冥,这里不关你的事。”烬渊难得正经一次地道。   行且舟看到他,忽然意识到了何:“冥儿,过来!”说着便要去拉他,而烬渊和殿雪尘立即包夹。   素子枯也不能让他如愿,飞身上前就着这力道拉住幼冥。后者见是他一惊,立即收了手上的灵力,素子枯趁机将他拉入怀中,瞬间灌入了眠灵。   幼冥对他根本无防备,直接昏睡了过去。而另一侧的行且舟见状,也知情况再下去对自己不利,他立即布下了最后的迷阵,恰是利用这未名居的结构,暂且将烬渊殿雪尘两人的攻势打住,而后旋身消逝。   素子枯将幼冥扶在怀中,思索片刻后抱起来。他看向那墙角,便见方才那魔书静静地躺在那里。   烬渊挥袖将那魔书以仙气环绕封锁,将其缓缓移动到面前,突然他加深灵力,千万气流自掌心爆破性般冲出,幻化做离天之凤朝那魔书吞噬而去,将魔书的黑暗之气镇压。   三人默契地四散将整个未名居彻底搜查一边,但却毫无所获。   “干尸嘴里的木片,以及不久前魔书散播,恐怕幕后之人便是行且舟了”烬渊说道。   “他搞这些,对他有何好处?”素子枯表情严肃。   “或许他这是要挑拨澍和仙族之间的关系,借刀杀人,为肆君报仇。”殿雪尘冷笑道。   “仔细想来,确有道理。”素子枯点头同意,“本司先回去了,这件事从长计议。”他落下一句便抱着幼冥离开。 第36章 弦月之巅   殿雪尘将魔气被暂时镇压的魔书从地上捡起来收好,抬眸便已找不到烬渊的身影,奇怪地在这未名居转了几圈,但却寻觅无果,最后踏出门槛飞离。   烬渊虚弱的躲在门后,尽力压下那真气逆流的痛楚,血液如同落雨一般从唇边流下,他看着殿雪尘的背影远离便放下心来盘腿而坐,运气调理体内互相吞噬的离司、坎司、艮司三司灵气。   红,蓝,紫三色凌流自烬渊头顶流窜而出,凌流相击相吞,在空气中混乱地流动,相持不下,这时那颗透明小珠子从烬渊袖内滚出来,顿时青光乍现笼罩着三道凌流,渐渐地三道凌流趋于平和,重新回到烬渊掌心。   良久气息平稳,烬渊睁开眼眸,琥珀瞳眸闪出几分嘲讽,他提手抹去唇边的血迹而后将那小珠子拿到掌心。   “没想到你倒是挺管用。”烬渊潇洒地将那小珠子抛起来,嬉笑道。   那小珠子似乎很是通灵,自己浮于半空围着烬渊转悠几圈便躲到烬渊袖子里。烬渊笑了笑,起身离开去寻殿雪尘。   ****   夜幕而至,无边无际的天际中一轮清月,三两疏星,千年不变,万世不竭,安静地俯瞰着这个轮回的世间,能去一人前世,但却无法得知一人来生。   在阳界东陆之尽,东海之滨,那是一片水泽青隰之地,名为轻泽。轻泽之地被东海倒灌,为湿地,流沙堆积成分裂的山丘三角洲,高高低低,其数量不胜枚举,而在那轻泽与东海相接之处有一块红色的石块,呈玉玦之型,一道绚烂七彩的光束从天而降与其相接。   顺着光束往上百尺便是一方净土弦月之巅,那是一个大理石浮空平台,平台形状宛若一轮弯月,倒是与空中之月相得映彰,而那弦月之巅上只有一座精致的三层阁楼,略显空寂。   弦月之巅常年响着优雅的箜篌之乐,如仙音待月,若空谷传响,但却不知乐源何处。忽而白光由天而落,幻象成真,一身水蓝的殿雪尘自白光中走出。   其实殿雪尘还是初次到这儿,他环视四周,由心而发的熟悉之感令他惊讶,似乎他本就属于这弦月之巅。目光触及那十步之外负手而立的橙衣男子,对方的身影早已烙在心上,他快步上前轻声唤道:“杯黎。”   对方转过身,确实是烬渊之貌,英俊的面庞带着一抹不同寻常的笑容,可那眼眸却是如暗夜一般的漆黑。   “谁。”殿雪尘瞬间寒气直逼。   “美人心里想着谁,本座便是谁。”对方优雅一笑,缓缓而道。   那男子本是烬渊之貌,忽的青光一闪,待万籁俱静之时,又变为一副平凡书生之姿,头戴方帽,身着布衣,手执纸扇,他行礼作揖道:“本座名唤千面,原为东海鲛人,如今是这弦月之巅的护法,美人有礼。”   书曰:东海水有鲛人,水居如鱼,不废织绩,其眼能泣珠,万年沉居,修炼化形。   殿雪尘冷漠地看了一眼这名书生便不再理会,他兀自走到中央的石桌边坐下,百无聊赖地看着桌上的一盘棋。   千面只觉自己被当成装神弄鬼之徒,略有不满地解释起来:“本座名唤千面,自然有其道理。”   看殿雪尘依旧不理会自己,千面思索片刻便诱惑道:“美人可知这弦月之巅的阁楼里是何?”   殿雪尘像听不到一样,浑身的清冷傲然如同疏离尘世的冷月。   “这弦月之巅可是当年神族虚影道人的地盘,听说阁楼里藏着太古十剑.....”   “清安。”烬渊那温和含情的呼唤从那殿雪尘身后传来,也打断了千面的喋喋不休。   他们相去五步之遥,如玉盘一般的冷月照耀着相立而视的二人,带着几缕青云的羞涩。月下相会,令人心动,一生一世,浮浮沉沉,只为一眼温柔。   烬渊将目光移到一旁的千面身上,掌下起势随时准备夺去对方的魂灵,冷冷道:“你是谁。”   “本座为弦月之巅的护法,方才那美人口中所念的便是你罢,杯黎?”千面摸摸下巴围着烬渊转了几圈打量起来。   “滚。”冷漠冰寒的话语从烬渊口中道出。   千面不自然地轻哼一声便道:“还没本座温柔......”   同时感受到两道冰冷似箭的目光,千面讪讪地笑道:“本座走便是.....别那么恐怖嘛~美人,下回本座再给你讲讲太古十剑的故事。”话音落那千面便像是逃命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殿雪尘落到烬渊面前,淡淡一笑,洗尽铅华呈素姿,动人心神:“你也知我在这儿?”   烬渊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容,他握上殿雪尘的手道:“此处离月近,清安会在。”   “若不在呢?”殿雪尘失笑道。   “那继续找呗~怎能把娘子弄丢。”烬渊宠溺地轻刮着殿雪尘的鼻梁,微笑着牵起对方的手将其带到平台阑干边上。   仰观清月,俯看繁华,看遍灯火通明的尘世,沾染一身月华,以荒火阑珊,付笑一生。   “方才你怎会突然不见了?”殿雪尘疑惑道。   烬渊内疚地将殿雪尘抱在怀里,解释道:“发现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来不及通知你便追出去了。”   “有何发现?”殿雪尘抬起脑袋。   “莫急,只不过是个好奇心重的小妖罢了。”烬渊无奈地看着殿雪尘言道,怀里的男子总是以公事为重。   “当真?可有审问?”殿雪尘皱起眉心紧接着追问起来。   “没事的,对了,那魔书如何处置?”烬渊宠爱地捏了捏殿雪尘的鼻子笑道。   “明日将其放到司痕,七日后自会被吞噬。”   “当年毁魔书要八司之力,不是那么容易。”烬渊担忧道。   “无妨,我检查过,这本魔书虽然是内容是真的,但不过是复刻版,只需放到司痕。”   烬渊看着殿雪尘那正儿八经样子,突如其来地吻住殿雪尘的嘴唇,撬开对方的牙齿风卷残云般长驱直入,虽已吻过多次,但每次亲近都让烬渊一阵怦然心动。   殿雪尘完全沉溺在对方柔情似水的吻里,情不自禁地勾上烬渊地脖子认真地回吻,晚风徐徐,下方便是灯火阑珊,繁花一世,偌大的天地仅剩弦月之巅相拥而吻的相爱之人。   良久,烬渊放开几欲窒息的殿雪尘,温柔地抚着对方微红的脸蛋轻声道:“我爱你。”   殿雪尘靠在烬渊怀里轻喘着,双颊是如桃花般的红粉,撩拨心弦,他低柔地说道:“回去罢,夜深了。”   “好,我们回家。”烬渊横抱起殿雪尘从弦月之巅飞身而下,在茫茫空中悠然而落,前世的缘,造就今世的相遇。   三万五千年前,弦月之巅的相遇,注定三生三世的刻骨缘起。 第37章 望穹崖处   【巽司·风满楼】   “他醒了否?”   “启禀司主,还未有。”   “下去罢。”   “是。”   素子枯刚吩咐完,见那小厮出了去,一转头便看见榻上幼冥竟不安分地翻了个身。眼下,他心里已然有数,便上前坐在榻上,拍拍幼冥的脸道:“该起了。”   幼冥皱着眉头睁开眼,迷蒙的眼眸正与他撞到一块,怔了一下后立即坐起身来,凌乱的发丝还来不及梳理。   只见他定定地看了素子枯好一会儿,忽然揪住后者袖子,神色竟带了些责怪的阴戾道:“师父呢。”   素子枯转了转身,正对着他道:“他逃了。”   “到底怎么回事。”   素子枯抓住他的手握紧,缓声道:“你且听我慢慢说,可好?”见幼冥毫不犹豫地颔首,他便接着道:“你可知你师父为何叫你搜集这么多东西。”   “有些是炼药,有些是要练上古法术。”幼冥皱起眉头。   素子枯笑着伸手去抚平那纠结的眉心:“是练魔功。”   幼冥露出迷惘的神色——他根本不知素子枯所说为何,或许他在几百年中曾经听过,但应也是一闪而逝罢了,他向来不关心此事——而他这副样子则清晰地落在素子枯眼中,倒成了琢磨的意趣。   “你可知魔书向来是仙魔两族的敏感话题,而你师父的魔功便是出自于此?”素子枯温声道,一言一语都是平和:“你师父练功时额心上有黑色`图腾,那便是修行魔功最好的证明。”   幼冥看着他,神色依旧是寻常那般波澜不惊的平静,似乎那些魔书魔功都不是他所关心的,他此刻这番认真听,也都是因为说话者是素子枯的缘故:“所以呢。”   “毁去魔书,乃仙族必行之事。”素子枯难得的用这种似笑非笑地神情看着他,“你师父所修的魔功也必须卸去。”   “师父为何要练魔功。”幼冥眉心有点皱起。   “若连你也不知晓,我又如何得知。”素子枯无奈道。   幼冥神色一转,眸光似是凝聚到了某个结点:“那你们为何跟踪我。”   他口中的“你们”正是他与烬渊、殿雪尘,素子枯看着那双直而不讳的黑眸,于是笑出来挑眉道:“你经常帮他收集些奇怪之物,这本就蹊跷,加之这次又要艮司的寒髓鳞,而寒髓鳞作为练功炼药的辅助,其他人可能没注意,但我记得魔书上记载有。”   幼冥抿紧唇不言,那视线渐渐游移到别处,那神色有怀疑、担忧以及苦恼的复杂。   “可记得我第一次去你家中?那时便觉得你师父诡异,不似常人,不料现在成了真。”素子枯摇摇头无奈地说道,“可知道前段时间阳界闹得沸沸扬扬的干尸之案?那些干尸口中都含着刻有魔书内容的木片,还有最近魔书残卷四散在魔族之中,这一切恐怕都是你师父所为,毕竟真正的魔书是在他手上。”   然而素子枯并未将殁零与干尸身中三阳道经法的事告知,这件事,比行且舟用魔书为祸民间更为棘手。   “你怀疑我。”幼冥忽然说出这句话,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不知情绪。   素子枯顿了顿,而后握紧了他的手拉近,认真道:“你说何,我都信。”   他的声音在幼冥耳里一直冥冥中有一股无可逃脱的魔力,磁然中带着动人的柔和,如溪水潺潺,直到回了神,他才开口道:“你所言那些,我都不知晓,但如若你有半分欺假,诬陷师父,我不会放过。”   原还是有一人在这石头身上有寸许之地,即便只是那在他看来虚无的师徒之情。于是,素子枯带着似是苦涩的笑将幼冥抱进怀里,对方动了动,而后便没有反抗地伏在他肩上。   静谧压抑下来的气氛让素子枯不好受,他轻轻拍了拍幼冥的脸,言道:“你师父定是有苦衷,他既对你如此好,也定非恶者。”   “你看到那镜子了?”   被问及此,素子枯露出了然的笑意:“那和月声的恰是珠联璧合,些许你师父以前与他相识。”   幼冥腾身而起,刹那后忽觉自己失态,但依旧道:“去找他。”   “我知道。”素子枯温柔地让他重新坐下:“我正欲带你去找他一谈,但此行并未保证会有何用处。”   “会有的。”幼冥蹙眉,他只是纯粹的希望能有行且舟的消息,眼下的每一条线索都会让他心情起伏。   “你师父平日可是通过那黑曜石与你联系?”素子枯忆起那次他要拔自己头发之前做出的小动作。   “师父曾造一白灼石,与这是双生,不知有无带上。”幼冥如实说来。   行且舟逃走后,他与烬渊、殿雪尘也搜过那未名居,但除了那些香草何线索也没有,故想必是被带走了。   “这是否可以找到他。”   幼冥摇摇头:“只可用于传讯。”   素子枯搂过幼冥靠近自己,低声道:“你师父的事,眼下我也毫无定论。”顿了顿,而后道:“不过为了某个小石头,至少竭尽所能罢。”   “嗯。”幼冥呆呆地点点头。   “对了,你可知民间的百鬼夜行日?”素子枯柔声闲聊起来。   幼冥听此神色一动,他知晓那百鬼夜行日乃鬼节百年一度的盛会。   鬼族乃五族中最为神秘且怨灵最强的一支,这鬼族的成年仪式便是男女相分成数组,以自相残杀,最后求得精炼之种族。而每百年一度的百鬼夜行日是释放怨灵之时,此百鬼乃鬼族中的元首百鬼,即族中年岁最为悠远的百位代表,绝大多数出自三大家族。   “那百鬼或行于街,或藏于林,千姿百态,待游者发现,若能将其名唤出,便给一弃怨珠,集起一百颗这珠子后便能得到那夜百鬼的灵佑。”素子枯继续说道。“灵佑至今为止还未有得到者,据说是奇特得很,倒是值得一看。”   幼冥颔首,神色飘忽起来:“去过一次。”   “原来小石头去过,”素子枯刮了下他鼻子宠溺道:“何时去的,嗯?”   “几百年前。”幼冥垂眸,他记得那次是行且舟带他去的,“没玩完。”   素子枯挑眉:“那这次本司带你玩完如何?”   “好。”幼冥直勾勾地盯着素子枯。   “我今日带你去一个地方散散心可好?”素子枯说道。   “哪里?”幼冥抬头看着素子枯。   “望穹崖。”   ****   此地是离苍穹最近的一隅,怕是要仅次于两仪的祭台,其高而冷,让法灵修行不足者根本无法涉足。素子枯和幼冥站于崖边,便感呼啸烈风肆虐,可怖得几乎要把脸皮吹破,成了破脸人。   些许正是这般所谓寂寥的荒郊野岭,撇去了市井繁华,民间仙域一切无所谓的花红柳绿和花天酒地都成了虚无。目之所及,是万古不变的苍穹,其初始的模样只有追溯到开天辟地之始才能清晓。   “咱们下去看看可好?”   素子枯的忽然开口让幼冥一顿,蓦然想起这个望穹崖底下的清河池正是他身为一块石头被行且舟捡到的地方,也真是因缘巧合。   望穹崖底下的清河池,通注是清河,清河一直蜿蜒通向圣寰,通向鬼族的禁地即百鬼夜行之地,直到通向兑司之口,也是十分奇异的一条河。   据说清河池以前甚至穿过巽司之中,总之绵绵悠长,穿梭之广,这清河池水清得不像话,一望见了那十几丈深的底,即便是污秽的血水融进去也会迅速化为乌有,融进这澄澈中。   据说万古之前,即早到开天辟地之前,这清河池原本是一片梦海,梦海旁有一大簇漫天的花圃,其中的花以牡丹为多,美得绝无仅有。但这梦海因埋葬了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不得不倾尽所有去洗涤那深重罪孽的肮脏,以至于枯萎成了一条长长的河,而经历万年之后,河水重新复于清净,明澈,无暇。   “师父就是在这里捡到我的。”幼冥无意识地开口言说。   “正巧了,咱们下去看看你的故里。”素子枯轻笑:“拉着我。”   幼冥刚伸手触及他的掌心,猛然就被扯了下去,速度太快以至于他不禁惊呼一声,然后被后者笑意盈盈地搂紧怀里。   “不会是怕了罢?”   幼冥僵硬地摇首,心口却猛烈地跳个不停。不知为何,他从望穹崖跳下的一瞬,竟有种错愕而荒唐的熟悉感,连通耳边的风声都有了熟悉的错觉,而这种熟悉感逐渐化作了恐惧,不可控制地从胸口蔓延到全身。   “放......放开!!”他猛地抬手去推素子枯,却被反应及时的对方制住。   素子枯惊愕地看着他发疯般地挣扎,以及那惨白成一片的脸,因为向来面无表情的僵硬此时看上去尤为扭曲。他加紧手上的力量,顺着疾风顿然而下,流瞬间到了崖底。   “已经到了,没事了都,小石头在怕何呐?”他依旧是温尔文雅的微笑,抬袖轻抚去幼冥额上的汗珠:“你看,可还记得此地?”   眼前的清河池一片雾茫,卷轻纱,挽珠帘,若美人面前的笼罩。河里映着满天星,摇着寒碎霜,浮着水凝香,衬上遥远苍穹的弯月,胜过仙境所有景。   幼冥怔怔地看着这一片梦幻,方才的恐惧退却了,此时却反应不过来这竟是自己的出生之地。   他摇摇头:“不记得了。”   素子枯莞尔:“此地之灵,难怪生出小石头这般。”   幼冥直愣愣地走到池边,冷不防地一下子跪在地,看得素子枯一惊。想上前扶他,却见他伸手鞠了一把池水到眼前,然后又洒回去,扰乱了镜子一般的宁静,那映像如同被撕裂成一道道碎片的镜子,残破不堪。   “好清。”幼冥似是喃喃自语,   “洗涤了最深的罪恶,自然是至清。”素子枯答道,那些上古的传说他都有听闻,不过付之一笑,且当风吟。 第38章 六祸六苦   几日后。   南陆之尽的逐风海上,安静而孤落地隐隐出现一座小岛,那便是禁地司痕岛,非仙族不可进,只因那是八司灵脉的汇聚之处,就在那岛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天坑,深不见底,那便是司痕,只见司痕周围布满了金色的灵脉图腾,灿然金光接壤天际,那是八司之源。   传说千千万万年前世间还未分阴阳,太古天神南帝江与锁颜在此一战,当年一战倾注两名天神的所有力量,令南海之水冲天而起,世间万物灰飞烟灭。   后来不知为何世间突然化为阴阳二界,而如此巨大变故令天地掀起一阵混乱,南帝江用自身元神将天地浊气汇聚在此,永世镇压,形成此河,以保两界安宁。   如今司痕四周八个司位只有七个亮起,七个司位分别放置七司令牌,七道属性各不相同的光束冲天而起,最后汇聚笼罩着中央那从行且舟处取回的魔书。八司独缺兑司,八司主独缺忘川,其间种种不言而喻。   “缺了兑司,恐怕吞噬魔书要多点时日了。”素子枯站在司痕边上,风卷起雪白的衣袂若盛放无暇之颜。   “七日即可。”归笛言道。   “行且舟到底身份是何,怎会有魔书,而且依素子枯所言他修行不浅。”掞燬言道。   “之前他便说过他是肆的部下,但如今看来此话有待查证。”归笛言道。   “如今他逃逸,实在寻不到他。”素子枯摇首。即便是幼冥有了黑曜石,但若行且舟不主动联系也是毫无对策。   “魔族蠢蠢欲动,吾等也要有所防卫。”色渐若有所思地看了素子枯一眼。   大家闲聊之时,七个令牌纷纷腾飞落回七司主手中,而禁锢司痕之中的魔书被七司之力封印,被一点一点吞噬,如积雪融化一般。   【阳界·仙域·六祸道观】   如今世有神族三者,一者阳极夜尚晞,一者阴极殁零,还有一者虚影道人,虚影者,飘渺无人,一影降世,只能从古籍之中得知其左手执杳玉,右手执拂尘,以太古神兽魍悲为坐骑,不在六道轮回之内,但却能看尽两界浮生万年的轮回之苦。   世有三观,其一正阳道观,五族供奉凩喾氏太古天神南帝江,其二寒瑶道观,五族供奉庚尹氏太古天神锁颜,其三便是六祸道观,五族供奉的是虚影道人,谓之姻缘观,道观内有六祸镜,能看穿有缘者的六世轮回。   六祸道观位于阳界西陆之极,轮回六祸之间,六祸为思无痕,何所痴,枉焚心,忘明朝,痴心错,六道毁。世间凡是堕入六世轮回的莫不是因这六祸其一,枉断心肠,每一世受尽六祸之苦,相爱相离。   殿雪尘踏入道观,沉香弥漫,庭院内半空红线交错相缠,将尘世间的所有姻缘都收纳其中。他迈入主殿,一座纯金打造的神像被供奉在中央,神像为老者,右手执拂尘,左手执杳玉,那便是虚影道人,如一名和蔼的老者俯看笑天下可笑之事,洞察天地之情。   穿过主殿便是六祸阁,道观之宝六祸镜便在其中。   殿雪尘落入六祸阁,只见一面大铜镜悬挂于堂前,他凝视着镜内的自己,似乎冥冥之中那一种感应或是一种牵扯,忽然间又是那一阵莫名的心绞痛逼得他整个人失去了力气,踉踉跄跄地倚在墙上。   他捂着胸口紧咬着惨白的嘴唇,脸色白得像张纸,额间是豆大的汗珠,心脏是如同被针刺一般的揪痛又像是被生生剜去般。   “杯.....黎.....”殿雪尘靠在墙上虚弱地呼唤着,用尽全身的力气要挪动步子却无能为力,一种濒死的绝望无助。   毫无血色的脸蛋在六祸镜中更显诡异,如同阴厉之魂怨气缠绕,忽然镜面如湖面起风一般浮现涟漪水纹,自镜面中央向四周一圈一圈地波动,镜子里的影像也随之变得扭曲模糊,突然一声冰晶破碎之声,六祸镜面由上到下突兀地出现一道惊心的裂痕,恰巧将镜中的殿雪尘从中割裂,一分为二。   “六祸镜破了,公子还不醒悟吗?”一名道者从门口走进,拂尘轻摇,一道绿色的光芒向殿雪尘流去。   殿雪尘紧抿嘴唇,只觉那阵心绞痛慢慢消失,他不想理会那道者,步伐凌乱地要离去,他现在只想回到烬渊身边。   “六祸镜破,公子放手罢。”道者缓缓道出。   莫名其妙的话还是让殿雪尘停住脚步,转过身来冷漠地看着那道者。   “及早抽身情局,免受六祸之苦。”   “不过凡尘之事。”殿雪尘淡淡地言道。   “可有听说过南帝江与画惜?”道者依旧淡笑着,言道。   殿雪尘微拧眉,不发一言。   “那是三万五千年前之事了......”道者长叹一声,拂尘轻摇似乎扫去浮世的烦恼,他转身跨出六祸阁,口中高声唱和起来道:“六世轮回,一剑轻安,镜花水月,尽是悲离,六祸一世,叹尽天涯路......”   殿雪尘看着那道者的背影,听着那似是歌谣一般的话语,一种压抑与悲哀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   三万五千年,转瞬而逝,留下的只是悲哀的前尘过往。   *****   此时此刻在后院姻缘树下,烬渊一袭墨竹色的长衫,衣袖捋起,衣摆上翻颇为不拘一格地夹在腰带上,唇边绽放着一抹风姿郎珏的笑容。   他将最后一个风铃挂到一颗巨大的姻缘树上,自豪地看着自己的杰作,那英俊的容颜宛若天之骄子,深藏着傲视群雄的霸气。   这是一棵长在水边的姻缘树,树枝繁茂,高大参天,树叶是奇异的白色,像个上了年纪的老神仙,而此时白色的的树冠上挂满了精致的翠竹风铃,每个竹风铃上都吊着一张红色的字条,风动铃响,竹子相击传来脆生之乐,天籁之音。   “杯黎?”   清灵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烬渊转身,微微一笑,如明媚的阳光,他对面前五步之遥的男子伸出手来,似乎是一种救赎。   对方和煦含情的笑容将殿雪尘方才的所有心慌无助一扫而光,他也扬起一抹动人的笑容,将手放到对方掌心,感受对方的温度。   “清安可来了。”烬渊轻轻一拉便将殿雪尘搂到怀里牢牢抱着。   “字条上没说在六祸道观的哪里。”殿雪尘嗔笑道。   “是我疏忽了,不过我们默契十足。”烬渊笑眯眯地看着殿雪尘。   殿雪尘靠在烬渊怀里笑而不语,每一次呼吸都是清新的杏花香,耳畔隐隐约约传来风铃的脆响,安宁而悠然。   “今日让清安来六祸道观,就想让你看看我亲手做的竹风铃。”烬渊牵起殿雪尘走回那棵挂满竹风铃的姻缘树下。   “为何不挂在坎司?”殿雪尘奇怪地问道。   “据说这六祸道观的姻缘树很灵验,我把竹风铃挂到姻缘树上,这样清安会永远在我身边。”烬渊像个孩子般乐呵呵地言道,少年俊朗的面庞如同暖阳初照,清逸俊朗。   “身为仙族,还信这些糊弄凡尘的说法。”殿雪尘轻笑出声,他走到一个竹风铃下,拿起悬挂的红字条,上书“生世挚爱”,还写上了自己和烬渊的名字。   烬渊走到殿雪尘身后,温暖宽阔的胸膛贴着殿雪尘的后背,他温柔含情地言道:“若有轮回之爱,那清安每一世都是杯黎的挚爱。”   “可曾听说过六祸轮回。”   “知道,轮回生世的六祸六苦。”   “我们会不会......”   “只要我爱你,六祸又如何。”烬渊霸道地言道。   “当真?”殿雪尘的眉间带上些喜色。   “当真。”   夜里。   滂沱大雨自离天洒下,落在芭蕉叶上“沥沥”作响,风也大的出奇,好像恶魔降临前的呼啸,洛仙殿的云雾也因此波涛翻滚,流云四散。狂风暴雨,惊雷滚滚,风雨不带一丝怜悯地折断一切,侵吞这个绝望的世间。   世说轮回一世是巧,两世是缘,三世便是劫,冥冥之中,福兮祸兮......   雨落之时,水滴自飞檐落下,珠帘而成,初夏夜雨后的蛙声鸟鸣带着一种哀哉让人不忍。   以白玉筑成的听雪亭四周筑起结界隔绝大雨的呼啸,唯亭内一笔,一画,一墨,一灯,一仙矣。一灯为聚霜,一仙唯清安,芳草檀香的清新淡雅充斥着小亭,笔尖起辙勾画,落下最后一笔,青竹芭蕉图展现眼前。   “清安又不听话了,会凉的。”烬渊抱着殿雪尘坐在椅上,拉起外袍将那净白漂亮的双足捂在自己怀里。   “你还不是,只会说我不打伞,自己也淋了一身雨。”殿雪尘淡笑着敲了敲烬渊的脑袋。   “这不是赶着回来陪哥哥嘛~”烬渊勾引地眨了眨眼朝殿雪尘眉目传情。   “又去哪里风流了?”殿雪尘微挑眉,暗含威胁般闲闲地问道。   “我方才去应砚笑言的约。”烬渊大大方方地承认。   殿雪尘提袖为烬渊抹了抹脸上的水滴,他扬起一抹淡笑言道:“累了罢。”   “只是闲聊,也没有饮酒。”烬渊紧张地看着殿雪尘,认 真地言道。   殿雪尘轻笑出声,他舒服地搂着烬渊的腰身轻语道:“我自然信你。”   烬渊眼眸轻转忽然便是一副痞子流氓之色,他调戏着捏起殿雪尘的下巴坏笑道:“清安,我的生辰快到了,你把自己送给我如何?”   殿雪尘轻飘飘地看了一眼烬渊,嗔道:“放肆。”   烬渊宠爱地看着殿雪尘,温柔的吻细密柔软地落到他的眉心,眼眸,鼻尖,最后深情款款地覆上那粉唇轻拈着,满溢的柔情与安抚。   “杯黎......我爱你。”殿雪尘那如镜湖的眸子此时此刻只倒映着烬渊的脸,容不下任何一物,就像他的心,已经被烬渊完完全全占据,不留一点儿空位。   “我好庆幸,庆幸你是我的。”烬渊虔诚地吻着殿雪尘的嘴角,唇上一片柔软细腻,对方身上的幽兰体香扑鼻而来,只觉妙不可言。   夜雨来得利索,就在二人回房后顿时青天落雨,电闪雷鸣,滂沱雨势溅入听雪亭,瞬间淹没了单薄的亭子,风雨从四面八方灌入亭中,吹起殿雪尘笔下的画作,漫天飞扬最后飘落地面被无情的秋雨打湿最后零落烂去。   红烛摇,剪竹窗映着交叠的两具身体,红烛泪燃尽一夜的黑暗,缠绵芙蓉,不知世事,谁会记得六祸道者一语中的,三万五千年前的一首判文曰:“六世轮回,一剑轻安,镜花水月,尽是悲离,六祸一世,叹尽天涯路,何处是断肠?”   六祸轮回,思无痕,何所痴,枉焚心,忘明朝,痴心错,六道毁,似乎就在冥冥之中的某一刻,亦或是第一滴夜雨降临之时,六祸镜破,千万浮华的爱化为绵绵不断的回忆。 第39章 相许生世   次日。   灿若阳春,芳菲四月,西竹粉桃交相缠绵,似乎是世间最动情的时刻,尾花一世繁华十里,美得让人舍不得,然若堕入虚空幻界,华胥一梦三千幻世   摇椅之上,仙人在尾花落英中悠然浅眠,银练色的发丝沾染几片洁白的尾花,悄然美好。他缓缓撑开琥珀色的眼眸,循着心中的牵引走入林间,水色长袍拂过地上的每一片落花,幽静之姿似乎融入这尾花林之中。   不知不觉,他只觉眼前之景竟如此陌生,每走一步都是冰凉彻骨,眼前看似尾花灿烂却暗暗生出几分惶恐与悲哀,如同浑噩披身。   这时,林中忽显暖色的衣影,同样的银发以玉冠束起更显英挺之姿,俊逸的面庞宛若天之骄子,琥珀色的眼眸似乎看向自己笑成弯月,胜却日光融融。   “杯黎.....”   殿雪尘浅笑着正欲飞身上前,忽然在烬渊面前出现另一名男子,竹青色的衣衫,墨灰色的发丝以一根红玉簪束起几缕,玉簪为简单的祥云刻样,淡雅而凝神,但右上角独缺半角,裂簪束发,注定的生死劫难,困兽之斗。   只见十步之外的烬渊望着那青衣男子,温柔的笑容在殿雪尘眼中就如同针刺一般难受。而烬渊似乎没有看到殿雪尘,他提手将那青衣男子拥到怀中,相拥的二人就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每一个动作都契合完美,容不得外人插入半分。   殿雪尘凝起眉心,藏在衣袖里的手紧紧握起,还未等他上前一步,眼前的烬渊和那青衣男子相携飞离,掀起地面落花飞扬。   青衣男子似乎感觉到殿雪尘的目光,回首殿雪尘的方向,只是闲闲的一个回眸便跟着烬渊消失无踪。   但这一回眸却让殿雪尘浑身冰凉,好像冰天雪水临头冲下,眼底的恐惧如同湖底水藻蔓延而生,他看得很清楚,那青衣男子的容貌居然与自己一模一样,就如双生子......   长天一声响彻的箫鸣之声牵引着华胥中的殿雪尘离开梦魇的控制,轻灵怆然的箫声缓慢但清晰,如同翠叶落地,忽而又被清风扬起,抑抑扬扬,飘飘华华,又如娇花落地无声,像是丝滑的衣袂滑过青石,心中的安宁牵连而生。   “清安?”   一声仿佛来自天际的呼唤,玉雕床上的男子浑身一阵凉意便忽的睁开眼眸,空洞的眼神愣愣地望着床顶,像个了无生气的木偶,梦中的一分一毫逼真得令他窒息。   殿雪尘缓缓回过神来,侧头望去空无一人,冰凉的半张床让他莫名的焦虑。他疲惫地起身,回想起昨夜的甜蜜便忍不住扬起一抹温柔而满足的笑意,挥去梦魇的阴晦。   殿雪尘拉起一件外衫穿上,撩起帷幔下床,一阵熟悉的箫声让他没来由的一阵安心,那箫声他记得,便是那将他从噩梦中带回现实的箫鸣。   箫声怆然欲泣,但奏箫者似乎心情畅快,所奏之曲透露出几分暖意,如清晨鸟鸣般生机勃勃,忽而又是水天一色的开阔悠然,似乎乘舟河面,碧丝两岸,青山对语,猿猱天鸣,春和景明。   知晓奏箫者应是杯黎,殿雪尘绕过璧玉屏风,飞掠到庭院前,眼前洁白的尾花飘扬天地,奏箫男子伫立在一片尾花飞扬中,身姿挺拔颀长,紫绀色的衣袍华贵而低调,银练色的发丝以紫冠束起,脆致而利落。   殿雪尘迈出庭院,□□的双足踩在柔软的尾花上,丝毫没有刺感,如同踩在毛毯之上,长过腰际的发丝随碎花一起飞扬在清风之中,浅绿的长袍如同嫩柳轻扬,宽大的衣袂仙灵静美,衣摆长及地面,拖曳在满地的尾花上。   飞花爱惜美人,清然飘落到殿雪尘□□在外的的肩上,娇嫩的肌肤还残留着昨夜云雨缠绵一夜的痕迹,竟比那尾花更胜几分清美动人。   殿雪尘提气将花枝握在手中,浅绿的身影变幻莫测地在尾花中飞舞,他将灵气灌注花枝,普通的花枝化为翛然之剑,花白的剑光四射,身影穿梭在如雪的尾花林间,扬起飞花青叶,仙者动作柔然,衣袂如水,一招一式清然而利落。   烬渊心生波澜,他柔和地笑起来,奏出缠绵之音,绯绯恻恻地从唇间流出。殿雪尘和着那箫声舞剑,飘逸地挥舞着手上的花枝,一个旋身一个拂袖,横扫一剑,应和着烬渊的箫声,动作更显缠绵媚色,飞花满天,空添一份唯美与暧昧。   烬渊悠然朝殿雪尘飞身而去,有力的手臂准确地环绕上殿雪尘的那窄瘦的腰身,将心爱之人带回地上,顺势将其压到铺满花瓣的玉桌之上。   “杯黎......”殿雪尘有些紧张地叫唤一声,声线低哑便是一夜春宵的结果。   “哥哥莫要出声了,嗓子都哑了。”烬渊笑起来,英俊的面庞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诱惑与安抚,双眸如同春风送情。   殿雪尘迷茫地看着烬渊那似乎会说话的含情双眸,对方那邪魅的笑容如同一杯甜甜的糖水,让他越发深陷其中。   “昨夜娘子叫得为夫耳朵都要聋了。”烬渊一脸很苦恼的样子。   “闭嘴。”殿雪尘别过头去,不自然地轻咳一声。   “傻清安。”烬渊亲了亲殿雪尘那微翘的嘴唇,轻轻握着对那系着红绳的脚踝,净白清瘦的脚踝被一根红绳绑起,晶莹的水灵玉光泽透亮,更显精致灵动。   “我从未解下。”殿雪尘抚着烬渊的脸,认真地言道。   “若敢取下,我便让安安三天下不来床。”烬渊勾起一抹邪恶的笑容。   “安安?”殿雪尘嘴角抽搐几分,惊愕地言道。   “我深爱的安安。”烬渊大口亲着殿雪尘的脸蛋,宠爱的言道。   “幼稚。”殿雪尘躲开烬渊的嘴唇轻笑道。   “不会有第二个。”烬渊理了理殿雪尘凌乱的发丝,温柔含情地言道。   方才的梦境在殿雪尘脑海中一闪而过,与他容貌一模一样的青衫男子与烬渊偎依而去,男子墨色的发丝好似一幅绝美的水墨画,发间红玉簪几乎要灼伤他的眼眸。   “你爱的真的是殿雪尘吗?”殿雪尘讷讷地言道。   “胡话,安安没睡醒罢?”烬渊宠爱地捏了捏殿雪尘的鼻尖言道。   “你爱的,是殿雪尘吗?”殿雪尘目不转睛地看着烬渊,固执地问道。   “当然,烬渊此生唯一挚爱便是殿雪尘,是清安,不会有他人。”即使说过很多次,烬渊依旧不厌其烦认真地言道。   殿雪尘淡笑起来往烬渊怀里钻了钻,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道:“你若碰了其他人,我会把你杀了。”   “我死也不负你,相信我。”烬渊心疼地吻了吻殿雪尘的脸蛋言道。   “我信你。”殿雪尘心情恢复畅然,淡笑着言道。   烬渊忍不住又是大口亲了亲殿雪尘的脸蛋,潇洒地把他横抱到怀里,脱下外衣将怀里的人儿包裹起来。   “杯黎?”殿雪尘长吁一气,有些疑惑对方竟如此简单地放过自己。   “小傻瓜,想何呢?”烬渊宠溺地一口咬上着殿雪尘高挺的琼鼻,“今日本公子陪美人赏花。”   “别咬。”殿雪尘红着脸舒服地垫在烬渊肩上懒懒地言道。   “好好好,清安再睡会儿,我抱着。”烬渊搂紧怀里的男子,爱惜地吻着对方的眉心久久不离开,似乎一分开怀里的男子便会消失不见。   殿雪尘低垂着脑袋,耳边是对方的温言耳语,额上是对方嘴唇的温度,粉唇不由自主地扬起一抹温柔的笑容,惬意地偎依着烬渊安宁地浅眠。   “清安,你可知道我有多爱你?”   “我爱你......”殿雪尘勾起一抹柔情的笑容,或是呢喃或是梦呓的回应让烬渊展颜一笑。   落花羞涩地看着那相拥在一起的二人,飘扬起来似乎专为那温暖的二人筑起花织的帷幔,相爱之人,甜若蜜糖。   痴情司中,一念一浅,一念一深,深深浅浅,如绵忆的长流,缘交而错,荀浅二字,将他们毁得支离破碎,每一分每一毫都化作海面上最无痕的泡沫,不成样子。   道破□□徒残泪,悔时方恨痴情余。   红烛寸苦对谁语?缘来缘去半生缘。 第40章 阴界殁零   【神域·阴仪殿】   一袭白衣,如梨花的扬落,翩翩飘羽,轻点地面,落到一座庄严地宫殿前,四周是黑色的暗涌。他脸色深沉严肃,枯叶色的明眸在暗中若隐若现,银杏色三千丝用玉冠束起,如若秋之绝景。   “巽司司主素子枯觐见。”温润柔和的声音在这无边漆黑中响起,如同春风莅临,落雨无声,滋润了万物。   蓝色的烛台从最远的顶端燃起,若花的次第开放,眨眼间照亮这个祭台。蓝光中的凝聚渐渐变亮,似乎是在酝酿着最后的迸溅——最终,一蓝色的气团出现在那白衣男子面前,声音似乎穿越千百万年的沧桑。   “素子枯,殁零阴气碎片之事如何了?”   “我怀疑有他者介入其中。”素子枯言道。   其实一千年前阴仪便让素子枯到阴仪殿觐见,说出阴极殁零已经在那日八司混战之中浑身自燃而逝的秘密,殁零已逝而魂灵被囚禁,却残留阴气碎片积攒怨气为祸二界,故让素子枯将所有阴气碎片寻回毁灭,这一千年来也只有素子枯清楚阴极殁零早已不在,而他寻遍二界却找不到碎片的半分线索。   “此事还是尽快解决,之前你禀告说爚的传送出错以及死界结构被改,本尊猜测可能和殁零消失已久有关。”   “恕我直言,殁零当真已死吗?”   “你为何如此问道?”   “最近两界频频发生事端,矛头直指殁零。”   “他当初犯下大罪,浑身燃火而逝后魂灵被囚禁,不可能逃出生天。”   “囚于何处?”   那声音停顿了良久,直到素子枯以为对方已经离去了,才缓缓响起:“死界,第九层。”   素子枯脸色一变,回想起那日在第九层死里逃生的经历,顿时浑身一寒,若被囚禁在那个鬼地方......确实无法逃出生天。   “还有一事,兑司主忘川很有可能已经背叛仙族,不知阴仪如何发落?”素子枯回过神来。   “他是一司之主,在没有证据之前不好下诛仙令,此事也交由你去彻查罢。”   话音落万籁俱静,素子枯站在原地,表情深沉若有所思——他忽然想起来那日殿雪尘听闻芊林说殁零浑身燃火而死时的表情有些不对劲,可思考了许久也得不出个准确答案,于是起身缓步走向那早已出现的门。   【阴界·离司·燃眉轩】   素子枯从阴仪殿出来便带着幼冥前往离司。二者刚踏入这燃眉轩,色渐便也恰巧走出来,他将腰间鞭子解下置于一边,而后上茶饮起笑道:“怎么,今日怎有空带着小可爱一起来了?”   “自是找月声有要事。”素子枯眯起眼,枯叶眸光与色渐瞳中橄榄色的相撞,几百年蛇鼠一窝的默契心照不宣。   “子枯有何话便说罢。”   素子枯开门见山:“有关魔书之事。”   “噢?”色渐挑眉,饶有兴致:“看来你和那雪尘美人儿查出不少东西。”   “别说我不提醒你,以后可别这样称呼坎司主,小渊听见可得找你拼命。”素子枯慢悠悠道。   色渐神色一顿,顿时便明白过来然后拍着大腿哈哈大笑,神色狂妄不羁:“子枯提醒的好啊。”   “月声且听本司说来,”素子枯与幼冥对视一眼,示意对方先不开口,而后继续道:“行且舟练功走火入魔,以致毒素侵体,却用了一样东西解毒,才得以逃脱。”   色渐眼珠子转了转,颔首道:“若是没解方,想必他也已束手就擒。”   素子枯笑笑,手指指尖向着色渐的胸前,神色轻松道:“他用的别是与月声你的那一模一样的半面镜子。”   色渐带着调侃的笑意凝滞在那里,似乎还未反应过来素子枯说得是何。过了片刻,那玩世不恭的笑意褪去,整个身体维持着原来的动作,僵在那里。   幼冥忽开口道:“你认识我师父?”   “月声,能否将那半面镜子拿出来。”素子枯轻声道,而后示意了一下椅子。   整个燃眉轩中,唯独能听见色渐有些不稳的气息,他犹豫了近一刻,才缓缓伸手从衣襟中摸出那精致的银圆饰。   幼冥缓缓站起来,眼睛紧紧看着那半面碎镜,动了动嘴唇:“哪里来的。”   色渐将那镜子合拢,收在掌心,神色有些空洞,半晌勾起一个笑容:“露水情缘的信物罢了。”   “何时的事。”素子枯也坐下来。   色渐将那镜子握紧,却始终也没收入衣襟,他看着那攥紧的手心,能从缝中看到那闪耀的银饰:“游浪一百五十六年,本司不会记错。”那笑容难得出现在他那向来纨绔的脸上,带了温暖而痴情的意味,连素子枯都觉得陌生。   “小石头,你是何时出生的?”素子枯忽问幼冥道。   “游浪一百六十九年。”幼冥道。   “月声不知晓他叫行且舟?”素子枯转向色渐。   色渐摇摇头,有些无奈地笑道:“本司问了,他不说,有何办法?”顿了顿,继续道:“那时候离司的明争暗斗尤为激烈,都为着下一个司主和侍司之位暗暗较劲,于是父亲便派我们去民间各自做一件事情,以考验能力,本司便被派去了荒子崖——谁知刚到那个地方,便看见有一浑身是血的家伙窝在崖边的灌木丛里。”   “师父?”幼冥眉心一跳,而素子枯神色也微变。   “是,”色渐颔首,弯曲的手指紧扣在圆饰上,似乎当年的场景历历在目:“本司便救了他,而他也不告知名讳,只是说被人追杀,逃难于此。让他去民间客栈,他也不肯,本司只好带他在那望穹崖的荒郊野岭里养伤。”   “那时的月声有如此善良?”素子枯眯起眼睛,笑着疑惑道。   色渐大笑起来,掩去眸中的苦涩:“自然是美人,才会让本司如此善良啊。”   “行且舟可有问你名字?”素子枯挑眉   “父亲不准许我们透露,自是没有。”色渐笑意加深:“故我们都不互相告知,也算是扯平。”   “那这镜子又是如何得来?”幼冥始终疑惑。   “这镜子似是他贴身珍物,本是完好无损的一面。但于他养伤一日,忽然便有仇家杀来,慌乱间就落在地上碎成两半,情急之下他只带走了一半,便逃匿而去。”色渐笑容渐渐淡下来,凝固在脸上,如同火焰中凝固的蓝光:“本司未能和他同路,但好在拿到了这半面镜子,于是做了这个银饰装起来,所以你们眼下在找他?”   “是,必须找到行且舟。”   “找到后要怎样。”色渐脸色阴寒,而幼冥也凝眉起来,同样是关心这个事情。   素子枯知晓他两的心绪,但此刻不能不坦白:“他正在修炼魔书上的法术,虽还不知晓目的是何,但对于仙族来说,绝不可存在。”   “所以要废去。”色渐接口:“若是他不愿呢?”   “魔功只要自愿想废,是不会有何伤害的,但若是与仙族对立,如何处理,月声莫非不知道么。”素子枯站起来,神色凝肃,他看着色渐的愈发沉顿的脸色,及时地话锋一转:“这也是本司今日来寻你的原因——若他对你有意,你能劝他莫要如此,自是最好。”   二者都是聪明人,话一说明白后自是清楚。   色渐思忖了片刻:“但眼下,还是没有他的消息。”   “对,”素子枯道,微微叹气:“本司原以为,你会有何线索,不过看来时间久远,是无甚用处了。”   色渐沉默了,他狐疑地看着素子枯,似是不甘心:“一点线索也没有?”   看见素子枯摇头,他有些懊恼地皱起眉,将那镜子戴好放回衣襟里,而后道:“他原来住在未名居?”   “是。”素子枯道。   “多谢。”色渐轻声道。   幼冥看着他,黑眸中有异色涌现:“你要去找师父?”   色渐放下茶杯,似是发呆了一会,忽然站起来,转身渐渐靠近那燃眉轩的窗户,手撑在那窗沿,低声道:“你们先回罢,本司也不知道。”   幼冥方想说何,忽被素子枯按住了肩膀。他转头看见对方露出否定的神色,便没有开口。只见素子枯站起来,道;“今日之事,月声莫要和外人提起。”   “本司知道。”色渐背对着他们回答。   “那我们先回。”素子枯说着,便拉着幼冥出了燃眉轩,独留色渐一人于轩中。 第41章 情深不寿   当日万妖灯会的圣寰,浮华一世,红灯照无眠,焰火繁华,历历在目。今日的圣寰,少了万家灯火暖春风,少了繁华焰火祝唱举世同欢,夜色萧凉,今夜注定不太平。   若霜仙者清泠优雅,长发如瀑下,精致的水滴萤石额饰为仙者平添几分空灵飘渺,他眉眼带柔和的笑意,这一生只为对方绽放出如同春花一般的笑颜。   而就在他身侧的男子,暖萏色的华服衬得对方更为挺拔,银玉护腕束在那有力的手臂上,宽大温暖的手撑起一把素伞,遮蔽风雨相袭。   “安安笑何?”烬渊搂着殿雪尘的腰身,明亮柔和的眼眸无时无刻不在流泻出温和的宠溺。   “笑你。”殿雪尘轻笑一声,将目光移开落至面前。   “我家安安真是野蛮。”烬渊眨了眨眼睛,颇为哀怨地言道。   “怎么,有意见?”殿雪尘瞥了一眼烬渊,淡然地言道。   “不敢。”烬渊笑呵呵地搂紧了殿雪尘,将伞往殿雪尘头上移了移生怕雨水打湿了对方的衣衫。   就在那二人情意绵绵地偎依而去之时,一者醉翁朝那二人悠然走近,手执葫芦,摇摇晃晃地与殿雪尘擦身而过,口中不停唱念着不知名的曲调歌谣道:“六世轮回,一剑轻安,镜花水月,尽是悲离,六祸一世,叹尽天涯路......”   殿雪尘浑身一凉,转首看着那老翁背影渐渐远去,徐徐而行似乎看透这红尘往事,回首之时掌心竟然凭空出现一张字条。   “怎么了?”烬渊看向殿雪尘,察觉到对方脸色有些苍白。   “无事,回去罢。”殿雪尘紧握着掌心的字条,朝烬渊微笑摇头道。   “好。”   二人一伞,相依着渐渐融进这风雨之中,似乎寂寥一世唯独身侧之人常念于心,一纸燃尽,仅剩灰烬几点,凄落得令人心碎。   深渊临风,轻安一世,谁能煮酒,还我一杯黎明?   【圣寰·梨安阁】   梨安阁为圣寰郊外的一座隐秘的府邸,坐落在一片梨花翠竹林间,如今仲夏之夜繁星撒彻漆黑的夜色,翠竹环绕,清风送爽,晚风习习,精致典雅的三层小阁楼望月而立,登高比天,诗画一般的水榭庭院静谧安详,悠然温馨。   房内布置清幽,没有很多繁杂之物,不过青木桌椅,雕花屏风,红烛摇曳,腊梅图装裱在墙上,两层淡色纱幔将暧昧的芙蓉床围起。   悠然如同静立深竹林一般的琴声缭绕着整个梨安阁,纤细的手指轻拢慢捻抹复挑,古老的桐木琴通灵性地发出悦耳的天籁,一曲毕,殿雪尘将复杂的目光移向一旁的字条上,上面只写了“彼岸河,余明亭”六字,似乎是迟来的呼唤。   殿雪尘起身将那字条握在掌心,提笔在一张宣纸上写下“勿念”二字便离开,略显孤清的背影向着清月飘去。   何人能预料,缘尽三生的错。   ****   如火烧一般的彼岸河依旧,赤炎的帝江花年年月月燃烧着不为人知的三生劫难,噬天般残红的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生长在这条没有彼岸的彼岸河,生生不息,而那月白的画惜花在今夜似乎更显娇色灵动,悠然偎依在帝江花下,生世不离。   再回彼岸河,殿雪尘冷然清傲,独立在余明亭,一如那日初见彼岸河那般,似乎能看见千千万万年前的世间,烈火如南帝江,清月如画惜,相依相伴,如同一袭暖风吹生百花,百花浸染,虚樰冉丽,浮生的离别苦难。   “杯黎.....”殿雪尘毫无意识地喃喃着,眼前之景渐渐朦胧,如同迷雾之林,不知是梦或是注定的一瞬间,在那白雾中涣然游出一方轻舟,直到殿雪尘面前停下,独为他一人出现。   殿雪尘眼神有些迷蒙,目光呆呆地望着那如火的彼岸河,好像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牵引着自己走向漆黑的未知,他不知一方轻舟能带他去向何方,只知一个深藏的秘密似乎渐渐浮出水面,让他不知所措。   从始至末,三万五千年的悲欢离合,尽数埋藏在这凄婉悲离的彼岸河。   他缓缓飘落到那轻舟之上,轻舟通灵渐渐向河心驶去,夜幕清月一轮,疏星几点,落落而出,满漪血红的帝江花印着清月的光泽清晰地绽放在眼前。   帝江花花开无数,重重叠叠,好似世间也被染成血红,更是那淡雅优美的淡蓝色的画惜花偎依在帝江花旁,纠缠而生。   百里红光,就这只有他身处的一方轻舟,独立帝江花的簇拥,身置迷雾之中,不见东南西北,只有眼前火花耀目。   他看向灿烂耀眼的帝江花,心上没来由的一抽,随之而来的便是剜心的疼痛让他皱起眉心,那是一种拉扯让他窒息,心间的剧烈疼痛撕扯着他的意识,涣涣之际眼前画面一幅一幅在眼前晃过,就如同亲身经历一般,刻骨铭心的相离交叠着全部倾注在他身上。   那一日,弦月初见......   那一日,甘愿失心......   那一日,魂没长河......   还有那一日,轮台受劫......   “呜.....”   艰难地呜咽一声,殿雪尘捂在心上的手渐渐泛白,一如从前的刺痛让他软倒在轻舟之上蜷缩着,艰难地忍受着一切的苦痛,哭叫无果。   眼前景象越发模糊,如火的彼岸河似乎与一千年前阳仪殿内夜尚晞燃火而逝重叠起来,每一寸肌肤都承受着撕裂般的疼痛,整颗心似乎被人生生挖去。   “杯黎......”   微弱的一声哀鸣,轻舟上的男子便失去了意识,惨白的脸失去了应有的生气,眼眸紧闭带着的几点凄落泪水,轻舟不停,依旧漫溯在这灿然而烂漫的彼岸河,不知终点是何处。   “清安!醒醒!”   “竫衫......”   “惜儿。”   穿梭在尘世某一时刻的呼唤,无数的声音交缠着在殿雪尘耳畔响起,杂乱而没有任何机会理清,就如同无数根细线缠在一起,混乱不堪。   紧闭的眼眸突然睁开,琥珀石一般的瞳眸覆上一层森林迷雾,一片红色的叶子飘落面前将殿雪尘的思绪从贯古的迷茫中拉回现实。   像是一阵疾风吹散眼眸的迷茫,他的眼神冷下来,警惕地环视四周,依旧被火焰燃尽天穹一般的帝江花包围,此处像是河面上的一处绿洲,野草丛生。   “此处是彼岸河真正的彼岸。”一声慈祥柔和的声音将殿雪尘的目光牵引过去。   殿雪尘起身,冷清傲然的目光落在那缓缓显出的老者身上,来者为一名耄耋老人,笑容和蔼慈祥,白发白须,右手执拂尘,左手执一块通灵宝玉,悠然坐在一头青色的双头巨型神龟身上,仙风道骨,睿智的眼神丝毫看遍的世间的分分合合,缘起缘灭。   “虚影道人。”殿雪尘淡淡地言道,即便在他面前的正是太古天神,六祸道观中供奉着的虚影道人。   “本尊早已多次暗示过你,为何不抽身情局,还要执迷?”虚影道人摇摇头,怜惜道。   殿雪尘依旧清冷如月般看向虚影道人,不发一言。   “是福是祸。”虚影道人从那神兽上走下来,长叹一声,将手中的宝玉递到殿雪尘面前,他道:“杳玉,能看见你与烬渊的三世。”   待殿雪尘接过杳玉,虚影道人又将两个锦囊交给殿雪尘言道:“从杳玉幻境出来后打开黄色锦囊,若将来有大难便打开蓝色锦囊。”   他看着殿雪尘轻叹摇首,空辽无物的声音轻轻地回荡着:“不管是画惜,竫衫还是殿雪尘,都躲不过六祸的宿命......”   杳玉安静地躺在殿雪尘掌心,渐渐地发出一丝如同从千千万万年前飘来的贯古白光,白光越发耀眼让殿雪尘不得不微微眯起双眼,直到眼前一片白茫似乎进入一方幽梦之境,黄泉一梦,耳边传来那来自万年前熟悉的一声含情呼唤。   “惜儿......”   半夜卧枕风吹雨,红泪栏杆月不朽。   杳看六祸红尘事,却道晓时断肠处。   一真一假一悲离,一花一月一轻安。   三生三世三生石,千世千回用情刻。   *****   烬渊沐浴出来便只看到桌面上的一张字条,“勿念”二字确实出自清安的手笔,可等了许久对方都没回来,越发心急如焚,穿上外衫便匆匆离开。   街上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穿过层层人山人海,烬渊着急地在大街上不停寻找着殿雪尘的身影,飘飞起来很快便将整个圣寰街道找过一遍,依旧没有那人的影子。   心中总有不好的预感让烬渊莫名的烦躁起来,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无措地站在大街中央,看着来来往往的妖魔鬼怪,随手抓住一个小妖冷声怒喝道:“可有见过一名霜色衣衫的男子?”   “不不不.....不知道......”对方连连摆手,满眼惊恐地看着几欲暴怒的烬渊。   烬渊用力抓住那小妖的衣襟,厉声大吼道:“不可能!你想清楚!头发是练色的。”   “大爷饶命,小妖真的没见过。”那小妖浑身发颤,哆嗦着言道。   “滚!”烬渊推开那小妖,暴怒地高声大吼道。   “是是是......”那小妖吓得屁滚尿流地跑开。   突然前方似乎有些动乱,听声音似乎是一群纨绔子弟在欺负何人,烬渊忽然想到些不好之事,慌张急切地落到吵闹的中心。   “烬渊大人!”那纨绔子弟一看来者,连连哈腰敬拜起来。   烬渊将锋利的目光扫过一众,最后将视线落到那跪在地面上低眉顺眼的男子身上,意识到并非是殿雪尘便长舒一气,但看着那身影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你们别欺负这些小魔小妖了。”烬渊下意识落下一句。   “是是是......”那一众华服公子连连应和道。   烬渊将跪着的男子扶起来,对方长着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或许还有些不好看,但那双与这张脸完全不匹配的褐瞳灵动贯古,让人一看便不能忘怀,细细看来居然与殿雪尘的眼眸有五六分相似,墨灰色的发丝如同一幅泼墨山水画,流泻而安然。   男子似乎不喜欢说话,只是弯腰道谢。   “你叫何?”烬渊直直凝视着那双美丽的褐瞳,下意识问道。   “小狐潇暮雨。”男子垂下眼眸,逆来顺受之姿。   “狐族?”烬渊随手将腰间的一个玉佩取下递给潇暮雨,“这个给你,带着它就不会被欺负了。”   “多谢公子。”潇暮雨木然跪在地上磕头。   “起来,回去罢。”烬渊提手将对方扶起来。   潇暮雨点点头,一直低着脑袋转身离开,瘦小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烬渊眼中,徒留那墨灰色的长发如同黛墨青山。   烬渊皱着眉心,冰寒的目光环视四周,冷厉的口气让这里的气息瞬间堕入严寒:“你们可有见过一名银练色头发、霜色衣衫的男子?”   周围安静下来,不敢多说一言,突然有一个小妖哆嗦着举了举手,害怕得牙齿也在打颤,断断续续道:“敢问.....敢问大人是否是.....是带着蓝色水滴状额饰......”   烬渊神色一凛,瞬移到那小妖面前着急道:“你见过他?!他在哪里?!”   “在......在余明亭.....” 第42章 太古十剑   一纸风华,若穿过生世相遇相爱,会看到红尘过往,尽是滴滴清泪融化盛世欢歌,无关世间风月独赏群欢,无关曲院风荷的柔意盎然,无关风雨青石的年年月月。   当烬渊在桥上望见那如霜花零落般孤寂清泠的男子之时,才知道何为喜极而泣,颇为孩子气地提袖一抹眼眶中几欲掉下的眼泪,腾飞而去将那亭内呆立的男子重新拥到怀里。   “安安你吓死我了。”烬渊收紧双臂,长吁一气,如同失而复得的爱让他浑身一阵放松。   “杯黎......”殿雪尘木讷地提手环抱上烬渊的腰身,语气竟然有些恐惧与无助。   “怎么了?被欺负了?”烬渊心疼地抬起殿雪尘的脸蛋,语气急切地询问道,言语间带着几分隐隐的怒火,“被谁欺负了?”   “你爱我吗.......”殿雪尘轻轻伏在烬渊肩上,清灵的双目无神地放空着,像是看到了一世的悲哀,不负哀愁的一生。   烬渊抚了抚殿雪尘的发丝,温柔宠爱的吻落在那柔顺的发丝上,他在殿雪尘耳畔不停道:“我爱你,很爱很爱......”   “我还想听。”   “清安好任性。”烬渊笑起来捏了捏殿雪尘的脸蛋言道。   “杯黎,我想听。”殿雪尘抱紧烬渊的腰,琥珀色的眼眸不知不觉升起一片朦胧的水汽。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清安!”烬渊乐此不疲地说着,他仰头看向天际,似乎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道:“我要告诉世间所有的人!我烬渊此生挚爱便是殿雪尘!”   殿雪尘勾起一抹悲恸凄然的笑容,双眸中的水雾渐渐聚集成一滴晶莹的水泪浸湿了烬渊衣衫,滴落无声,恋无可恋的悲哀。   偌大的天际回响着烬渊高声的一语,直冲九重天塔,印证着岁岁年年的爱,他能看到繁星满天,能看到清月幽然,能看到彼岸河如火染透,但惟独看不到殿雪尘痛至心灵的泪。   “叮铃”一声如玉石掉落的声响让相拥的二人将目光移到地面,一根红玉簪跌落,祥云纹样,右上角有一处破缺,就如此突兀地躺在地面上。   殿雪尘浑身凉透,似乎心跳在此时停止,他记得很清楚,那红玉簪便是那日虚梦之中青衣男子头上所戴,或许那青衣男子不是梦,他殿雪尘才是梦。   烬渊捡起红玉簪,认真地解释道:“清安别误会,上回去潇府我不小心撞到一个小公子,这红玉簪是那小公子的,我看这红玉簪破了他还保存,定对他很重要,故我打算下次去潇府还给他。”   “嗯,回去罢。”殿雪尘微微一笑,苍白无力的笑容在这暗夜之中更显几分空寂。   烬渊也习惯了殿雪尘如此冷冷清清的样子,曦然暖笑着将殿雪尘横抱起来言道:“好,那我们回家。”   殿雪尘提手搂着烬渊的脖子,轻轻垫在对方肩上,闭上眼睛犹如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粉唇轻启喃喃,却听不到他的一句话语。   余明亭空荡安静下来,徒留清风几许,彼岸河还是那样红火缠绵,但在那赤红之中却透露着几分悲伤,如一滴鲜血滴入清水,瞬间赤红侵染世间的每一寸。   锦瑟之年,无法伴君三生,是清安欠杯黎的。   【阴界·民间·梨安阁】   窗外青天落雨,如断珠泣然而下,暗夜隐秘着某些苍凉与哀愁。   殿雪尘站在床前,安静地看着沉睡的烬渊,指尖轻划着对方英气的眉毛,碰了碰那略显稚气的长睫,顺着高挺的鼻梁滑下,轻点着绯色的嘴唇。   他缓缓凑到对方唇边,温柔地轻吻似乎是一个道别。   “对不起,忘了清安罢。”殿雪尘苦笑着,金色的气流自掌心而出没入烬渊的胸前,本就沉睡的烬渊更是失去了意识。   风刮过殿雪尘那琥珀色的眼瞳,突然眼眸有些酸痛有些水汽模糊,他看着那虚影道人交予他的杳玉,轻笑出声:“六祸轮回,终是华胥一梦.......”   衣影如同柔雪谧落一般安静地自雕花宣窗飞离,往朦胧的月色,暗夜中的身影竟显得如此的落寞寂寥。   思无痕,何所痴,枉焚心,忘明朝,痴心错,六道毁。   ****   重新来到这弦月之巅,依旧的一袭霜衣,一切又回到一千年前,殿雪尘只是殿雪尘,尊贵冷漠的坎司之主,不动半分情意,沉静的面庞似乎狂风也刮不起半点涟漪。   “美人,我们又见面了~”千面突然蹦出来,依旧一副书生打扮,笑嘻嘻地言道。   “弦月之巅里,藏着的是太古十剑。”殿雪尘冷漠地看着千面。   “美人想知道,本座自然告知。”千面高深莫测地眨眨眼,开始细细道来,“太古十剑为承影、立钧、无常、玉邪、妙疆、龙展、秦避、祸霄、散罂、屈瑶,那可都是故事啊......”   殿雪尘瞥了一眼那还在沉醉在太古十剑中的千面便朝那阁楼飞去。   “美人,你要做何!”千面突然灵醒过来,连忙挡在殿雪尘面前,语气也冷下来。   “取剑。”   “哎呀!别呀!你这不是藐视本座嘛.....”千面略显不悦地言道。   “你以为你能打得过我?”殿雪尘冷笑一声,看也没看千面一眼便继续顺着阶梯飞上。   “不是啦,喂!”千面锲而不舍地冲到殿雪尘面前张开手臂拦着。   “我不想杀你,滚。”   “一千年前太古十剑的剑魂珠降临弦月之巅。”千面轻叹一声,徐徐道来,“为保护剑魂珠,弦月之巅已经被神族封印,进去的就没有能出来的。”   “或许真的是命,你不必多言。”殿雪尘淡淡地落下一句。   “不行!!”千面不可思议地看着殿雪尘,“你身为仙族,到底要这剑干什么?且不说这不合规矩,你进去会没命的!”   “后果我自己承担,你不必再阻拦。”殿雪尘挥袖将千面打出几步远,以灵力禁锢,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到铜门前,掌心覆上那青铜门,传来一阵灼烧般的热感,还是义无返顾地推开铜门。   “不行!殿雪尘!你这是送死啊!”千面紧张地嘶吼一声,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殿雪尘走进去。   高高的青铜门开启,满室的焚香像是久候一般朝殿雪尘扑来,独有的焚香与自己的血液貌似有所冲击和融合。他跨过门槛,心底泛起一瞬的归属,眼前十步之遥是九颗发着绚烂光芒的透明珠子,每颗珠子中间都跳跃着不同颜色的火焰。   殿雪尘看着手腕上的那串瓷珠,瓷珠发着艳丽耀眼的光泽,与那九颗珠子遥相呼应。他从袖中取出从烬渊处拿来的颗在云融雪山偶然得到的珠子,这便是第十颗剑魂珠——屈瑶,当时他竟然如此大意,没有注意到手腕的瓷珠已然感应到,也难怪这颗珠子在他们身陷死界第九层生世之际会救他们一命——亦或者是救烬渊一命。   “明明就在身边,还寻了一千年。”殿雪尘摇摇头苦笑起来。   他将珠子收好,朝那闪耀着九种颜色的绚丽珠子走去。像是走入禁地一般,刚走了五步,青色的藤蔓从四面八方缠绕袭来,速度极快。   殿雪尘刚欲运起灵力,竟发现浑身灵力已经被清空丧失如同从未有过一般,心下一惊只想在那藤蔓缠身之前将九颗珠子取走。   藤蔓没有放过殿雪尘,一条如同手臂一般粗的青藤飞速而来直接缠上殿雪尘的双脚将其往后拖拉,一种紫色的火焰顺着藤蔓燃烧起来,无情地烧到殿雪尘脚下,狄火现,不烧身,却烧灵魂。   灼烧之感冲至脑门,紧接着是另一条青藤捆着殿雪尘那的脖子,狄火升腾而起燃烧着殿雪尘的周身,似乎能感受到一千年前阳仪殿内,夜尚晞浑身带火的痛楚。他咬着嘴唇硬是不发出一声哀鸣,直到那粉唇滴下鲜红的血液,用尽全身的力气与青藤抗衡,艰难地往前迈步,他伸手要触及那近在咫尺的剑魂珠,却永远只差一寸。   第三根青藤直接缠勒着殿雪尘的腰,似乎要拧断那窄瘦的腰身,一种惊恐与无助让殿雪尘发狂地动弹起来。他重重地摔在地上,双手用尽全力撕扯着紧紧缠着自己腰身的藤蔓,忍受着烈火焚身的痛。   美眸水汽积聚,痛苦悲哀的泪水“哗哗”地落下,他不服输地往前爬去,浑身伤痕累累,唇边落下鲜红的血液,琥珀色的瞳孔放大,泛白的手刮过地板,带火的身体一点一点往前挪去,似乎已经到了极限,唇边落下赤红的鲜血,清灵的眼瞳失去光彩与生机,无神地望着近在眼前却触及不到的九颗剑魂珠。   手腕上的瓷珠突然闪出刺目的金光照亮满堂,如神迹普照,青藤渐渐退去,狄火也熄灭,耀眼的金光汇集成一个幻象。   金光消散后,一名男子隐隐约约出现在奄奄一息的殿雪尘面前,深绯色的瞳孔一片清明,带着些隐晦的忧色,那是夜尚晞留下的最后一份气息。   “竫衫。”   “杯黎......”   青铜门再次缓缓开启,里面安静得如同静谧的庭院,千面往里面探了探脑袋,惊恐地看到殿雪尘了无生气的蜷缩在地上,而九颗剑魂珠安静地落在他面前。   “美人,你怎么样?”千面蹦进去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殿雪尘的肩。   “手......拿开.....”殿雪尘目光冰寒地盯着千面,但声音却有气无力,一张脸毫无血色。   “哦......那本座为你疗伤可以罢?”千面无语地看着殿雪尘,运气为殿雪尘输进源源不断的灵力。   殿雪尘恢复了些许灵力便扶着木柱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将所有剑魂珠幻化收起后走出阁楼,他环视四周冷声问道:“现在是何时辰?”   “已然是第二日,刚入夜。”千面跟着走出来,回道。   “嗯。”殿雪尘微若无声般应了一句。   一阵清风夹着淡淡的紫檀香吹去了妄念的生世,霜花浮尘天地,若有若无的轻叹,仙人飘然登云而上,向着漆黑夜色而去,不带半分后悔。   【阴界·民间·圣寰】   殿雪尘孤寂地走在圣寰城中,做完最后一个了结,他应回到仙域,回到坎司,回到主司殿,但却有些牵挂。他看着车水马龙、繁华喧嚣的圣寰,这些夏花灿烂都离他越来越远,远到他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事物。   取出虚影道人交予自己的杳玉,还是如此的晶莹剔透,收容了世间的一切分分合合,念起那日走入杳玉幻境,看遍三生三世方知道何为六祸的宿命,世间安得两全法......   殿雪尘无声轻叹,转身离去,却因一盏花灯停驻——月白色的花灯,精致美丽,木质骨架外壳,雕刻腾云花样。这花灯便是那日花灯会烬渊亲笔题词的那盏,如今还悬浮在圣寰半空,如一轮清月照耀,清冷但却光辉幽色,竹筒摇晃在空中,带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殿雪尘走到花灯面前,熟悉的笔法,不过一副简单的雪梅图却如此的栩栩如生,作画之人笔法纯熟,画艺精湛。   “清落,吾随,碧落天地,共筹一杯,千年万世。”殿雪尘缓缓念着那花灯上的题词,不禁苦涩地勾起嘴角,一言承诺终是比不过世事无常。   他将目光移到竹筒上,将里面的纸卷取出缓缓打开,入目便是那狂妄洒脱的笔迹,可上书的字词却让殿雪尘呆愣说不出一句话。   世间总会有一人,让你刻骨铭心,即便为他浑身带血,血肉模糊,也不过淡然一笑,纵身悬崖也无怨无悔。   “杯黎愿倾尽浮生永世,换清安一世安好”   ——“杯黎,你许了何愿?”   ——“无非不是那族人平安,这花灯也不过是小玩意儿。” 第43章 前世缘劫   芙蓉帐内,英俊的男子沉睡了一天一夜,长睫毛微微轻颤,眼眸睁开有些迷茫,他转首身侧竟空无一人。   “安安?”烬渊在房内温柔地叫唤几声,看看窗外依旧是清月照满地,似乎隐秘着一种压抑,只待血肉炸裂的瞬间,破碎而了无痕。   走出房间来到庭院内,月色如练,庭院菲菲如同铺上一层绸缎衣锦,华美而亮泽。夜里的夏花早已沉睡,花苞闭起,安然中带着几分娇羞可人,风过青竹,谡谡的声响,竹柏的影子斑驳在地面,化成一些魍魉魑魅的样子,狰狞而诡异,打破这安详的夜色。   忽然仙人驾云而至,清霜衣袂飘扬如同霜花开落,静谧无声。   “去哪里了?以后出去跟我说一声,我会担心你。”烬渊着急地将殿雪尘拥到怀里,竟发现对方的身体冷如冰蟾,抓不到一丝体温。   一触碰烬渊便能察觉到殿雪尘灵力虚弱,他连忙抵着殿雪尘的后背,将自己过半灵力全部渡到对方体内,紧张地问道:“怎么受了那么重的伤?!”   殿雪尘冷若冰霜地推开烬渊,眼中不带一丝柔情与笑意,他道:“不必了。”   烬渊一愣,不悦地将殿雪尘抱回怀里继续为其疗伤,一边哄道:“听话,你伤得很重。”   “烬渊。”   “你说什么。”烬渊动作停顿下来,诡异地看着面前冷漠的殿雪尘,想笑却有些怒火。   “清安,是我做错什么吗?”烬渊认真地回想着他最近的事,好像真的没有任何事情做错。   “你我不过一场戏,我醒了,你也醒罢。”殿雪尘冷漠地看着烬渊言道。   烬渊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殿雪尘,目光移到对方的手腕上,那串瓷珠又重新戴回,似乎从未取下过,他突然很想笑,不知为何,就是想笑。   “我找到尚晞了。”   “夜尚晞?”烬渊头脑发麻,浑身无力,是那种连话也没力气说的苍白。   “回坎司罢。”殿雪尘冷冷地落下一语,似乎这几个月来的情意当真是一场逼真的戏。   “你这重伤也是因为夜尚晞?!”烬渊用力抓着殿雪尘的肩,发狂似的大吼起来,眼眸顿时通红一片,带着浓浓的怒火。   “与你无关。”殿雪尘冷然地推开烬渊的手,淡淡道。   “你说过夜尚晞不过一场梦。”烬渊垂下双臂,自嘲地轻笑道,“你说你已经梦醒。”   “我以为尚晞死了,可如今他还活着。”殿雪尘冷傲地言道,不给烬渊一丝误会的机会。   烬渊“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干脆拂袍潇洒地坐到地上,语气变得有些飘渺无物,他道:“那我和你算何。”   “不过一场戏罢了。”殿雪尘扫了一眼地上的烬渊,面无表情地言道。   “原来哥哥做戏如此逼真。”烬渊长吁一气,他紧紧盯着殿雪尘冷笑道,“果然是坎司司主,戏还能演到床上。”   “无论如何,到此为止。”   烬渊站起来,风流轻佻地捏起殿雪尘的下巴,闲闲地言道:“我说哥哥,夜尚晞啊,应该没有弟弟我这么会伺候你罢?”   “你说何。”殿雪尘眼中怒气乍现,用力拂去烬渊的手,冰寒的气息几欲将周围的空气冻结。   烬渊抱手胸前打量着殿雪尘,眼中除了冰冷便无其他,他轻浮地言道:“你们两情相悦,加上哥哥如此绝色美人,夜尚晞怎能坐怀不乱?”   “也难得夜尚晞不介意,哥哥这身子陪了我几百年。”烬渊轻笑起来上下打量着殿雪尘继续冷嘲热讽道。   殿雪尘闻言浑身一颤,他缓缓闭上眼睛,对方的话如同带刺的藤鞭打在自己身上,藏在袖内的手紧握着压制那如同被削肉削骨一般的疼痛,本就虚弱的脸色更为惨白。   烬渊看着紧闭双眸的殿雪尘,露出一抹如同暗夜幽灵般的诡笑,温文尔雅地弯身作揖行礼道:“弟弟告退。”   他毫无留恋地迈步越过殿雪尘,不多不少走了五步,他语气平静地道:“我爱了你六百年,终是比不上他。”   “当日你问我,若你亲口让我离开,我会如何。”烬渊仰头看向那一轮清月,脸上是秋染般的萧瑟,“只要你想要的,我都会尽力做到。”   话音落,人已不在,亦真亦假,只是一场戏,一场梦。   殿雪尘缓缓睁开眼眸,木讷的迈步向前走入房中,他只觉好累,好困,好想就这样沉睡过去,不用理会尘世一切的苦恼。目光落到桌面上静静躺着的息泪伞上,那一滴血红泪斑在如今看来竟如此触目惊心,突然他自嘲一笑,眼眶中摇摇欲坠的泪珠终是悲哀地滴下。   他疲惫地躺倒床上,被窝里还残留着对方的体温,夹杂着好闻的杏花香,任凭泪水浸湿一枕愁绪,突然胸口的疼痛让殿雪尘惊恐地呜咽起来。   渐渐那阵剜心般的揪疼消失,也让殿雪尘长吁一气,只觉眼前一黑便毫无意识地沉睡过去,呼吸很轻,轻得似乎下一刻便会魂飞魄散。   房内灵光初现,一名耄耋老人缓缓走到床边,他看了看床上蜷缩而眠的男子,长叹一气,执起殿雪尘的手腕仔细地探脉。   “三万五千年前,若那灯芯没有动情,如今也不会如此。”虚影道人摇首道。   殿雪尘醒过来,他没有任何动作更没有睁开眼睛,只是淡淡道:“三万五千年后,他也没有后悔。”   “你被狄火伤得很重,仙力大损,所以这心疾会更加频发。”虚影道人轻叹道,他一甩拂尘,金色的气流顺着拂尘流泻而出,包围着殿雪尘的周身,为其输进精纯的仙气。   待气流止,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瓷瓶放到殿雪尘枕边言道:“此药也只能治标,看造化了。”言罢那白发老人便消失无踪。   漆黑安静的房内,没有一丝气息,死寂无声,徒有那记载着轮回之缘的杳玉暗暗发亮,房间如同一个冰冷的墓室,埋葬着不知多少深情。   【阴界·民间·圣寰】   “来呀!给本公子上酒!”   烬渊醉醺醺的一句高声大喊,伴随着一人撞坏桌椅的巨响。   “谁啊!啊啊??烬渊大人??”止衡一走出来便看到烬渊抱着酒坛子颇为不雅地趴在地上喃喃着。   “止衡?来陪本公子喝一杯!”烬渊呵呵地笑起来一手勾搭着止衡的肩,浑身都是烈酒刺鼻的味道。   “烬渊大人,你怎么了?”止衡惊慌失措地将烬渊扶到椅子上,唤小侍拿来醒酒汤。   “本公子输给一个见都没见过的人,怎么样?好笑吧?”烬渊打了个嗝,开怀大笑着鼓起掌来,连眼睛都笑弯,如一轮残月。   “怎么会,烬渊大人把这个喝了。”止衡拿过醒酒汤送到烬渊唇边。   “是酒吗?”烬渊迷迷糊糊地问道。   “是是是,是好酒。”止衡连连颔首道。   “真够朋友!”烬渊哈哈大笑,端起那一大碗醒酒汤毫不停歇地饮下,末了他打了个嗝疑惑地言道,“止衡,你这酒好生奇怪......”   “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止衡无奈地将烬渊扶起来,对方不轻差些将他弄倒。   “烬渊。”   门口突然传来一道略显沧桑的声音,烬渊回首便看到一名全身被黑衣包裹着、徒留面庞的徐徐老妪,她满脸皱纹,手有些颤抖地撑着一根看似普通的拐杖。   “你又是谁?”烬渊晃了晃脑袋,醒酒汤似乎起了作用,脑袋清醒了几分。   “若你想殿雪尘活命,跟老身走一趟。”   烬渊立刻清醒过来,眼中迸溅出一道寒光,一动不动地盯着这个陌生的老妇。   “老身是潇府副祭妄之,只有老身能救你和殿雪尘,跟不跟来,看你了。”妄之轻咳几声,落下一句便转身离去。   烬渊眯起眼睛看着那缓缓离去地佝偻背影,不再犹豫便紧随其后。   若他没有跟上,他便永远也无法知道他和殿雪尘之间,竟是如此无奈而没有半点方法改变,直至天劫降临,他也没有后悔今日的选择。   【阳界·民间·潇府】   当烬渊从潇府的蝴蝶谷走出来之时已然是黎明,他抬头望向东方,黎明总会带着无边无际的希望,可如今却让他觉得有些刺目。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红玉簪,记得当初将其捡起不过是一时好心,没想到那竟然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潇暮雨,荀浅。”烬渊轻喃一句,将红玉簪收起,旋身轻转化作几缕哀伤的青烟,随风消逝,无踪无影。   霎时日光照耀大地,暖阳当头将黑夜的阴晦赶走,世间一切欣欣向荣,欢腾喧闹。   繁湖,湖如其名,四周青石旁都生满了各样野花,繁茂而色彩斑斓,引得蝴蝶翩翩。它位于潇府后院的一个山林间,眼下虽是青天白日,但这里却横柯上蔽,不见曦月,唯独几缕疏光从葱葱树叶缝隙中偷跑进来,将这隐秘的一方湖水照亮些许。   水波动摇,一圈一圈的水纹涟漪泛滥而起,此处光线很暗,烬渊只能依稀看到自湖中心渐渐走出一个人影。当那人影从远处走到自己面前,烬渊只觉这一切都在跟他开玩笑,还是一个很大很大的玩笑,他目光呆愣地看着眼前的男子,若不是双生子,世上怎么有如此相似的两张脸。   “清安.....”烬渊喃喃自语,下意识将面前的男子抱在怀里,用尽全身地力气去拥抱生怕对方将自己推开。   意料之外,怀里的男子很温顺没有任何反抗,就这样任由自己拥抱着。烬渊突然一阵灵醒将怀里的男子推离,目光冷如冰窖,他凝视着眼前的男子,对方有着一双明亮清美的褐瞳,眉心一点如水滴一般的红色图腾,泼墨画一般的墨灰色发丝令人无法忘怀,只是容貌与他的清安是何等相似。   男子半身浸在水中,身子很是清瘦,略显娇小,他低垂着眼眸温顺地站在烬渊面前纹丝不动,那逆来顺受、低眉顺眼之姿与殿雪尘的清冷高傲大相庭径。   “你叫何?”   “小狐潇暮雨。”男子直接跪在水里低垂着脑袋,恭恭敬敬地回道。   “那日在圣寰本公子是不是见过你?”烬渊抬起潇暮雨的面庞。   “妄之副祭说小狐这容颜是祸端,故不让小狐以真面目出现。”潇暮雨解释道。   “以后你跟着本公子。”烬渊苦笑一声,言道。   “小狐遵命。”   “这个红玉簪是你的罢。”烬渊轻叹一声,将那缺了半角的红玉簪递到潇暮雨面前言道。   “是。”   “上回不小心撞到你,把你的簪子也撞掉了。”   一切冥冥之中确实有定数,他执起潇暮雨的发丝梳理,重新将那红玉簪别到对方发间。   “多谢公子。”依旧是恭恭敬敬,不带半分生机的话语从潇暮雨口中说出。   烬渊看着一动不动跪在自己面前的潇暮雨,眼神变得空洞无神,似乎从潇暮雨身上看到另一人。他想起方才与妄之的一番对话,不禁有些疲惫,一切不过是上一世欠下的债,竟让他今生来还。   “救你,也是救我和清安。”烬渊喃喃着,他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披在潇暮雨身上,“你放心,天劫之时,无论如何本公子也会护你周全。”   “是,公子。”   “跟本公子回仙域罢。” 第44章 有苦难言   几日后。   仲夏午时阳光明媚,烈阳如火地照耀着水傃宫的每一处,夏花灿烂地盛开着,绿草荫蔽,世间一切都是那么的生机勃勃。树枝偷偷从语央殿的窗台伸进,一片细叶摇摇欲坠,清风徐来,细叶似乎厌倦了生在树枝上的生活,调皮地偷跑进那华美的宫殿里,缓缓落到水玉床边。   床上仙人,毫无生气地平躺着,他呼吸很轻,轻到几乎没有,那躯体似乎已然残败破落得宛若失了灵魂。   忽然,他眉心紧凝,身子一阵痉挛经脉抽搐,如同被挑断经脉一般的抽痛让他闷哼侧过身子蜷缩起来,光洁的额头升起了细细密密的冷汗,背脊一阵寒凉,冷汗直冒浸湿了衣衫,浑身的经脉像是浸入冷水中急剧紧缩,被狄火重伤是难以短时间内完全恢复。   如此情况来得突然,去得也快,渐渐抽搐停止,殿雪尘松了一口气,缓缓睁开水气朦胧的眼眸,但紧接着胸内一闷一阵欲呕让他翻身扶着床沿往痰盂内痛苦地干呕起来,胃不停收缩抽压,他本就不吃东西,腹中空无一物让他直接呕出酸水,本就苍白的脸“唰”地铁青一片。   “司主!”门外的偌漪听见声音连忙冲进来便看到殿雪尘狼狈不堪地扶着床沿干呕,连忙端来漱口清茶和方巾。   殿雪尘漱了漱口,皱起眉心重新躺回床上,沉沉地喘着气,双眸空洞地看着床顶的帷幔。   “司主,到底为何......”   “你可有将此事说出去?”殿雪尘眼中一冷,寒气逼人地盯着那床边跪着的偌漪。   “小奴不敢。”偌漪跪下连连磕头道。   “本司睡了多久了?”殿雪尘有些艰难地撑起身子坐起来,淡淡地问道。   “回禀司主,您这样昏昏沉沉已有五日,现下是午后。”   “五日。”殿雪尘皱起眉心,“让陌芍华把文书都拿到到主司殿罢。”   “回禀司主,烬渊大人已将文书筛选了一次,剩下一些重要的递交到主司殿等待司主批示。”偌漪小声言道   殿雪尘紧抿嘴唇一言不发,整理好衣物便走出房间。烈日让他有些不适应,提手挡了挡阳光似乎有些厌倦这样的明媚。   “启禀司主,镜花观中的镜花的花期已过。”偌漪跟出来,知晓司主最喜爱的便是镜花观便如实相告。   殿雪尘轻颔首,冬日之花,夏日枯竭,他放下遮挡阳光的手,身影渐渐在空气中隐去直到消失无踪,如同泡沫一般消失在艳阳的蒸发下。   *****   不知是否是一种习惯,殿雪尘毫无意识地经过临宫附近,落地之时便能看到一片尾花林,纯白得一尘不染,皎洁而安宁,如冬日初雪,飘扬风华,错落精美。   远处传来箫声,淡然如远山,夹着些悲怆与惋惜,他知道那是烬渊的箫声。   纯白的尾花林间忽现一袭青墨色的衣影,以卿玉冠束起更显英挺之姿,俊逸英气的容貌宛若天之骄子,竟与那日梦中之景所差无几,让殿雪尘迷茫而分不清此时究竟身处梦中或是梦外。   下意识想要躲避对方,可眼前出现的景象却让殿雪尘移不开步子,面如死灰却无能为力——在烬渊面前缓缓出现一个让他浑身冰凉的身影,那人竹青色的衣衫,如山水泼墨画一般的墨灰色发丝以一根红玉簪束起几缕,玉簪为简单的祥云刻样,淡雅而凝神,但右上角独缺半角。   烬渊收起紫竹箫,搂过面前的潇暮雨飞起,而潇暮雨只觉有一道清冷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自己,他疑惑地转首看了一眼镜花林深处,只瞥见月白的衣角。   “看何?”烬渊看了看潇暮雨,漠然地问道。   “没有。”潇暮雨回过神来,温顺地摇了摇头。   “还有十日便是天劫了,你莫要随意离开本公子。”   “是,公子。”   如雪的尾花林,徒留殿雪尘一人月白仙逸,静立枯树下,他低着脑袋不知表情,只能看到那捂着胸口的手惨白一片,像是被吸干了鲜血。那日的噩梦竟是真的,或许杯黎的爱是属于那名与自己生得一模一样的男子,而他殿雪尘不过是一个影子。   “镜花水月,华胥迷梦。”   良久,他抬起脑袋,依旧清灵傲然如雪梅翠竹,清逸仙落的身姿飘飞在尾花之中,缓缓离去。   “啊!是尘哥哥!”一个一身粉色的小女孩突然半路蹦跶过来。   “迹杺儿,你来作何?”殿雪尘落到她身边,淡然轻声道。   “我来找大熊熊玩呀!”迹杺儿好奇地问道,“怎么大熊熊不在尘哥哥身边了?”   “他有别的事。”殿雪尘平淡地解释道。   “有何事呢?”迹杺儿天真无邪地继续追问起来。   “重要的事。”   “为什么......”迹杺儿话还未说完,眼中一团阴森幽暗的戾气冲出缠绕包裹着她幼小的身体,让她痛苦地倒在地上挣扎着。   殿雪尘立即提掌运起白色的气流朝迹杺儿发出与那阴森的戾气交相而击,直到那团戾气消散重新没入迹杺儿的眼睛里,消失无踪。   迹杺儿虚弱地趴在地上哭起来,眼中满是楚楚可怜的泪花,似乎那弱小的身体承受了莫大的苦难。   “你怎么会这样?”殿雪尘破天荒地将迹杺儿扶起来让其倚在自己怀里,口气放柔些许像一名慈爱的父亲。   “呜呜呜不知道......以前都是爹爹和大熊熊帮杺儿治病的呜呜......”迹杺儿难过地扑在殿雪尘怀里大哭起来断断续续道,“可是呜呜呜爹爹最近不见了......大熊熊也不来找杺儿玩了呜呜呜......”   “本司送你回去罢。”殿雪尘脸色微变,动作僵硬地抱起小女孩离开。   入夜。   隐秘的夜色总会带着唏嘘凉薄的萧索,今夜无月,天地更显阴晦,墨绿色的锻衣如同生长在深渊石缝中的苍劲古树,男子凝峻着一张冰雕般的面容,掠过长廊直接停到那依旧波光粼粼的傃湖旁。   自五日前回到仙域,意料之中,清安离开了洛仙殿,回到语央殿。   烬渊轻叹一声便飞身上到语央殿门前,如今的语央殿似有若无地透露出一种死寂般的安静无声。他抿嘴唇推开殿门走入其中,一片漆黑,即便是华美的宫殿但却给人感觉十分荒败冰寒,没有半分生气。   烬渊走入内室,帷幔垂下,帐中仙人侧身蜷缩而眠,周围漆黑,只有一旁的青灯暗暗地发出幽光,那光芒比以往的都要微弱,如将断未断的生命。   他轻撩起帷幔,借着聚霜灯的光可以看到殿雪尘睡得很熟,即便自己走到床边也没有半分醒来之色。   烬渊仔细端详着那五日没见的男子,他见过殿雪尘的千种风情,更甚是云雨时的绝色妩媚,可如今却虚弱地蜷缩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嘴唇也褪去血色,呼吸很缓慢很微弱,几乎没有气息的流动,素白的衣袍裹不住那愈演愈浓的悲哀与孤独。   烬渊只觉心里像被撕裂一般的痛,他顾不上对方会恼怒自己的亲近,掀开被子将殿雪尘扶到自己怀里。   “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烬渊心疼地抚着殿雪尘那苍白无力的脸蛋,柔软的嘴唇贴着对方的额头,许久才舍得分开,一肚子的话语化为一声无奈的轻叹言语,“你当真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那些话吗?”   “对不起......”   梦呓的话语轻细地从殿雪尘微动的嘴唇传出,毫无预兆地,泪水从紧闭的眸中渗出,滑过苍白的面庞,润湿鬓发。   “再等我十日,十日后一切都没事了。”烬渊轻声哄着,一点一点地吻去殿雪尘眼角源源不断落下的眼泪,泪到口中竟然是如此苦涩。   “别走......”殿雪尘微微睁开眼眸但又很快疲惫地垂下,口中毫无意识地喃喃着,他提手拽着烬渊的衣襟,用力地抓着直到手指的关节也泛白。   “好。”烬渊心疼地亲了亲殿雪尘那微张的嘴唇,宽大的掌心温柔地包裹着殿雪尘惨白的手,许下不离不弃的承诺。   似乎世间只剩下相拥的二人,青灯闪着虚弱的光线,仿佛撑不到明日的黎明降临。   次日。   也不知有多少日没有像昨夜那般睡得如此安稳舒服,半夜没有被那抽筋与心疾弄醒,好像这一觉睡了好久好久,这是殿雪尘睁开眼眸的感觉。   “司主,今日可觉好些?”偌漪端着清茶进来服侍殿雪尘穿衣洗漱,惊喜于殿雪尘精神好了许多。   “无碍。”殿雪尘摇首,整理好衣物便走出内室,入目便是满桌的水果糕点,样式似乎与以前的都不一样,有些推陈出新。   “司主请用早膳。”偌漪跟上解释道。   “撤了,本司不是让司膳阁不要再送这些糕点吗?”殿雪尘皱起眉心,冷声道。   “这是烬渊大人亲自送来的,小奴不好拒绝。”偌漪紧张地跪下,连忙解释道。   殿雪尘动了动嘴唇,终是不发一言,只是如此深深地看着那一桌精致的糕点不知思绪。   “烬渊大人还让小奴提醒司主,今日是百鬼夜游之日,主君澍会到场主持,请司主到爚会合。”   “嗯,你下去罢。”   “是,司主。”   待偌漪离开后,殿雪尘呆呆地站在原地,思考了许久似乎用尽一生的勇气缓缓移动着步伐,这每一步都像踩在千刃上,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走到那桌边坐下。他执起筷子轻夹一小块陵果糕放入口中,一阵舒服的冰凉夹着酸甜之味化去这几日口中的淡涩之感。   风过窗台,卷起房内焚香青烟,悠然纱幔。   踏破三万五千年的点点滴滴,看遍萧凉与繁华,尝透甘甜与苦涩,听过金戈羌然飕飕,当尘世的每一滴虚妄交错,那是轮回的微凉,在这微凉之时足以跨越万年,一梦幻世,刻骨铭心,以心为诺,以掌为誓。 第45章 鬼谷镇中   千千万万年屹立而生的爚,风动树摇,四只青鸟冲天飞绕嚟鸣,言谈着潆洄百尺的古老传说,那些传说已然不知真假,尘世间不过以此一乐但却不知那时盛世之歌后竟是血泪淋漓。   葱绿繁茂的交错枝叶之中,烬渊依旧如这千年来习惯的那般横躺在树枝上,琥珀色的瞳孔平铺一层霜冷,宛若初冬湖面上的一层薄冰。   “公子.....不说话好恐怖哦......”奚兮蹲在地上喊了一声,指尖寂寥地圈划着地面。   无人回音,奚兮轻叹一声晃了晃脑袋,他胳膊碰了碰身旁似乎在打瞌睡的即墨道:“喂喂喂~即墨别睡了,起来。”   “啊?”即墨一个激灵便睁开眼,发现是奚兮便不悦地瞪了一眼对方。   “你说潇公子好看还是我们司主好看?”奚兮挑眉,贱兮兮地问道。   “当然是我们司主好看,我们司主最美最好看了。”即墨毫不犹豫地自豪言道。   “我也觉得哈哈哈哈~~~”奚兮哈哈大笑起来,大力怕了拍即墨的后背。   躺在树上的烬渊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起身飘落地面,沉沉地咳了一声道:“多事。”   “可是公子带潇公子回来,就不怕司主大人生气吗?”即墨头没脑地直接问出来。   “以前公子带好多美人回来,但都不会留夜,最后都送去落宫,这次不一样.....还让潇公子住在长乐殿。”奚兮紧接着嘟着嘴不满地看着烬渊喃喃道,似乎对方是个坏蛋。   “让潇暮雨过来,你们退下罢。”烬渊避而不谈,漠然吩咐道。   “是。”奚兮和即墨不情不愿地行礼退下。   很快一抹水绿的影子飘然而至,来者褐瞳墨发,秀眉若雨后远山,但没有殿雪尘的清傲尊贵,他低垂着脑袋温顺恭敬地走到烬渊身后,跪下行礼道:“小狐见过公子。”   “本公子说过,你不必下跪。”烬渊皱起眉心将潇暮雨扶起来,或许是从心里不愿看到那与殿雪尘几乎一样的脸总是一副低眉顺眼之姿。   “以后抬头说话。”烬渊捏起潇暮雨的下巴,冷声命令道。   “是,公子。”潇暮雨抬起脑袋直视着烬渊。   烬渊愣了愣,看着这张与殿雪尘所差无几的容颜,眼神中掺杂着不知名的一阵柔意,他提手抚上对方的面庞,又如同电击一般放下,神色不稳地转过身去背对着潇暮雨,藏在袖内的手紧握成拳透露着他内心的焦躁与不安。   几缕幻然云烟韵出来,如枝叶般交缠而生,靛衣男子缓缓走出,衣角轻扬,清冷孤寒,独居傲骨。   “清安。”烬渊唤了一声,他看了看对方拖曳至地面的华服便说道,“换身衣衫罢。”   “无妨,走罢。”殿雪尘看了一眼安静站在烬渊身后的潇暮雨,淡淡地言道。   “小狐潇暮雨,见过坎司主。”潇暮雨上前一步跪在殿雪尘面前毕恭毕敬地行礼道。   烬渊微微凝眉将潇暮雨扶起来,说道:“你在这儿等我。”   话音落烬渊便不容反抗地抓住殿雪尘的手腕,把人往语央殿带回。   落入殿中,烬渊翻找着衣物,殿雪尘皱起眉头,毫不领情地说道:“不必了。”   “我只是不想太惹人注意,别想太多。”烬渊一边说着便落下帷幔然后拿着一套浅紫色的衣衫走到殿雪尘面前,自然而然地伸手解开对方的腰带。   “我自己穿。”殿雪尘猛地握住烬渊的手腕。   “你这身子有哪里是我没碰过的。”烬渊脸不红气不喘地落下一句,动作迅速不带半分暧昧地为殿雪尘更衣。   “走罢。”烬渊言罢便转身先行一步离开。   殿雪尘看着烬渊离开的背影欲言又止,最后只能沉默地跟上。   【阴界·鬼谷镇】   相传,花好月名仲夏日,即是百鬼夜行正当时。   在圣寰南部有一镇名曰鬼谷,是万年之前鬼族先驱诞生之地。鬼谷镇处阴气之阵中央,阴气之盛,平日里只有鬼族之百鬼居住,且百鬼皆足不出户,只五百年这盛大节日之中才迈出门槛。因此鬼谷镇平日是鬼族禁地,仅五百年开放一次,作为百鬼夜行日的举办之地。   整个鬼谷镇成八卦图样,镇中林木相间,可谓镇置于林中,树植于镇中,不分彼此。另有一花名为血牡丹,颜色鲜艳若血,此花白日呈黑,夜间成红,如今这满月仲夏日,娇艳动人。   在鬼谷镇中央有一高耸祭台,此台是在夜行日至午夜时分之刻,由鬼族最有权势的门第和统领共同召集百鬼围于台下,共颂灵佑。这祭台用法灵成壁围起,除鬼族之外人不能入内。   这百鬼夜行除那最神秘的百鬼斩外,街头还另有不少鬼族古老的杂耍把戏,游园意趣,甚至小吃佳肴,因而吸引力不少慕名而来者。   看着那破旧沉古的镇门石碑,上面鬼谷二字几乎消磨殆尽,而镇门两侧悬挂着大小骷髅,那眼窝中有绿光微闪,乍一看阴仄吓人。幼冥隐约记得五百年前自己还未成年,不过才到行且舟腰际的个头,便被拉来了这个地方。那时候自己倒不怕这鬼气森森的气场,难得兴致勃勃地要找出百鬼,却被行且舟以有要事地理由拖了回家,当时小孩子闹脾气的不情不愿让他闷了好一阵子的气。   后来行且舟答应五百年后再带他来,将百鬼寻遍。念幼时的信誓旦旦逗孩童的话语,眼下还真已成了空话笑谈。   “想何?”子枯拉住他的手笑问道。   “没。”幼冥看着他摇了摇头,表情变得柔和起来:“他们何时来?”   “烬渊向来没准时过,我也不知。”素子枯笑着捏捏他的脸,既而问道:“你刚才想起了五百年前行且舟带你来?”   幼冥被他说中,便也颔首:“小时候的事了。”   “子枯,幼冥公子。”温声轻语,如玉坠地,掷地有声。   幼冥感到素子枯握着他的手一动,而后循着声音回头。   “毓淙,”素子枯勾起嘴角,而后视线移向他身旁拥着的烈衣男子:“无烈。”   来者便是兑司侍司沈毓淙和离司侍司炎无烈,就算幼冥向来有些迟钝而不善于观察微妙之色,此刻也觉得三人气氛微妙,这些许是之前种种迹象才让他如此感官敏锐。   “你们这对苦命鸳鸯今日竟能下民间玩,莫不是忘川司主睡着了?”素子枯调侃。   “哥哥今日有事出去,司中有任翾守着,确是无何事。”沈毓淙俏皮地朝他眨眨眼。   “那无烈呢。”素子枯问道若有所指。   “司主一人包揽要事,我自是闲了。”炎无烈也是一语双关。   “原来如此。”素子枯眼神暗下来,若有所思。   沈毓淙从袖中拿出一把金缕扇:“话说来,子枯这东西在我这里放得也太久了。”   素子枯见着这把扇,笑着勾勾手,而后那扇子便从沈毓淙手中飘起来直入他掌中。他旋转着扇柄,顿然展开,轻摇起来:“这东西总在缕衣台上占着,想必是碍着了毓淙作画。”   “这倒无妨,无烈也说这金缕扇配缕衣台甚妙,只是子枯不拿,还以为是瞧不起我。”沈毓淙轻挽过炎无烈的胳膊,笑言道。   “怎敢,”素子枯眼神转向炎无烈,“这可是毓淙给本司的千岁生辰之礼,取隰宫千桑蚕吐丝三月而织成。”   炎无烈笑起来,有力的手臂搂住沈毓淙在怀,鹰一般的眼神看着素子枯,意味深长:“若你不拿,我可是要算账的。”言罢片刻,二者爽朗大笑,似乎是多年的好友,毫无芥蒂却又相互提防。   幼冥听着三人的对话默然不语,寂静的神色如冰封的雪原,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他黑眸游移,忽看到一熟悉的身影从鬼谷镇另一头走来,反应了一下便碰了碰素子枯的手道:“来了。”   “原是坎司的人,实是意料之外。”炎无烈沿着幼冥视线看过去,漫不经心地笑道。   “坎司啊......”沈毓淙星眸微动,若有所思。   当烬渊,潇暮雨二人走到面前,整个气氛更为诡异,气息由春日融融变为冬寒泠泠,就连烬渊也浑身散发着如同那冷川一般的寒意,而潇暮雨站在烬渊身侧一如既往地微微低头,温顺乖巧,如一块打磨平滑的玉石,没有半点棱角。   “坎司主,你头发怎么了?”幼冥奇怪地问道。   还未等烬渊解释,浅紫色的衣影缓缓而现,他一出现气氛更为寒冷。   “哟,小渊最近学了幻术吗?与坎司主玩如此刺激的游戏。”素子枯首先反应过来,目光在潇暮雨和殿雪尘身上来回转,不怀好意地言道,“精力充沛,佩服。”   “他是潇暮雨,潇府的。”烬渊忽略素子枯那略显风流的眼神,淡淡地解释道。   “小狐潇暮雨,见过......”潇暮雨刚欲跪下行礼却被烬渊不悦地扶起来,他微拧眉,眼眸直直盯着那与殿雪尘几乎一样的容颜,语气中带着几分怒火,“本公子说过,不许跪。”   “是。”潇暮雨垂下眼帘,安静温顺地靠在烬渊怀里。   殿雪尘当没看到,目光越过了那相拥的二人,落到其他人身上,优雅安静地微微颔首。   “见过坎司主。”沈毓淙和炎无烈从那诡异的气氛中反应过来,向殿雪尘拱手行礼。   “进去罢。”素子枯看着这奇异的场合,连忙转移话题。   ****   一行人进了鬼谷镇,映入眼帘的是满镇的牡丹灯饰,发出檀木般深邃的柔光。   “我倒是第一次来这鬼谷镇,血牡丹看似不是凡物。”素子枯摇着那金缕扇。   “它们有毒。”幼冥面无表情地道,他记得行且舟曾警告过他:“食用后会使被封锁灵力两个时辰。”   “那外来者岂不是有了可乘之机。”炎无烈提道。   “每朵血牡丹都被鬼族上了符咒,以防有游人误砰,若是强行打破符咒,灵力便会被封锁四个时辰。”幼冥神色淡然地看着这阴森的红牡丹,按部就班似的回答。   “幼冥你话变多了。”烬渊幽幽地说道,乍听下去,让人心里发毛。   幼冥看了烬渊一眼,淡淡道:“干嘛。”   烬渊冷不丁地拿着紫竹箫碰了一下幼冥的头:“敲你。”   “神经。”   幼冥举着手去敲打烬渊,而烬渊闪过窃笑:“哈哈哈,打不到!”   “怎样。”幼冥想上前一步,却依旧被素子枯紧抱在怀。前者一脸黑气,后者笑意温润,二者一黑一白就像向相反方向在拉扯的牛皮糖。   “不怎么样。”烬渊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的紫竹潇。   “你怎么这么闲,不去陪他。”幼冥哪壶不开提哪壶,不知是真的看不出来烬渊和殿雪尘之间气氛怪异还是专门去气人的。   烬渊嘴角的笑意有些僵硬,他看了一眼走在最后面的殿雪尘,嘻嘻哈哈地说道:“他啊,不要我了。”   “哼,活该。”幼冥从鼻息里一冷哼,以最熟悉的方式结束两者的对话。   “嗯哼。”   “烬渊大人!”   烬渊停下,眉眼带着风流倜傥的笑意地看着来人,他轻挑眉梢:“冉谷?别来无恙。”   “好久不见烬渊大人,大人生得更俊了呢~~”那妩媚风尘的男子身姿轻盈地飘到烬渊面前,软软地搂着烬渊的脖子将那潇暮雨挤了出去。   “落祁阁的爹爹果然风韵犹存。”烬渊眼中闪过一抹邪恶的笑容,风流地掐了掐那男子的腰。这落祁阁可是圣寰最大的享乐之地,自己年少之时在那混得风生水起,辜负不少美人恩情。   “啊不要......”冉谷微张红唇挑逗地□□起来,看着烬渊带着明显的勾引。   “本公子今日是来找百鬼的。”烬渊眨眨眼,将冉谷拎起来移到一边。   “那大人何时再来落祁阁?美人们都念着大人呢~”冉谷挑逗地看着烬渊。   烬渊将站在一旁默默不语的潇暮雨拉回怀里,轻叹道:“可他不同意呐。”   冉谷瞟了瞟潇暮雨,虽只能隐约看到个侧脸,但也让他颇为惊艳,久久不能移开目光,连连道:“哟,大人的宠儿果然把落祁阁的美人都比下去了呢~”   “别贫了,本公子今夜会去落祁阁瞧瞧诸位哥哥。”烬渊笑了笑。   “那敢情好,冉谷静候大人了。”冉谷摸了摸烬渊的脸蛋,依依不舍地飘离而去。   烬渊打发了冉谷,回首便看见殿雪尘安静地站在自己身后五步之遥,那目光静而无风,如深潭千尺。看着对方平静的样子烬渊有些不悦,他转首揽过潇暮雨加快步伐往前走去。   殿雪尘眼神无澜但嘴唇却有些发白,他垂下眼眸,掩去那转瞬即逝的苦涩,惨白的手捂着微疼的心口,艰难加快步伐跟上。   “浅儿,可知这百鬼夜行?”烬渊搂着潇暮雨,语气轻飘的言道。   “来过一次。”潇暮雨细声言道。   “那好,今夜就陪本公子寻够百鬼。”烬渊露出个温柔的笑容,他加快脚步追上前面的素子枯等人,没注意到走在他身后的殿雪尘脸色越发苍白无力,步伐也渐渐缓慢下来,似乎每走一步都很吃力,直到完全跟不上烬渊的步伐。   殿雪尘只觉胸口的微疼渐渐扩大,又是那阵剜心的抽痛越发蔓延全身,他再也迈不出一步,嘴唇褪去血色,脸色如同鬼魂一般惨白,浑身无力晕眩,视线模糊地看着烬渊越走越远,直到最后消失在拥挤的人潮中,他虚弱地张了张嘴却喊不出一声。   惊恐无助爬上他的脸庞,他痛苦地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挪到一处深巷中,深巷潮湿污秽,传来一阵一阵令他作呕的气味。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狼狈地倚在墙上剧烈喘息着,浑身颤抖瑟瑟如同秋叶零落,细汗凝成汗珠顺着鬓发滴落在阴暗潮湿的深巷中。   似乎是雪上加霜,胃中一阵翻腾,他狼狈不堪地扶着墙干呕起来,他艰难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将里面的药丸倒出发现仅剩最后一粒,本是带着些希望的目光一瞬间破碎不堪,他咬下嘴唇将最后一粒药放回,默默忍受着心疾的煎熬。   悲色像是认准了殿雪尘一人,肆无忌惮地缠在他身上。 第46章 借酒消愁   “想吃何?”素子枯的手穿过幼冥扎起的长青丝,轻柔地玩弄着。   幼冥看着他,乌黑的眼眸眨了眨似乎是在思考,而后嘴角泛起柔和的意味,像小孩要糖果般道:“融冬。”   那是一种鬼族名小吃点,顾名思义,即用冰雪炼奶与温热的麦麸制成。平铺的一块麦麸,撒上融冰的炼奶,只需把两者相搅合,咬下一口冷热相宜,冰火两重天,可谓口感独道。此小吃起原是鬼族贵族中才有的甜点,后逐渐传入民间,之后在各族也是颇受欢迎。   “原来小石头爱吃那个。”素子枯点了点幼冥的鼻子,宠溺道:“那便由你带路去找,如何?”   “嗯。”幼冥颔首。   “‘融冬’是何?”沈毓淙是第一次来民间,自是没听闻过这些名字奇怪的小吃。   “好像是鬼族的名茶点。”炎无烈思索道,“一直有所听闻,可惜从未吃过。”   “浅儿可有吃过?”烬渊顺口问道。   “没有。”潇暮雨回答着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公子,司主大人不见了。”   烬渊神色一紧,转身张望四周确实寻不到那淡紫的人影,想着殿雪尘定是不愿与他们一起胡闹,加上对方不单熟习坎司法术,更学会了阳极法术,世间怕也很难有一人是他的对手,念此便也放下心来继续往前走。   可心中却有几分莫名其妙的担忧与难受,烬渊再次回首,眼前依旧是喧闹,但耳畔似乎能听到一声绝望的呢喃。   “小渊,快点。”   “哦。”烬渊收回眼神,加快脚步跟上,朝着与那深巷相反的方向越走越远......   在幼冥的指引下,大家来到一不大不小的摊铺上,那摊主长相怪异,头为鸟兽模样,脸上尽是刀疤划痕,此事正在和面。他看见六人来微微颔首:“要何?”   幼冥道:“融冬。”他说完后忽走上前,望了望四周见暂无他人靠近,便对那摊主道:“你可是鵺?”   那鸟兽摊主一顿,然后朝幼冥露出笑容来——他嘴巴里空落落的没有牙,唯有一道绿光在口深处闪耀,只听闻他阴阴的声音:“小子,你是开玩笑?”   “废话。”幼冥皱眉道:“鵺乃会判定善恶之鬼,被你认为是“善”的会得到保护,如若不幸被判定为“恶”,会将其杀掉。”   鵺哈哈大笑起来,捂着肚子道:“哈哈,小子你可否以前见过我?”   “五百年前我与师父找到过你。”幼冥道,“据你的判断,我与师父皆为善。”   “不错,原来你是那小子。”鵺似是认出了幼冥,鸟眼微眯,锐利地扫视着幼冥:“啧啧,没想到,当年的瘦小子如今长大了。”   言罢他那和面的手一挥,一道绿光便落在幼冥跟前——那便是百鬼斩的标识。   这时,鵺忽然表情大变,脸色扭曲起来,他飞身向素子枯袭去,爪牙尖利地要抓破其心脏。   “子枯!”似是沈毓淙的呼喊,惊惶无措。   而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幼冥大惊,飞身要阻止,但素子枯更快一步地闪过,手中的金缕扇旋转,灵光将鵺困住。   “你干什么。”幼冥已然用柳叶刃抵在鵺的脖颈,冷声道。   “小子,你刚才也说了,如若不幸被判定为“恶”,会将其杀掉不是么。”鵺阴森地诡笑道,意思已经昭然若揭。   “滚。”幼冥下意识道,声音冷得如同从地狱中呼啸而出:“去你的鬼判定。”   “鵺先生,百鬼夜行乃盛世,见血算作禁忌,怎可以这般。”沈毓淙有些焦急地上前对鵺道。   “毓淙。”炎无烈拉住他的手,示意不要掺和。   素子枯瞟过这一幕,默然不言,露出淡淡的笑容道:“莫非本司是第一个被你判定为‘恶’者?”   忽然鵺哈哈大笑起来,前俯后仰:“罢了罢了!看你们紧张得这样,自是逗着玩的呢嘿嘿哈哈哈。”说着他摇摇晃晃地跑回摊铺:“做东西咯,做东西咯,来客人咯.......”   幼冥嘴角抽搐地骂了一句:“神经病。”   素子枯握着手中的金缕扇,眯着眼看着那疯癫无常的鵺,眯起意味深长的眼眸。   幼冥快步走到跟前,那剑眉依旧是拧着的,担心道:“没事罢。”   笑着摇首,素子枯将金缕扇合拢,搂过他道:“逗着玩罢了,能有何事。”言罢他抬眼看向那摊铺,笑意加深:“去吃东西罢。”   “怎不见了坎司主?”炎无烈问道。   “他有急事。”烬渊笑了笑答。   一言出,大家看了看潇暮雨便大概知道,识趣地不再多问便围着拼起来的小桌坐下,恰好是围了一个圈,大有其乐融融之氛。   烬渊和炎无烈皆是好酒,而这鬼谷镇中的千年酿也是颇负盛名,故二者都兴致勃勃地点了一坛。   “无烈,别喝太多了。”沈毓淙轻皱柳眉柔声道。   “你啊,”炎无烈笑着点了点他鼻子:“我哪次喝多过了?还不是都听你的。”   沈毓淙抿着嘴,粲然一笑而不言。   “无烈可是仙域中公认的千杯不醉,毓淙莫用担心。”素子枯调侃地轻饮下一口千年酿,眯着眼看着沈毓淙,而后悠悠而漫不经心道:“好酒。”   幼冥表情严肃,没有迟疑地也将一杯酒一饮而尽。   素子枯微微讶异,而后笑道:“看来小石头酒量不错。”   “小枯你不知道了吧,”烬渊拍了拍幼冥的肩,颇为霸气地言道,“幼冥酒量可好了,能和本公子拼好多个回合。”   “看不出来啊,”炎无烈感慨般地挑眉。   “说来本司好久没与无烈喝酒了。”素子枯举杯相邀。   炎无烈大笑起来,快意轻狂,豪气万丈:“然!”   “本公子难得与族中酒神过招,难得机会怎容错过?”烬渊风姿卓越地将外衫脱下往地上一扔,洒脱不羁地捋起衣袖,一脚踩在椅子上对着幼冥嚷嚷起来道,“幼冥快来啦,今夜分胜负!”   潇暮雨默默地为烬渊捡起地上的外衣,认真地折起来抱在怀里依旧站在烬渊身后,安静乖巧。   幼冥淡淡扫了他一眼:“来就来。”说完仰头就是一杯。   “哟呵,挺行啊!”烬渊指着他大叫起来。   “公子,酒多伤身。”潇暮雨轻声提醒道。   烬渊双眼眯起了将潇暮雨抓到怀里,唇边扬起一抹令人心醉的邪魅笑容,他将一杯酒递到潇暮雨面前:“把这杯喝了。”   “是。”潇暮雨从不会忤逆烬渊的话,接过酒杯便一饮而尽。   “真乖。”烬渊满意地看着潇暮雨笑道。   “花心萝卜。”幼冥突然一句,似有不满地看着烬渊。   “你还是担心一下小枯花不花心罢。”烬渊意味深长地看着幼冥。   “再喝。”幼冥不满地端起酒似乎与烬渊有仇一般。   烬渊笑意吟吟,拿着酒杯一杯一杯酒地往肚子里灌,仰头之际,眼眸布上一层无法对人语的哀伤,他“砰”地放下酒杯,指着那摊主提高声音大吼道:“你!给本公子再上几坛酒!要陈年老酒!”   “是是是。”那摊主连连哈腰,不一会儿就将五六坛陈年烈酒摆到桌上。   烬渊哈哈大笑,豪迈地掀开一坛酒对其他顾客大吼起来:“大家一起!”   “公子别喝了。”潇暮雨担忧地言着,连忙走到烬渊身边要夺走对方的酒坛。   “浅儿是信不过本公子的酒量?”烬渊皱起眉心不悦地看着潇暮雨,依旧不停灌酒,直到一坛子烈酒见底,整个喉咙和胸腔如同被火烧一般的辣。   几坛酒下肚,烬渊更是兴致高昂,他摇摇欲坠地站起来转悠着那光泽的紫竹箫,一甩衣摆,哈哈大笑起来风流倜傥的沉吟道:“河桥......小轩台苑,紫箫频惹美人香.....温柔便入深宵.....”   “公子,坐好。”浅儿着急扶着那醉醺醺的烬渊坐回椅子上,担忧地言道。   烬渊挑起潇暮雨的下巴,绯唇恰到好处地划出一抹颠倒众生的笑容,伴随着低沉暧昧的词句道:“清安......夏夜急,牡丹狂,凭谁共指,芳草黎明时......”   素子枯和炎无烈看着烬渊这样明显地灌酒买醉加上殿雪尘不见踪影便能大概猜出几分,不想多管闲事便也互相碰杯饮下。   *****   回忆若变为绵长之河,可有一叶轻舟寄渺茫之意,起辙而行,复阅年时的一曲欢歌,复看一朝离别一朝散尽,复尝缱绻耳语。   夜色如暗夜之魂静待天际,谁能看到那阴晦深巷中那一抹如折兰般的身影半倚斑驳墙,将断未断的轻喘像是经历了一番艰苦的战事。   殿雪尘从巷内走出,淡紫色的身影孤傲寒落,和这样繁华的世间格格不入,他环顾四周,清寒的目光扫过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急切寻找着烬渊的声音,但却根本找不到。   ——“杯黎,若我走丢了,你真的能找到我吗?”   ——“能,不过我绝不会把清安弄丢。”   熟悉的柔情还在脑中徘徊未离,但身侧早已无人相伴,那些不过是甜言蜜语罢了,殿雪尘涩然一笑,眼神黯然而空洞。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听不见周围摊贩激动热闹的吆喝,看不见周围各种或是打量或是□□的目光,似乎就只剩他一人游走在偌大的天地间,或许从来就只有他一人,杯黎的爱不过是一场很美的梦,如今梦醒时分,竟如此的空落。   身后突起一阵阴厉的疾风,殿雪尘冷袖微拂,七寒水决灵动而迅速,四面水汽乍起如海浪般朝身后急速冲击而去,他随即起掌回旋,破水而掠直直掐住那一团黑雾,直待黑雾散去,一名像是巫师一般的老头手执法杖,惊恐的张大嘴巴呜呼,那黑色的舌头竟然长及地面,哗啦啦地就这样掉下来。   “赤舌。”殿雪尘淡淡地言道,百鬼之一便是赤舌,据说从吐出地舌头长短能判断吉凶,意识到此他便收起灵法禁锢,理了理稍显凌乱的衣袂。   “美人还知道老头我。”赤舌开心地大笑起来,他忽的收起笑容担忧道,“我舌头那么长,看来美人近来大凶之兆呀。”   “胡编乱造。”殿雪尘冷漠地扫了一眼赤舌,面目表情道。   “我们百鬼很灵的 。”赤舌好心肠地言道,他将一团幽绿之火浮于掌心递给殿雪尘言道,“喏,若美人能找全我们百鬼,会有灵佑,能保你度过一劫。”   殿雪尘收下那幽绿火团,目光依旧高傲,冷若冰霜地言道:“你可以走了。”   “好好好,真是个冷美人。”赤舌低低地喃着,一声轻响后便化为黑雾消散。   殿雪尘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走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随波逐流。   从不知自己竟如此脆弱,很多事只有发生了才知道何为心痛,就如现在,殿雪尘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远处的烬渊与潇暮雨相拥,完美和谐得似乎本就该如此,而他没有资格去指责去恼怒,有些事,一旦放弃,便是永远地失去。   故,他如逃兵一般转身匆匆离去......   烬渊醉醺醺地放开怀里的潇暮雨,伏在其耳畔温柔地言道:“安安乖了很多。”   潇暮雨体贴地将烬渊扶坐到椅子上,细心地倒了一杯清茶递到烬渊面前道:“公子,喝点茶醒酒。”   “我没醉。”烬渊笑了笑便伸手将潇暮雨拉到怀里,双眸迷蒙地看着潇暮雨的脸含糊不清地言道,“安安,我好想你。”   “时候不早,我等分头去找百鬼如何?”素子枯建议道。   “然,子时前在奈何桥会合。”烬渊口中闲闲道。   鬼族之百鬼在书上皆有记载,凡是在仙域中担任要职者都很清楚。   “毓淙,若是你用召唤术,那些百鬼会如何。”素子枯忽然好奇道。   “自是不可。”沈毓淙笑道,“这些百鬼本就成意躲着,且定是有鬼族的护体灵气,召唤术若是触动这些护灵可不好。”   “原来如此。” 第47章 长忧心间   殿雪尘一直不停地往前走,走过灯火通明,走过喧闹繁华,走过月华流水,走过那些曾被许诺过的风景。他越是走越觉得拥挤,不得不用上灵力将那小鬼小魔隔绝,最后落在面前的一座殿堂上,木匾上写着“牡丹殿”三字,进进出出者络绎不绝。   殿雪尘随波逐流,可刚到门前却被一名侍女拦下。   侍女看了看殿雪尘,脸蛋有些羞涩的红晕,轻声道:“不知公子可是一人?”   “那又如何?”殿雪尘微凝眉心,淡淡道。   “牡丹殿只接待成双眷侣进来求姻缘,还望公子见谅。”侍女低着头,有些为难地言道。   “你拦不住我。”   侍女弯腰行礼,如同豁出去般言道:“牡丹殿自有规矩,若公子不遵守小奴也无能为力,只怕公子进去祈福也不会灵验。”   殿雪尘脸色有些苍白,他语气是少有的妥协道:“我......只是看看。”   “请公子谅解,或者请公子携夫人一起。”   殿雪尘语塞,眼中闪过一丝悲哀。正欲离开之际,一道怀好意的目光落在殿雪尘身上,伴随着□□的笑声。   “哈哈哈~~美人想进去很简单,跟本少爷进去不就行了。”来者为一名膀大腰圆的纨绔子弟,淫`笑着一动不动地上下打量着殿雪尘。   殿雪尘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人,优雅地挥袖,一道凌厉的光流如同水龙缠绕一般迅速无痕地将对方的头颅拧碎,顿时血肉横飞,血流五步。水化而成的剑自天而落,从对方还在溅血的脖子直插到底,将对方一分为二,碾成一滩血水。   那其他几名纨绔子弟见状便欲逃跑,而殿雪尘面无波澜,他打开手掌,紫色火焰如鬼魅一般窜出来烧尽那些妖魔的每一寸灵魂,刺耳的厉叫响彻牡丹殿。   一场如同闲庭散步般赏心悦目的杀戮结束,殿雪尘神色冷漠,悠哉轻抚衣袂,在一众神色恐慌的妖魔鬼怪中翩然离去,如同幽兰盛放,却嗜血如狼花吞食生灵。   ****   另一边烬渊冰寒着一张脸,不知目的地在鬼谷镇四处游逛,不知为何心里总有一种沉重与心痛,就如同一根细针顺着全身的经脉游动,细细密密的疼痛游走在全身各处却无法找出那细针在何处,也无法取出。   “公子,前面是牡丹殿。”潇暮雨走在烬渊身侧,轻声提醒道。   “嗯。”烬渊目光寒彻,随意瞥了一眼那拥挤的殿堂轻应道。   “烬渊公子?”突然一声惊喜的女子娇喝让烬渊停下脚步。   “枋霓。”烬渊看向那站在牡丹殿门前的侍女。   那唤作“枋霓”的侍女一蹦三跳地来到烬渊面前,笑意连连带着些女子的羞涩,她笑道:“烬渊公子,许久不见。”   “身为妖族公主,竟来此处当侍女?”烬渊拿着紫竹箫敲了敲枋霓的肩,闲闲道。   “不就是我爹爹.....嗯?”枋霓话说一半,惊讶地看着潇暮雨,反映了一下便笑道,“原来你是烬渊公子的宠侍,方才我拦着你之时,怎不说烬渊公子在呢?”   “小狐并未来过牡丹殿。”潇暮雨上前一步,有礼地作揖回道。   烬渊反应过来,猛然抓住枋霓的手腕,急切地言道:“你方才是否见到一名和他长得差不多的男子?”   “是......”枋霓吓一大跳,她惊恐地看着阴沉的烬渊咽了咽口水继续道,“那男子想进牡丹殿,但是牡丹殿的规定便是不许单独进入,定要眷侣一同进入,故我拦下他。”   烬渊的眼神有些闪烁,他松开对方的手腕,扯了扯嘴角问道:“他......他想进去?”   “嗯,看他似乎有些难过失望。”枋霓动了动手腕继续道,“后来有几个纨绔子弟调戏轻薄他......”   烬渊顿时火冒三丈,眸中藏不住那浓浓的担忧,突然厉声大吼着问道:“他现在在哪?!”   枋霓浑身一颤,被对方那几欲灭杀一切的怒火吓得有些哆嗦,她指了指方向道:“好像.....飞去哪边了.......”   瞬间烬渊便从原地消失,徒留的几缕青烟也带着那浓浓的暴怒与忧色。   ***   夏雨来得快,雨线快而密集如同花针落下,河面溅起一朵一朵涟漪水花,叮咚作响,在这夏夜中颇为欢闹。   殿雪尘抬眸望了望周围的雨势,展开手掌,几缕紫色的气流交缠幻化而出一把素伞,他一动不动地望着掌心的息泪伞,竟忘了遮挡风雨,水珠顺着柔顺的发梢滴落,本就冰寒彻骨的气息更添几分孤寂落寞。   忽然,周围一阵灵力结界变幻,身侧随即传来的杏花淡香让殿雪尘下意识要远离。刚后退半步便不由拒绝地落入一个温暖舒服的怀抱,浑身的湿气被对方挥去,多日来的空落与迷茫似乎在一瞬间消失,徒留那从心底滋生的安逸宁静。   “对不起,是我不好。”烬渊吻了吻殿雪尘的发丝,内疚地道歉,他紧紧地搂着对方只想用自己的温度捂暖对方冰冷彻骨的身体。   当烬渊看到那夏雨中独倚桥栏的仙人才知道何为心痛,好像一切又回到几百年前,他每日跑去镜花观偷看,那他唤为“哥哥”的男子,生命中似乎只有孤独,没有半点色彩,不知是他遗弃了这个尘世还是这个尘世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怎么衣衫都脏了?”烬渊将目光落到殿雪尘那有些污渍的衣袖上,立即施法将对方衣衫的污渍全数消洗而去。   “放开。”冷漠的一语,殿雪尘终是狠心将烬渊推开烬渊。   “好。”烬渊应了一声,放开殿雪尘退了小半步。   “见过坎司主。”潇暮雨紧跟着走过来,恭敬地弯腰行礼。   “免礼。”殿雪尘扫了一眼潇暮雨,目光不受控制地停在潇暮雨发间那根木刻梅花样式的发簪上,那发簪好像是烬渊初次带自己到圣寰萧逸布庄换衣衫之时要送予自己,但自己却当场拒绝,如今簪在他人发,竟如此地讥讽而刺目。   烬渊并未注意到的殿雪尘的神色微变,他的目光落在殿雪尘手上那个突兀的破烂木风车上,不悦地夺过来:“这个破风车配不上哥哥。”   “不关你的事。”殿雪尘收回目光,语气冰冷刺骨带着明显的恼怒。   “等我一会儿。”烬渊皱着眉心,落下一语便旋身消失。   潇暮雨能感受到殿雪尘的敌意,他温顺出言道:“小狐与公子不过主仆,请司主莫要误会。”   “我与他也不过兄弟。”殿雪尘面无表情地看着那结界外的夏雨绵绵,飘渺空灵的声音似乎是从天际传来。   没过多久烬渊便重新回到殿雪尘面前,他将手里的一个崭新的风车放到殿雪尘手里:“以后你喜欢什么就告诉我,我帮你买。”   殿雪尘看着手里的风车,手柄竟然还有工艺精湛的祥云青龙浮雕,每一处做工浑然天成,名贵的松檀木散发着淡淡的香味,这风车无疑是最昂贵最精美的。   “去牡丹殿,我想看看。”烬渊平静地说着便迈步而去,潇暮雨也自动地跟上烬渊的步伐。   殿雪尘看着烬渊和潇暮雨越走越远,他举步维艰,直到那前面的衣影再一次消失,想跟上却已经看不到人影。   殿雪尘目光空洞地看着这片漆黑的夜色,从不知自己会如此依赖杯黎,依赖到没有对方的陪伴就根本不知道去哪里,就像以前没有和杯黎在一起之时,每日除了练功便自己一个人呆在镜花观,不懂去哪里,不懂有哪里可去。   正当殿雪尘打算干脆回坎司之时,眼前衣影一晃,竟然是烬渊折返回来找自己。   “别跟丢了。”烬渊抓紧了殿雪尘的手腕,不给对方一点儿机会逃走,他想到方才一转身又看不到殿雪尘的时候,那种心慌几乎要把他逼疯。   殿雪尘本是有些欣慰,但瞧见潇暮雨的时候又抑制不住地一阵酸涩,他用力从烬渊那温暖的掌心抽出自己的手:“走罢。”   烬渊也有些恼怒,他将潇暮雨拉到身边,冷冷地说道:“走。”   “是。”潇暮雨应了一声便紧紧跟在烬渊身侧。   一路上殿雪尘与潇暮雨的容貌确实惹来不少麻烦,烬渊的脸色也越发沉下来,他二话不说便走进最近的布庄买了两件黑色的斗篷。   “穿上。”烬渊冷声对殿雪尘命令道,将一件大斗篷披在殿雪尘身上,拉上宽大的帽檐将对方的脸蛋遮在阴影下。   殿雪尘本欲拒绝,但想着自己也实在不喜欢被众人围观打量便也默许,对烬渊礼貌性的颔首致谢后便向前走。   烬渊看着殿雪尘的背影无奈地轻叹一声,将潇暮雨拉到自己面前也为其披上斗篷:“浅儿也穿上。”   “不必劳烦公子,浅儿自己穿。”潇暮雨后退一步,有礼地说道。   “不听话?”   “不是,公子息怒。”潇暮雨心底一凉,解释道,“小狐是担心司主大人要误会吃醋了。”   “他若吃醋误会,本公子反而能开心点。”烬渊无奈地摇摇头。   “为何?”潇暮雨不解地言道。   “吃醋就说明他还在乎本公子。”烬渊好笑地敲了敲潇暮雨的脑袋。   殿雪尘稍稍回首,目光触及那在灯火阑珊处柔情蜜意的二人,藏在斗篷下的手握着那块杳玉,似乎只有如此才能缓解着心底的苦涩难受。 第48章 醉梦苦涩   和烬渊一行从黄泉路中分开后,素子枯与幼冥及炎无烈和沈毓淙四人便从黄泉中路东侧道路而去。这头的生意比起主道顿然零落了些,且皆是些稀奇古怪也不光鲜夺目的铜锣小玩意儿,沈毓淙一眼看到那画摊便情不自禁地走上去观赏。   那画摊上摆得是鬼谷镇的图景,沈毓淙相中了一个不起眼的小木刻画,而摊主却说这是镇店之宝,也是倾尽行囊才弄来的宝贝,决不出卖,饶是沈毓淙费尽口舌也不肯屈。   忽然有稀零的铃声响起,四人便循声向那道路前看去,只见一个身形颀长者从那一头幽绿的灯火下缓步走来,其身裹黑色斗篷,自帽檐下将整个身体围住,不清面容,腰间系一暗金铃,光泽阴晦,似是烫金脱落后的没落感,他身旁还跟着四个手持法器的灰衣护卫,皆是面相凶险恶煞。   随之愈走愈近,街边不算多的人被强迫性地推至两旁,恭恭敬敬地让出一条平缓大道来。   “这是谁?好大的排场!”   “蠢货,你莫不是连主君大人也认不得?”   “主、主君大人.......”   幼冥听闻便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眼下叱咤风云的魔族主君,更是鬼族的幕后操控者——澍,果真是传闻般神秘,除只知是男子外,丝毫不露半点风声。   素子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那魔族的统治者,视线集中在幼冥上:“小石头可曾见过他?”   幼冥摇头,他和行且舟向来是作为散魔存在,几乎不与这些家伙接触。他回头看向素子枯,只见对方正定定地看着自己,枯叶色的瞳眸似笑非笑,里面蕴含着不知名的情绪。   “怎么了?”   “没,”素子枯从后面搂过他来,稍低头将下巴抵在他肩上:“我以为你见过魔族主君。”   “怎么可能见过。”幼冥皱眉,不解地看着素子枯:“干嘛这么想。”   素子枯捏着他僵硬的脸,调笑道:“别老绷着脸,还真是个小石头。”   幼冥抓住他的手,方想反驳何,却见对方那枯叶色的瞳眸霎时游移到了别处,那笑意也随着所见渐渐收敛——顺着素子枯的视线看过去,只见那澍正经过他们这边,脚步轻而稳,无半点声息,却逐步走近了炎无烈和沈毓淙。   那画摊的老板见了澍立即唬得战战兢兢,忙给正在看画的炎无烈和沈毓淙使眼色。炎无烈轻轻用手去碰沈毓淙,而后者却看画看得入迷,被这一碰便莫名地回首望,恰看见走到跟前的澍。   只一刹他便望见那黑色斗篷底下被黑纱紧裹起来的脸——令他熟悉气息,即便对方怎么用灵力掩盖,也还是有一丝丝的泄露。直到澍将他手中的百鬼木刻画拿过来,沈毓淙才回神——却见那澍拿着那木刻画细细摩挲,半晌后才开口,声音喑哑沉郁:“喜欢?”   听闻后,沈毓淙顿了顿,有礼地微笑道:“此木刻画只有区区几寸,却将百鬼似有若无地融入在其中,或隐或显,实是高超,自是喜欢。”   “确是上上品。”澍沉声道。   “主君.....这是小的镇店之宝......”那摊主谄媚地笑道,“乃非卖品......”   修长的指尖在木刻画上轻旋,澍丝毫看不出任何情绪地道:“若是本君买呢?”   “这.......”这摊主立刻傻了,睁着一双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澍:“主君大人您莫不是开玩笑罢......”   “少废话!”一个护卫忽然大声道,刚想上前却被澍拦住——后者将手上的木刻画抬起来,对着那摊主,是不容置疑的口气:“多少。”   那摊主简直欲哭无泪,颤巍巍地报了个数:“回主君,三、三千黄金......”   那几个护卫面面相觑,然后便掏出了金子放在摊上,看着哭丧着一张脸的小摊主。   澍则将那木刻画递到沈毓淙面前,后者始料未及,炎无烈也是愕然。   “这是?”沈毓淙眨巴着眼睛望着澍,还未等他开口,澍便将那木刻画放到了他手臂上,而后松手——沈毓淙便立刻抱住那精致的百鬼刻画。   “画置于此,雅俗共赏,岂有不卖之理。”澍淡淡道,“懂画者更值得有之。”   沈毓淙顿了顿,轻声道:“谢谢。”   澍未回复,拂袖示意护卫跟上后便离去,从道上穿行而如黄泉路,之后人群渐渐合拢,恢复声喧鼎沸之势。   素子枯和幼冥看毕这一切,从人群中走出,来到拿着画爱不释手的沈毓淙跟前,而一旁的炎无烈则是表情陷入深思。   “你们两可有被认出是仙族?”素子枯问道。   “我也在想,”炎无烈看了一眼沈毓淙手上的木刻画:“毓淙,把这画给我看看。”   沈毓淙听闻二者的谈话,把木刻画给了炎无烈。后者拿在手中翻转了一下,并未看出何异样便递还回去。   “虽百鬼夜行日对两界开放,但仙族还是收敛为好。”炎无烈则继续道   “然,本司是无所谓,只是你们在民间向来隐蔽,是莫要暴露了的好。”素子枯说笑着摘下一朵黑牡丹,放到幼冥头上。   “干嘛。”幼冥伸手把黑牡丹拿下来,眨巴着眼睛望素子枯。   “小石头不觉得很适合么。”素子枯展开金缕扇掩面,眼眸弯弯。   “一点也不适合。”幼冥说着把黑牡丹扣在素子枯的头上,一脸面无表情,却能隐隐看出那得意的小神色。   素子枯拿下来而后连人带花地搂进怀里,将那黑牡丹塞进幼冥袖袍中,亲了亲然后弯着眼睛瞧对面看热闹的二人:“二位是要和我们一起寻鬼么?”   炎无烈笑着翻了一个白眼:“自然是分开来寻较快,我们可在前面一小道分路。”   沈毓淙望月,随声道:“离奈何桥之聚还有近两时辰,应是足矣。”   *****   重新回到牡丹殿,眼前依旧人潮拥挤,殿雪尘定在门口有些踌躇,想起方才竟被赶出来,面上有些难堪。烬渊上前自然而然地将殿雪尘搂到怀里,意料中对方不安分地要离开,他收紧手臂,低笑道:“哥哥该知道,只有成双方能进入牡丹殿。”   殿雪尘紧抿双唇,妥协下来安静地倚在烬渊怀里。而烬渊眼中的疏离融成狡黠笑意,唇边扬起一个柔情似水的弧度,干脆将殿雪尘横抱起来。   殿雪尘神色稍变,美眸有些怒火地瞪着烬渊,刚欲下来便听到那侍女的声音:“烬渊公子又回来了?”   “多谢枋霓,本公子找回了闹脾气的娘子。”烬渊眉眼带笑。   “咦?那他?”枋霓不解地指了指烬渊身后的潇暮雨,又看了看烬渊怀里的殿雪尘。   “他们是双生子,这哥哥可没有弟弟乖,总喜欢任性闹脾气,一闹脾气便嚷嚷着要离家出走。”烬渊笑眯眯地解释道,顺手捏一下殿雪尘的腰身,力道不轻还带着些惩罚的意味。   殿雪尘浑身一颤,固执地咬着嘴唇硬是把那到嘴边的轻叫咽下去,习惯性地瞪一眼春风得意的烬渊便别过头去。   “那烬渊公子带着二位一起进去罢。”枋霓恍然大悟,行礼道。   烬渊颔首便带着殿雪尘和潇暮雨走入其中,走过几个偏殿来到最为拥挤的牡丹殿,殿内牡丹花簇拥,除了那妖艳的血牡丹还有其他各样品种,满是馥郁芬芳。在那怒放的牡丹花丛中有一名身着素白裙装的女子雕像安静地伫立,右手端着一个夜光杯,七彩流光缠绕在她周围,安详宁静。   “让我下来。”殿雪尘淡淡地言道。   “好。”烬渊心情大好,轻轻将怀里的殿雪尘放下。   “咦?是小烬!”   一声如黄鹂鸣翠一般的惊讶之声让烬渊回过头来,循着声源望去便能看见一名身着淡黄劲装的虞戈在拼命朝自己挥手打招呼,身边跟着的竟然是陌芍华。   “虞戈,亦师。”殿雪尘颔首回礼。   “大人。”陌芍华依旧一副公事公办之姿行礼。   “哟呵~虞儿?大老远便听到你的声音了。”烬渊毫不留情地伸手拍了拍虞戈的脑袋,笑嘻嘻道。   “杯黎,莫要打他。”亦师出乎意外地挡在虞戈面前,有些尴尬地对烬渊言道。   “嗯哼,亦师哥哥都没试过如此护着弟弟我呢。”烬渊稍挑眉,阴阳怪调地对陌芍华言道。   “这.....”亦师愣了愣,无从反驳。   “不许欺负他。”虞戈瞪大眼睛,对烬渊大呼小叫起来。   “好好好,虞儿都把本公子的亦师哥哥拐走了。”烬渊凉飕飕地言道。   “哼,小烬眼里不也就只有尘哥哥。”虞戈目光暧昧地在殿雪尘和烬渊身上来回,突然被烬渊身后的一名男子吸引过去。   “他是......潇暮雨吗?”虞戈有些怀疑地指了指,他这些日子都与陌芍华在一起,只听说烬渊嘴角带了个与殿雪尘长相相似七八分的男子回到坎司,但他确实还未见过,也有些好奇会是如何的相似。   “小狐潇暮雨。”潇暮雨抬起脑袋,温顺尔雅地作揖言道。   虞戈和陌芍华同时错愕地盯着潇暮雨,果然是有七八分相似。   “哈哈哈......还挺像的。”虞戈干笑着打哈哈言道。   烬渊对虞戈翻了个白眼,轻声对殿雪尘言道:“还要去后殿看看吗?”   “不了。”殿雪尘垂下眼眸便要转身离开。   “等等。”烬渊连忙拉住殿雪尘,而后对虞戈和陌芍华笑道,“既然来了,我们去落祁阁坐坐如何?”   “那是何地方?”虞戈一脸感兴趣地问道。   “好地方!走,浅儿跟上。”烬渊眨眨眼睛,拉着殿雪尘便飘飞离去,潇暮雨自动紧随其后,而虞戈更是兴奋地也跟上,陌芍华看着虞戈离开也担忧地立即飘起来紧跟着。   【圣寰·落祁阁】   “落祁阁?”   虞戈看着那桃花翠竹支撑着的牌匾,一字一语地念出来,颇为好奇地看了看里面。   “虞儿,进去瞧瞧呗。”烬渊坏笑着引诱起来。   “那我先进去。”虞戈摩拳擦掌,一副公子哥的模样便大摇大摆地走进去,还没有一口茶的功夫。   “啊——”   虞戈惊恐万分地跑出来伴随着一声高亢的尖叫,他身后还有几名妖艳的男子追着出来。   “公子别跑呀~~~”   “小虞!”陌芍华连忙将虞戈拉到身后,警惕地看着眼前那花枝招展的男子。   “烬渊大人~~好久不见呐~”那几名小倌看到烬渊便完全将虞戈抛诸脑后,一哄着拥到烬渊面前打起招呼。   “几位哥哥娇艳不少。”烬渊的眼珠子转悠几圈道,“不知冉谷老板还否?”   “爹爹自然在里边,大人请。”   “清安?”烬渊走了几步却发现殿雪尘依旧停在原地。   “我不去。”殿雪尘冷漠地看了一眼烬渊。   烬渊轻笑起来,伏到殿雪尘耳畔低低地言道:“你也累了,进去歇会儿,不干别的。”言罢他便牵着殿雪尘走进去。   进去便是情香靡靡,烬渊娴熟地带着众人走到一处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龙儿端着玛瑙酒壶来到烬渊身边为诸位斟满酒,温声细语地言道:“这是烬渊大人最喜的美人醉。”   “烬渊大人果然言出必行呢~”冉谷一脸妩媚的笑容,摇着一把桃木扇飘呀飘地便落到烬渊身边敬上一杯酒。   “当然不能负了冉谷的美意。”烬渊接过酒杯,刚要仰头饮酒却见龙儿那柔和的眼眸突然闪过几分阴森的黑气,脸色也突然刷白变得有些狰狞。   烬渊心底一惊,迅速握着龙儿的手为其输入仙气压制下对方眼眸中的戾气。这一切发生得只是弹指一瞬,冉谷和虞戈自然看不见这一幕但却被殿雪尘看得一清二楚,他记得那迹杺儿也是如此,而迹杺儿也说过以往都是烬渊和掞燬为其治病.......   “龙儿,你下去罢。”烬渊暗自抹了一把汗,像是做了些不好的事般打哈哈道。   “是。”龙儿起身行了个礼便离开。   殿雪尘目不转睛地看着那龙儿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而后又疑惑地看了看烬渊,暂时不作言语。他端起面前的酒饮下,瞬间一种辛辣如火烧一般的感觉从口腔到喉咙,最后充斥着整个胸腔。   殿雪尘从不喝酒,如今一入口便是如此烈酒让他浑身有些轻飘飘,视线也迷糊起来,只觉头重脚轻似乎一不留神便倒下去。   “这酒很烈的。”烬渊连忙移开殿雪尘面前的酒樽。   “不关......你的事。”殿雪尘的脸上醉酒潮红,语气也有些软绵迷糊,他固执地夺回酒杯倒满,毫不犹豫地仰头灌下去。   “好,安安喜欢便喝。”烬渊扬起一个邪恶的笑容,不再阻止,   “大人,可需要些男子陪侍?”冉谷挑眉说道。   “不必,本公子今日也只是来看看诸位。”烬渊摆摆手,一副好宝宝的样子说道:“你莫要害本公子今夜进不了房。”   冉谷瞟了一眼醉醺醺的殿雪尘又看了看潇暮雨,笑容满面地起身作揖告退:“那好,大人请便,小奴去招呼客人了。”   冉谷离开后,烬渊起身来到醉得不省人事的殿雪尘身后,刚触及对方的后背,对方浑身一颤,下意识撑起身子运气指尖,一道刺目的金光闪出。   烬渊动作敏捷,快一步握住殿雪尘的手掌化去那软软的灵力。而殿雪尘皱着眉心醉醺醺地挣扎起来,他只觉浑身被一道力量牢牢压制着,心底升起一阵惊恐不安。   烬渊连忙抱紧了怀里软绵绵的殿雪尘,自己不过离开了几日,对方竟如此不安,他温柔地伏在殿雪尘耳畔轻语安慰着:“安安到我怀里睡如何?”   殿雪尘抬头看向烬渊,尽力辨认眼前模糊的面庞,眼前毫无预兆地浮起一层迷离的水雾,他靠在烬渊怀里自嘲地笑道:“杯黎......我又做梦了.....”   “不是梦。”烬渊握起殿雪尘的手放到自己面庞上,温柔地言道,“我在。”   掌心触及到对方的温度,殿雪尘呆呆地望着烬渊傻笑起来,断断续续的话语每一字每一句都刻着无人知晓的悲哀与挣扎:“我不想醒......我好想一直见到杯黎.....”   烬渊心疼地看着殿雪尘,俯身吻着对方静美的眼眉,如同对待易碎的瓷器,对方只有醉酒之时才会如此听话乖巧地躺在自己怀里。   待怀里的殿雪尘安分些许,烬渊便看向潇暮雨吩咐道:“浅儿,让冉谷帮本公子准备一套萧逸布庄的衣衫,衣衫要浅色丝质的。”   “是,公子。”潇暮雨颔首便起身离开。 第49章 爱如初见   不一会儿便有小侍过来引着烬渊到落祁阁后院的一个庭院——香阁,这里占据最清幽安静的一隅,整个香阁有东西两个居室,布置典雅完全没有风尘之气。   “回禀大人,衣衫很快便送来。”小侍恭敬地跪下回禀道。   “嗯,你退下罢。”   “是,大人。”小侍磕了个头便退下。   烬渊点头看向潇暮雨,眼神柔和了些,他轻声言道:“浅儿到东居安心休息,这里无人敢进来。”   “是。”潇暮雨听话乖巧地颔首便离开。   烬渊抱着几乎不省人事的殿雪尘走进后室的暖池,将其放到一旁的躺椅上刚欲离开便被对方扯住衣袂。   “你......去哪......”殿雪尘闭着眼睛不停喃喃自语,始终不肯松开紧抓着的的手。   “安安乖,我很快回来。”烬渊执起殿雪尘的手牢牢包裹在自己的掌心,温柔缱绻的话语如同冬阳笼罩着殿雪尘冰寒的身体。   “好……”   烬渊俯身吻了吻殿雪尘紧闭的眼眸便到浴池边上试试水温,在水里滴入凝神安眠的香料,而后重新将昏睡的殿雪尘抱回怀里。   殿雪尘慵懒地睁开个眼缝,很快便又昏昏沉沉下去,下意识提手搂紧了烬渊的脖子,眷恋地偎依在对方怀里。   “这才乖,先沐浴,一身酒味。”烬渊看着怀里安静睡去的殿雪尘,轻柔地褪去对方的鞋袜,看见还系在脚踝上的玉石红绳。   “清安没有解下。”烬渊抚着自己亲手系上的红绳,喜悦而激动,他的清安一直都没离开。   “你说过.....不许解.....”殿雪尘轻声咕哝起来,依恋地往烬渊怀里蹭了蹭,寻了个更舒服的位置继续安心睡去。   “再等几日,天劫一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烬渊搂紧了怀里的身子。   殿雪尘艰难地撑开眼眸望着烬渊,水晶琥珀般的美眸染上一层空灵的水雾,眼底深处的痛苦与哀伤无遮无拦地流泻而出。   “生当不相离,死亦长相随。”烬渊温柔地吻去殿雪尘眼角湿润的泪痕,认真的一语包含着全部的珍惜与爱意。   殿雪尘轻轻点了点头便闭上眼睛窝在烬渊怀里一动不动。   “安安真乖。”烬渊微笑着取下殿雪尘手腕上的瓷珠,褪去对方的衣物,抱着他泡进浴池里。   对方的抚摸总是那样舒服,让殿雪尘低声轻吟起来,这些日子的疲惫与失落全被对方的温柔挥去。   “回床上睡。”烬渊笑出声来,如同哄小孩般温声说着便将殿雪尘从水里捞起来。   “你.....陪我睡......”殿雪尘舒服地躺在烬渊怀里,睡眼惺忪地呢喃着。   “遵命。”烬渊柔情地看着怀里的男子,施法挥去对方身上的水汽,顺手拿起一旁的瓷珠为他戴上。   “不许走.....”   “谁说我要走了。”烬渊好笑地看着怀里肆无忌惮闹脾气的殿雪尘,修长的手指穿过对方滑如丝绸的发间,顺着发丝缓缓梳理而下,最后用发带将殿雪尘的发梢束起。   他把殿雪尘抱到床上,忽听对方悦耳清脆地轻笑出声,净白的双足从衣摆里伸出来踩在烬渊胸膛和肩上胡乱踢起来。   “别踢.....安安乖。”烬渊无语地握着那不停蹬着自己的双足。   “放手......”殿雪尘迷迷糊糊地轻哼一声,挣扎着却毫无力气。   “再踢,我要做坏事了。”烬渊握紧那清瘦的脚踝,暧昧地吻了吻那漂亮的脚趾。   酥麻之感从脚趾顺着双腿一直传到殿雪尘脑门,对方如斯宠溺的动作让他羞得涨红了脸,呆呆地望着烬渊一动不动。   “乖,踢坏了我心疼。”烬渊拉过丝被为殿雪尘盖上。   “杯黎......”殿雪尘清眸含情,咕哝一声便摇摇欲坠地撑起身子倒在烬渊怀里。   “我在。”烬渊将殿雪尘抱在怀里,体贴地为其披上被子。   “烬渊大人,小奴来送衣衫。”门外响起了小侍的声音。   “嗯。”烬渊回过神来,回了一声便将殿雪尘放到床上,走到外室拿衣物。   待烬渊重新回到内室便看到殿雪尘半披着丝被摇摇晃晃地站在床边,朦胧醉意的双眸浮起一层悲哀的水雾,神色哀婉,所有清傲高贵在此时分崩离析。   “杯黎......你去哪里......”殿雪尘双唇有些轻颤,语气带着些从未有过的惊慌失措。   “怎么了?我只是去拿衣衫。”烬渊着急地解释起来,一个箭步将殿雪尘牢牢抱在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拥抱着对方。   “别走好不好......”殿雪尘垫在烬渊肩上轻声喃喃道。   “不会走。”烬渊心疼地为殿雪尘吻去眼角的泪痕,他不知道他的清安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好像所有的坚强与高傲都已经分崩离析,只剩下脆弱与无助。   待殿雪尘的情绪稳定下来,烬渊把他抱回床上,柔声叮嘱道:“安安,以后我不在身边便不许喝酒知道吗?”   “为何.......”   “不听话。”烬渊宠溺地轻哼道。   “唔........”殿雪尘闭着眼睛皱起眉心,不悦地敲了敲烬渊的肩。   “我不在身边便不许喝酒,知道吗?”烬渊不依不挠地教育起来。   “可你......说过不走的.....”殿雪尘打了个嗝,醉醺醺地言道。   烬渊一愣,顿时便笑出声来连连应和道:“是是是,我不走,安安随便喝。”   殿雪尘睁开眼,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两手捏着烬渊的脸蛋,与平常的清冷严肃之姿大相径庭。   “别闹,乖乖睡觉。”烬渊轻叹着一手抓住殿雪尘乱动乱打的手。   “嗯。”殿雪尘点点头,温顺地窝在烬渊怀里心满意足地沉睡过去。   烬渊长吁一气,他心疼地久久吻着殿雪尘的眉心,用尽全身的爱化作一句最简单的话语:“我爱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烬渊是被那前堂吵杂的声音弄醒,他抱着还在睡着的殿雪尘走出房门,此时潇暮雨也听闻噪音从东阁走出来。   “公子。”   “浅儿跟紧着本公子,别走出结界。”烬渊皱起眉心吩咐着飞身而去,潇暮雨也听话地一直跟在烬渊身边不敢远离。   回到前堂,入目便是一片混乱不堪的局面还有烈火焚烧的痕迹,满堂各种死伤似乎经历了一场恶斗,此时冉谷正带着手下有条不紊地整理着这里的残局。   “嗯?”殿雪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眸,疑惑地望着烬渊还带着明显的醉意。   “没事,我在,继续睡罢。”烬渊露出个令人安心的笑容,哄着对方入睡。   殿雪尘胡乱点了点头便埋头在对方怀里继续睡去。   “怎么回事?”烬渊抱着殿雪尘走到陌芍华身边,不解地问道。   “方才突然出现一个九首龙兽,通体赤红却燃着黑色的火焰,来者不善。”陌芍华严肃地言道。   “可有可疑之处?”烬渊沉声问道。   “那九首龙兽将一个唤作龙儿的男子带走了,瞬间没了踪影。”   “龙儿?”烬渊似乎有些不可思议,他想了想,便说,“半个时辰后到奈何桥与素子枯会合。”   ****   重新回到灯火通明的街道上,越发接近子时便越是热闹,似乎一切才刚刚开始。   今夜,似乎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   烬渊抱着沉睡着的殿雪尘慢悠悠地在这拥挤的街上闲晃着,潇暮雨一声不吭地如木偶一样一直跟在烬渊三步之内。   “嗯.......”   怀里传来一声迷糊的轻吟让烬渊回过神来,宠溺地看着那睡梦初醒的人儿。   “安安醒了?”烬渊温柔地亲了亲殿雪尘那红润的脸蛋言道。   殿雪尘朦朦胧胧地望着烬渊,半梦半醒地问道:“是杯黎吗.......”   “不是我,谁还会理你这个懒美人?”烬渊好笑地说道。   “你说过不会弄丢我......但一转眼你就不见了.....”殿雪尘微合着迷离带水的眼眸,毫无意识地将心里的话全部吐露出来,每一句话酸涩苦闷,如同针扎一般没入烬渊的血肉里。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烬渊听着殿雪尘的指责便是揪心般的难受。   “杯黎答应过我很多事.......还答应过只爱殿雪尘一人......”   “这个我保证。”烬渊心中一紧,连忙打断辩驳道。   “胡说......”殿雪尘苦涩一笑,酸溜溜地言道,“你和潇暮雨......”   烬渊一阵无名之火直冒,他停下脚步,目光紧紧地盯着怀里意识不清醒的殿雪尘沉声言道:“我没有。”   殿雪尘轻摇摇头,伸手捏了捏烬渊的脸蛋模模糊糊地言道:“他乖巧听话,你肯定喜欢。”   烬渊顿时觉得不能和醉酒的殿雪尘说道理,只能无语地反驳道:“笨蛋,谁说我喜欢乖巧听话的男子。”   “你都厌倦我了。”殿雪尘自嘲地笑道。   “安安哪里看出来我厌倦你了。”烬渊好笑地言道。   “你都把送我的东西送给他了......”   “我何时把送你的东西送给他。”烬渊莫名其妙地言道,转身疑惑地打量着一直安静地跟在身后的潇暮雨。   潇暮雨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坦然地对上烬渊的打量的目光。   看了一会儿,烬渊恍然大悟,忍不住低低地笑起来言道:“安安真是醋美人,他的木簪可不是当日我要送给你的那根。”   “就是......”殿雪尘美眸微瞪着烬渊,大胆地反驳起来。   “真的不是,浅儿的是樟木簪,我当初要送你的是沉香。”烬渊认真地言道。   “回禀司主,此簪是小狐家传之物,并非公子所赐。”潇暮雨取下发间的木簪,递到殿雪尘面前,生怕对方误会。   “司主大人当真醉的不省人事了,浅儿别当真。”烬渊哈哈大笑起来言道,看向殿雪尘的目光更为柔和含情。   殿雪尘对上烬渊那柔情似水的目光,愣了愣似乎意识到何,一言不发地埋头到烬渊怀里。   “本公子早已打算疼爱清安生生世世了,怎么会厌倦。”烬渊宠爱地言道。   殿雪尘抬头迷茫地望着烬渊,好像已有很久很久没有感受到这样如春日一般的温暖,为何要离开.......脑海中一片模糊,他已经记不得当初为何会忍心让对方离开自己。   “傻美人。”烬渊温柔地笑出声来,收紧手臂稳稳地抱着怀里不安的殿雪尘,尽力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温度。   “傻.......爱会变傻.......”殿雪尘扯了扯嘴角,轻声言道。   “是,爱会变傻,傻到即便被推开也死皮赖脸地跟着,傻到即便是上一世的债,也甘心帮还。”烬渊苦笑着摇摇头轻叹道,举头望着被烟雾遮掩着的天际,明朗的清月消失无踪,不知预示着何样的结局。   “好累......”   “睡会儿,醒了便不累了。”烬渊语气低缓,慢悠悠地安抚着殿雪尘那不安的心。   “我怕......你不见了......”殿雪尘倔强地撑着疲惫的眼眸望着烬渊。   “不会,安安醒了就能看到我。”烬渊耐心地安慰道,他带着殿雪尘离开喧闹的街道,翩然落到一处安静的亭内坐下。   “莫要食言.......”殿雪尘轻柔地落下一语便安心在烬渊怀里沉沉地睡去。   三万五千年前的爱化作一场枯朽的纠葛,穿过交错的轮回,付出两世的命只求一世的相守,谁会记得一盏灯芯曾许诺过:六道毁,用吾浮生仙劫,与君共度再生缘。   “杯黎欠清安一命一劫,怎敢再食言?”烬渊深情地吻着殿雪尘的眉心,提掌幻化出那精美的紫竹箫置于唇边,低转蜿蜒的箫声划破了暗夜的寂寥,如滴水浸入清池的柔然,仙音一曲奏出一段千转百回,铭记心间的刻骨之爱。   曾有一时,以心换心,许下不离不弃,生生世世。   曾有一时,天劫而降,承诺不悔不换,定不负君。 第50章 集齐百鬼   鬼谷镇一条黄泉路走到底,便有一条河名唤忘川,河水血皇,而河上有一桥跃名曰奈何,鬼魂历经十殿阎罗后,必经之地便是此,饮下忘川河水。   奈何奈何,实乃无可奈何,整座桥若沉重的叹息,如一块石头渐渐压在幼冥身上。不轻不重,不冷不热,说不上不愉快,却着实诡异。   “幼冥。”   听见有人叫自己,幼冥便回头,只觉烬渊抱着一名浑身包裹在漆黑斗篷内的男子,潇暮雨平静地跟在烬渊身后,之后便是一脸严肃的陌芍华和虞戈。   幼冥点点头,问道:“收集得怎么样了?”   “三十九,浅儿把绿光给他。”烬渊眼神示意潇暮雨,而后看向身后居然抱着沈毓淙的素子枯,异常惊愕:“你们......这是怎么了?”   “毓淙半路不知为何中了蛊,眼下灵力全无。”素子枯将沈毓淙的衣衫拢了拢,语气也严肃不少,“无烈也走散了。”   “扩灵术不能破蛊?”烬渊问道。   “不行。”   烬渊皱眉道:“那也是奇怪,本公子从未听说能使灵力耗尽的蛊。”   “本司也未曾。”素子枯也摇摇头。   “我......”沈毓淙欲言又止。   “毓淙,怎么了?”素子枯见他神色不对,便问道。   “我思索着,之前那木刻画有些蹊跷,但也着实想不通。”沈毓淙示意幼冥将木刻画给他。   “木刻画?”烬渊不解地看着他们。   “方才我们在这儿寻找百鬼,路过一个卖木刻画的小摊,毓淙瞧上了这幅木刻画打算买去,恰遇见魔族主君澍。”素子枯解释道。   “于是澍便主动要将此木刻画买来赠与我。”沈毓淙接着道。   “可有看见他面容?”烬渊问道。   “没有。”素子枯摇摇头。   “那这木刻画有何不同寻常?”   “你们看。”沈毓淙将木刻画拿在手里,只见那画上中央是镶着玛瑙的明镜,用抛光将那玛瑙削的浑圆逼真,他小心翼翼地按在玛瑙上,出乎意料的一使劲,那小小的半球破碎,一股檀色的气体幽幽地飘了出来。   “霉变之气。”平日也玩木刻的幼冥见到这气体立即道。   “嗯,霉变之气也不是何毒物,想来这是鬼族地盘,有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也不奇怪。”沈毓淙无奈地说道,“可能是我想多了罢。”   “那应该是在别的地方中的蛊。”烬渊说道。   “不。”素子枯忽然意识到了何,他低头嗅了嗅沈毓淙的手腕,立即紧蹙眉头:“果然是龄符子!”   “龄符子?不可能,我近来没有出过隰宫,除了无烈和司中人,来过隰宫便只有子枯和幼冥公子,况且.....”沈毓淙讶异,这龄符子是几乎绝种了的植物,本是颗粒状物的叶瓣,将其研磨后万一遇到了霉变之气,则会产生致毒之蛊,而这蛊恰好便能让仙族暂时灵力空乏。   “这木刻画是澍送你的。”素子枯言道,“依本司看来,此举并非无意。”   “可他到底意欲何为?”沈毓淙看着那木刻画许久,如同在读一卷悠久的书录,直到他终于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哑声道,“是哥哥。”   “你是说澍是忘川?”素子枯道出这个名字,他声音很隐晦,面无表情。   “我与哥哥同父异母,一千多年手足情深,便是化成灰也能彼此相认,如今只是裹了身黑衣,怎会认不出。”沈毓淙轻轻苦笑,声音愈发喑哑:“龄符子来路未知,但绝与他脱不了干系,只是未想到他竟真已决心至此......”   “忘川不可能是澍,”幼冥此时道,神色坚定,他身为魔族,对澍这个统治者即便无感但也知晓不少:“虽然澍来路不明,但依时间和情理看都不可能,若方才我们遇见的澍当真是忘川,那也只可能是替身一说。”   素子枯抬眼朝他眨了眨:“按这理一来,便是忘川与澍有勾结了。”   “理由何在?”幼冥疑惑道。   素子枯心中默然有数,于是视线移到怀中的沈毓淙。   沈毓淙看向烬渊,流出一抹难色。   “嗯?”烬渊更加莫名其妙。   似追溯着一切可能的记忆,沈毓淙轻叹小声道:“哥哥迷恋坎司主几百年......爱恨入魔也不无可能。”   烬渊脸色一冷,露出个诡异的淡笑:“他还真能耐了。”   “若真如此,这忘川也是够荒唐,毓淙是不能再回兑司去了。”素子枯说道。   沈毓淙听闻眸光黯淡下来,与兄长千年的手足记忆若沉渣泛起,如今这感情因其他之利成了粉碎的泡沫,自己竟到了这般如鼠见猫的进退维谷,便于心里翻滚起了一阵阵不可言喻的悲哀。   幼冥听着他们的谈话,加之从之前的零星风言风语,也不难勾勒出这整个事的轮廓。只是眼下这般复杂局势,炎无烈也不知所踪——或许这也是忘川所为?他说不准,也不了解,更不敢妄下定论。   这时,幼冥将一片绿光团聚,那数团萤火虫似的小绿光汇聚在一起,却始终半散不合:“还剩最后一个。”   “不应该呀,莫非在无烈那?”烬渊略显疑惑地问道,说话间只觉怀里的殿雪尘动了动,似乎要醒来。   殿雪尘的睫毛轻颤几分,微微睁开眼慵懒地望着烬渊,带着几分醉人心弦迷茫酒意。   “终于醒了?”烬渊笑起来。   殿雪尘依旧醉醺醺的,两颊带着不同寻常的醉酒红晕,他垂下脑袋埋到烬渊怀里轻声道:“头晕......”   “能站吗?”烬渊温声细语地询问道,见对方点了点头便轻轻将其放下。   殿雪尘一落地便摇摇欲坠站不稳,只觉眼前一切都在摇晃,不偏不移地往烬渊身上倒去,温热的气息暧昧地打在烬渊脖子上。   “别摔了。”烬渊低低地笑起来,牢牢将怀里的男子扶好。   “还困.....”殿雪尘微合着眼眸伏在烬渊肩上模模糊糊地言道。   “都睡一晚上了。”烬渊轻啄了一口殿雪尘的脸蛋,宠溺地言道。   殿雪尘不说话,安静地在烬渊怀里继续闭眸浅眠,这一觉是他这么多日来最安宁舒服的一觉。   另一边,幼冥心里将百鬼又细数了一遍,他忆起五百年前行且舟和他胡言乱语的一堆话,将百鬼翻天覆地如孩童讲故事版给他说了一通,在他那榆木脑袋上恶趣味地敲了一次又一次。   [ 小木头,你可知这为何世间高手如林,却无一找得全这百鬼么?]   [ 告诉你,是因为没有咒语,嘻嘻嘻嘻~ ]   [ 驿塘至曦月谷,路有两栖予,何去亦方休,一路且歌,纵湖面扁舟叶,看水中月明镜......念了这个咒语后,镜妖就会出现嘻~ ]   “驿塘至曦月谷,路有两栖予,敢问三字兮,何去方休,一路且歌......纵湖面扁舟叶,看水中月明镜。”诗歌的最后被他擅自篡改作且行且舟,倒成了他的名讳——眼下,幼冥已完全想起行且舟那胡言乱语的东西,此时此刻看来确切无疑。   “幼冥你有办法了?”烬渊挑眉,看着这几百年来的好友,心下却已疑惑。   素子枯看着此时似乎在追忆的幼冥,他何尝不也是如烬渊这般猜疑。在行且舟失踪后,他日日看着幼冥,并无不妥,但那日在死界中的一抹幢幢幻影却始终萦绕不去,如梦靥飘来荡去,如同孤烟盘桓幽魂梦缕。   或许,藏埋甚深?深到躲过了他素子枯的眼睛,无声无息,绝妙无比?念此素子枯凝眉,一动不动地看着正在将绿光团聚的幼冥。   正想着,怀里的沈毓淙轻动了一下,伴随着轻灵令人安心的嗓音:“子枯在怀疑幼冥公子么。”   素子枯看着沈毓淙,笑容未改:“知我者,毓淙也。”   沈毓淙知晓素子枯是不愿意说了,也未再问,只道:“虽我了解不多,但觉幼冥公子并非恶者......”   “我知道。”素子枯打断,他将视线转到了此刻的幼冥,只见那九十九团绿光聚合成一块,漆黑的苍穹上飘下来一如蒲公英的薄光。   刹那,奈何桥暗,忘川水彻底湮没在一片夜色中,以幼冥为中心的一道结界若层峦叠嶂地排列起来,若泛舟看群山,连绵起伏。而那蒲公英般的薄光渐渐铺展开来,成圆,如雾,也如镜。   百鬼之末,也是百鬼之隐,千百年来未曾叫人知晓的云外镜,如今完整地悬在幼冥前。那云外镜竟此时开口,声音如泣如诉,如烟如雾,如一丝飘缕,幽咽不绝,轻得只有它和幼冥能听闻:   “弑儿......弑儿......”   幼冥愣了,他不明白这团气一样百鬼之一在说何,就傻愣在原地。   “弑儿......你可回来了......你找到姨娘了.......”   幼冥不懂这个鬼口中在唠唠叨叨的是何,却听得出那语气凄然悲惨,带着至深亲情的思念,呼唤入骨。   高亮的束光如同沉重铁锥,从垂直的上空穿过幼冥的手心,力道之大让他险些未能承受,他想后退,但发现身体固定在奈何桥的那一点不能动弹。风从奈何桥中起,若天旋地转地向鬼谷镇四散开去,席卷了那如菜畦的摊铺,白光渐渐沉暗,如百鬼怨气横生,经过岁月之淀后渐成枯石,不清不明。   “清安,抬头看一看。”烬渊轻声在殿雪尘耳畔言道。   殿雪尘应了一声便从烬渊怀里抬起脑袋,带水的眼眸迷茫地看着四周的动乱,最后落在幼冥身上。   “百鬼之结,幼冥寻到最后一只鬼。”烬渊解释道。   “嗯。”殿雪尘轻轻颔首,略显冷寒的目光依旧停顿在幼冥身上。   忽有桥面相对黄泉路的那头,有一牙色衣袂的身影现出,无声无息如若魂魄远飘而来,修长、苍劲纤瘦有力而擒攫,气质肃然蹁跹,只见他来到奈何桥前便落了地,恰在幼冥面前停下来。   幼冥微惊地看着这忽如其来的陌生人——但见一男子,乌发黑眸,鼻翼细长,齐眉端整,鹰眸深而锐利,薄唇色淡,带着似笑非笑的探询,一眼便知比素子枯和幼冥这一行要沧桑不少,是要大上一个辈分的。   “恭喜公子,得百鬼灵佑,有请午夜祭祀之时与在下共进祭台。”   “你是?”幼冥疑惑道。   男子微笑,眉目温和秀雅,成熟隽逸:“在下冷冶夫,鬼族木府一教书匹夫罢了。”   “原是鬼族木府冷先生,”素子枯已将沈毓淙放下,朝这个鬼族男子露出笑意。“久闻之贤才。”   “原是巽司主素子枯,久违。”   “冷先生,”烬渊挑眉,意味深长道,“这灵佑的获取还要去祭台,听起来倒是玄乎。”   “巽司主,坎侍司。”即使在两位高权重的仙族面前,冷冶夫也未有半分低下和畏葸,他拂袖在黄泉路相对的方向划出了一道灰光,若通天之路向鬼谷镇最神秘的地方指引,“在下也未曾有此良机接触所谓‘灵佑’,只是依上言行事。”   他口中所言之‘上’,即是鬼族三大家族之一的木氏。   千年之前,鬼族的三大家族乃离、木与拓跋,其中离氏为第一大家族。其中长女离魅嫁与魔族主君肆作正妻,后惨遭毒手,之后离氏也被离奇灭门,事过多年便也无人问津。而今,三大家族中唯木、拓跋与元,新起的元氏力量虽势如破竹,但仍不及木氏强大,故屈居第二。而拓跋则是吃空老本,当家纨绔堕落。唯有木氏,在三大家族中有真正领衔之实力。   更为关键的是,木府之主木厉向来明德沉稳,此时也落入被澍控制作傀儡的地步,实在叫人奇怪。但究其原因,竟无人知晓,而澍似乎很满意木氏这样的态势,故眼下对木府也是照顾周全,故木府的旨意,全可以当作三大家族之意。   “百鬼是我们一起找齐的,就给幼冥也太不公了罢~?”烬渊嘻嘻哈哈地调侃起来,不顾对方投来的白眼。   “但云外镜是这位公子找到的,此乃百鬼中最为隐秘者。”冷冶夫从容解释道。   提及云外镜,幼冥心里一动:“为何云外镜没有实体?她原形从何而来?”   冷冶夫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解释道:“云外镜以前属于鬼族离氏,在一千两百年前灵魂出窍,实体尽散,于是便一直以团雾气的形状出现。”冷冶夫的言下之意即云外镜摆脱了实体后虽永久居于鬼谷镇,倒是幸运地避开了离氏惨遭洗劫。   提及离氏,素子枯和烬渊的表情都是一变,却各自抱着不同的心思。   然而二者丝毫未注意到幼冥顿然凝滞的神色:“那她眼下何在?”   “眼下百鬼都已被召集至鬼谷祭台边。”冷冶夫说着,指向那祭台的方向,淡笑若陶然风信子,儒雅韵远:“幼冥公子请罢。”   作者有话要说:   人物新出了挺多,整理一下目前出场的仙族的人物:   坎司:殿雪尘、烬渊、陌芍华   巽司:素子枯、拂、飖   兑司:忘川(司主)、沈毓淙(侍司)、任翾(侍司)   离司:色渐(司主)、炎无烈(侍司)、晴娥(侍司)   艮司:掞燬(司主)、砚笑言(侍司)   目前大意就是鬼谷镇举行百鬼夜行,如果谁能集齐躲藏在鬼谷镇中的百鬼就能获得百鬼灵佑,现在主角团们找齐了99个,幼冥把最后一个隐藏极深的云外镜也找到了。 第51章 百鬼之乱1   奈何桥另一侧,是九曲回肠的蜿蜒路,其旁是怒放的黑牡丹丛,在夜色下神秘而高雅,波诡云谲。   走了不过一会儿便豁然开朗——幼冥只见在面前的是竟是一大道方圆的高耸烛台,其上雕刻着世间百种丑陋的鬼怪和死态,明晃晃地围着中间的祭台。   “冷先生。”幼冥突然出声。   “何事?”冷冶夫微侧首,那神色宛若看着学生的教书夫子。   “主持盛会是三大家族统领和澍么。”   冷冶夫沉默了片刻,眸光轻扫过幼冥的面庞,答道:“然,你是魔族的罢。”见幼冥颔首,也不再多问。   此时祭台那头走来一行富丽堂皇之队,其中便有他见过的那元轸,而另一侧是拓跋府之主拓跋纨,大腹便便混日子的模样。而元轸与拓跋纨中间的便是木府之主木厉,身着暗红衣袍,较为其他二者在沉稳中多了几分凌厉,丝毫看不出家族已成傀儡的模样,仿佛还维持着鬼族第一大家族的威势。   木厉带着礼仪性地淡笑道:“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幼冥。”   元轸听闻后摸了摸胡须,恍然大悟:“你可是跟着素子枯大人的那位公子?”他见过幼冥一眼,印象中只觉此者闷声不响,真是磐石,眼下细看但见幼冥神色生来带了几分凌厉,黑眸如星,隐隐带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气质。   “是个散魔?”拓跋纨露出恶趣味的神情。   “老夫明白了,”元轸含首,与木厉目光相接,达成了默契后便道:“一会儿你跟着冷先生,一道参与百鬼祭,得到灵佑——得到鬼族灵佑后,便可灵肉分离自如。”   他后面那几个字说得很慢,似乎是让幼冥听得更清楚些,因为这毕竟太匪夷所思:灵肉分离乃是鬼族千岁之后所必有的天赋能力,其分离之距要看个人修行。   也许就是一块呆木头,就算心里再怎么犯疑惑和不解,幼冥表面的反应依旧平静。他眨了眨眼,兀自设想了灵肉分离后的情形,不禁好奇而汗颜地颔首以示明白。   忽有玉玦相击之声,但闻喑哑,无半分清脆之意。   幼冥心中一动,循声望去,果不其然是当今魔族最为最尊贵的主君澍——他脑海中立即闪过沈毓淙所言,此时细细打量眼前的澍。也许是心里作用罢,感觉与之前所见不同,但又说不上是何——也许是那迫人之感更重了,亦或是那暗涌的杀气?   “主君。”拓跋纨见了澍便俯首帖耳,恭恭敬敬地作了个揖。而木厉和元轸及冷冶夫,虽无他这般夸张,却也谨小慎微地行礼。   “主君,这家伙叫幼冥,是个散魔,连您也不认得了,哈哈哈。”拓跋纨大笑道。   澍上前一步,来到幼冥面前,一双暗眸打量着眼前站立的男子,不辨情绪。幼冥只觉面前一道犀利的寒冰铸剑,冷飕飕地刮着自己的脸,他见澍的那双眸隐藏在玄色大斗篷中,连本身的颜色也不能辨别,就像一道幻影,轻飘无物确实真正存在的主君。   幼冥见到那神色,心里霎时确定下来,眼前这个澍和方才在黄泉路上见到的那个澍,并非同一人。   “祖上和籍贯是何。”澍沉沉开口,若下达的指令,哑然阴森。   “驿塘,无祖上。”幼冥如实答道。   澍没有继续问,似乎在考究以幼冥之能力是如何找齐百鬼的。他未开口问一旁的冷冶夫,而后者也并未开口透漏给他任何信息——包括仙族的出现。   “那么恭喜。”澍落下这一句话给幼冥,然后袖袍轻挥,示意一旁的侍从跟上便离去。   木厉、元轸和拓跋纨见此便也跟上去,其中木厉回头看了看冷冶夫,后者便轻颔首表示明白所交代的事宜。   “冷先生,仪式要进行多久?”幼冥问道。   “待所有准备好便开始,不过一刻,到时你跟我走便是。”冷冶夫道。   “多谢。”   冷冶夫听闻,微微一笑,而不多言。   “夫子怎在这里?找得我好苦。”   一道陌生的声音传来,只一眨眼的工夫,幼冥便见冷冶夫不知何时被一俊美高大的男子搭上了肩膀,这勾肩搭背之势态倒似市井的纨绔子弟。细看之下,这男子眉目俊朗清明,深棕色的眸光潋滟若鹿般澄澈无暇。   “胡闹。”冷冶夫立即板起了脸,将那青年的手臂推开:“都何时了,还不就位?”   “好好,竑儿知错。”男子无奈而调皮地吐吐舌头,小鹿般的眼睛无辜地眨巴着,手举起来:“夫子好凶。”   冷冶夫连连叹气,一副师长无可奈何的模样:“怎总是唤‘夫子’,听得极其别扭。”   木竑无辜地眨眨眼,道:“大家都叫‘先生’,竑儿可不想也这般呐,再说‘夫子’也是同义,且还有你的名字呐。”顿了一下,不等对方接口便补充道:“若是想要我直接唤冶夫,可好?”   “放肆,愈来愈目无尊长。”   两者这你一言我一语,幼冥便知晓了这男子乃木府之长子木竑   而那木竑也注意到了幼冥,想必他也是听闻了消息,便朝幼冥露出了个友好而灿烂的笑容,伸出手道:“幼冥公子,在下木竑。”   幼冥见对方如此热情,便伸手与之相握,颔首表示明白。   “竑儿。”冷冶夫肃然,提醒着木竑该就位。   “知道啦。”木竑放开幼冥的手,朝冷冶夫眨眨眼——那眼神意味深长,且再明显不过地连幼冥都能看得出有端倪。   不过一会,鬼族众位归,祭台四周逐渐趋于寂静,五百年一度的百鬼祭,迫在眉睫。   幼冥目视前方,恰能看得见那高耸的祭台上人影重重,那黑色的斗篷便是澍无疑。眼下澍的力量已经从魔族渗透到鬼族,更甚占据了鬼族大半江山,便是这盛大的祭典也要有他参加不可。而在澍身后则是鬼族三大家族之主,有如其臣子,恭敬而不敢言。   耳边飘荡着给鬼族吟诵的经符,低沉若微泛起的波澜,萦绕不去,整个祭台是这般肃穆庄重,神圣得负不起任何一丝背叛。   他心里一直在想方才云外镜的那般虚无缥缈的话语,加上冷冶夫所言,他也大致推测出了云外镜所言的弑儿即是当年魔君肆之子,而云外镜应是离魅的姊妹离云,当年修行期圆,便脱离了本属的家族,作了百鬼中一,然而他愕然的是,云外镜竟唤他“弑儿”,此时行且舟那般话又如钟声震震响着。   [ 小木头,你可知这为何世间高手如林,却无一找得全这百鬼么?]   [告诉你,是因为没有咒语,嘻嘻嘻嘻~]   [驿塘至曦月谷,路有两栖予,何去亦方休,一路且歌,纵湖面扁舟叶,看水中月明镜.......念了这个咒语后,镜妖就会出现噢~]   这首童谣是行且舟交给他的,这歌谣是在魔鬼两族上古诗集中都有记载,凡是饱读诗书者也都会吟诵。这诡异便诡异在,行且舟为何得知这首童谣是召唤云外镜的咒语?   [ 弑儿......你可回来了......你找到姨娘了...... ]   幼冥只觉此问的答案已近在眼前,无须再猜了——他的师父,行且舟,便是当年肆君与离魅的儿子,弑。   也许只有这样的解释才最合乎情理。   “百鬼集,百鬼祭,仲夏夜之万喜......”   拓跋纨谄媚而又庄重虔诚的声音在幼冥听来尤为刺耳。   幼冥轻皱起眉头,目光放向祭台朝着黄泉路的那片苍穹,恰好见那月在雾气中间隙漏出了通透的本来面目,而那一片天的星斗尤为清明,如在天上洒满了珍珠——那是北斗七星之位。   忽而,那北斗七星倏然扭曲起来,如同天崩地裂扭曲了的阵法,在强大的法灵面前不得不委曲求全。幼冥愕然地看着那头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然而四周的人似乎都沉浸在这肃穆的大典中,无一察觉。   那星斗在短暂的异动后很快恢复了平常。   幼冥意识到那是鬼族在祭台周围的布阵,然而是谁打破这严阵以待的布局,魔族对头?妖族入侵?亦或者就是与他同行的仙族?   “......赐灵佑,得天福。”   随着拓跋纨的经颂完毕,幼冥忽觉身后涌动出一股强大的力量,通过视线的余光,他可以看见是鬼族三大家族之主在把法灵往他身上灌输,不觉莫大的恐惧布满全身。   他下意识地想移动一步,耳边立刻传来冷冶夫的声音:“莫乱动,不然会伤到自己。”   幼冥立刻停住了,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祭台下面——但见那匍匐的百鬼,正当他想找找云外镜的身影时,意想不到之事已然逼近。   最先察觉的是澍,幼冥听得出他那喑哑的玉声微响,紧接着,他身边的护卫立刻大喊起来,与此同时的是木厉、元轸和拓跋纨的愕然之声。   随之而来,幼冥看见那祭台下的百鬼忽然一改那乖顺朝拜的样子,眼中闪着幽绿,群起而攻之。   他身上的那股法灵顿时被收回,而这灵气收得太快,快到那灵佑半成不能吸收,半成反而成了造孽的攻击性流波,朝着幼冥的五脏六腑而来。   “小心!”   冷冶夫手中忽飞出一只判官笔,文雅毅质,横贯在幼冥与那反冲之灵面前,同时将幼冥推向一旁,手持笔刃作利器。   幼冥反应不及,却看那反冲的灵还有一部分跳脱了那判官笔的吸收,直取他心口——但意料之外,就在那流波即将冲击之时,他身体仿佛镀上了一层防御,将那流波巧妙地化开而不伤分毫——此景看得幼冥目瞪口呆,血流都凝滞了起来。   还未等他回神,忽然一声怒嚎从祭台下起,只见不久前还被素子枯制得服软的杀戮鬼骤然而起——那杀戮鬼本就是丑陋至极,眼下却如变异了般,令人愈发心生恶寒,那浑身的疮疤混着流脓,穷凶恶疾地朝着还未收势的冷冶夫给予一击!   幼冥只见一道光束破然猛击在冷冶夫胸口,后者下意识起御,却仍是结结实实地挨上了一遭,脸色霎时惨白,身体顿然酥软地垂下,若毫无地狱能力的树叶,于风过之后,颓然下落。   “先生!”幼冥惊惶地要上去扶住他,而杀戮鬼趁机便要一挥而下。   幼冥神色一凛,冰凝般地柳叶刃从额间黑曜石中飞出,力量超乎想象。杀戮鬼实打实地挨了他一击,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对手。   “冶夫!!”   幼冥只见木竑冲了过来,用轻得几乎在颤抖的力道从他手上抱过受伤的冷冶夫。   “竑儿......究竟怎么......回事?”冷冶夫伤得不轻,但应是没有太大危险。   木竑检查后表情微微放松,却依旧手发着抖,向来伶牙俐齿的嘴此刻竟在哆嗦着,半晌道:“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   木竑这没由来无头绪、前言不搭后语的道歉听得幼冥心颤,而冷冶夫看着百年的徒弟,无奈地笑道:“眼下.....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其他人那边......”   木竑抱紧他道:“爹和元轸、拓跋纨在一起不会有事,你莫动,不会有事......”他握紧冷冶夫的手,将那判官笔拿出,放入衣袖中,而后脸倾上去相贴,耳鬓厮磨,十指相扣。   幼冥看着他们依偎在一起,仿佛完全忘了周身叫嚣着的百鬼恶变的灾难,在这硝烟中划下一片世外桃源,不觉有些恍惚——他心中隐隐有些荡涤着莫名的情绪,脑内顿然有了最后一滴水石穿的大彻大悟,忽然明白了那种名唤“爱”的情愫些许是何物。   素子枯曾经问他之时,他颔首的回答只是出自那模棱两可的感受,只是出自于对素子枯那企盼而暧昧的感情。但此刻,他明白了那种感受,明白了素子枯之于他,烬渊之于殿雪尘,炎无烈之于沈毓淙,以及眼前的木竑之于冷冶夫。   眼下,他的思绪渐渐被现实中恶灵的交织拉回,视线重新聚焦。   他倏然起身,忆起眼下应是去寻素子枯的时候,便不等与冷冶夫和木竑告别便飞身下了祭台。   他跃出相对安然的祭台,宛若扑入恶灵如浪潮的地狱。   今夜之祭祀奇异地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失败,本应温顺的百鬼们如今若恶灵喷薄而出,完全失控地扑向那些鬼族中的上层贵族,祭台旁起了鬼火,熊熊地包裹着这片圣地。   轰隆一声,若天崩地裂,百鬼数之多,全力向那坚固的锁阵扑去,不过瞬间,那祭台四周防护的七星锁魂阵霎时被掀开了一大口子。来不及惊呼,来不及阻止,那邪恶之灵便窜出防护,火苗窜出了黑牡丹丛,向鬼谷镇奔去。   “不好,阵法被破!”元轸惊惶的声音传来,手忙脚乱地指挥着众多侍卫去拦截。   但又岂是跟得上的,只在弹指一挥间,恶鬼流窜,若开了闸的洪水,一时间,天冥冥,地浑浑,若绝望之声,从祭台中心,牡丹丛中,鬼谷镇的每一个角落里,呼啸地传来。   而在这突如其来的动荡中,幼冥只觉自己若小舟于漫漫浪潮中航行,忽然一阵急骤的攻击之气灵从一侧刮来,他险些跌倒在地,却又被不知名地力量从另一侧支撑起。   奇怪,为何只有他在这群恶灵厮杀中安然无恙?就如同生来身上带了抵御的符咒,但他却不知这是何...... 第52章 百鬼之乱2(二卷结束)   烬渊等人被冲击而来的百鬼分开,烬渊抱着又醉睡过去的殿雪尘,施下最高层的结界只防不攻,也得分心顾及着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潇暮雨,而虞戈法术一般,进攻的重任便落到陌芍华身上。   烬渊皱眉,下了决心般落到陌芍华身旁:“亦师你掩护,我带清安和潇暮雨到西侧,我们离开后你专心保护虞戈即可。”   “西侧也不安全,莫要走散。”陌芍华皱起眉心不同意道。   “我不会拿清安的命开玩笑,相信我。”烬渊神色一凌,认真地说道。   “好,动乱平定后到东面阙台会合。”陌芍华颔首道。   “嗯。”烬渊点头便趁着陌芍华掩护引去发狂的百鬼之时,带着潇暮雨和殿雪尘往较为安静的西面阙台后飞去。   稳稳地落地后烬渊将殿雪放下来,让其倚在自己身上,他看向潇暮雨道:“浅儿靠近我,莫要走出结界。”   “是。”潇暮雨不敢多言,颔首便迅速紧贴着对方。   烬渊放下心来,闭上眼眸凝神聚气,腾出一手张开手掌,如同神迹一般的金色光流源源不断地自掌心流泻而出,顷刻数百道金光汇聚没入烬渊额间。   忽然他猛地睁开眼睛,瞬间金光自他的瞳孔迸溅射散而出,幻化成两只金灿绚丽的羽灵金凤,更是以唳天鸣叫的阴狠之姿在烬渊四周残忍血腥地扫杀着凶神恶煞的百鬼,保持着烬渊周围五步之距的安静宁和。   殿雪尘懒懒地动了动身子,微微睁眼,依稀看见烬渊的周身被金色的光流包围,宛若天地神明主宰。他怔然呆愕,美眸中闪过莫名的哀伤与悲苦,千千万万年前的痛顺着历史的悲河流入他体内,无法承受那命运烙在他身上的六祸之劫。   “帝江......”   ***   空气在燃烧,大地在颤抖,整个圣地如同发了疟疾,不住地哆嗦。搏斗的霹雳、地面的火光都昭示着惨无人道的搏杀。   幼冥看着远处的黑牡丹丛,心里急切着要去寻素子枯,直到来到杉木林那里霎时刹住脚步。   那袭白衣依旧暖如湖春荡漾,在血淋淋的杀戮中纤尘不染。   他一步步走上去,出现在对方的视线中。   素子枯看见了他,便放下了长生剑,枯叶色的眼眸将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微微抬眉:“可有受伤?”   幼冥摇摇头:“你呢?”   素子枯笑道:“无碍,只是要护着毓淙还挺麻烦。”   幼冥看着他的神色,向来不喜猜疑的心里此时却在不停地交织错乱,惴惴不安。他心里捣鼓来捣鼓去,最后到嘴边的便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一句话:“渊呢?”   素子枯摇首:“不知道,也许在这附近罢?”语毕他看着幼冥,笑容中是疑问,又是带着调侃:“小石头要去找他么?”   幼冥摇首,眼下他唯一想的便是在素子枯身旁。   “对了,”素子枯似是想起了什么,“小石头可知道了那灵佑究竟为何物?”   这灵佑差点被幼冥忘到了九霄云外,只是眼下这也不甚重要了:“获得灵肉分离的法术罢了。”   “鬼族千年之天赋么,这倒是新鲜。”素子枯挑眉,看不出具体是何情绪。   幼冥只觉心里有何东西在一点点地被扑灭,也就在此时,他想起仙族追查行且舟一事,这或许与师父的身份直接相关,若是把今天所知师父的身份告知素子枯,势必是让整个仙族都得知,后果他无法预料。   他眼下只想对着行且舟,那个身为他师父几百年而从未离开过的家伙大声质问,把脑子里那番紊乱的思绪悉数丢掉。   “怎么了?”素子枯敏锐地发现了他的心事重重,便柔声问道。   幼冥心中一跳,黑色的眼眸中有隐隐的慌乱,恰被对方抓紧无疑。素子枯见此淡然一笑,抬起手来轻挥,示意让他过来。   于是幼冥无法控制地走了过去,最终在素子枯旁边坐了下来,面无表情却又复杂地看着眼前的男子,尽力地去忽略在对方怀里的沈毓淙。   “想何,嗯?”素子枯见他的表情有趣,便用手捏了捏他的脸蛋,狡黠道:“莫非是.....被吓到了?”   吓?或许罢,今夜铺天盖地的变故和真相让他始料未及,眼下还恍惚其中,于是便闪烁其辞道:“嗯。”   素子枯笑出声来,手拂过他的黑发把玩着:“百鬼祭的本意是将五百年一度百鬼的怨气消除,不料今夜反而让那百鬼的怨气反噬,可谓千古奇闻。”   “是有人故意作乱?”幼冥推测。   “十有八九。”素子枯低声道,“虽我不了解鬼族历史,但百鬼怨气反噬这种事绝无仅有——不过,这种混乱直接针对的人很明显,即魔族的主君。”   “澍吗?”幼冥拧紧眉:“我觉得,方才在祭祀时候的澍,和我们在黄泉路上碰面的,并非同一人。”   “果真如此,那便如毓淙所说,方才在黄泉路时碰到的便是忘川罢。”素子枯语气冷然而下:“这毒也是他下的无疑了。”   幼冥抿嘴不言,复杂心绪流窜。突然那地面咧开,三只恶鬼腾空而起:百目、鵺与阴摩罗张牙舞爪。   他们绕开幼冥,直向素子枯袭来,又是一阵刀光剑影的厮杀。   几招过后,素子枯立即察觉了不对:这三者全是冲着他与沈毓淙来,对幼冥则是只守不攻。这种明显不过的区别对待,让他心里电光石火间有了定数。   冷笑上了嘴角,而后便化作温情脉脉的表象。而幼冥完全没察觉,他怎会想到素子枯会对他有所猜疑?   此时他全神贯注地集中在于三个家伙的混战,想着不该在此地继续纠缠,祭台二字不知怎地窜入他脑海里,便下意识开口道:“暻忻,去祭台!”   素子枯听闻,颔首便催动风行向祭台冲去。   远远地见祭台上那矗立着一些身影,其中的一抹黑应是澍无疑。   素子枯在祭台后方悄无声息地落下:“这里有鬼族特殊的结界,难怪百鬼都不敢近身。”   幼冥还未回答,便听闻祭台上有言语声:“主君,眼下百鬼失控得厉害,该怎么办?”那声音如无头苍蝇,无能懦弱,幼冥能分辨出是拓跋纨。   短暂的沉默后,澍的声音低低传来:“本君看过鬼族的上古书籍,其中言说七星锁魂阵可以封锁恶灵。”   “的确如此,”这是木厉的声音,“但是,能将这七星锁魂阵布得最为精妙者,只有冷先生,而现在.......”   素子枯听闻心中一动,原来那七星锁魂阵乃出自冷冶夫之手,不禁对此人产生了些许兴趣。   “冷先生受的伤多重?”澍问道。   接下来是木竑的声音:“虽不及性命,但要施法重铸七星锁魂,实是勉强.......”   “竑儿,”冷冶夫的声音响起,丝毫未听出有受伤的虚弱:“让为师试一下罢。”   “冶......先生?!”木竑滑到嘴边的称呼又沉入了喉腔,幼冥能听出他是用那压抑着的声音道;“先生莫要勉强自己,万一.......”   “无妨。”冷冶夫道,“我只请求主君和三大府主能助我一臂之力,以防不测。”   “本君自然会答应冷先生。”还未等木竑开口,澍便已用坚定不容违抗的语气发话。   “谢......咳咳......”   “先生!”   “......谢主君。”   既而而来的是一片死寂,不知名的暗涌,仿佛是大门开启之前的那一瞬,等待着七星锁魂的决绝,将恶灵封锁。   素子枯轻回首,悄然而缓慢地立起身体去看那祭台上的光景,便能隐约看见冷冶夫在中央,颀长精瘦的身体在牙色衣衫的包裹下如修竹,坚定却隐隐脆弱地握着判官笔,直指北斗星之位。   他望见这样的场景,竟觉有隐隐的熟悉,一首毫无头绪、却又是在心底埋藏已久的童谣悄然浮起,清晰地在耳畔:   紫光生北斗,天璇四时清。   春来花漏月,夏去谷囤丰。   秋霜恋宿鸟,冬梅雪点红。   朗朗童声,门前脆念,幽远时光前的曦日穿过草长莺飞,照进木屋门内。一瞬的恍惚,直到幼冥不放心地拉了拉,素子枯才回过神立刻恢复原状。   “上面怎么了?”幼冥见他方才看得出神,不觉问道。   素子枯恢复平日淡然的模样,笑道:“过不了多久,这混乱便能结束了。”   幼冥沉默了半晌,问道:“炎无烈他?”   提及这个人,素子枯也摇了摇首,神色凝肃,低声道:“杳无音讯。”   “那......”幼冥担心地看向正在昏迷的沈毓淙。   “毓淙是不能回兑司了,他眼下还中蛊,全无灵力,即便兑司中有任翾,估计也是会被忘川置于死地。”素子枯沉声道,神色是幼冥罕见的冰冷。   “暻忻是想把他藏在巽司,造成两人都不见的假象。”幼冥接口道。   “乖,聪明。”素子枯笑着勾过他的脸轻轻地在鼻子上吻了一记:“若是今夜未能找到炎无烈,也只能在之后再寻了。”   “可他们不见了的话,色渐和忘川不会放过鬼族。”幼冥实在难以想象色渐和忘川会做出何不同的举动,何况这两者又是死对头。   “这无妨,月声那边由我说便好,至于忘川便静观其变即可。”素子枯言道此,微微皱眉:“我眼下担心的是毓淙。”   幼冥心里一咯噔,那种惹人厌烦的猜忌又涌上来,让他心烦至极,如阴魂不散,挥之不去,牢牢占据着一个位置。   也就在此时,苍穹中的北斗七星天旋地转,七个星位的联结处散发出耀眼的光芒,昭示着鬼火消逝,止戈息烽,战火推平一切归于安宁。   “子枯......”不知何时,沈毓淙缓缓地睁开了眼。   “毓淙,方才百鬼怨气忽爆破,现已被平复。”素子枯未放开抱着对方的手。   “平复......”沈毓淙喃喃着,忽然脸色一变:“无烈......无烈会否有事?”他边说着边挣扎地硬生生地素子枯怀里下了地,慌慌张张地向那奈何桥奔去。   素子枯任由他挣开了,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跑远的方向,而后从容地缓步跟上。   幼冥也想随去,却被一熟悉的声音唤回,回首一看原是烬渊一行。   “幼冥,”烬渊来到幼冥面前,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随沈毓淙而去的素子枯;“如何,百鬼的灵佑是何东西?”   “不过获得灵肉分离的法术,但还未完成时便发生意外。”   “澍他们也未料到?”   “嗯。”幼冥眼下头绪很乱,不知如何将今夜纷繁之事理清。   原本在他简单的世界里,从未装下过这么多的事情。但一切的一切,似乎从素子枯出现的那一时开始,便一点点地脱离轨道。   烬渊看着他面无表情而闷声不吭,便道:“好啦,你去追小枯罢。”   幼冥木木地“嗯”了一声,转首便向着素子枯的方向而去。   烬渊长吁一气低头看向怀里安然闭眸浅眠的殿雪尘,不禁露出个欣慰的笑容,吻了吻殿雪尘的眉心。   “困......回去.....”殿雪尘闭着眼睛朦朦胧胧地喃着。   “是回语央殿还是洛仙殿?”烬渊轻笑出声,意味深长地问道。   “洛仙......殿.....”   烬渊心满意足地笑起来,他看向陌芍华:“回去罢。”   “嗯。”   “对了虞戈,你是否要回家看看你爹?”烬渊突然像是闲扯一般言道。   虞戈愣了愣而后恍然大悟,他眨了眨眼眸聪颖地回道:“爹爹会来看我的。”   “然。”烬渊点了点头,一副孺子可教也之色。   一行不必言语便可知道对方心中所想,达成一致后便不再多留,飘然起身往仙域坎司飞去。   平息下的黑夜如水,却时不时在表面泛起一丝涟漪,昭示着动乱方过,袅袅余烟而不休。   幼冥走了片刻,视线所及是一阻碍的杉木,而一个转弯,景象收入眼底——沈毓淙似乎奔跑得失去了力气,虚软地伏在地上,清瘦的背脊微微起伏着,似乎在隐忍着要喷薄而出的哭泣。   素子枯动作之轻,仿佛不愿惊扰对方,他缓缓跪坐在对方面前,轻抬手触及对方的手臂——幼冥看不见沈毓淙的神情,但可以完全将素子枯的神色收入眼底,那一如既往的暖笑,深邃的枯叶之眸中意蕴情深——那情为何,是何,作何,幼冥此刻不懂。   不知过了多久,两者在黑牡丹丛中凝成了一幅画,久久而驻。   而幼冥,也只觉脚如钉在了地面,动弹不得:那画面看起来太美好,让他不忍破坏,即便看得让他心里微酸,微堵,微痛——然而这些话说出来又是这么地自欺欺人,他此刻又怎么是这么微小的感觉?   “莫要坐在这里。”素子枯的声音悠悠地传到幼冥的耳朵里,而沈毓淙似是疲惫得已然沉沉失去了意识,荼白衣衫上那些黑牡丹的花瓣,异常鲜明。   素子枯手轻挥,只转瞬间,那黑色的花瓣若染了白,得到了净化。幼冥睁大了眼睛,他看着那一小团簇的黑牡丹花融了白雪,逆转为纯净无瑕的白色。   只见素子枯执手,轻折下一朵白牡丹,递至沈毓淙面前,低语:“白牡丹于巽司中,寓纯净,寓善意,寓希冀,与毓淙相配。”他笑容笃定,仿若从未发生过今夜的一切变故:“黑色不适合毓淙。”   言落,一吻印面庞。   幼冥脑子里一片空白,宛若窒息后失去的意识,他颤抖着从衣袖内摸索到早已枯萎的黑牡丹——他还记得不久前,素子枯将这花别在自己头上的神情。   但他还是苟延残喘,死前挣扎,做无畏的辩解与安慰,或许只是偶然。   他脚步一个猝不及防的移动,便惊扰了画面。素子枯回首,见了他,神色闪过一丝意外后很快归于平静。   相望默然。   那是一首悠古的辞句,道尽世间爱恨离合,数不尽天底剪不断,理还乱。   凤凰栖,涅槃失,颓然落堕。   止于鸠,埋清池,无边魔障。   【坎司·洛仙殿】   子时已过,凉凉雨风,点点月色透射细云的光芒,被雨水洗净的梧桐叶落满幽径。   烬渊抱着殿雪尘踏过一层层铺满树叶石阶,穿过梧桐林便走到临宫之域,越过廊腰缦回,亭台楼阁,水榭歌台,在最清幽雅致之处便有一殿为洛仙殿,八盏宫灯浮空而起,散漫着幽幽光芒照亮一路玉阶。   “安安,我们到了。”   “哪里......”殿雪尘侧过头迷糊地打量着周围的布置。   “洛仙殿。”烬渊将殿雪尘放回床上让其侧躺着,取来盂盆放在地上,又重新坐回床沿边抚着对方的背脊。   “头晕......”殿雪尘话还未说完便撑着床沿难受地干呕起来,冷汗直冒,整个胸腔被烈酒烧得火热。   “吐出来就好了。”烬渊拿过手帕为殿雪尘轻轻擦拭着嘴唇,待对方不再呕吐便取来睡袍为其换上。   “舒服点了吗?”烬渊轻轻拍着殿雪尘的后背,温声细语地问道。   殿雪尘的眉头皱成小山,他晃了晃脑袋便撑着床沿作呕,不单是将烈酒吐出,更是混着些胃水,看得烬渊心疼得要命却帮不上忙。   “以后莫要再喝酒了。”烬渊抚着殿雪尘憔悴的脸蛋疼惜地言道。   折腾了将近一个时辰,为殿雪尘沐浴更衣后烬渊松了一口气,正打算离开沐浴一番却被殿雪尘虚软无力地拽住衣袂。   “杯黎.....你别走......”殿雪尘闭着眼眸不安地梦呓起来,语气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恐无助让烬渊心上一抽,如同被无数刀刃一点一点地割裂肌肤。   “不走。”烬渊握住殿雪尘的手温柔地哄着,“我去沐浴,很快回来。”   殿雪尘似乎能听见对方的话语,听话地松开手。   不一会儿烬渊便把自己收拾干净躺到殿雪尘身侧,伸手垫着对方的后颈,将其揽到怀里。他贪恋地凝视着殿雪尘的睡颜,指腹温柔地摩挲着对方白`皙的脸蛋,坚毅的浅眸泄露出的绵绵爱意。   剪烛窗外淅沥夏雨,绵绵不断如同芙蓉帐内的缱绻深情,亿亿万万的三生回忆缠卷华胥杳香落入风雨,化作浮生许诺,侵染那一份从三万五千年前便开始的刻骨铭心。   绿阴春尽,沉沉江上望极时,新绿生青烟,牡丹带愁,记当日,门掩尾花,剪灯深夜语。   新夏夜鸣,靡靡雾霭夺残月,姹紫补苍冥,轻舟浮缘,曾记否,风过纱帐,缠绵长夜漫。   ——“灯芯本不需经受轮回之苦,但若灯芯动情必会六祸轮回,惜儿可曾后悔?”   ——“不悔,若是六祸轮回也好,不也算是与帝江你生世相随吗?”   ——“竫衫,若有下一世......”   ——“我只要这一世,与尚晞你看遍世间风月繁华。”   作者有话要说:   简单回顾梳理一下二卷的剧情走向,细节不多说:   剧情分为两部分,第一部 分是魔书再现,魔族内部划分为激进派和保守派,两派相对,水火不容,澍中间调和才不至于起了祸端。一方面素子枯殿雪尘烬渊三人顺线索查探干尸一案缘由的过程中,发现忘川有异心,同时遇见弥珞生,机缘之下在狐族潇府找到了当年的目击证人芊林,得出当年蚩律乃阴极殁零所杀的真相。另一方面幼冥因行且舟命令,潜入艮司盗取宝物却被抓获,更被掞燬发现有阴气缠身,因其各种奇怪举动最终引起素子枯的怀疑。素子枯等人尾随幼冥回到驿塘,最终发现行且舟身世,并得知行且舟才是魔书再现一事的始作俑者。最后魔书被仙族收回,行且舟逃亡无踪,魔书风波也告一段落。 第二部 分的剧情是鬼族百鬼夜行日,主要是走感情线,主线很简单,就是最后祭典之时百鬼失控,险些酿成大祸。   感情线方面很清楚了,重点暂时是渊雪这一对,从一卷殿雪尘接受烬渊,到二卷殿雪尘看见了自己与烬渊的三生六祸,得而复失,失而复得。 第三卷 第53章 百鬼后事   灯芯换心,六祸劫难。以心为诺,以掌为誓。   凤凰栖榆,罪孽轮回。以空为惩,以石为戒。   晨光沐浴黎黎,风动幔摇,泄露了床帏内的春光。芙蓉帐下,仙人轻颦眉心,涣涣而醒,指尖揉了揉太阳穴,韵色风华,诱色弥漫,令人移不开眼球。   “安安早。”   身旁传来熟悉的声音让殿雪尘猛地睁开眼完全清醒过来,侧过头猝不及防地看到烬渊那放大的俊颜,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如今梦醒时分,杯黎还在身边。   “还头晕是吗?”烬渊娴熟地为殿雪尘按揉着脑袋,担忧地问道。   殿雪尘尴尬地移开视线,撑起身子,丝被滑落,他愣愣地看着自己身上隐隐约约的吻痕,脑子里迅速地回想着昨夜之事。昨夜他醉酒后对烬渊说的每一句话以及烬渊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一字不落地回到脑中。   烬渊笑起来,他拿过一旁的衣衫温柔地为殿雪尘穿上一边言道:“我倒是很喜欢醉酒任性的安安。”   “我自己便可。”殿雪尘脸蛋微红,佯装镇定,说着便夺过对方手里的衣物。   “我来。”烬渊淡笑着拿回衣物,两手圈过殿雪尘的腰身将对方搂到怀里慢条斯理地更衣。   对方的怀抱像个大火炉一样让殿雪尘浑身别扭,他侧过脑袋望着烬渊的侧脸但却不敢言语。   “给你看个东西。”烬渊正经起来,下床从一旁的镂空屏风上取下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递到殿雪尘面前。   “打开看看。”烬渊微笑着言道。   殿雪尘鬼使神差地将那木盒子打开,沉香弥漫床帏,那曾被拒绝的梅花簪安静地躺在里面。   “你看,我真的没有把他送给潇暮雨。”烬渊乖宝宝般取出梅花簪子别到殿雪尘发间。   银练色的发丝如月华流泻,傲骨的雪梅簪别在其间更显倨傲清灵,如玉,胜雪,若梅。   “这本来就是要送安安的。”烬渊灿烂地笑起来,欣赏着眼前有些反应迟钝的殿雪尘。   “啧啧,我的安安就是美哉妙哉。”烬渊宠溺地捏了捏殿雪尘的脸蛋,毫不吝啬地赞美起来。   殿雪尘忽略了烬渊的喋喋不休的话语,抬手抚了抚发间的木簪,表情有些触动却并未有所表示。   “怎么一直不说话?还想睡觉吗?”烬渊担忧地扶着殿雪尘重新躺下,自己也顺势搂过对方的身子一同睡下。   “不。”殿雪尘目不转睛地望着烬渊,轻轻摇了摇头。   “现在还早,我陪你再躺一会儿如何?”烬渊点了点殿雪尘的鼻尖温柔地言道。   殿雪尘看着烬渊那柔情真挚的样子,心底的清冷孤傲一点一点地被对方瓦解融化。良久,他微微垂下眼眸不再吭声,对方如此温煦宁和的怀抱似乎一直都专属于自己。   “安安到底在害怕何?”烬渊抚着殿雪尘的背脊,轻声言道,“我不相信你不爱我,也不相信你会忍心让我离开。”   “没有。”殿雪尘伏在烬渊怀里平静无风地言道。   烬渊长叹一声,有些事即使穿过千万年的风雨也还是伫立不倒,毫不留情地横在中间,让他进退维谷。   “还记得昨夜我说过,让你等我几日吗?”烬渊斟酌挣扎了许久,缓缓地问道。   “嗯。”   “我知道你定是有苦衷,而我也有我的苦衷。”烬渊抬起殿雪尘的脸蛋,继续道,“但我爱你,至死不变。”   “相信我,我会处理好一切,别怕。”烬渊坚定不移地言道,他能感觉到对方似乎在害怕什么。   “你......知道了什么?”殿雪尘神色有些不自然,低声问道。   烬渊灿烂一笑,如春花暖放般粲然夺目,他言简意赅但却霸气非常地回道:“我只知道我很爱你。”   殿雪尘倾身埋到烬渊怀里细不可闻地松了一口气,做了决定后竟是如此的畅快,不管最后如何,起码他现在还能陪着杯黎。   “美人昨夜好任性,醉醺醺还不停地踢我,醋坛子打翻一地。”烬渊轻快地笑起来开始翻旧账。   “胡说。”殿雪尘尴尬地别过头去,死不承认。   烬渊邪气地打量着脸颊微红的殿雪尘,继续调侃言道:“还有,是谁告诉安安,我喜欢潇暮雨这种乖巧听话的男子。”   殿雪尘神色一赧,干脆转过身去避开对方炙热调戏的目光,冷漠地应道:“你喜欢谁与我无关。”   烬渊坏笑着收紧双臂箍着殿雪尘的腰身,吻了吻他的颈脖言道:“真的与安安无关?”   殿雪尘垂下眼睑,抬手握着烬渊的手腕细若蚊蚋般言道:“杯黎.....我怕我留不住你。”   烬渊皱起眉头,将殿雪尘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他双眸冒火更是带着浓浓的疼惜,一动不动地盯着殿雪尘:“谁说你留不住我,不许胡思乱想。”   对上烬渊坚毅的目光,殿雪尘神色有些迷茫,良久他轻轻颔首倚到烬渊怀:“好。”   烬渊疼惜宠爱地吻着殿雪尘的发丝:“我和潇暮雨真的没有任何不轨。”   殿雪尘安静地伏在烬渊怀里,身子像被棉絮包围一般温暖而舒适,他抬头看着烬渊:“还有一事,杯黎别误会。”   “嗯?”烬渊点点头微笑道。   殿雪尘扯出个笑容,佯装镇定但却无法掩饰那明显的苦涩,他言道:“你说我和夜尚晞行过房......我真的没有。”   “我知道,那日我说的都是气话,是我不好。”烬渊心上一阵揪疼,内疚懊悔地道歉起来,简直想把自己千刀万剐。   “你相信便好。”殿雪尘缩到烬渊怀里,对方的怀抱总是有一种令他无法割舍的归属与温暖。   “对不起,以后不会这样了。”烬渊皱着眉心急切地言道。   殿雪尘浅笑着摇摇头,轻声言道:“你我之间,不必道歉。”   “那我给安安讲尾花的故事。”烬渊像个大孩子般期待地看着殿雪尘。   “好。”殿雪尘安逸地在烬渊怀里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   “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的南海之滨,有一株花草年年月月地盛开在海边,不知时日地等着心爱的夫君归来.......”   尾花千万年也等不到心爱之人,他不知心爱之人早已化为苍茫的南海,在尾花面前,潮水涨退,一直陪伴。   温馨的轻语满溢着宫殿,无人注意那一盏清灯将近油尽灯枯,残喘着最后的几分光芒......   【巽司】   一袭白衣倚于风满楼南阁澜厢门前,宛若千年来的孑然独立都是于此,潇然洒逸。   忽澜厢门打开,飖来到他面前道:“哥哥,用巽司的天补治愈术即可将毓淙哥的丹田回原,只是时日较长,估计要一月。”   “辛苦,飖。”素子枯答道,若有所思。   “哥哥是否要进去瞧瞧。”   “不了。”素子枯轻声道,“让他好好休息,估摸这一睡也是好几日。”   飖盯着他兄长的脸庞,犹豫了一会儿终究道:“幼冥呢,哥哥。”   昨夜百鬼素子枯归来之后将沈毓淙秘密带到风满楼的澜厢,一切暗度陈仓,无声无息。他和拂心知也全力相助素子枯的打算,但惟独疑惑的便是幼冥不见了踪影,心思比胞胎哥哥稍微细腻一点的飖,大致猜到了端倪。   素子枯听闻他发问,眉头尖儿微动,枯叶色的眸在长睫毛下深不见底:“他回了趟驿塘。”   飖撇撇嘴,看素子枯的样子即便是真有猫腻也不会承认,便抿着嘴表示疑惑。   “说来,本司让你们去查那蜘蛛精可有结果了?”素子枯巧妙地将话题一引而避。   飖一听便严肃起来:“在驿塘郊外的山洞里找到了,但是......它已经是一只普通的蜘蛛精了,且见到它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不久后便陨殁。”   雪白衣袖下的双拳握紧,素子枯道;“这件事暂且到这,你们可以不用管了。”   “是。”   正当此时,忽见那叫椿萱的小厮快步飞来,神色匆匆地跪在素子枯和飖面前,低声道:“司主,飖侍司,离司主正在寒飘宫等候。”   ****   白垠素雅的寒飘宫中突兀地枯坐着一抹红,如同凝固在冰缝中的火焰,桀骜夺目。   “无烈和毓淙不见了,月声倒是着急呐。”素子枯不紧不慢地走进来。而飖则紧随其后,一言不发。   色渐干笑了一声,似是想起何,又道:“再怎么说也是仙域中两侍司。”   “毓淙在风满楼。”素子枯缓缓道:“他中了忘川下的蛊,灵力全部从丹田流走,后又与无烈陷入百鬼的包夹走失,眼下在澜厢休息。”   “忘川?”色渐那金橄榄色双眸顿然凌厉,握在椅背上的拳头扣紧:“那无烈真的出了意外?”   “之后本司找遍了鬼谷镇,都未见无烈,且之后鬼族将所有来者驱逐,整个镇附上了怨灵封锁,便不得已而出。”   “无烈的实力,你们也是知晓的。”色渐眉头微挑,在额心轻皱起,深邃的目光若有所指:“不在本司之下。”   “离司主的意思,始作俑者的法术在仙族侍司之上了?”飖推测道。   “未必。”色渐眯起眼,似已有了头绪:“若能抓住无烈的把柄,在窘困交加的情形完全有可能。”   智者如水,一点边通,融而潺潺。   素子枯眼中一闪,而后习惯性地抚了抚手中的玉戒,眉头蹙起:“有可能还是忘川。”   “忘川想置毓淙于死地,势必会遭到无烈的阻拦,这倒是极有可能。”色渐冷笑,他对忘川向来无好感,此刻更是嘲讽到极点。   “还有,”素子枯言道:“忘川假扮成澍,祭典前曾在黄泉路上走动,便是那时给毓淙下的毒。”   “又是忘川?”一个接一个的事情弄得色渐失去了平日里的吊儿郎当和悠哉,略有失控地拍案而起:“他当真和魔族勾结?!”   “是毓淙所言。”素子枯笃定道,话中有话地为沈毓淙的保证一字千钧。   “这么一想,忘川他对无烈下手,对毓淙也是致命打击,同时他与离司积怨已久,恐怕这也同时......”飖推测道   “本司认为那倒未必,”素子枯抬手示意色渐平复心绪:“忘川城府极深,他知晓如若对离司的人下手,势必会遭致你的麻烦,故不会做如此明显的事。”   色渐一顿,电光石火间若冷水扑灭了怒火,渐渐归于冷静。他重新坐下来,指节依旧握紧得嘎吱作响。   “眼下,首要的还是找到无烈。”素子枯沉声道。   “对了子枯,此事你可有告知忘川?”   “我已向忘川递过信,告知毓淙与无烈皆失踪,但对方并无回应。”飖道。   色渐金瞳陷入沉思,继而对素子枯道:“既然子枯你要查此事,本司便先作罢。”顿了一会儿,他又道:“只是切勿拖延太久,否则风声迟早会走漏。”   “知道。”素子枯颔首。 第54章 五方阴气   灿烂夺目的夏花簇拥着这个玉质的宫殿,晶亮而奢华。一向安静华美的洛仙殿今日却有些异样的声响,“咔嚓咔嚓”地打乱了花开的节奏。   神色忡忡的奚兮站在洛仙殿门口紧张地来回踱步,时不时又张望远处似乎在防止有人突然造访,忽然他气沉丹田,朝着那紧闭的宫门大吼一声:“公子?好了没有?”   “很快就行!”宫门内传来一声意气风发但却略带些勉强的回音。   “小奴是担心司主要回来了啦~”奚兮哀怨地继续道。   “司主回来要挡住!本公子的宏图伟业是否成功看你了!”   “公子放心!”奚兮用力地点了点头便转过身去,神色戒备地四处张望起来。   就在一切如常之时,宫殿前的一片仙草轻轻摇动,几点淡蓝色的微光最终缠绕幻化,一抹傲然竹青幽然而出。   “啊!奚兮参加司主大人。”奚兮慌张地跑到殿雪尘面前跪下,用上颇大的语调高呼起来。   “免礼。”殿雪尘淡淡地看了一眼奚兮,正欲往殿内去。   “司主大人请留步。”奚兮冷汗直冒,大胆地拦着殿雪尘的脚步。   “何事。”殿雪尘抚了抚衣袖,神不喜不怒。   “这......公子他......”奚兮紧张地思考起来,支支吾吾,“公子他让司主在此等候。”   “杯黎在里面?”   “是,请司主大人稍待片刻。”奚兮抹了抹额上的细汗,慌张地言道。   殿雪尘看了看那紧闭的宫门,轻轻颔首便也不做询问,优雅地走到庭院内的玉桌旁坐下,他知道烬渊总是喜欢弄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公子让小奴为司主泡花茶。”奚兮一拍脑门便风风火火地跑开,转眼便捧着个托盘回来。   “花茶?”殿雪尘看着那托盘上花花绿绿的一堆干花,有些怀疑道。   “公子说司主大人内寒,夏日是调养的好时机。”奚兮眨了眨眼睛便开始有模有样地泡起茶来。   话还未说完,宫门“砰”的一声如同霹雳惊雷一般打开伴随着漫天飘洒的木屑,赤紫色的衣影从木屑灰中掠出直接停在殿雪尘面前,奚兮聪明地立即自动消失。   “清安~来给本公子亲一口。”烬渊像只大熊一般直接把殿雪尘抱到怀里。   殿雪尘不自觉地扬起一个淡笑,扶着烬渊的肩仰头献吻,直待对方意犹未尽地放开自己,他才睁开眼无奈地打量起对方那滑稽的衣着——一身华贵的绛紫色衣衫竟被他弄得褶皱不堪,衣摆潇洒地塞在腰带上,两袖豪迈地捋起露出那结实有力的手臂,像去做了苦活累活。   “衣衫不整,成何体统。”殿雪尘摇摇头教育起来,为烬渊整理着凌乱不堪的衣衫。   “别管这个,来看看本公子的最新力作。”烬渊神秘莫测地笑了笑便牵起殿雪尘风风火火地往殿里走去。   “神神秘秘的。”殿雪尘轻嗔道。   烬渊带着殿雪尘走进洛仙殿的一个四面镂空的玉质偏阁,入目便是一个一个花纹样式各有不同的木铃铛凭空漂浮着。   烬渊得意地随手拿起一个漂浮着的铃铛递给殿雪尘,讨赏般言道:“本公子做了一屋子的铃铛,安安喜欢哪个?”   “你做的?”殿雪尘接过,趣味地打量着那制作有些生涩但却看得出很认真的木铃铛。   “当然,安安想要什么我都能弄出来。”烬渊潇洒地将塞在腰间的衣摆甩下。   “若我说我想要明月,你要如何?”殿雪尘稍挑眉,故意为难道。   “真的要吗?”烬渊愣了愣,反问道。   殿雪尘轻轻摇首,他上前几步倚在对方那温暖的怀抱里轻声道:“谢谢。”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烬渊舒服地抱着怀里的男子,心满意足地言道。   殿雪尘缓缓地抬起脑袋,眉眼带笑地浅吻烬渊的嘴角言道:“对了杯黎,你是否有别的事瞒我。”   “怎么了?”烬渊迷茫地言道,表情有些呆呆的。   殿雪尘目不转睛地盯着连珩,不放过对方的一丝微表情:“关于迹杺儿,龙儿,还有艮司。”   “这个.....我答应过掞燬保守秘密的。”烬渊突然想起来这件事,有些为难地言道。   “哦?”殿雪尘凉飕飕地瞥了一眼烬渊。   “莫气。”烬渊紧张地抱着殿雪尘,生怕对方又恼怒起来。   “我担心你。”殿雪尘轻叹一声,提手回抱住烬渊的腰身。   烬渊无奈地轻刮着殿雪尘的鼻梁:“几百年前我偶然发现迹杺儿体内有一股暗黑之气,数次逼问之下,他说是他练功走火入魔,虽然尽力控制但也让几股暗黑之气散了出去,牵连了龙儿、杺儿、他的妻子凝眉,还有一只无辜的蜘蛛精,最近才知道还有幼冥也被牵连了。”   “幼冥与他也无甚交流,怎么会被牵连?”殿雪尘怀疑道。   “或许之前幼冥经常与我一起去艮司玩罢。”   “所以之后你帮掞燬为他们输仙气净化?”殿雪尘有些不悦地盯着烬渊。   “嗯,不过输点仙气,也无妨。”烬渊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言道。   “怎么能如此不清不楚地帮他。”殿雪尘无奈地言道。   “可是百鬼那晚龙儿被一个九首龙兽掳去,我有些怀疑。”烬渊正色道。   “那日早上我也为迹杺儿输了仙气,以我看来,她体内的暗黑之气不同寻常,而且不像是仙族。”殿雪尘摇摇头,严肃地说道。   “原来哥哥都知道了。”烬渊惊讶道。   “该做正事了。”殿雪尘意味深长地言道。   “嗯,那请娘子大人随夫君去艮司晃晃。”烬渊轻眨眼眸,眼波潋滟,含情送春地望着殿雪尘言道。   “胡扯。”殿雪尘无奈地嗔道。   “安安还还想否认不成?。”烬渊其乐无穷地言道,说着便顺手揽过殿雪尘直接化作轻扬的烟雾,消失无踪。   【仙域·艮司】   进入艮司的领域,乍眼望去便是一片黄土山丘,并无宫殿,也无庭院,但一步迈入便脚下生花,越是往里走去,一座一座亭台楼阁,恢弘宫殿凭空而出,如同一笔挥毫而就的神幻。殿雪尘和烬渊一路以隐术法掩护,隐秘潜入艮司,并未引起守卫小侍的注意。   “哥哥这艮司的隐术学到哪了?”   “九。”殿雪尘瞥了一眼烬渊,淡淡地言道。   烬渊继续兴致勃勃地追问:“阳极法术,哥哥学了多少?”   “七八成。”   烬渊眨了眨眼睛,伸手点来点去,口中还念念有词有些哀怨起来道:“好像......还是比不过......”   “嗯?”殿雪尘莫名其妙地看着烬渊言道。   “我在想哥哥能否打得过夜尚晞。”烬渊面色无改,镇定地回道。   殿雪尘诡异地望了一眼烬渊,平静地言道:“跟上,莫要离开隐术的结界。”言罢便挥袖飘然而起加快了速度往艮司后宫飞去。   “几百年才练回五成的神脉,难道本公子退化了?”烬渊摸了摸脑袋嘀嘀咕咕,有些踉跄地跟上殿雪尘。   殿雪尘和烬渊一路凭借着隐术畅通无阻地潜入艮司后宫,就在艮司主宫凌天宫的庭院内,一幕惊天让二人有些不可思议。   庞大的九首龙兽通体燃烧着黑色的火焰,九个龙首九种形态,浑身坚硬的鳞片如同一把一把利刃,脚踩之处便是寸草不生。而掞燬搂着昏迷不醒迹杺儿和凝眉面色无改地站在那龙兽面前,似乎在对峙。   “那九首龙兽应该就是那晚掳走龙儿的。”烬渊悄声言道。   “怎么会出现在艮司,还和掞燬对峙。”殿雪尘沉下脸色,冷冷地言道。   突然那九首龙兽冲天而起带起一阵火烧朝南边离去,掞燬旋身施法压下那邪火肆虐,搂着迹杺儿和凝眉紧随其后。   “跟。”殿雪尘皱起眉心,立刻朝南飞去,烬渊也正经起来不敢松懈地与殿雪尘一起离开。   ****   逐风海蔚蓝安详,司痕岛安静地坐落在起伏的浪潮中,岛中央的司痕汇聚着八司灵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通灵着能量。而在司痕岛的东边是一处荒败的祭台,那祭台在千万年前便被遗弃,只剩下八个雕琢着八司灵脉图样的石柱,被海风侵袭得已然看不清原貌。   烬渊和殿雪尘一路跟着掞燬落在这祭坛附近,那九首龙兽竟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无踪,故二人只能在隐术的结界里紧盯着掞燬。   只见掞燬牢牢地搂着怀里昏迷着的迹杺儿和凝眉,走到第三根石柱面前,不一会儿便有一道绿光从石柱散发而出笼罩着掞燬,而掞燬渐渐透明直至消失,那绿光也消散殆尽,似乎一切恢复如常。   烬渊和殿雪尘脸色凝峻,迅速落到那石柱面前仔细查看。   “这儿。”烬渊眼中一闪诡异的精光,按下一个破败荒凉的石柱,掌心触及那冰凉湿润的石柱,一道绿光如方才那般隐隐升起笼罩着二人。   不一会儿眼前的景象更为令人咋舌。   “居然是九层?!”烬渊警惕地看着周围这黑色的呼啸海域,这里分明就是死界的第九层,他们还曾经差些葬身之处。   殿雪尘一言不发地环顾四周,事情的发展似乎越发无法控制,能有入口直接进入死界那就更加意味着当初死界结构改变是人为,而这个人很有可能便是掞燬,可阳仪从未告诉过自己司痕岛有入口直接进入死界,难道掞燬和阳仪也有所联系?   “清安,第九层吸灵,还有黄昏之雀守护,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再作打算。”烬渊拉住正欲往更深处飞去的殿雪尘,担忧地言道。   “无妨,上回我去觐见阳仪,懂了破解之法。”殿雪尘微笑着安慰地言道。   “哥哥什么都懂。”烬渊丧气地说着。   “走赶紧的,找掞燬。”殿雪尘说着便与烬渊一起往第九层深处飞去。   二人离去后,司痕岛中央流灿七色灵脉光束,忽然忘川那幽灵一般的身影缓缓而落,浑身戾气,阴狠冷冽的目光落到那魔书上,带着几分志在必得。   他掌心平开,紫色的光流如烟袅袅地从掌心升腾而起,收掌为拳向司痕冲击而去,似乎引起了某种连锁反应,那本来安静的七道光流开始乱颤纠缠,趁此时,他又引出一个光圈将那中央的魔书包围带起,最终将魔书收到手中。   八色光流互相打斗,最后融成一道白光冲天而上,消失殆尽。   潮湿腐朽的空气轻微颤抖,黑色的一阵气旋从远处旋转而出,幻影渐渐清晰,来者一身墨色斗篷,腰间佩戴着一个格格不入的小铜铃,正是魔族主君,澍。   “你要的东西。”忘川将沧桑的古籍缓缓飘移到澍面前。   “这魔书最后还不是照样回到本君手里。”澍冷笑几声,将那古籍收入囊中。   “这里是仙族领域,你我还是趁早离开。”忘川不愿停留片刻,刚欲离开,身后却传来那澍的声音道:“下一步,摧毁八司回廊。”   “这不可能,八司回廊是各司之本。”   “本君相信你,司主大人。”   ****   黑色的海域突然变为暗紫色,如同一大块紫玉沉入水中,海面不再呼啸翻腾,变得平静如同深林中的镜湖。   “别过去。”烬渊突然将还要往前去的殿雪尘拉到怀里,语气是少有的严肃威严,不容置疑。   对方一改往常的调侃邪气让殿雪尘有些呆愣,竟让他不敢反抗也不再多言。   烬渊带着殿雪尘退离,落到一块浮石上,不知为何,方才他脑海中迅速闪过一个强烈的意识让他不要靠近紫色的海域,似乎那里是一个能让一切毁灭之处。   “怎么了?”   “不知道,好像有声音让我莫要靠近。”烬渊摇了摇头,目光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   殿雪尘选择相信烬渊如此无来由的直觉,故他安分地伏在烬渊怀里,眸中闪过几分柔意。   “嗯?”烬渊低头竟发现殿雪尘如同温顺的猫儿般倚在自己怀里。   “没事,别担心。”殿雪尘安慰道。   话音落,紫色海域渐渐旋转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整片海域被掀动起来,那神秘的九首龙兽从漩涡之中冲出,而掞燬竟也从水里飞出,落在那紫色海域的一块石壁平台上,怀里还抱着昏迷的迹杺儿和凝眉。   突然那九首龙兽被几道幻化而出的锁链缠绕,一声轰鸣巨响之后巨大的龙兽竟然化作一团漆黑的气灵,还能明显看得出那是一个与掞燬差不多高大的人形。   “再靠近点。”殿雪尘示意道。   “嗯。”烬渊点点头便拥着殿雪尘悄悄地落在那黑色海域与紫色海域的交界之处,恰好能听见掞燬与那不明气灵的对话。   “一千年前,阴仪那厮要置本殿于死地,让本殿受尽烈火焚身之痛,还把本殿的灵魄囚禁在死界,到如今本殿还不是又回来了。”那黑漆的气灵悠然言道。“这几百年来,艮司主为本殿养着五方阴气,本殿还没说谢谢。”   “少废话,你何时才肯放过杺儿和眉儿。”掞燬愤怒地盯着眼前这个看似无形但却有魂的气灵,厉声言道。   “如此恼怒,不好。”   “你想如何?”掞燬咬牙切齿地言道。   “你和烬渊那小子关系不错,据本殿所知,他也帮你了罢。”殁零扯开话题。   “莫要再牵连烬渊。”掞燬皱起眉来,言道。   “哦?上回本殿让你把死界的结构改了要置他们几个于死地,你不也很尽心尽力地完成了吗?”殁零鄙夷地笑起来,阴冷地言道。   “那是你用杺儿和眉儿威胁。”掞燬愤愤地言道。   “只可惜差一步,最后怎么突然出现太古剑魂珠,竟有如此大的力量瞬间将他们转移出去。”殁零若有所思地言道。   “那是他们命不该绝。”掞燬冷笑一声言道。   “也罢,他们也成不了气候。”殁零意味深长地言道,“你倒是知道本殿很多事。”   “要杀便杀。”掞燬渐渐平静下来言道。   “你还很有用,杀了怪可惜的。”殁零在海域上飘荡起来,颇为嚣张。   “一个月前那干尸案是你做的?”掞燬突然问道。   “不错。”殁零直接承认道。   “为何要杀害如此多无辜生灵,还有为何你会有魔书。”   “本殿可没心情弄那没用的魔书。”殁零鄙夷地嗤笑道,“本殿只是借他们的灵魄一用罢了,修炼大业,这些妖魔鬼怪必不可少。”   “少废话,龙儿,蜘蛛精,杺儿和眉儿体内的阴气已经饲养成型,也汇给你了,你也应该兑现承诺,把杺儿和眉儿的诅咒解了。”掞燬不耐烦地言道。   “不是还有一个幼冥嘛,艮司主莫不是忘了?”   “你想干什么。”掞燬皱起眉头。   “他是个不错的载体,若把本殿的阴气都注入他体内,你猜会如何?”殁零意味深长,他忽然抬手汇聚了四团阴森森的气体,四团阴气骤然兴奋起来发出尖锐的唳鸣,围绕着殁零腾飞而起,与此同时海平面浪涛翻涌,狂风大作。   “幼冥是无辜的!你要他身上的一方阴气我可以为你取来,别再牵连他!”掞燬愤怒地吼道。   “你啊就是太单纯,幼冥可没你想象中的无辜。”殁零讽刺地笑起来,“你是不知道他的罪孽有多深,不过这恰是本殿这五方阴气最需要的——无尽的罪孽,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我劝你还是收手,多行不义必自毙!”   “哈哈哈哈!!”殁零疯狂地大笑起来,他操控着面前四方阴气,放佛在施法引爆某种联系,“醒过来吧!幼冥!”   整个空间响彻殁零那嚣张古怪的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第55章 行且舟现   [ 我纵容你任性而为很多事,唯独这此不可。]   什么事?幼冥迷迷糊糊地听着熟悉的声音,全然似乎是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不知所措,实在迷茫。   [ 那就死罢,死在凤儿手下,想必也是不错的选择。]   凤儿是谁?   铁蹄的杀戮,无情的血溅,扑朔迷离的全部梦境,一声如同天谴之音宛若雷击将他劈成两半,痛彻心扉。   [ 你杀了他.....你居然杀了他!!你的心究竟是有多黑,多歹毒?!]   那一声声咒骂,已经破碎得听不出本来的腔调,听不出原来那应是如佩环的鸣响,入耳所及皆是被愤怒和恨意所包裹。幼冥被这道声音缠绕得痛苦不堪,在梦境中惶然四处逃窜,如同在追杀中逃亡。   [ 愚蠢的解释,你以为我会信?] 那声音陡然从残暴变得柔和起来,温情得诡异:[ 我要杀了你,丢到这个海——莫叫你肮脏的血,脏了这些花。]   [ 杀死父亲的是你,杀死我母亲的也是你!不念情谊的是你......如今他又死在你刀下,你我兄弟阋墙至此,怎叫我原谅你?! ]   [ 罪孽深重,残忍如你,竟然能苟活于世,实在不许,应道旨,该赐罚。]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错综复杂,几乎要将他碎尸万段,万劫不复。   他想一遍遍地呼喊,撕破喉咙,却何也发不出声,终究淹没在轮回的遗失里。   不知过了多久,那些疯狂的声音渐行渐远,落下了一片宁静的夜,安静得像度过了好几万年的寂寞。   幼冥方觉得温热的身体霎时冷却了下来,如一叶扁舟坠入凉海漂浮,在这毫无意义地摇摆中,一个问题如同从天际间涌来的浪潮,渐渐清晰。   他从何来,究竟为何物?   时间久得仿佛过了一个轮回,沉重而生锈的大门重新被打开。   他记得在望穹崖下的清池一方,他静静地蜷缩在清河底,夹杂在同样的石子中,了无意识,不分昼夜,不知今夕何夕。若不是那夜渔者乘舟载歌,划桨泛起的水波将他从久远的睡梦中唤醒,他或许眼下还缩在望穹崖下清河之中的石缝间。   从他有记忆开始,便是懵懵懂懂,木木愣愣地在这世间穿梭,混混沌沌好几百年——幼冥知晓自己是在梦中,因为这个梦,他从记事起到现在,总会反反复复地做,直到成为一种习惯。   闭着的双目所视之及本应是一片黑暗,却在漆黑中出现了一抹白影,挥之不去,牢牢定格,吸引着他视线一点点凝聚。   他回首来朝幼冥笑,是那种惯有的笑。即便幼冥逐渐知晓到那不过是面具一张似的神情,但还是愚不可及地认为温暖至极。   “幼冥,幼冥......”   被唤者昏昏沉沉地把眼睛撑开一条缝,灵敏的鼻子吻到了隐隐面香,煞是诱人,迷蒙中看见术马拧着眉头,很是担心地看着自己。   “醒啦?”术马看他朦胧地睁开眼便笑道,神色有些不好意思的微红:“我煮了点面条,吃一下罢。”   看他呆滞恍惚的模样,术马只觉心里一揪紧,向来心血冲劲的他便道:“幼冥,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没什么。”   看他紧绷着嘴半个字也不透漏,术马也急了,但冷静下来后,脑子一转:“你昨个儿不是去鬼谷镇了么,那百鬼斩玩得如何?”   说到百鬼斩,幼冥的脸色刹时苍白下来,身形细微地晃动了一下,却被术马紧紧扶住。对方一见他如此便知是说中了要害,步步为营道:“你是和......巽司主去的罢?发生什么事了?”   幼冥空洞的眼睛忽然清明了,仿佛顽石被赋予了魂灵,那透而黧黑的眸子若黑曜石,澄澈深邃。   “我不想说这个。”   “为......为何?”术马从出神中回来,才知道自己是猜中了些许,那些流言蜚语从他脑子里一拥而上,全部化为眼下的有利说辞:“幼冥,是不是巽司主做了何事?”   “闭嘴。”幼冥听闻他如此说,便直截了当,只是那语气的不稳透漏了此事心绪。   “幼冥!”术马见他如此坚定,忍不住道:“难道你从未听闻巽司主的过去?”   幼冥也心虚地撇开目光,逃避着对方的有力质问。术马说的正如是,他从未去了解素子枯过去是何样,也从未觉得有必要。他清楚的是自己对素子枯的感情,想确认的也不过是对方对自己的心意。眼下听术马这么一问,只觉仿佛开了一了一个口,不祥之兆一点一滴地漏在心里。   “巽司主素子枯,有情而无心,你不知道么?!”术马抬高声音道。他受不了,从一开始看见幼冥与素子枯走在一起,是心有不甘地悲哀,而在他有意从民间打听了对方的始末后,这种哀叹便成了一种愤怒。   “什么意思。”   术马喘着气,努力平静着语气里的起伏,努力地将他所听闻的、所相信的一一托盘而出:“巽司主素子枯,风流多情,他这几百年,玩弄了这么多人,却依旧有无数心甘情愿者......你是不是听了他说的那些假惺惺的甜言蜜语?不要被他戏弄了啊!”   这些都是假的?幼冥茫然,他简单的头脑无法容纳下这么多的是是非非,却将素子枯对他的种种都记在心里。若这些都是假的,又从何说起?素子枯将他大费周章的带进巽司,生磨硬耗了数日,若没有情谊,难道是自讨没趣?   念此他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却愈发地不知所措,那问题顺着心坎打了一个弯儿,不知滑向何处。   “幼冥你?!”术马见他摇摇头,那魂魄全无的样子,不仅惊愕,“你还不懂吗?那家伙根本没有心!”   “那我呢。”   幼冥一句话让术马傻在原地:“什么?”   “我有没有心。”   [ 石头心,则是无心。]   这句话曾经从行且舟口中以调侃的语气缓缓道出,不轻不重。   “你有......你有......”术马忍着要哽咽的软弱,咬着牙,抹去了哭泣应有的口齿不清,将那些话在心里翻来覆去地酝酿好了再托出。   “别哭。”幼冥将手搭在他肩膀,正如世间名为安慰的动作,看着他张了张口:“别哭。”   “在你见到他之后......就有了心......”术马不甘心地,忍耐着将这些话说出,却止不住泪水继续流下,他忽然猛地将幼冥拉进怀里,紧紧地抱着。   从未与术马有如此亲密的动作让幼冥下意识地挣脱,却被对方朦胧低沉的哭声制住了所有的动作。术马只是这样抱着他,没有说话,没有其他,这个拥抱他等得太久,直到最伤心绝望的时候,终于得到了。   “术马,我要去一趟木府。”幼冥垂下脑袋,毫无情绪。   【未知之域】   当睁开眼睛的时候,炎无烈怀疑自己是否还存活,或是已成亡灵。他倏忽使力,想发灵腾身而起,却发现丹田似乎是被一固强大的外力封锁,丝毫不能使用任何法力。   “你醒了。”   炎无烈顺着声音望去,在如云如雾的半空上,悬浮是一着灰色衣袍的男子。   炎无烈未说话,只是透过烟这般看着对方,等着后者主动开口。他看眼下所处之地,腾云驾雾,缭绕若仙境,这让他想起了兑司中的金缕台,那是他与沈毓淙吟诗作画的地方,而眼下,他最担心的也是对方的安危。   “既来之则安之。”那男子不紧不慢地开口,深吸了一口烟斗,缓缓吐出一股烟来。   “阁下也是聪明者,应知我要问何。”炎无烈能嗅到若从苍穹顶上飘出的烟味,苍凉沉郁,似乎是经过了上万年沉淀的烟草。   只见那男子一笑,将烟斗收起于身旁,轻作揖道:“在下汤宸,此地名唤云域。”   “毓淙在哪里。”   “青行灯只带了你回来,并未有其他人。”   青行灯——炎无烈念及此者握紧了拳头,便是这鬼怪化成沈毓淙的模样让他中了计,即便后来知道是虚伪幻境,也无法对沈毓淙的脸下手,真可谓打蛇打七寸的手段。   “你们的目的。”   男子挑眉:“事关仙魔两族之事,随我来。”   炎无烈心下一顿,把他抓来的是百鬼之一,而这男子提到的却是仙魔两族,看来魔鬼两族中的连接实是深厚。   被带到未知的领域,映入炎无烈眼帘的景象让他真觉此时此刻应是在梦境中。   那巨大的黑色羽翼是上古传说中魔鬼的圣物,张开足以遮蔽所有的熹光,抹煞所有的光明与希望。仔细看上去,只见那羽毛一根一根细细小小,直到织成了弥天大网。   那黑色羽翼属于坐在云座上的男子,同样的身着灰袍,外加一件玄色披风,灰蓝色的头发长得及地,脚上着玄色中靴鞋头微微翘起,是近千年前的上古鞋式。   “炎无烈。”那男子唤了他的名字,似是在确认。   炎无烈心中有了底,便展开醒来后第一个笑容,即便是为了应付:“先生可是行且舟?”   “不错。”行且舟将布偶放于一侧,“鄙人只想知道,仙族是何打算?”   “魔书必毁,魔功必废。”   行且舟眯起眼:“伤脑筋,那恐怕你得呆上个猴年马月了。”   炎无烈神色一凛:“何意思?”   行且舟从云座上起身,颇有缓慢的动作让炎无烈察觉眼下他依旧负伤在身。只见他轻挥那黑色羽翼,便腾身飞近了炎无烈:“待鄙人杀了澍,你便可以离去。”   炎无烈皱眉,果然如他的推测,此地乃魔鬼两族之地下反对澍统治的组织——“集社”,也难怪会收买到百鬼之一的青行灯了。   “你定要用魔功来复仇?”   “此乃最快之法,别无其他。”行且舟耸肩,八字眉扬起:“你既然进来了,便不能随便出去,万一碰到其他仙族,岂不麻烦。”   炎无烈沉默片刻,来了一句似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当年你遇到我哥哥的时候,正是被澍追杀罢。”   行且舟身体不易察觉的一顿,胭脂眸底似乎起了鲜红的血色:“你说何?”   “按照你说,你当年是澍的忠实部下,从澍的追杀下逃脱,而七君肆之子弑则已被杀死。据你说,是你亲自收得了弑的灵体,后逃难中因急需寄处,无奈之下只能屈尊于一块顽石。”炎无烈一字一顿,将色渐所告诉他的娓娓道来,正与行且舟原话别无二致,“然而,我哥哥见到你的时候,你左眼负伤严重,早已痛得失去意识,身上也未带何东西,试问那顽石何在?”   “你哥哥是谁?”行且舟那淡色的嘴唇颤抖着,眼睫随着不停地眨动而微颤,在那张白到透明的脸上是异常的脆弱。   “离司主,色渐,乳名月声。”   “色渐,月声......”行且舟喃喃,震惊的瞳眸隐隐作颤,隐隐作痛,隐隐癫狂,当年一身红衣的少年桀骜不驯而霸道,救他于生死之间,原这名字也是这般诗情画意,乃游浪之子本色。   “行且舟先生还未回答我的问题。”炎无烈看他很久没有回神,不得不言道。   行且舟死死盯着他,颤抖着毫无血色的唇:“都说到如此份上,难道还不明白么?”   “.......你便是弑。”   “不错,”行且舟忽然大笑出声。   “容我一言”炎无烈直言不讳,反正他眼下灵力全无,被杀死如捏死一只蝼蚁,不如破罐破摔,抓紧唯一的筹码,还能找出一线生机,“眼下的情势要除去澍不甚可能,而你的伤势若再不治则后患无穷,这点你应最清楚。”   “鄙人如何不清楚。”行且舟继续笑着,仿佛何也没听进去,却又是都听进去了。这些时日以来他一直以仅剩的半面碎镜疗伤,再这样下去恐怕不能支撑,久之,恐怕入不敷出。   “既然如此,不如将魔书毁切,魔功废弃。”炎无烈缓缓道,一字千钧:“若是怕澍的追杀,也可以躲至离司,哥哥会掩护你。”   行且舟听着炎无烈的说辞,那胭脂色的眼眸恍惚了起来,那左眸上的疤痕也似柔和了些许。他神色游离,回忆着近乎千年前的相遇相识。   “若是如此,复仇之大计不成,如何向这里所有同僚交代。”汤宸的目光扫向炎无烈,露出阴狠的征兆。   行且舟看到此人,心里顿觉少有的慌乱。对方身为集社重臣之一,同时也是肆忠心耿耿的臣子,却从未知晓他的这些过往。   “弑儿,”汤宸开口,叫的虽是昵称,语气里却带上了狠意:“难道你忘记了当初澍做的好事?忘记了三千年前——仙族做的好事?”   “没忘。”行且舟复杂道,他眼下也是受两根线拉扯着,激烈地挣扎,几乎要被逼疯。身为集社之主,除却几百年修炼的名曰逍遥,他从未感觉如此的压迫。   “那就以他做威胁,”汤宸扬起烟斗,直指炎无烈的咽喉:“色渐就会把云镜交出罢,而后再退回来,仙族也无法找到这里。”   见他恍惚的模样,汤宸凝眉,将手中的烟斗一转:“弑儿可要想好了。”   凭空的云雾徒留行且舟一叶,待汤宸消失后,他颓然瘫坐在云座上。 第56章 重回木府   【民间·圣寰·木府】   在偌大的魔城上空,盘桓着一笼挥之不去的阴云,远远看上去像雨前厚重沉郁的预兆,黑云压城城欲摧。木府建于圣寰南近郊,距鬼谷镇十里路,已有上千年之历史变迁。而其周边都是鬼族中身份显赫者的聚居地,与魔族三大家族恰成圣寰南北对峙之势。   幼冥慢慢地靠近这府邸,细查了这府外的布阵后便了然。从前行且舟教他法术,最常教的有二,一是隐匿术,二是破阵法,前者炉火纯青穿墙入洞简直神不知鬼不觉,后者包罗万象各家数路几乎无所不破。   不知绕了几个弯路,逐渐远离了木府中央院落的华贵装潢雕栏画栋,如同褪去了金缕蝉衣,留下的是素雅姿颜。   但见一座别院,简朴净禅,上有匾题“寒暻”二字。入了园,清幽的香气从里院来,夏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池中有芙蓉,清香长绕饮中浮。俩小奴端着膳食向屋外门口的另一奴仆禀报,而幼冥便趁此化作顽石大小,悄无声息地从梁房上遁入屋中。   见罗汉床上静卧一者,古雅秀逸,即是冷冶夫,另一者坐于床头,俊朗无涛,手执一书卷相陪,便是木竑。   幼冥看着二者间情意绵绵,终于知晓情为何物。但随之而来的却是编织着纷繁复杂情迷交错的天罗地网,纠缠搅合得痛苦万分——以致他眼下看到如此的情景,只觉头痛欲裂,烦躁不堪。   心一乱,那隐匿术便漏了马脚。   木竑顿生旋转手中的竹筷向幼冥藏匿之处飞来,带着杀气,呼啸着夏日午间聒噪的空气。幼冥迫不得已只能现身抵挡,两指合并挡住锐势之竹筷。   木竑见是他,表情微变:“你怎么敢来此地?”   这话一听便知魔鬼二族对他产生了怀疑,幼冥只有诚恳道:“想求一事。”   冷冶夫见是他,脸上柔和了些许,似乎生来便对这石头有好感,只是眉宇中的担忧之色依旧:“你为何会想到来这?”   “想求冷先生,帮在下找到云外镜。”幼冥很少求他者帮忙,这句话似乎凝聚了所有的脸皮功底和勇气。   “为何要找云外镜?”   幼冥便噤声了,这要他如何说起?思来想去也不能找到一个好的托辞,只能眼巴巴看着冷冶夫和木竑二者。   “谁无难言之隐,”这时竟是木竑给了他个台阶下,只听他友好地笑着——幼冥不能确认这是否是笑里藏刀:“不说也不会逼你,只是要看冶夫的意思。”   而冷冶夫的神色极为认真,那如鹰一般的眸子看着眼下惴惴不安的幼冥:“你昨日既能找出云外镜,定与鬼族有联系罢?你究竟是......”   就当幼冥索性要全部一以贯之地陈述时,院外的小厮报声把屋内者惊醒,生生掐断了话茬儿,让幼冥把要出来的话卡在咽喉。   “澍君、老爷到——”   冷冶夫听闻者忽如其来的消息脸色立刻煞白,他手微抖地抬起来,似乎很紧张,指着木竑及不速之客的幼冥:“你们......”   木竑吐吐舌头,丝毫无紧张感:“哎呀,爹来了,我得溜啦冶夫。”说着飞快在冷冶夫脸上偷了个香,而后一把抓住一旁幼冥的胳膊道:“放心啦,我早有准备。”   只见他用胳膊肘轻推那床头一副冷冶夫亲笔的字作,——幼冥只觉眼前一黑,便已入了墙,近在咫尺的是木竑那轻松俏皮的神色。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幼冥觉得木竑在有意帮自己。   “老爷,主君。”冷冶夫的声音不卑不亢,平稳雅韵。   “冷先生负伤在榻,便不必管那繁文缛节了。”   幼冥一直认为澍的声音难以琢磨,甚至是变化多端,虽然总是逃不过低沉喑哑,却永远无法让他摸透是哪一种音色。   “今日主君来,主要是想问冷先生一个问题。”   “在下自当尽全力以作答。”   “那破了百鬼斩名唤幼冥者,究竟是何人?”   “在下只知他是随巽司主素子枯一行而来,其他便不再知晓了。”   “......素子枯?”   在提及这个名字时,澍有短暂的停顿,那间隔的沉默中似乎蕴含了万千面上不见的波澜,翻滚着在海底咆哮。   “你可是亲眼见到?”   “是。”   “本座知晓了,”澍的语气中仿佛是掷下了一裹沉甸甸的包袱,幼冥竟从里面听出了丝缕的快意;“多谢冷先生。”   “主君屈尊降贵,实是客气。”   “明日本君决定重回鬼谷镇,亲自调查那日百鬼反噬缘由。”澍平静地说道,“此事本君已经通知了元府和拓跋。”   “木府自当遵命。”木厉点头说道。   “嗯。”   “先生好生养病,我送主君离去。”木厉言道。   幼冥听着那二者已然离去,不料那木竑忽然抓住他的胳膊向墙中密室的深处行去,丝毫没有出去之意。   坎坎曲曲,折折合合。   “送完澍后,爹一定会再回寒暻园。”木竑边走边道,似是在给幼冥解释他为何如此。而后者则是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何他要特地说这些。   “以前我偷偷去找冶夫,就是用的这条道。”他忽然停下来,笑着转过来看着幼冥,炯炯有神的眼睛如星粲,英气逼人:“你是第三个知道它的呐。”   “什么意思。”幼冥警惕地道,就像一只如临大敌的刺猬。   木竑看着他饶有兴致道:“说来,你既然想找人帮忙,为何去找冶夫而不找我呐?”   幼冥皱起眉头道:“因为冷先生救了我。”   木竑一怔,而后苦笑道:“冶夫帮你挡了怨灵?果真,他总是如此好心......”那笑容里带了爱意和无可奈何的苦涩与宠溺,“不过,冶夫虽善良,但也生性警惕,若你无正道之义的缘由,他是万万不会帮你的。”   “那你是谁?”幼冥方才脑中那纠缠万缕的思绪,眼下被这棘手之事生拉硬拽回来。   “驿塘至曦月谷,路有两栖予,何去亦方休,一路且歌,纵湖面扁舟叶,看水中月明镜。”木竑笑意盈盈,口中吟诵着流畅的魔鬼族童谣,毫无生疏违和之感,如同从孩童起就日日吟诵:“你就是这么找到云外镜的罢?”   幼冥心里咯噔一声,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男子。这首歌谣不算生僻,但绝非耳熟能详。虽说通读魔鬼二族史书者是知晓的,但除行且舟与他外,绝无他者知晓能通过这首童谣呼唤出百鬼中的云外镜。   “你要找的人,是行且舟罢。”木竑看着他笑道,浓眉星眸,脸庞带着和善与少年的真诚,“不过,我们都称他弑大人呐。”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但自然也有少量的猜疑盘桓着,却始终盖不过那潜意识里相信的念头。   “你知道师父在哪?”幼冥有些发懵,问着毫不重要也无意义的问题。   “我为弑大人做事,自然是知晓的。” 木竑抬起手做了个噤声的姿态,眉头轻皱,有些苦恼的样子道:“只可惜,集社眼下不大稳定。”   他说到集社,幼冥仔细想了片刻,意识到应是行且舟所在的地方,且听其话语后者在其中的地位是独占鳌头,说一不二。   木竑看出了他的疑惑,便道:“你可知不久前魔鬼二族联姻时曾起的风波?在魔族法术大会上那次。”   幼冥颔首,他还记得那次自己被打伤,还是行且舟出手相救,莫非......   “此事便是集社一手策划,意在对抗澍而为之。”   原来,那时候行且舟之所以及时赶来,并非其感应到了他石头上的讯息,而是一直都在附近观察,观察着集社之员的一举一动,备复仇之时。   也正是那百年灭门之仇,深入骨髓和血肉,就连本应置身事外的云外镜,也不得不离魂多年后还念念不忘当年离家后代的唯一子,弑儿,并将其幼时的童谣作为唯一的呼唤之咒。   但唤来的却非行且舟,竟阴差阳错的是自己。   木竑看着他似是缓过来了,便继续道:“昨日的百鬼怨灵,是弑大人用白灼石操控了你,在灵佑之时我与其他集社者共同布阵所致。”   幼冥有些语塞地看着木竑,眼下似是知己知彼,却不知如何开口了,思忖半天后愣神道:“我该去哪?”   木竑被他的疑问唤了回来,恢复一贯阳光和善的神色答道:“我和冶夫说后,你便暂且到我的院内罢,听他们的对话明日会重开鬼谷镇,到时我再带你一同前往,如此你便有机会寻找云外镜了。”   “我师父究竟在哪里?”   他只见木竑轻笑,用手指指了指上方,神秘莫测:“云端。” 第57章 鬼族生乱   次日。   一行来到祭台旁,澍与三大家族之首于台上,诏令百鬼。   只见那百鬼群集于祭台之下,虽不多也足以成黑云压城城欲摧之势。他们的脸上神色,有些怨灵过后的木然和僵硬,又似是压抑在暗涛下的蠢蠢欲动。   “该行濯魂之仪了。”澍淡淡地说道。   濯魂,谓之洗涤百鬼之魂魄,鬼魄暂时还原至最真实的一面,同时洗涤一切污秽之思,让百鬼毫无隐瞒地说出当夜之事,这也是查清当夜之事的最好方法。然而濯魂之仪需要耗费巨大的灵力,因此即便鬼族三大族长以及首要力量一起也有些勉强,不过眼下也只能孤注一掷了。   鬼族三大家族族长听闻腾身而起,分列祭台三角,布阵始终。刹那间,祭台一片宁寂,如死亡的可怕,黑色的如云瘴气在空中盘桓,仿佛云卷云舒。但见片刻细雨的安宁后,那瘴气化作集结的障碍,编织成半面苍穹的罗锦,笼罩着整个祭台。   魂兮归来,君无上天邪。   虎豹九关,啄害下人邪!   古老的歌谣吟诵着的濯魂曲,叹咏死别已吞声,生别常恻恻之哀。淫雨霏霏中的濯魂仪式本是俨然有序,却在最后的云外镜时缓慢了下来,但见濯魂之灵气正灌入那云外镜似雾非雾若有实无的躯体时,那若棉花团块的身体竟然里猛然窜出一名手持长矛的男子,猝不及防地将已然疲惫不堪的拓跋纨虏获!   “救命啊!!爹!!”拓跋纨惊恐地大吼起来。   突如其来的变数,这一切来得太忽然,快到在濯魂之末接近筋疲力尽的三大家族之首只能杵在原地。   第一个作出反应的是澍,快如蛇蝎出洞,毒如巨蟒的长袖比身体率先一步抵达濯魂布阵之中,卷向云外镜的身体。   他开口,道尽百载沧桑:“离云,放肆。”   那身躯软碎成云朵的女子,早已不成形而神出鬼没,却在朦胧间依旧窥得见那秀丽五官,虽不及其姊的妖冶娇艳,只听见她狠狠地说道:“没想到百鬼反噬也没把你弄死!!好一个魔族主君!”   澍并不回答,其斗篷的无风自鼓起于天阑,如同一个坚`挺的轴心于天地间——刹那,轴心宛如燃烧的焰火,四溅金光,吞噬了从云外镜雾体中源源不断涌出之刺客。   云外镜神色平静若湖,只见她雾气弥漫的长袖包裹着形存实亡的躯体,如同一道网覆盖了整个苍穹——云与天似乎了无缝隙,已经重合得不分彼此。她凝神将千年的修行释放而出,但见那不断延展的触角带出前仆后继的刺客,落入祭台,奋力拼杀,让筋疲力尽的鬼族三足鼎立措手不及。   “都听清楚了!为离府!为肆君!杀了他们!!”云外镜歇斯底里地尖叫怒吼起来。   祭台之下看去,战鼓已擂,蔓延了鬼谷禁地。   刺客数之多,超乎常理般地围攻猝不及防、毫无准备的三大家族阵地,势如破竹,眼看就要悉数溃围。祭台下的忘川拧紧眉头,便要飞身而起,忽肩膀被强有力地按住,回首便是那张似乎无时不刻带着笑意的俊颜。   “兑司主不如与本司闲聊一会儿。”素子枯缓缓道,悠然得似乎在畅谈惠风和旭。   忘川脸色一变,移开身体:“素子枯,不要多管闲事。”   素子枯无害地笑起来,摇着金缕扇,声音温柔如水流:“本司只是想告知兑司主,这‘兑司主’的名号,恐怕是叫不了多久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   素子枯轻斜首,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明白?有毓淙的证言,任翾那泼猴不明白也不可能呀。”   忘川怔了好一会儿,猛然明白他在说何,脸色骤变,一把上前要揪住他衣领却被后者早有预料地躲开。他怒吼道:“沈毓淙在你那?!”   “毓淙一直在风满楼养伤去毒,那可是亲哥哥下的毒。”素子枯撑着油纸伞悠然躲过忘川的攻击,丝毫不在意对方的怒视,优雅地继续持金缕扇,眼神却逐渐冰冷:“若是让他回到兑司,岂不是死在你的手下。”   “原来你都知道了。”忘川听闻冷笑。   “你如此胆大妄为,其他七司便已然看出你的端倪。”素子枯言道,目光中尽是鄙夷和傲然:“怂恿毓淙催动雪耳蝠入侵离司,亲自去查僵尸之案,皆是为了澍先生所为。”   “不错,”忘川面容扭曲起来,“毓淙的功力愈发高强,兑司中早有许多见利而结党者,再加上......他在外竟勾上了炎无烈,再过不久便是本司下位之日!怎能不除?只有任翾那蠢货可以由本司控制。”   “毓淙善良,从未有害你之心,他与无烈早在几百年前初见时便相好,法力也是逐步而升。”素子枯缓缓收起笑容,将金缕扇收起:“倒是你,心之所想扭曲盘错,无中生有,一直以来你不过为了权色而碌碌,真是辛苦了,不过想必也快结束了。”   忘川猛然大怒,抬手狠狠一击,生生一个泽川贯岳麓杀数,以柔克刚之兑司法灵,震碎了素子枯移开之地的遍地黑牡丹,连根拔起带动残破的花瓣散了一地,寥落零乱有如纷飞的黑羽。   “如今情况,你最好袖手旁观,否则一旦惊动仙族......”素子枯挥袖化去攻击,脸色沉下,“特别是殿雪尘,你该知道殿雪尘的性格,他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哦?难道你现在还会放我一马?”忘川嘲讽地笑道。   “眼下本司只不过不想有仙族掺入其中,把局势弄得更乱,何况要处置你还得请两仪出诛仙令,你躲不过这一劫,本司也不急于一时。”素子枯冷笑道。   “希望你日后不要后悔这个决定。”忘川狰狞地笑起来,旋身化作黑烟消失。   那头云外镜竭尽全力与澍缠斗,千千万万的法灵交错拼争,几乎遮盖了全部曦光。祭台之下只是转瞬之间,刺客快得超乎想象地将木、拓跋二府之权握于手中。   被挟持的拓跋纨始终狼狈地被人拽着,挣扎地要使出法术挣脱开,却发现对方似乎对其数路了如指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拓跋府的全部力量落入他人之手。   终于,他有机会吃力的扭头察看,于是惊愕地看见以长矛架起脖颈上的男子面容,顿时怒不可遏,气血上涌:“拓跋志,你还活着?!”   “久不见啊,堂哥。”拓跋志眯着眼睛,他看着逐步逼近的拓跋府援兵,紧握长矛不客气地轻压,拓跋纨立即一声惨叫。   “啊!!妈的别靠近,一帮蠢货想要我死吗?!”   “拓跋府中近半成已是我拓跋志的人马,只要投降都不会亏待你们,要做何自己判断罢。”拓跋志简明扼要地对拓跋纨的手下道。   “休想得逞......澍大人,主君大人......”拓跋纨挣扎地呼唤澍,被淋湿的头发狼狈不堪。   战局一眼便能看出来,不单是拓跋府溃败不堪,木府和元府也是一盘散沙:元轸疲于与叛军对抗,而木厉竟与自己亲生儿子木竑兵戈相向!   木厉被封死了全部法穴,脱力地瘫在祭台上,雨水溅湿了一身华服,向来稳重英气的脸上是不可置信的惊怒和绝望。他看着持刀立于跟前的木竑,那脸上陌生而冷漠的表情让他害怕,颤抖着手指着:“逆子......逆子!!”   “爹,”木竑提刀缓步走近,雨雾中的面庞依旧若那如阳热情的少年,却是淡淡启言:“如若眼下你与澍决裂,一切便好。”   木厉一愣,余光看见与云外镜缠斗的澍:“孽障......你疯了吗?澍大人是魔鬼二族真主,若无他的庇佑,我木府又何来安稳太平?”   “我从未想到爹是如此懦弱者,这样的太平与屈辱有何异。”木竑蹙眉,那向来天真无邪而诚挚的面容此时悉数冷下,眼中忽然有狠戾之色。   踉跄奔上祭台的冷冶夫愕然看着这一幕,手中的油纸伞顿然滑落,而便在那伞即将触地之时被木厉用法灵运气重新笼在其上。   “竑儿,到底怎么回事?”冷冶夫惊愕地道,“你为何要?”   “木竑弟弟是集社之人罢。”素子枯青油纸伞,立于雨中纤尘不染,宛若与这战火纷飞无争。   木竑见到他,将手上的刀稍稍往下放了放,也友好地笑问:“既然子枯兄都知晓了,那么要插手么?”   “魔书必毁,魔功必废。”素子枯哂道,他眯起枯叶色的眼眸,“至于你们魔鬼二族内部之争,与本司无关,更与仙族无关。”   木竑眨眨眼,似是明白了何,神色狡黠地回答:“只怕子枯今日要找的人是不会出现了哦。”   “竑儿,你一直是集社之人?为何要如此?”冷冶夫走上前,将油纸伞撑于木竑之上为其挡去风雨,焦心言道。   “若我说了,冶夫岂不会担心,又怎会允许?”木竑听闻长叹,搂过他入怀,轻吻那黑发:“只不过过了今日,一切将会不同。”   “你们......你们两个竟然!好你个逆子!”木厉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他目光扫过一旁被挟持的拓跋纨、依旧挣扎在战况的元轸、袖手旁怪的素子枯,以及自己乱成一盘散沙被俘虏或早已倒戈的人马。   密雨朦胧了他的视线,狼狈不堪,终于,气血攻心喷薄由喉而出,渐染了在祭台上的雨水粼粼,骇然睁大的目光是对意想不到背叛和失意的死不瞑目。   素子枯嘴角始终挂着淡雅的笑容,似是闲情逸致地欣赏这父子相残、兄弟阋墙的一出好戏。终于在戏似乎终止之时,抬眼去看苍穹上逐渐明晰的缠斗——云外镜的灵气被澍逐渐消耗,此时竟以急剧吞噬的速度凭风光怪陆离。   “云外镜似乎不妙呐。”   他此言一出,木竑和拓跋志皆是神色凛然,看着那苍穹之上的战局。   “云外镜可是百鬼之最,就算澍再如何厉害,怎可能叫她的云雾散去?”   素子枯走近木竑和冷冶夫,彬彬有礼地问道:“云外镜能与澍纠缠如此之久,也是厉害,不知她是何来头?”   木竑神色凝然,看着他,忽然笑道:“子枯兄不是要废魔功么?云外镜便是练的此。”   “噢?怎讲。”素子枯微微讶异,饶有兴致地挑起柳眉,漂亮的瞳眸深不见底。   “云外镜原是离魅之妹,名唤离云,当年随姊入肆府,因以鬼族之身,偷练魔族之魔功而灵魂出窍,只能于鬼谷镇寄生。”木竑言道,意味深长:“你们仙族不是一直欲找行且舟废魔功么,但练成魔功的不止一者。”   “若本司没记错,魔功一共九层,云外镜练到了何种境地?”   “八层。”   “既然魔功如此厉害,为何云外镜与澍纠缠如此之久。”素子枯轻摇金缕扇,透过雨帘望那呼啸的战况。   木竑听闻原本放松下的眉头也锁紧,焦急地看着苍穹之上的扑朔迷离战局,但见澍的那黑色漩涡已经开始吞噬云外镜无限延展的触角!   云外镜支离破碎的身体被碾成无数状云,而云下有雨与雷电交加,竟是其随着澍不断进攻源源不断泄露的灵力。二者使的招式是素子枯从未见过的魔族法式:就如同云外镜有无数延伸的触角并制造的瞬移一般,澍的身体竟也裂变成无数延展的部分,如同怪异的邪兽不断伸长的黑羽,将云外镜的云块一一击破。   “裂变......怎么可能?难道澍也习了魔功?”木竑大惊失色。   素子枯听闻立即反应过来:“裂变是魔书的法术?”   “裂变是其第八层法术,莫非澍他.....”   他话尚未说完,但听轰隆巨响,滚滚暴雨从天际翻腾而来,力量大得翻云覆雨,颠鸾倒凤,素子枯极快地运起六成御灵护体,将早已超出寻常力量的暴雨隔绝再外。   素子枯见状心下一动,刹那间心思千回百转:眼下竟意料之外地发现澍修魔功之事,这样一来事情复杂了不少,而以他眼下单打独斗之力怕是难以阻止澍了。   看情况还是先找一处以避险,观战以待之,素子枯想着便在战圈外筑起一层壁垒,却意料之外的遭到那黑白相间的战圈波及。他企图用扩灵术加强的力度去挣扎,迫使遁出战圈,然而从澍和云外镜的对抗中迸发的火花喷涌,让他的身体不由控制地卷入浸泡着雨水的云端。   暗叹不妙,却不可挽回地没入云端,素子枯开始后悔一念之差而冲上来。   然而奇怪的是,他却未直接没入澍与云外镜的正面对峙,反而是朝着云外镜不断延展的一端,邃进另一道未知的门...... 第58章 魔鬼大战   睫毛上有轻柔的水珠,清凉的感觉润到心底,素子枯便是在这全然不同的清澈感中谨慎地睁开眼,但闻耳边嘈杂且电闪雷鸣的声音已然渐渐远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空荡的云雾间,似乎与云外镜的身体浑然天成。   而与他一同阴差阳错而到来此地的还有冷冶夫。   他转首看到了立于几丈外的素子枯,先是一愣,然后飞近言道:“巽司主可见到竑儿?”   素子枯苦恼地挑眉轻笑,摇了摇首:“本司怎会知晓,倒是冷先生可知此地是何处。”   “我们方才似乎是被吸入了此地。”冷冶夫眺望这一望无际的云海。   素子枯眼珠一转,顺手拿出金缕扇展开摇曳:“本司以为,此地应是云外镜伸展的裂变中。”   同样是满腹经纶且博学多识的智者,冷冶夫立即明白了其所言:“巽司主说的有理,方才那些源源不断的刺客,想必便是从此出来。”   “以身体造时空之间,云外镜也是厉害。”素子枯以谈笑风生似是无关生死的语调,淡淡道:“只可惜,澍似乎更胜一筹。”   冷冶夫未言说,只是紧握拳头,思索着应如何走出此地。   而素子枯倒是不慌不忙,见此时机恰好,便带着冷意开口道:“冷先生,眼下天造之机,我们何不相谈几许?”   冷冶夫一顿,抬眼看着他,眸中似乎含了道不尽说不明的意蕴,那带了些许沧桑历练的隽秀脸庞竟有些惧怕之色:“巽司主想说何。”   “七星锁魂阵。”直截了当,素子枯单刀直入:“本司也不知晓是从何得知的这破阵之法,只是从那夜百鬼夜行之后就莫名出现在脑海中,想必冷先生最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   冷冶夫静默,那细微的喘息是不规律的起伏,似乎在踌躇、痛苦、挣扎着。终究,他轻笑地言道:“因为,在下曾教过你,也许那时你太小,眼下已记不得了。”   “还有呢?”   “还有......”冷冶夫笑意加深,如同掺进了苦涩的黄连,他的眼眸轻转,凝视着素子枯,无奈道:“在下,与你的母亲乃亲生姐弟。”   意料之中的答案,素子枯并未惊讶,他此刻面无表情:“本司母亲是究竟谁,眼下何在。”   “冷氏,冷子陶。”冷冶夫说着,很轻,似乎在小心翼翼地斟酌每一个字:“她已经死了。”   “何时,怎么死的。”素子枯皱着眉,却无半分悲痛的神色。他对生母么有一丁点儿的印象,甚至连碎片般的记忆也不存在,而那七星锁魂阵倒像是个意外的闯入,这也是他一直疑云重重的原因。   “她......生你之时便落下了病根,过了几年便去世,在下也是那时离开仙族。”冷冶夫言及此,嘴角浮现一个很淡的弧度,“当时,暻忻你只有七岁。”   暻忻——已经许久未有人这番唤的乳名,让素子枯有些恍惚,他皱着眉头问道:“既然你身为本司舅舅,为何要离开仙域。”   “姐姐之死,对在下打击甚大,且身为鬼族,又怎好在仙域呆下,倒不如回到族群中安分。”冷冶夫望着他,从衣袖中拿出那枚黑色玉戒,上细细刻画着鬼怪图腾:“冷氏之传是黑白两色玉戒,前者印魑魅,后者刻白泽,一传男,一传女。”   素子枯接过他递来的玉戒,果真与他手上带的是一对,那两戒中间有一看似瑕疵的接口,连起来便是珠联璧合,发出荧荧之光芒。   他将黑色玉戒递给冷冶夫,脸色的疑虑仍未消去:“你是本司的舅舅,这个并无怀疑,但若仅仅是本司生母去世,父上又怎会让你轻易离开仙域?而且,他为何要向本司隐瞒有你的存在?”   冷冶夫一怔,竟不知如何回答了,半晌道:“你父亲.....是怎么和你说的?”   素子枯心中惕然,沉声道:“他从未告诉本司生母姓名来历。”   “你父亲......也许是不愿想起这件事罢......”冷冶夫似是缓了过来,言道。   素子枯挑眉,疑云更浓重,不信然:“还有,舅舅应是在第一次见到本司时就认出来了罢,那又为何要隐瞒?”   “暻忻,你......”   还未等冷冶夫作出解释来,突然一阵撼天动地的摇荡错乱,由外及里的灵力从云层外的天地灌入,若船舱渗漏进了咸湿的海水。   二者很快运起一层御灵,运气以抗衡强大的冲击。但见四周的云雾正支离破碎地散去,露出黑色的苍穹,若死神狰狞的脸庞在圣洁的幕布下露出微笑——云外镜的身体已然被澍撕裂,正贪婪地吞噬着一片片用千年修行构架出的云域。   而连同破碎的巨大云域一同出现,木竑和拓跋纨也迷失在了大片庇佑的云朵中。   “竑儿快离开!”冷冶夫见此飞身而上去拉木竑离开眼下这是非之地,却被澍瞬间发出的黑裂生生阻隔,而此时退闪不及,眼看着就要被巨大的黑气旋灼伤。   木竑大骇,回防已经来不及。下一刻白影翩然,素子枯闪电般用金缕扇而出化解而去,那袭白衣尤为耀目,若雪莲生生嵌入黑色的污浊,将冷冶夫救下。   澍见此动作略有一顿,但那裂变的触角依旧在吞噬着云外镜。   “你也来管事么。”   素子枯朝他露出一个笑颜,眉宇弯弯若皎月,不紧不慢开口:“不过救血缘之亲。”   短暂到不可察觉的停顿,澍轻笑了一声:“血缘之亲么。”   澍的爪牙肆虐于云雾间,染黑了一片:那是今日所有云`雨之源,疾风骤雨之巅。即便是修得魔功八层的云外镜,也是虚弱而力不从心,即将溃围。   下一刻却见这渺茫间,竟逐渐呼啸而出的一道身影。   那身影素子枯再熟悉不过,黑灰相间的上古长衣,灰蓝色长发,胸前的半面碎镜此时露出衣衫摇曳,而那双肩上的黑色羽翼便是再好不过的象征。   终究出现了,行且舟。   黑与白的交织中间,因他的出现嵌入了一道灰,如同在阴阳两隔间没入了无形的一道坎,阻碍了吞噬白的黑,将云外镜从死神手下暂且拉回。   “你果然没死。”澍的声音回响于天际,夹在在凄零的雨声中一清二楚。但见他那裂变的分体稍稍收敛了些许,从中露出黑斗篷的正面,看着脸色白到透明的行且舟,却丝毫不受阻碍般地继续编织铺天盖地的攻击。   “承蒙你手下的无用。”行且舟冷笑作答,他周身的御灵极窄,只有薄薄的一层抵御着雨水浇淋。   “弑儿......”轻缕罩衣,云外镜的面容再次于云中显现,慈爱地笑看世间唯一的至亲,那声音虚而不稳,似乎要一捏即碎。   “小姨,”行且舟露出淡而轻的笑容,在水雾中若隐若现,带了数不尽的哀伤过往的言语:“谢谢。”   他方言罢,裂变的每一触角忽一分为二,其中一道泛着金色夹杂黑气向其袭来,实乃夺命之势。行且舟神色一凛,袖口流云,那圆饰之盖开,露出破碎的半面镜,镜中幻象,象中有镜,以纳魔气之侵袭。   “原来也是血缘之亲。”澍语气中有怪异的森然,毫无预兆地加速了全部攻击,似乎要以排山倒海之势将行且舟与云外镜置于死地。   “你非魔族而修魔功,即便有□□层的力量,未必是圆满。”行且舟面庞紧绷,细瘦的指尖悬紧,天蚕连接着维系他灵力的碎镜灼烧起来。   澍未应答,轻仰首,但见他黑色斗篷下摆,连带着深不见底的衣袂下裾逆时针而旋转起来,似乎带起了苍辽的风魔。   随着天蚕之网逐渐逼近,却在即将笼罩他的一刹那停顿住。那短暂的停顿,若魔障之始的死寂与蕴育,下一瞬,天蚕之网爆破成灰烬点点,冲击而下的力量沿着蚕丝网之末袭向行且舟的碎镜。   爆炸的波及若纹路般四散,素子枯、冷冶夫与木竑不得不运起坚硬的壁垒,抵着命悬一线的灾难,滚滚长灵。   “弑儿!”云外镜声嘶力竭,仅剩寥寥的云雾顿时化作屏障护在行且舟身外,却猝不及防地遭受了致命一击——澍方才收起的裂变,冷不防伸出的一角扎在她心核处,鲜血淋漓,融入倾盆大雨,生命即逝。   “小姨!!!”   行且舟大骇,唇色惨白,胭脂色的眸子睁大,全身上下失去了最后一层御灵,唯有打上去的雨水是流动的。   “身为肆之子,你可知魔功其实有十层?”澍言道,语气里带着冷然的笑意,同时毫不留情地将触没入云外镜的全部心核:“魔功九层圆满之后,十层自然而至,名唤——屠万鬼雄。”   最后一字落,如定风云,云外镜的雾之身刹那成了碎片,被狂风吹卷着,呼号着飞舞在苍穹间,顿然,暴雨靡靡的天云散去,徒留澍所编织的黑暗。   “结束了。”澍轻松地道,穿透云外镜的裂变向行且舟刺去,似乎在看一场潮起潮落的戏剧,眼下已到了悲惨的落幕,死亡的边缘。   却在即将逼近时被一旁门左道猝不及防地阻隔,峰回路转而柳暗花明地重启烟云。   澍看着眼前如鬼魅般忽然出现的男子,黑衣乌发,五官清癯,剑眉如注,那黧黑的眸在薄薄一层睫帘下宛若被濯净一般,异常的清澈。   “幼冥。”澍似笑非笑地唤出来者的名字。   事情快得超乎想象,此时便是素子枯也未反应过来。但见幼冥闪电般地沿着裂变收回的方向放刃,瞄准澍身体的各个骨节之处,即便对方紧裹于黑斗篷之下。   素子枯一震,不料幼冥竟无所畏惧地直接对澍发起攻击,那若飞蛾扑火的身影清晰地映在美丽的枯叶色瞳眸中,震颤,凝滞,仿佛重演了绝望的某一瞬——随之而来的是如潮水拍岸的莫名恐惧。   “不要上去!”素子枯大吼一声,身体脱离控制飞身而上,白袖横贯将幼冥拉开。   幼冥怔然,黑眸抬起看向素子枯,里面有吃惊、无措、复杂的情绪,仿佛就只是一眼,就穿越千年的言语不尽。   “暻忻......”   听闻自己名字,素子枯一下子如同被敲醒,被自己的举动所震惊——为何要以身犯险来管事,他何尝这般不受控制了?   但他紧抓着幼冥的手牢牢不放,转念一想既来之不如行之,便欲将幼冥拉出战圈。谁知,后者如同灵醒般突然将他甩开,直上前挡下澍对行且舟的攻击,再一次救师父于危难之中。   “冥儿,不要乱用尸骨刀法!”行且舟见此大惊,却已无力阻止。   尸骨刀法乃魔族中肆府独创奇绝之一,生来带重阴之气,将直接吞噬被攻者的阳气,以致阴阳失衡,搅乱其法灵发招。眼下幼冥的架势,是要将体内全部阴气消耗殆尽的疯狂,他以尸骨刀法飞出的利刃准确无误的粘附在澍的斗篷之上,很快便开始吞噬着对方体内的阳气。   “为何要做傻事?!”行且舟几乎是声嘶力竭,看着幼冥不要命般。   澍居然一动不动,仿佛是被眼前所发生的镇住了般,由着那尸骨之刀沾在衣物上,他静静地对着幼冥,似乎如一座雕像沉思着眼下的一切。   幼冥也奇怪于他的毫无动静,却未停下攻击,他乘机从手上幻化出数道利刃,直截了当地要与澍近身之搏斗。   澍终于做出了反应,似乎是惊怒后的灵醒般发出了一声嘶吼,一声中竟能听出前所未有而极度失控的暴怒与仇恨——斗篷随着怒极而发的灵力飘起,张开的双手甚至能透过布料看见暴怒其的青筋,若巨龙口吐一珠,嗜万千生灵。   黑与黑的交织,终究是黑。   然而一道白阻隔了两重玄色,但见素子枯凝眉,脸庞上汗水浸透——以侵风燎原之势,阻隔了澍的攻击。   三重之力,大得惊天动地,似乎要将两界掀翻,使远离战圈的冷冶夫和木竑不得不运气十成之力来阻挡。而战圈中的行且舟,毫无对抗之力,如山崩中石,飞溅而出,就要直直坠下云端,摔得粉碎。   只下一瞬,苍穹那头有火光起,红得耀目的身影直窜云霄而过,仿佛要用炽烈的温度融化天地间的雨水纷纷,但见来人千钧一发之际接住了行且舟,同时手上火光燃起,给澍以重重一击——眼见那火光立即包围了澍,形成一道屏障相隔以缓战局。   色渐抱着昏迷不醒的行且舟,立于战圈之外,焦急地对素子枯喊道:“子枯快走罢!你我还不能解决此事!”   此言确实,即便是澍有魔功对于仙族威胁之大,也要等两仪的准许才能进行处置。更何况,眼下澍的法灵之力深不可测,即便色渐、素子枯加之幼冥、冷冶夫和木竑也未必能抵挡,利用此时先回仙域乃上策。   念此素子枯拉住幼冥,同时向冷冶夫和木竑示意,四者共同运气欲脱离战圈而返。但还未等他们脱身,那色渐布下的火阵立即被澍击得粉碎,速度之快,但见澍那延展的裂变猝不及防地向他们席卷而来,恰好牢牢地勾住了素子枯的脚踝!   澍的指尖聚集了全部灵力,光影交缠,直指素子枯精致的眉心间——此幕映在幼冥的眸中,惊惶失措的痛苦便若一针一针钉在五脏六腑。   “暻忻!!”   幼冥骤然至前,那疯狂而杀嗜的模样,已然让素子枯脑海中一顿间空白——此时的幼冥,与那日在死界流火中所见的,与之别无二致,就如同着了魔障,日月颠倒判若两者,亦真亦假。   就在他震惊之时,忽感足下天旋地转——澍迅速转攻势,被刺伤的裂触依旧勒紧他的脚踝猛地一转便将他拉于身旁而生生卡住脖颈,只刹那,他已然在澍的挟持下,下意识地便手中起,化出长生剑相击,却被澍紧紧按下,相接之处迸溅出花火,耀目得激烈。   素子枯一怔,终于发现了在这场争战中的不对劲之处:从开始以来,澍似乎并未要置他于死地,只是纯粹地御其攻击,反倒是对于幼冥、冷冶夫和木竑是放其至死的攻势,这究竟是为何?   而幼冥见此顿然停下了攻势,睁大的眸中愕然看着此时在澍手中的素子枯,全身似乎都在颤抖得不知所措。   “子枯,用扩灵术!”   此时,色渐倏然加入战圈,火红的衣袍鼓起,一手扶着失去意识的行且舟,另一手持长鞭,散以离司之吸灵术,而冷冶夫和木竑则从其他二路分袭以指澍,目的再明显不过,吸其灵以枯竭。   素子枯立即运气扩灵,以配合色渐的攻势,望一里一外两相夹击以脱身:离巽两者法术相生相克,一吸一扩,凭维持之势耗尽敌手。 第59章 澍君真容   片刻之后,战局岿然不动,如同凝滞了般。吸灵之术竟然对澍毫无效果,强大的御灵之力让所有人愕然,连手上的攻击也停止在一瞬。   色渐反手扣之长鞭,察其失效之因,发现后脸色顿然大骇:“扩灵术......他怎么会?!”   素子枯一怔,枯叶眸光中宛若停止了流转。他侧首去看近在咫尺的澍,似乎要透过那黑色斗篷看穿这个男子的真面目,连开口之声都有异常的颤抖:“你为何会扩灵术?”   便是在沉默间,素子枯忽抬手便去撕扯那碍事的黑斗篷,简单粗暴得连丝毫灵力也未用。澍措手不及,不料他竟会如此,一下子放开了钳制住他脖颈的手,堪堪闪过却不及被拉下了斗篷。   一淋湿的黑色的斗篷兀然从战圈中坠落,怦然落到石堆砌成的祭台上,覆盖在了一片雨注血流成河,那便是主君所落下之物。   待卸下重重伪装后,比之那张熟悉的面庞,最先夺人眼目的是那头深赤白橡色的发,用黑色长带挽起紧扎——俊朗清秀,偏偏儒雅,这一切在那双深枯叶色的眼眸下皆是理所当然的定局。   弥珞生。   “原来是你。”素子枯看着他,露出泛着冷意的笑容。   而正当他想用戏谑的语气唤一声“叔叔”时,冷冶夫忽如其来的言辞就如同坍塌的房屋碎屑坠入湖水,惊起狼狈而突兀的数丈波澜。   “姐夫......”   素子枯脑子里有短暂的空白,他的视线一动不动地停留在澍的脸上,初次觉察,那眉宇间的细微处,与自己是有三分的相似。   “什么意思。”素子枯看向冷冶夫,语气里有冷然的颤动。   冷冶夫立即从惶然中如梦中醒,惊觉失言地捂住了嘴,可说出去的话若泼出去的水,无回无返。   “究竟怎么回事!!”素子枯的声音,此时若冰寒缝中出的融水,冻结那没完没了的细雨,那是比冰封更胜的寒冷。   “子枯,这是开什么玩笑.....”色渐最先反应过来,橄榄金色的瞳眸中溢满不可置信:“你爹不是年叔叔吗?你娘不是白牡丹妖吗?!”   “冶夫,你何时有的姐姐,那他到底是谁?!”木竑也全然混沌。   而便是在此时,澍悠悠开口:“在下弥珞生,不过是一名游仙。”   文质彬彬,面色平静,正如素子枯第一次见他的所言一模一样——除去那神秘而未知的伪装后,实在无法将他与澍相提并谈,不过也许是那黑色斗篷下的想象太大了,也无所谓意料之外。   “弥珞生......你便是当年被逐出巽司的弥珞生?”色渐盯着眼前的澍,怔然。   “姐夫,当年入肆府,篡位屠门的人,是你?”冷冶夫上前一步,眸中依旧是惊疑不定,似乎不敢确认眼前人的身份,生怕是在这雨中被淋得头脑发昏的错觉。   澍,眼下应该唤作弥珞生了,他看了一眼冷冶夫,平静地开口,唇边那抹儒雅的笑容不自觉带上了一股冷意:“不错,但令本座奇怪的是,冶夫你竟离开了仙域进木府。”   “因为......”冷冶夫神色有些木然,露出苦笑,掺杂着怨恨与仇望。他袖袍下的双拳紧攥着,似乎隐忍而发:“姐姐在你走后不久便自尽。”   “噢?”弥珞生挑眉,漫不经心的开口:“看不出,子陶如此轻生。”   “那是因为她太爱你的愚蠢至极!”冷冶夫抬高了声音,深邃如鹰般锐利的眼中隐含雾气,灼灼而视弥珞生。   “确实愚蠢至极。”弥珞生轻笑,言罢衣袍中的裂变忽然一个紧勒,连环在素子枯脚踝上的线一抽拉过来。   “暻忻!”冷冶夫见此惊惶,几欲扑上去将素子枯救出,却被弥珞生所布下的御灵所震开,不能靠近半分。   素子枯从方才事实的震惊中回神,枯叶色的眸光逐渐凝静,恢复了原本冷然沉静的思绪,即便是受制于对方也丝毫不见慌乱地言道:“你蒙受冤屈,故投靠肆的门下,得以修炼魔功后反倒恩将仇报。”   “没错,”弥珞生笑意愈深,嘴角的弧度有扭曲的狰狞,“那次在黩武陵,本座差点认不出,你竟然就是暻忻。”   “彼此彼此,也未想到你是本司的父亲。”素子枯唇角轻勾。   “那么你眼下要如何做。”弥珞生眯起眼睛,审视着自己的亲生骨肉。   素子枯笑意加深,仿佛无所谓眼前的人是谁,生身之父也好,灭门仇人也罢,都无法改变他一分一毫的神色:“你与母亲的那些过节本司并无兴趣,但无论你是谁——魔书必毁,魔功必废。”   语毕,平静的长生剑猛然在二者的间隙中掀起惊涛骇浪。弥珞生不紧不慢,只身形一晃便避开缠结,手中幻化出数道黑气聚合袭来,面色狠戾:“本座知晓了。”   毫无预兆地重开战局,黑白交错,光影纠缠,凄厉的碰撞是骨肉相残的无情歌吟。   弥珞生手中的数道黑气流转片刻后汇聚成了一张巨大的图腾,只在瞬间便将濯魂中气数不定的百鬼魂魄全部放出,呼啸地向六者袭来。   “父亲大人果真厉害,竟拿到了鬼族图腾。”素子枯冷笑地回旋长生剑,侵风裂气之势斩下数道怨灵。   “拜木厉走狗所赐。”弥珞生狞笑道,“今日,你们全部去死罢!!”   言落,手心突然迸溅出扭曲的裂触,猝不及防地刺入素子枯的胸口!   “暻忻.....暻忻!!!”   幼冥歇斯底里地怒吼,额上的黑曜石此时微显红光,那宛若暗夜苍穹中偶然乍现的血光,映着那被清泪浸湿的面庞,逐渐地趋于冰冷,冥冥之中照亮苍凉的萧瑟坟冢,顾魄安魂。   下一流瞬,但见幼冥全身的灵力都显现出艳丽妖冶的红,沿着全身筋脉若百川如海般极速汇聚于额心中的本体,宛如命悬一线的凝聚,将全身其他的感官抛弃在脆弱的喘息下。   那红如血,竟若流川汇泽地长入白衣者的伤口——那红,映在素子枯的瞳眸里,渐染,沉淀,宛若连同的汇聚在他胸口上的伤痛,竟逐渐化去,拂去了所有的痛苦和感知。   刹那,红光溅而破出石身,毫无阻隔地红刃若飞溅的鲜血向弥珞生袭去,带着孤注一掷的不管不顾和毁灭的决绝。正当弥珞生退后还未到及,却感到手臂猛然被紧锢,从未有过的钻心疼痛贯穿而来,让他顿然惨白了脸色。   “谁若想伤害暻忻......除非从我的尸首上.......踏过去。”   [ 谁若想阻碍你我,除非从我的尸首上踏过去。]   [ 若不呢?]   [ 我便从他的尸首踏过去。]   [ 凤儿的心好毒。]   [ 那有何妨,你不就是爱这个吗。]   [ 是啊,很爱很爱。]   血光即将笼罩。   千钧一发,坐骑八歧大蛇的幻影然从身后而窜出,血盆大口之开,以全身之力吞噬了大半极恶的血光,而在全然咽下后顿然爆破成烬,救弥珞生于危难之间!   轰然的天崩地裂,八歧大蛇只瞬间便成了过往,而余下未抵挡的血光冲至弥珞生,后者不得不御灵以挡,被逼得冲下云霄而隐去不见。   此时,幼冥似是耗尽了全部力气,在爆破之际睁大了眼眸,似乎是不甘心地看着尚未被了结反倒隐匿而去的弥珞生——他的身子后仰,继而坠落,如一颗石子从碧落至黄泉,直坠劫渊。   如朽叶般飘落云端,冥冥之中,枯死一生。   忽有白衣将他接住,带着伤愈之后的微弱不稳,正如他们初遇的场景,带着扑鼻的暖香沁透心脾。   幼冥从勉强撑着的缝隙里看到了魂牵梦萦的容颜,他伸手去碰对方的胸口,触及那已然愈合的伤,便安心地放下。   未留下伤口,真好。   他这样想着,即便眼前逐渐朦胧,耗尽全力的疲惫若潮水用来,嘴角却不自觉地勾起,露出一抹笑意。   浅而淡,纯而粹,唇绻悦然。   一念成悦,处处繁华处处锦;一念成执,寸寸相思寸寸灰。   ***   隐隐约约,头脑中如有无数的针线在密密缝,交错无巨细,折磨得幼冥头痛欲裂。一瞬间,是素子枯白衣怒染鲜血的画面,让他痛彻百骸;又一刹那,是弥珞生的狞笑的脸庞,地狱的召唤。   最终在空白的脑海停留的,却是光怪陆离之幻影构架的一张陌生的脸,他不知那是谁,也不知是何来路,只觉这张脸有些诡谲——带着没有任何温度的笑,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自己。   方想开口,对方却消失了,徒留一片雾霭茫茫。   当幼冥幽幽转醒,看到一片与梦境一样的云雾飘荡,他浑身一震,只觉尤在战局中。   “暻......忻?”   试探地叫了一声,他爬起来,勉强运起灵力,拖着疲惫之身腾飞起来,穿越着这如海一般浩瀚的云雾。   “暻忻?师父?”他不断地呼喊着,试图从云端得到回答,却始终无果。   忽感觉背后凉飕飕的一片,若千钧万鼎猛然压下,迫使他立刻回身用尽全力,给予狠狠一击。   “谁?!”   来人正是巽司之主,素子枯。   幼冥愕然抬头,便望见那熟悉的白衣如雪,此时那张他熟悉而爱慕思切的脸带上了如霜的寒色,让他惶然不解。   “暻忻......怎么回事?”   素子枯嘴角带着笑:“此地是否和昨日的云域一模一样?”   “那为何我会在此?”听着他的问题,幼冥不得其解。   “来。”素子枯眨眨眼,抬手向他伸来,似是要将他扶起来。   正如他很多次都向幼冥伸出手,露出这样的笑颜。而幼冥还是傻兮兮地把自己的手交予对方。   就在触碰到素子枯的掌心时,那修长的五指猛然扣住他手背,指尖弯曲看似轻点过拂,却胜过千刀万剐地揉捻欲碎,直若雷击电触痛至五脏六腑!   “暻......忻......好痛.......”   幼冥因痛苦而软去,直直跪下,他眸中随着加剧的折磨开始盈满了雾气,却始终只是用蛮力毫无意义地挣扎,未用上丝毫灵力。   “为何不还击。”素子枯轻轻地挑眉,语气是最温柔的无情,最无情的温柔。他看着伏在地上的幼冥:“那日`你对付弥珞生的力气哪去了?”   幼冥以手撑地,只觉眼前一片昏花,正如他此刻一片空白的大脑:“为......何?”   “这要问你了,”素子枯凉凉地开口,俯下`身来,轻蹲着却不失儒雅翩翩,那眼神清楚地是在玩味地打量一件可有可无的物品,“你可真只是石头?”   幼冥睁大眸,听着这近似玩笑的话语,被对方用一字一顿不容置信的语气问出,只觉浑身由内而外起的一层冰霜风寒。   “.......什......么?”   看到他一脸茫然的模样,素子枯不知为何一股无名火——他向来性情淡然平和,有情无心,不对无所谓之事动肝火,但此刻幼冥那在他看来具有欺骗味道的神色竟轻易地挑起了怒弦,让他抬高声音。   “困在死界之时你安然无恙,不会不记得罢?”   幼冥听闻这句话有些惘然,连双手上的痛都忘去了。他仔细地搜寻着相关的记忆,回溯到那日在死界中的浑浑噩噩不知所云,却只记得自己当时早就无了意识。   “何来......安然无恙?”   “当时本司昏迷之前,看到的便是你在火中。”素子枯勾起冷笑。   幼冥愕然摇首:“不可能......当时我早就......”   “若你不记得那个,便当是本司的幻象也罢。那昨日之事又是怎么回事?以你的法灵,何来与弥珞生相提并论?而你那时的模样,和在死界之时别无二致。”素子枯接着问道。   幼冥枉然,无言以对,他又怎么知晓那从体内无缘无故冲破来的灵力?他当时所念所想,不过是制敌于死地,制爱于定安罢了。   “方问过行且舟,据他所说你生来便有这般异能。若你也不知晓为何,依本司看定是有邪魔之物于身,亦或是你也练了那什么魔功吧?”素子枯不紧不慢地道。   “不知道.....不知道.....”   幼冥如同着了魔般地呢喃,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死界中安然无恙,不知道自己昨日为何会在短刹间能与弥珞生相提并论,更不知道素子枯为何会对他有这样的变化,一切的一切,他都无法解释。   素子枯的表情骤然变得冰寒,那雪白衣袖微张,眨眼之间起身而上便扼住幼冥的咽喉,纯粹的仙力尽最大化地注入他的体内搜寻对方法灵血脉中的任何一点儿不妥。   忽然,素子枯的表情变得震惊,他皱起眉头反复试探,不可思议地呢喃着:“居然是这个......”   “呜......什......么......”   回答他的却是若猛然贯入心肺的术灵,如同魔掌紧紧揪住脆弱的胸口,瞬间便是撕心裂肺,如同有东西穿过他的心口汲取全部的魂灵。   他痛得惨叫起来,扭曲了那向来没有表情的脸,狰狞到了从未有过的极致。泪水顺着面庞簌然下落,滴溅在那白衣袖口,却丝毫不能博得面前的男子同情。   “暻忻......暻......忻.......”   [ 你杀了他.....你居然杀了他!!你的心究竟是有多黑,多歹毒?!]   [ 愚蠢的解释,你以为我会信么,我要杀了你,丢到这个海——莫叫你的肮脏的血,脏了这些花。]   那道声音又来了,挥之不去。   听闻术马说素子枯风流无心,冷漠而不近情,但他依旧冥顽不化地不信术马所言,抱着一丝奢念。   素子枯确是置若罔闻的,他倾尽全部注意力避开那让他心神惴惴、几近嘶哑的哭喊,凝神于幼冥体内的灵力变化,他终于找到了阴仪所要的东西——殁零留在两界的阴气碎片,虽不是全部但足以让幼冥产生变异,这正是他一直追寻的答案。   正当他要将这股邪阴气取出时,突然发现一股异样的气流正在阻隔着他的所有法术——这似是来自幼冥体内与生俱来的护灵,伴着这具身体的由幼至成然,牢牢地扎根并融化在骨血肉身中,甚至于与魂灵鱼水相融。   他立即明白,之前一直阻碍着他看透的便是这层灵力,莫非这就是行且舟所说,是这块石头的天赋之灵力?可这保护之灵却能与他纯粹的仙力相融相呼应,仿佛同出一脉又更胜一筹。且不说这护灵与仙族法灵呼应,阴气为邪,护灵却为正,一正一邪竟然能在幼冥体内安然无恙地存在了这么久,这怎能不令他惊愕。   此刻的幼冥,在铺天盖地的痛楚袭过后,脸色惨然成了一张纸,黧黑的眸子失去了全部神采,半掩着却已然无焦距。   “不知道......”他昏厥前依旧喃喃着无辜而无助的话语。   “来人......浮煞,浮煞!”素子枯大喊起来,灵醒过后他才真正相信了幼冥是个受害者,从未欺骗过他,毕竟这殁零是幼冥不可能接触到的,而这护灵更是比仙还要高深的法力......仿佛是神族?   白狼跃空而上,灵巧而迅速地来到他面前,眼神疑惑而忠诚地打量着自己的主人,等待发号施令。   素子枯深吸气,努力平复下异样的心情,极力克制着自己几乎要失控而颤抖的声音:“将他带至长留轩疗伤。”   浮煞嗷呜地答应了便上前将幼冥带走。   素子枯看着它携幼冥渐渐远去,心中如同一片漆黑的魔障慢慢消散,终究得到了些许平复。   他试着动一动脚,竟若铅一般沉。 第60章 风雨之前   日暮苍山尽,青花为作伴。生死两茫茫,回昔断肠处。   余晖的最后一抹西光铺在灿烂的芍药上,淹没远山之末,掩藏着尘世间的一切红尘往事,几分残弱的温度遗留在掌心。   黛青斗篷笼罩着他的面容,但看清那腰间佩戴的小铜铃便知晓那是魔族主君澍,也正是前巽司主弥珞生。   他手里紧握着那简单普通的一个小铜铃,怀揣着一生挚爱,哀伤如同墨汁滴入池水,渐渐晕染蔓延,连满堂绚烂的芍药也被笼罩在那痛彻心扉的气息中。   突然一阵阴风吹拂地上的落英,空气似乎被燃烧起来,一团燃着黑气的火焰凭空而出幻化成那巨大的九首龙兽,突然又变为一团漆黑的人影,杀气腾腾地朝弥珞生飞掠而去,而弥珞生瞬间收起那铜铃,衣影一闪便瞬移他处,躲过对方的第一轮袭击。   “殁零。”弥珞生几乎是咬牙切齿般吐出二字,那是不共戴天地血海深仇。   殁零阴森的表情变得柔和下来,带着不明的情意,他微笑道:“原来是你,别来无恙。”   “为何要杀他。”弥珞生眼底的恨意几乎要将殁零烧成灰烬,这个他,定然是前任坎司主蚩律。   “为什么?”殁零几分阴森几分真情的声音渗透进空气中,令人毛骨悚然,“因为我爱你呀,我的明语。”   世事情缘,总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一爱一恨,不爱不恨。   两日后。   坎司南尽,有三峰四湖,湖者傃湖、百里湖、拙湖、日暮湖,峰者孤影峰、珀峰、缥缈峰。四湖相通,三峰相连,水云袅袅,青峰凛凛。其中缥缈峰者,临日暮湖央,集九天玄光,八荒地藏、七寒水云、五方杀刃之大成,上善若水,柔中带刚,刚柔并济谓之坎司。   临峰极目,景明芸香,雀鹂蝶翅,朗空苍云,夏木阑珊,日暮湖畔,水合啾啾,文波似鳞,荷莲如练,任万世之景不可比拟。   美景不若公子无双,银冠束发,茶衣一袭,青玉一佩,紫箫系腰,少年风度,潇洒倜傥,如同夏木的热烈,骄阳的明媚。   “浅儿,你说能否种活?”烬渊托腮看着那地上刚刚植入的小苗儿,脸上满是疑惑与担忧。   “月儿草很难种的,公子为何要在缥缈峰种月儿草?”一旁的潇暮雨不解地问道。   烬渊脸上露出些宠溺与柔意,他摇摇头无奈地轻叹道:“我们的司主大人喜欢清月,本公子着实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公子对司主大人真好。”潇暮雨由衷地言道。   “我希望他不再孤独,每日都能开心。”烬渊说着便拂袍潇洒地坐在那花草丛中,他微笑着拍拍身侧的位置对潇暮雨道,“坐下罢。”   潇暮雨颔首便不再拘束,听话地坐在烬渊身边:“小狐觉得只要公子有陪伴,司主大人就会开心。”   “明日便是天劫了,可害怕?”烬渊摸了摸潇暮雨的头顶,如同对待自己的弟弟一般关心道。   “最坏不过一死。”潇暮雨摇摇头言道。   “是我和清安对不起你们狐族。”烬渊垂头长叹一气,话语沧桑而内疚。   “嗯?”潇暮雨疑惑地看向烬渊。   “无事。”烬渊笑了笑,他转移话题严肃地言道,“明日凌晨去坎司回廊,那里应该能避一避天劫。”   “是,公子。”   “放心,本公子身为仙族,怎会连你都保护不了。”烬渊拍了拍潇暮雨的肩,颇为豪迈。   “有劳公子。”潇暮雨浅浅地笑起来言道。   那样淡淡的笑容与殿雪尘有几分相似,烬渊看着便有些慌神,不自然地轻咳一声继续道:“你先回去罢。”   “是,公子。”潇暮雨般温顺地起身行礼告退。   待潇暮雨离开,烬渊拍了拍胸`脯长吁一气,要知道他每次与潇暮雨在一起都颇为战战兢兢,对方长得太像殿雪尘,自己稍一晃神便会不由自主地弄错。   他刚欲起身离开,浑身的灵脉被一道自发而成的锋利气流贯穿刺透,瞬间经脉混乱,真气逆流,八卦颠倒,更甚是体内的三股相斥灵气纠缠打斗让烬渊闷哼一声,痛苦地倒地挣扎,脸色苍白得如同阴魂。   烬渊用尽全力撑起身体盘腿而坐,提袖抹去唇边的血液便运气调息体内乱窜的灵气,只见一红一蓝一棕一黄四个牌啓渐渐幻化而出,分别篆刻着“火”、“水”、“土”、“木”,四道凌流冲天而上,纠缠相生地落下围绕在烬渊周围。   许久烬渊变掌为拳,那四个牌啓化作烟缕消失在空气中,他的脸色也恢复如常,似乎方才的痛苦煎熬只是幻觉。   “难道神脉还未完全觉醒?”烬渊捂着自己的心脉,疑惑地自语道。   就在烬渊苦恼之时,一朵飞花优哉游哉地飘到他面前,一声轻响后那飞花幻化出人形,来者便是奚兮。   “公子。”奚兮兴致颇高地跑到烬渊面前,笑容满面地叫道。   “何事?”烬渊动作敏捷地聚气化去周围的血迹,潇洒地站起来。   “司主让公子到罄竹林。”奚兮言道。   “嗯。”烬渊颔首便飘离而去。   【阳界·坎司·罄竹林】   罄竹者,罄中竹简,为古书之所成,故罄竹林实为藏书之处。   仙人手执竹简细细审读,好看的烟眉时而紧锁时而舒展,三千发丝以简单的梅花木簪束起几缕,艾绿长衣拖曳至地,外以素白轻纱裼之更添韵色,纤尘不染,清傲独具。   烬渊缓步往前走去,步伐很轻生怕惊动那凝神仙人,他走到殿雪尘身边,提手温柔地拂去对方发间的几片竹叶,心疼地问道:“怎么不让偌漪陪着?”   殿雪尘抬眸望着烬渊,粉唇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浅笑,他悠然地倚在对方怀里,垂首阅看着手中古老的竹简,淡笑道:“你陪我便好。”   “那如果我有事要离开一日两日呢?”烬渊斟酌着话语,试探道。   殿雪尘微微凝眉,抬眸对上烬渊的目光,语气是少有的紧张:“你答应过我,不会离开。”   烬渊不禁笑出声,他轻轻一弹殿雪尘的眉心,笑道:“我是说哪天我要是去赴宴,安安可就没人陪了。”   殿雪尘的面色柔和了些,他看着烬渊一字一顿地言道:“我会等,等你回来。”   烬渊长叹一声,将怀里的仙人牢牢抱在怀里,他的脸颊紧贴着殿雪尘的脸蛋,呢喃温情的话语在对方耳边温柔地响起:“清安,我该拿你怎么办。”   殿雪尘倚在烬渊怀里,握住对方搂着自己腰身的手,轻声说道:“心给了你,便一直是你的,不会变。”   “我知道。”烬渊吻着殿雪尘的发丝,发现对方还是别着自己送的那梅花木簪,不禁笑容满面,“安安当真很喜欢我送的这梅花簪,都戴了九日了。”   殿雪尘脸色一赧,低下头继续看着手中的竹简,转移话题道:“你今早去哪了。”   “去找小妾了。”烬渊邪气地调侃道。   “是哪个?”殿雪尘似笑非笑地看着烬渊问道。   “好了,开玩笑的,我今早去缥缈峰种花了,不信你问奚兮。”烬渊连忙举手投降。   “落宫的男子我让他们在坎司当侍从。”殿雪尘目光如剑地盯着烬渊。   烬渊愣了愣,突然“扑哧”大笑起来,意味深长道:“我家安安又打翻醋坛子了。”   “你的第一个宠侍诺棋,是你五百岁刚成年之时从民间带回来的。”殿雪尘依旧冷冷清清地翻起旧账。   “我带他回来陪我下棋罢了。”烬渊无辜地言道。   “后来换了个叫素儿。”殿雪尘瞥了一眼烬渊,继续言道,“烬渊公子妻妾成群,本司佩服。”   “哪有妻妾成群,本公子从头到尾就只有安安这一个美妻。”烬渊捏了捏殿雪尘的脸蛋,笑嘻嘻地言道。   殿雪尘冷哼一声便低头看书,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说起来这些事还是自己今日偶然听奚兮和即墨谈起,后来还去了落宫才清楚烬渊以前那些风流韵事。   “安安?”烬渊试探性地轻唤一声。   “嗯。”殿雪尘头也不抬,淡淡地应道。   从对方的语气中没有发现怒火,烬渊长吁一气,他重新搂着殿雪尘的腰身,转移话题:“关于九首龙兽和殁零的事,清安为何不直接问阳仪?”   “我向阳仪殿上交了文书,但还未有所回复。”   “此事不简单,莫要打草惊蛇,待问清阳仪后再作打算。”烬渊沉声分析道。   “我已然让亦师密切关注掞燬。”殿雪尘将手里的竹简幻化消去,“掞燬最近也没有动静,看来殁零没有给他新任务。”   “这都无需操心。”烬渊轻轻将殿雪尘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清安,今日我带你去汨城。”   “不去。”殿雪尘瞟了一眼烬渊平静无风地言道,说着便拿起另一本竹简转身欲走。   “为何?”烬渊拉住殿雪尘的衣袂将对方抱回怀里,不解地言道。   “为何要去?”殿雪尘不答反问道。   “我想让你多出去走走,你啊,得多熟悉熟悉仙域以外的地方,上回你自己在鬼谷镇乱走差点被欺负,可把我吓的。”烬渊轻叹着将殿雪尘拦腰抱起,一路往洛仙殿走去,“先回去换身便衣。”   殿雪尘抬眸看着烬渊那担忧的眼神,思索了许久终于肯点点头答应下来。   “这才乖。”烬渊微笑着亲了亲殿雪尘的嘴角。   竹源深几许,不及痴情司。 第61章 情缘早结   民间总是比那仙域喧闹俗尘,来来往往的妖魔鬼怪熙熙攘攘,小摊小贩吆喝叫卖,还有各种各样食物的香味交杂,已然是黄昏日落之时,街上还是热闹红火。   只因今日正是天劫前一日,虽然天劫只针对狐族,但既然是天劫之日,那妖魔鬼怪也不敢随意出门,故都出来为明日提前购置一些物品。   殿雪尘一袭冷傲的茶白色儒衫,冷雅孤傲,脸上几乎要结一层冰,粉唇紧抿,眉心微颦。烬渊心疼地抬起他的脸蛋,询问道:“怎么了?”   “挤。”殿雪尘别扭地吐出一字。   “明日是天劫,今日那些妖魔鬼怪都出来购置物品,所以挤了点。”烬渊耐心地解释道,他说着便将殿雪尘横抱起来,“喏,我抱着就不挤了。”   殿雪尘妥协地点点头,索性搂着烬渊的脖子,把脑袋埋到对方肩颈里。   “这才乖嘛,生气易老。”烬渊哈哈大笑起来言道。   “我一千五百岁,自然老了。”殿雪尘悠哉地调侃道。   “我家安安绝色无双,不会老。”烬渊乐此不疲地哄着便悠然走进一间装潢豪华的酒楼客栈,名曰三香楼,是汨城最大最有名的酒楼客栈。   刚踏入酒楼便是一阵芬芳馥郁的花香木香交杂着陈年花酿的醇香,这三香楼以花香,木香,酒香著称,一年四季,三香汇聚整个酒楼。   先听其声,伴随着紫色的一片花海幻象,话音落一名样貌俊雅的绿衣男子从花海中渐渐显出,发丝微卷略显妩媚,牙色的簪勾起几缕却透着几分淡雅。   “阿缨,生意越发红火了。”烬渊熟络地打起招呼。   “也多亏百年前大人助在下把三香楼发展壮大。”姬缨子颇有些怀念地言道,说着他便将烬渊引上三层阁楼厢房“茶语居”,故名思意,此包厢种植有各样的名贵茶花,进入便一阵茶花扑鼻,清香醉人。   “大人今日怎有空携美出游?”姬缨子亲自为烬渊和殿雪尘斟茶,唤小二送上菜名册。   烬渊暧昧地看着雷打不动窝在自己怀里的殿雪尘,言道:“在仙域要闷坏了。”   “大人戏耍风月几百年,莫非被这位公子锁住?”姬缨子有些不敢相信地言道。   “然也。”烬渊眨眨眼,将菜名册放到殿雪尘手里,“看看喜欢吃什么。”   殿雪尘连册子都没翻便摇摇头,他从不吃这民间食物,那馄饨是个大大的意外尝试。   “我想吃,帮我点些好吃的。”烬渊好笑地说道。   “嗯。”殿雪尘重新翻开菜名册,入目便是琳琅满目的菜名让他应接不暇,里面大多数的东西是他从未接触过的。   “小宁过去看看公子要些何。”姬缨子看向一旁的小侍,命令道。   “是,老板。”   “桂花醉鱼,红莲羹,冰云果。”殿雪尘淡淡地讲出三个菜名便合起菜名册递给那小侍。   “就三个?”烬渊惊讶地问道。   “莫要暴饮暴食。”殿雪尘拿着菜名册敲了敲烬渊的脑袋,一板一眼地教育道。   “好,知道了。”烬渊毫不反驳地言道,十分受教。   “没想到我们驰骋风月的烬渊大人也会如此。”姬缨子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宠侍竟对烬渊如此不敬。   还未等烬渊回话,一声有礼的敲门声传来,随后走进来一名侍者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言道:“见过烬渊大人。”   “何事?”烬渊道。   “肆府的肆璧少爷听闻烬渊大人在此,特求一见。”   “哟,消息灵通,本公子在哪里他都知道。”烬渊眼神沉下,调侃的话语透着几分厉色。   “这魔族主君控制了圣寰和汨城,势力不容小觑。”姬缨子喝了一口茶,闲闲地言道。   殿雪尘不禁皱起眉心,轻轻伏在烬渊耳畔悄声道:“让他过来,探一探口风。”   “请他过来。”烬渊笑了笑便吩咐道。   “是,大人。”   不过一会儿,两名小侍将房门大开,一名衣着奢华的男子走进,身后更是气势颇大地跟着十几名随从,他直接走到烬渊面前拱手行礼道:“见过烬渊大人。”   “肆璧少爷有礼。”姬缨子也起身行礼道。   “三香楼老板姬缨子?”   “正是在下。”姬缨子客气地言道。   烬渊在肆璧走过来之时将怀里的殿雪尘抱到一旁的椅子上,细心地为对方拉好了斗篷:“坐着就行。”   言罢他潇洒倜傥地站起来对肆璧笑容满面:“好兴致,竟来着汨城寻乐。”   “不比大人,携美出游。”肆璧眼神瞄了瞄那端坐着的殿雪尘,他虽看不见殿雪尘的脸,但看着那身形气质便有些似曾相识,下意识道,“咦?这位公子莫不是上回大人带去圣寰的那位?”   “眼力不错,大家坐罢。”烬渊移了半步挡去肆璧的目光,眼神一凌暗含威胁地言道。   肆璧浑身一寒,连忙收起目光干笑着落座:“大人如此专宠这位公子,小弟担忧大人后宫会失火。”   “本公子就他一个,哪会后宫失火。”烬渊意味深长地看着殿雪尘。   肆璧和姬缨子同时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看着烬渊,好像听到了一个震悚的消息,与此同时几名小侍走进来上菜,各色菜肴色香味俱全,摆满了台面。   “其他人都被这醋坛子打发去做其他事了,所以肆璧你以后也莫要送小宠给本公子了。”烬渊直言道。   “小弟记下了。”肆璧还在晃神之中,木木地言道。   “听闻魔族主君法术高强,我甚是好奇,不知肆璧少爷可否描述一二。”殿雪尘突然说话道。   “主君法术确实高深莫测,具体的还真不好描述,昨日主君才刚刚出关,法术似乎又高了几层。”肆璧赞叹道。   “你身为肆府大少爷,尽得真传罢。”殿雪尘继续旁敲侧击道。   “也不怕安公子笑话,小弟虽是少爷,但还不如主君身边的侍从呐。”肆璧颇为哀怨地言道。   “怎么说也是血脉亲属,总会传授。”殿雪尘佯装不解道。   “安公子此言差矣,主君一向只相信身边的三大护法,而他的法术更是丝毫没有透露过。”肆璧轻叹道。   “如此不近人情。”   “倒也不是,有一回我看见主君手里拿着一个小铜铃,很悲伤的样子。”肆璧煞有其事般言道。   “铜铃?”殿雪尘平静地言道。   “是呀,应该不会错的,是个小铜铃。”   “你可见过主君的真面目?”烬渊眼神微动,闲适地扯开话题问道。   “没有。”肆璧摇摇头言道。   “那你怎知他悲伤。”烬渊笑道。   “哎呀,实在明显。”肆璧斩钉截铁道。   “原来主君也有这一面。”烬渊调侃道。   肆璧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颇为神秘地言道:“之后我还看见一只九首之龙出现在主君面前,后来他们下了结界,我便看不见也听不见了。”   “那九首龙兽是否是红身,冒着黑火?”烬渊低低地笑起来,随意问道。   “嗯,大人也见过?”肆璧惊讶道。   “猜的。”烬渊高深莫测地眨眨眼,颇为调侃地言道。   “哎呀!大人莫要不信呀。”肆璧听着对方的语气便觉对方以为自己胡扯,语气也急切起来。   “你把主君这些事当笑话说出来取乐,就不怕惹祸上身?”殿雪尘忽地泼冷水言道。   肆璧顿时脸色有些惨白,心底叫苦不迭。   “安安你吓到肆璧了。”烬渊捏了捏殿雪尘的鼻尖,温柔地言道。   “实话实说罢了。”殿雪尘轻哼道,帽檐下的美眸中闪过几分笑意,与烬渊配合得天衣无缝。   “你哟~”烬渊宠爱地轻刮着殿雪尘的鼻梁,他看向那一直目不斜视专心夹菜的肆璧言道:“肆璧,本公子不会将你调侃主君之事告诉他人,你大可放心。”   “多谢大人。”肆璧感激地言道。   “在下也会守口如瓶。”姬缨子抱拳言道。   “有劳。”肆璧回礼道。   “说起来,五百年前烬渊大人对那诺棋也是如此宠爱有加呢~”姬缨子突然慨叹道。   “诺棋到底是谁。”殿雪尘来不及思考,冷冰冰地问道,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自己竟不知不觉如此冒失。   “诺棋可是汨城怡楼的一代美人,棋艺精湛,初试云`雨便是与大人春`宵共度。”姬缨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阿缨!”烬渊暗道不好。   “继续说。”殿雪尘握紧双拳,冰寒彻骨地言道。   “被大人临幸后,他坚持不再见客,直到十日后大人将其带回了仙域,当时此事是一段佳话,传得沸沸扬扬呢~”肆璧似乎有些醉意,没头没脑地补充言道。   “大人的风流韵事可是说上三天三夜都说不完。”姬缨子不顾烬渊的挤眉弄眼,依旧不停说着。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殿雪尘语气恢复平静,如同暴风雨前的宁静。   “据说那夜大人进了诺棋房内,三天后才出来。”肆璧坏笑着言道,“大人精力旺盛呐~可把人家诺棋美人累的。”   “可诺棋命薄,好像跟着大人不过几年便离世了。”姬缨子摇摇头可惜道。   “后来是一名叫素儿的美人,也是一段佳话。”肆璧越说越起劲。   “肆璧,闭嘴。”烬渊不禁想要扶额,厉声言道。   “让他说。”殿雪尘冷声言道。   “素儿是元府的庶子,常年卧病在床,是个名副其实的病美人,那次我和大人去元府,大人误闯人家房里。”肆璧坏笑着言道,“直到次日早晨才出来。”   “后来素儿的病竟然渐渐好起来了,每日就在家门口痴痴地等着大人。”姬缨子怜惜地言道。   “再后来越来越多人知道是大人和素儿之事,大家都在猜测大人何时会带走素儿。”肆璧不怀好意地笑道。   “大人风流多情,几日后便到元府把素儿带走了。”姬缨子笑容满面地言道。   “这第三位.....安公子可知道是谁?”肆璧煽风点火地问道。   “是谁。”殿雪尘冷漠地言道。   “正是这三香楼的老板,姬缨子。”肆璧看了一眼姬缨子,唯恐天下不乱般言道,“每日吟诗作对,饮酒品茗,出双入对。”   “安公子莫要误会。”姬缨子神色稍变,微笑着解释道,“当年三香楼初成,烬渊大人相助,不过朋友之谊。”   “安安,回去跟你解释。”烬渊紧张地言道。   “他们说的可是真的?”殿雪尘冰寒着脸,冷漠地问道。   “大概差不多,但是......”   还未等烬渊说完,殿雪尘二话不说便从烬渊怀里飘出来化作几缕烟霞,而烬渊大惊失色,慌张地紧随着离开,仅剩一抹青烟漫漫融尽。   ****   明月当空给那玉质的宫殿铺上一层夺目的莹莹光泽,如水晶跌落一般浮动月影,更是疏星几点,丝丝缕缕的烟云悠然轻浮于空中,透露着夏谧的气息。晚风习习,花叶飘摇,玲玲作响如同催眠歌谣,虫鸣之声轻轻划破夏夜的宁静,诉说着贯古凝世的秘密。   烬渊进入殿中,绕过那玉雕屏风,撩起淡黄色的轻纱帷幔,一路走入内室,满室弥漫着对方沐浴后的清香。只见殿雪尘安静悠然地端坐在书案前翻阅书籍,一袭水绿色轻衫,柔长的发丝以素色丝带系起几缕,神情专注,如同一汪沉静的月湖之水。   “如何。”殿雪尘头也不抬,端起一盏清茶饮下一口,他语气平缓听不出任何情绪,如同那杯中茶一般清渺而宁和。   “那个小铜铃,我记得弥珞生倒是有一个,若弥珞生就是澍,他与殁零必会相斗,我们大可隔岸观火。”烬渊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笑容,轻松地言道。   这时奚兮请示后进来,手里拿着一卷文书:“启禀司主,巽司主修书一封。”   “嗯。”殿雪尘接过文书细细阅读,上面的内容正是那日鬼谷镇大战的细节。   “果然,这澍就是弥珞生。”烬渊哼了一声。   “幼冥身上的阴气没这么容易取出,此事还需和素子枯进一步商量。”殿雪尘淡淡地说着便着手写了一封信交给奚兮,“明日送去巽司罢。”   “遵命。”奚兮接过后便告退了。   殿雪尘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烬渊,说道:“你去沐浴罢,夜深了。”   “清安还在生气?”烬渊微笑着飘到殿雪尘身边温柔地言道。   “没有。”   烬渊轻叹一声,琥珀眼眸如漩涡吸纳尘世的烦扰,他道:“我和诺棋在房里三日,只是在下棋,他棋艺确实精湛令我佩服。”   “他说不愿留在怡楼,让我救他,故我在十日后把他带走。”烬渊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一旁的软榻上疲惫地坐下。   “在仙域,他也只是陪我下棋。”烬渊揉了揉脑袋继续道,“他其实一直身患奇疾,寒凉之躯,不过几年便魂飞魄散。”   “后来便是素儿,他是庶子,无人理会,当日我误闯他房,他病得很厉害,我便用坎司心法救了他。”烬渊耐心地将这些陈年旧事一点一点地解释清楚,“他每日就在元府门口等我,此事闹到沸沸扬扬,不可收拾,我一时冲动便把他带走,把他安排在落宫,让他想回家便随时回去。”   “与姬缨子当真只是朋友之谊,后来是砚笑言送我一只小妖,叫......”   “杯黎。”殿雪尘淡淡地唤了一声打断了烬渊的话语,他走到烬渊身边坐下,看着烬渊疲倦的样子,心里不免心疼。   烬渊抬起殿雪尘的面庞浅吻着:“对不起,我不知道清安如此介意,我该早些解释的。”   “不管是诺棋还是素儿,皆是在我之前,我也没有理由去介意他们。”殿雪尘的心情有些苦涩,不得不承认在自己之前,烬渊有过很多感情,不管是爱还是怜惜亦或是义气,而自己从一开始便只有烬渊一人,最先动情的人,已经注定了输局。   “清安想错了。”烬渊摇了摇头,他抬手将殿雪尘搂到自己怀里,他的声音低柔带着与生俱来的安宁,“清安可知我是何时爱上你的?”   殿雪尘神色有些羞赧,他摇了摇头,抬眸看向烬渊那炙热柔情的目光,对方的爱永远都是如火一般猛烈而经久不熄,让他无处可逃,也不愿逃。   “大概四百岁之时我知道我爱上自己的亲哥哥,总想着五百岁成年后成为一名男子,而不是男孩。”烬渊自嘲一笑带着明显的酸涩与哀愁,他继续道,“五百岁成年了,我竟然胆小地不敢跟哥哥说我爱你。”   “那时清安总是一个人在练功或是主司殿,其实一年我也见不到清安多少次。”烬渊耸了耸肩,掩去那几分心酸苦闷。   “杯黎......”   “听我说完。”烬渊轻声言道,“直到我五百八十岁那年,那日在语央殿的浴池,我们洞房花烛。之后我以为你不过是想找个人排遣寂寥,但你是我的这是事实,故我一直把你视为我唯一的妻子。”   “好在,如今你完完全全是我的。”烬渊扬起一抹欣慰的笑容言道。   殿雪尘轻笑出声,他提手搂着烬渊的脖子,温柔地解释道:“或许在很早很早之前我便不知不觉爱上自己的亲弟弟,爱上一个小男孩。”   “嗯?”烬渊有些反应不过来,呆呆地问道。   “我早已说过那日没有拒绝,不是因为双修,是因为甘愿。”殿雪尘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烬渊,“你真以为我殿雪尘是如此随便吗?会随便找个人行云`雨之事?”   烬渊摇摇头,他抱着殿雪尘惬意地往后一躺:“怎会,即便是随便也只能在我怀里随便。”   殿雪尘趴在烬渊胸膛上,有些尴尬地轻声问道:“杯黎......我想知道你初试云`雨是和谁?”   “为何如此好奇?”烬渊意味深长地问道,“娘子是不满意为夫的技术吗?”   “说。”殿雪尘不轻不重地一掌打到烬渊肩上,不服气地言道。   “傻美人,当真不知道?”   “是素儿吗?”殿雪尘不自然地问道。   “看来为夫在房`事方面还真是天赋极高,自学成才。”烬渊低低地笑起来,神秘兮兮地说道,“清安美人难道感觉不出那日在浴池,本公子也是初次?”   “嗯?”殿雪尘愣愣地望着烬渊,脸上有些不可思议,那日对方不说很娴熟,但也不像是初次。   “本公子混迹风月场所,虽不沾雨露,但也不是白混的。”烬渊好笑地捏起殿雪尘的下巴,“洞房初`夜可不能弄疼我的安安。”   “放肆。”殿雪尘脸上一红,羞赧地轻嗔道。   “如今看来,那时确实没有弄疼哥哥罢。”烬渊坏笑地言道。   “胡说,很疼。”殿雪尘眼神闪烁,冷傲倔强地反驳道。   “哦?真的?是有多疼?”烬渊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殿雪尘,“我记得那次还没进去,哥哥就紧张得掉眼泪了。”   “刚进去一点点,哥哥便任性地让我出去,但那里又紧咬着不放,还叫得很大声。”烬渊淡笑着,脸不红气不喘地将二人之间的床帏□□拿出来讨论。   “闭嘴。”殿雪尘脸颊红透,直接伸手捂着烬渊的嘴唇。   烬渊吻了吻殿雪尘的掌心,将对方的手捂在自己掌心认真地言道:“我是你的,以前是,如今是,日后也是。”   殿雪尘的脸色像雨后放晴一样,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柔意。 第62章 狐族天劫1   缠绵后二人甜蜜地相拥耳语了一会儿,烬渊才舍得起身为殿雪尘重新沐浴更衣,他把心爱的人儿放回床上,用力地在对方侧脸上“吧唧”亲一口,说道:“我去沐浴,很快回来。”   殿雪尘看着烬渊的背影温柔地浅笑起来,他坐起来从枕边拿起那块剔透仙灵的杳玉,杳玉一如既往地散发着暗暗的幽光,带着一丝贯古的神秘。   “帝江......尚晞......”殿雪尘看着那掌心的杳玉喃喃自语,眼神有些空洞而迷茫,忽然那杳玉的光芒变得强烈似乎是一种召唤。   殿雪尘眼神一紧,拉过一件厚实的斗篷将自己密密实实地裹起来便飞掠而离,徒留那房内纱幔飘摇,如同云`雨□□一般的缠绵而细柔。   殿雪尘落到庭院内,清冷的目光扫视着四周,就在那杨柳旁缓缓浮现出一名坐在魍悲上的和蔼老人,来者便是虚影道人。   “有何事。”殿雪尘缓缓道。   “你这孩子。”虚影道人无奈地嗔道,说着便从坐骑上下来飘到殿雪尘面前,直接按住对方的手腕脉搏,他捋着自己那花白的胡须认真地为殿雪尘诊脉,一边问道:“药吃完了?心疾还会发作吗?”   “药还有一颗,不过心疾这几日都没发作。”殿雪尘的表情轻松了不少。   “你和烬渊恢复如初了?”虚影道人收手,目光清明,看透一切。   “我做不到不爱他。”殿雪尘苦涩一笑。   “可你的爱给他带来的,是劫。”虚影道人摇摇头轻叹道。   “若不能爱,即便活着也无意义。”   “你不怕......”   “我不会让他有事。”殿雪尘坚定不移地打断道,转移话题:“我还要多久才能恢复?”   “被狄火伤到的仙脉恢复得很好,或许是烬渊的神脉护着你。”虚影道人也顺着殿雪尘的问题微笑道,“因为仙脉恢复过来,所以你的心疾也会减少发作。”   “那便好。”殿雪尘松了一口气。   “即便狄火之伤好起来,但心疾是没办法痊愈的。”虚影道人担忧地看着殿雪尘。   “之前这一千年不也这样过来了,并无大碍。”殿雪尘摇摇头说道。   “六祸之劫不破,你和烬渊到底躲不过生离死别,你好自为之。”虚影道人说完便飘回神龟身上,神幻般往天际那一轮清月方向缓缓皮飘离。   殿雪尘苦笑着看了看掌心的杳玉,空洞的目光似乎穿透那上古灵玉能看清三生三世的宿命之缘,一念无悔的爱经过年年月月的吹拂,依然如最初般心甘情愿。   命运轮回,能听见彼岸万世的呼唤,这一世的情结,会否搁浅?   *****   殿雪尘走进内室便能看到烬渊一脸笑意地站在自己五步之遥,他从未觉得五步竟是如此遥远,远到他已经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能力走过去,远到他越发看不清对方的温柔,看不清对方的笑容。   “安安去哪里了,过来让我抱抱。”烬渊目光含情地望着殿雪尘,轻轻张开手臂等待着对方走到自己怀里。   眼前的柔情让殿雪尘迷失,不知从何时开始,只要自己一转身便会看到对方的笑容。他毫无意识地迈步走向烬渊,回到那个满溢着杏香的温暖怀抱,安然地在对方怀里安然睡去。   “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烬渊将有些迷茫脆弱的殿雪尘拥到怀里,心疼地问道。   殿雪尘提手紧紧地回抱住烬渊的腰身,如雨的清泪摇摇欲坠,他动了动嘴唇轻声问道:“杯黎......若我走了,你会陪我吗?”   “走?走去哪?”烬渊莫名其妙地问道。   “哪里都行,你会陪我吗?”   “当然,我说过不会让安安一个人。”烬渊微笑着亲了亲殿雪尘的侧颊,嘴唇猝不及防地触碰到一片滚烫的湿润。   “怎么了哭?!”烬渊大惊失色,连忙抬起殿雪尘的脸蛋为其擦拭着泪水,对方不停跌落的泪珠如同针刺在自己心底。   殿雪尘垂下眼眸倚到烬渊身上,屈起手指与烬渊十指相扣,他浅笑着言道:“第一次在圣寰,我记得杯黎答应过我,为我做一件事。”   “嗯,安安想到要我做何了?”烬渊温柔地言道。   “我要你为我好好活着,无论发生何事。”   “怎么说这个?”烬渊心疼地抬起殿雪尘脸蛋。   “答应我。”殿雪尘有些着急地言道。   “我会为了清安好好活着,永远陪着清安。”烬渊微微一笑,认真地言道。   “以掌为誓。”殿雪尘微微勾起一个柔情的笑容,竖起掌心轻声言道。   烬渊倾身吻去那清眸中的泪珠,他灿烂地笑起来执起殿雪尘的手捂在自己心脏处:“以心为诺,以掌为誓。”   “好......”殿雪尘缓缓合上迷蒙的眼眸,疲惫地问道。   “嗯,我们就寝。”烬渊也不再多问,温柔地抱着殿雪尘回床上。   “对了安安,明日我陪不了你了,可能入夜才回来。”烬渊歉意地言道。   “我等你回来......”殿雪尘闭着眼眸轻声说着,轻轻动着身子往烬渊怀里钻去,他搂紧了对方的腰身似乎一松手便会失去。   烬渊吻着殿雪尘的眉心久久不放,轻声喃着:“事情很快便会结束。”   红烛燃尽最后一滴泪,灭去,徒留一丝白烟轻扬而起,最终也消散在空气中。   次日。   五千年狐族天劫,百年一个轮回。   第一缕日光普照大地的一瞬之间就被吞噬,一切重新回到如同末日般的漆黑,恶兽之斗的电闪雷鸣响彻天地,妖魔四散,隐约之间天际骤然出现一个巨大的天涡,如同猛兽邪魔阴狠地俯视着这个世间,正盘算着如何将这一切拆骨入腹。   急速旋转的天涡带动着整个漆黑的天空摇晃动荡,越是旋转那天便压得越底,似乎要塌下摧毁整个世间,密密麻麻的金色光柱耀眼夺目,如同神明审判般一道一道迅速地从那漩涡落下笼罩,天劫三个时辰,只要身上流着狐族的血液,无一幸免。   烬渊被电闪雷鸣的巨响震醒,他迅速提掌给殿雪尘注入几道灵气让其继续舒服安然地沉睡。   “安安乖,睡醒了就没事了。”烬渊恋恋不舍地抚着殿雪尘的脸蛋,轻如羽毛般在殿雪尘唇上落下一吻便下床洗漱换衣,匆匆离去。   轻微的一声门掩,华美的宫殿仅剩床上那如梦似幻的仙人沉睡,剔透的杳玉突然闪耀着猛烈刺目的光芒,只是一瞬便趋于黯淡。   “杯黎......”殿雪尘蜷缩起来脆弱无助地轻唤着,清澈的泪水从那紧闭的眼眸溢出浸湿一枕初凉。   若凡尘三生的爱穿透亘古的轮回,画惜,竫衫,三生而过,清安想要的,依旧是杯黎能好好活着.......   万年之爱,千年仙劫,六祸轮回,当繁华的尘埃落尽,不复生死,不复三世的爱,世间安得两全法?   *****   漆黑的黎色掩下花开的痕迹,虫泣断肠,声声卷刃,一道刺目夺命的金光从天而降照射着临宫的长乐殿,将沉睡中的潇暮雨吞噬,千百刀刃化作隐形锋利的气流从四面八方没入他的身体,无法抵抗,无法呼叫,面庞因为浑身的刺痛变得挣扎而扭曲,耳朵渐渐显出狐狸原型。   “浅儿!”烬渊惊恐地将床上挣扎着的潇暮雨横抱起来,催动全身的灵力驱散对方身上的金光,他的行为似乎惹恼了天神,仿佛有意识的金光竟然从潇暮雨身上转移到烬渊身上。   烬渊闷哼一声,只觉浑身被千万锋利的刀刃割裂撕扯,体内的仙灵珠本能地抵抗着外力的侵蚀。他额上还是升起了细密的冷汗,不顾浑身被金光吞噬的痛楚,只是一味的将自己的灵力注入潇暮雨体内。   “公子......你别有事......”潇暮雨虚弱地呢喃着,苍白的小脸布满了担忧与害怕。   “本公子可是仙族,怎么会有事,去坎司回廊避一避。”烬渊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轻松地安慰道。   坎司回廊一年四季都是冰天雪地,但却没有狂风暴雪,一整块冰地如同一面巨大的镜子照映着苍穹。烬渊抱着潇暮雨行走在着一面天然冰晶上,四周安静得连呼吸也听得一清二楚,这里似乎是一处净土,天空没有漆黑旋转,也没有金光追踪吞噬。   “好点了吗?”烬渊长吁一气,问道。   “嗯。”潇暮雨喘息着颔首,脸色却还是苍白,嘴唇也褪去血色。   烬渊放下心来,几道红色的光流从烬渊袖内涌出集结在他面前,圈绕着形成一个圆形入口,他往那红色光圈走进后那光圈便消失,一切恢复如死寂一般的安静。   坎司回廊水滴下落的节奏持续了千万年,丝毫没有改变,一滴水声在这锥形空间内绵延回响千百次,是安静中的一丝喧闹。   这便是坎司回廊的中心,坎司仙族要成年必须要来此处,在冰棺内长眠十日融合坎司灵脉,十日后本是小孩之貌会长大成为成年男子。   烬渊脱下外衫铺在地上,将潇暮雨放到上面平躺着,然后一直抵着对方的掌心,源源不断地为其输入仙气支撑着对方的生命。   “浅儿能知道公子为何要如此吗.......”潇暮雨虚弱无力地问道。   “因为这是我和清安欠狐族的,救你也是救我和清安”烬渊苦涩一笑。   “不是......公子和司主不会欠狐族的......”潇暮雨摇摇头急切地言道。   “别乱动。”烬渊让潇暮雨重新躺好,他长叹一气,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五千年前开始,狐族每百年便经受一次天劫,你可知道是为何?”   “不知......”   “狐族千年受劫,是我和清安害的。” 第63章 狐族天劫2   ——十五日前·潇府·蝴蝶谷——   用三生的缘分等待今生命运的安排。   烬渊一言不发地跟在妄之身后,走入一个满是鲜花的山谷之中。此山谷内的花不分四季,乱花渐欲迷人眼,因这里百花怒放,引来蝴蝶翩翩,薄翼扑闪好似一枕枉然的黄粱迷梦。   妄之拄着狐纹权杖蹒跚而行,沧桑垂老的声音缓缓传来:“你可知道夜尚晞。”   “嗯。”烬渊脸上一寒,很不愿意提起这个名字。   “那你可知夜尚晞深爱之人是谁?”妄之轻咳一声幽幽地问道。   烬渊紧抿双唇,一言不发,亦或是他无话可说,他绝不会承认夜尚晞心中所爱是他的清安。   “不是殿雪尘。”妄之淡淡地言道,“是五千年前轮台受劫的潇府主祭,竫衫。”   “竫衫又是谁。”   “神族夜尚晞与狐族竫衫相爱,天地不容此情,竫衫因此轮台受劫,受尽折磨而死。”妄之神色突然一凌,眼中是浓浓的愤怒,她隐忍着继续沙哑地诉说着古老的故事,“也因为这段天地不容的爱,不单竫衫受到天劫,还连累整个狐族从五千年前开始每百年一次天劫。”   “原来如此。”烬渊不喜不悲地回道。   “你就不奇怪为何老身会来找你?”妄之转过身来看向烬渊。   “你自然会说,我也不必问。”烬渊轻笑一声,桀骜不驯地言道。   “希望你知道真相后,还能笑得出来。”妄之冷笑起来言道,话语间带着浓浓的怒火与怨恨,似乎烬渊与她有深仇大恨。   “你是何意思。”烬渊脸色沉下来,语气盖上一层冰寒的霜雪。   “跟我来。”妄之扫了一眼烬渊便往前走去。   走了没多久,耳边传来“哗哗”的流水之声,空气中充斥着浓浓的水汽,眼前出现一个凌空而落的悬河瀑布,宛若九天之光从天而降,瀑布之源是一个四方的白玉平台,隐隐约约能看见一座宫殿。   “瀑布上方便是潇府主祭台,也是竫衫曾在的浮星宫。”妄之咳嗽几声,腾空飘飞而起,顺着那悬河瀑布缓缓升上。   烬渊的目光紧紧盯着妄之似乎要看穿那老妪的心思,与此同时也施展灵力飘飞而起,朝瀑布之顶飞去。   二人落到悬浮半空的四方白玉平台上,平台四边源源不断地流出水汽往下坠落形成悬河瀑布,中央是一个高高的三角祭台,祭台的三个角漂浮着三个神秘的水晶球绚丽夺目地散发着光芒,祭台中央还有一个水晶球,但这水晶球却黯淡无光,乍眼看去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玩物。   妄之领着烬渊走上的高高的三角祭台,他看着那黯淡无光的水晶球言道:“中间这颗水晶球只有主祭才能开启,竫衫死前并未将主祭之脉穿给下一任主祭,故这颗水晶球五千年来一直沉睡。”   “你也不行?”烬渊看向妄之,沉声问道。   “如今潇府没有主祭,只有老身一个副祭。”妄之摇首言道。   “你为何告诉我这个。”   “你身上可殿雪尘的贴身之物?”妄之平静地问道。   “要来做何。”烬渊警惕地看着妄之,有些不悦地言道。   “证明一件事。”   烬渊看着妄之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便拿下腰间的香囊,从里面取出红绳结起的两缕头发。   “头发行吗?”烬渊示意了一下妄之。   妄之颔首,她看向那黯淡无光的水晶球言道:“把殿雪尘的头发置于水晶球前,然后你再注入一点灵力便可。”   烬渊照做,将那缕结发置于那晶莹剔透的水晶球前,起掌发起一道精纯的仙灵之力注入,发丝吸收仙灵之力后发出光芒,那光芒扩大触碰到水晶球表面。顷刻之间,黯淡无光的水晶球从内而外发出夺目的红光,如同封印被解除后的苏醒,灿烂而炫目。   妄之看着那沉睡五千年重新开启的水晶球,轻叹着言道:“你也看到了,殿雪尘之物借助一点灵力便可启动这颗水晶球。”   烬渊深吸一气,他将结发重新收回香囊之中挂在腰间,然后将心中的想法说出:“清安......他是竫衫?”   “竫衫便是殿雪尘的前世。”妄之明确地言道,她将目光移到烬渊身上,继续道,“而夜尚晞,是你的前世。”   “你说什么?”烬渊皱起眉心,不敢相信。   “你还是不信,跟来罢。”妄之淡淡地言道,她便带着烬渊来到祭台后的一座宫殿前,宫门上那牌匾已有些陈旧,上书“浮星宫”,紧锁的宫门似乎已经千万年没有开启,尘封着一段悲哀的爱恋。   “进去罢,这是竫衫的宫殿。”妄之用那权杖指了指宫门言道。   烬渊握紧双拳,迈步走上玉阶,越是靠近那座尘封千年的宫殿越是有一种心的归属,隐隐约约的一种牵绊与呼唤让他的心沦落。   他轻轻推开宫门,扬起一阵疾风伴随着宫殿里的一阵清幽檀香,独特而凝神的香味与清安身上的一模一样,他曾以为是清安沐浴之时的熏香亦或是身带香囊才会如此,但后来他发现这样的香味是清安与生俱来的。   烬渊走入其中,彷佛魂过千年后回到自己身边,呼唤着埋藏在轮回中的爱。只见大堂中央挂着的一副画作上,上面画着的是一名清媚的男子,容貌虽然艳绝妩媚如同娇艳的牡丹,但那眼眸却如清安那般幽冷似月,傲骨铮铮。   “他便是竫衫。”妄之说着便从那画作下的木柜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递到烬渊面前继续道,“可听过同心血咒?”   “嗯。”烬渊接过那锦盒,所谓同心血咒便是相爱的两人用二人相溶之血为一物下咒封印,要解此封印也必须要二人的相溶之血。   “竫衫死前曾说过,若夜尚晞还能来浮星宫,便将此物交给他,让他打开。”妄之言道,“他死前已将血融入符咒,如今将你的血也融入符咒,解开封印将锦盒打开罢。”   “我打开?”烬渊稍显迟疑。   “若你当真能打开此盒,则证明你便是夜尚晞的转世,老身答应竫衫的事也算做到了。”妄之坐到桌边,轻咳几声平静地言道。   烬渊紧抿嘴唇,提气将掌心划破,鲜红的血液涌出滴落在锦盒上。血液被锦盒吸收,仿佛呼应融合成某种结果,锦盒散发着金色和紫色两道光流飘到半空,两道光流如同双生并蒂一般交缠而生,交缠而灭。   “怎么会......”烬渊满脸不可思议,方才他检验过这锦盒上确实是同心血咒,可如今他竟能解开夜尚晞和竫衫下的同心血咒。   “你该相信了。”妄之冷声言道。   烬渊已经完全慌了,脑子一片空白,他愣愣地将锦盒接回手中打开,里面放着一缕用红绳绾在一起的发丝,正如他和清安的结发一样,而在结发下还有一张字条。   手都已经有些控制不在地发抖,他木讷地拿起那锦盒里的结发,一种莫名的悲哀与刻骨铭心如洪水急发一般从心底往全身上下汹涌而去,好像枯萎已久的爱被春雨滋润,勃勃生发。   烬渊不再犹豫,着急地拿起那张字条打开,清冽的字迹竟与殿雪尘有异曲同工之处,白纸黑字,短短几字却凝固着一份至死不渝的轮回之爱。   “与君结发,伴君千世,不悔此情。”   烬渊呆愣原地,对方的音容相貌渐渐在自己脑海中清晰起来,似乎几千年前这一份深入骨髓的爱从未消失,从始至终一直都埋藏在心底。   这一世,烬渊爱上殿雪尘,半生仙劫换来这一世的再生之缘。   “是我和清安欠了你们狐族。”烬渊苦涩一笑,他小心翼翼地将那结发和字条放回锦盒之中,爱惜地将那锦盒收起。   “不单是夜尚晞和竫衫无法相守,你和殿雪尘这一世也不会有好结果。”妄之冷笑一声言道。   “把话说清楚!”烬渊用力地一拍桌面,几欲暴怒,“你不是说能救清安吗?!”   “能。”妄之不紧不慢地说道,“五千年狐族天劫是因为你们而起,只要你破解天劫,你与殿雪尘之间的夙世情劫便能破解。”   “如何破解天劫。”烬渊脸色阴沉,冷冽地问道。   “亲自为潇暮雨挡下天劫,护他周全。”   “潇暮雨?”烬渊提高声调言道,他记得那夜他从哪些纨绔子弟手中救出的男子便叫做潇暮雨,也是狐族。   “他唤荀浅,本是一只还未开化的小狐,但竫衫死时的一缕魂灵机缘巧合地落在他身上,他也得以幻化人形,你应该见过他,那日把他红玉簪撞掉的便是你罢。”妄之无奈地摇摇头言道,“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浅儿在繁湖。”   烬渊颓唐瘫坐,从怀里拿出那一直随身带着的红玉簪,本来想着有机会到潇府能还给对方的,他有些想笑但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回忆十五天前,烬渊刚刚被殿雪尘甩了,然后酗酒遇见妄之,跟妄之回潇府之后的事 第64章 六祸难渡   坎司回廊安静得如同一场战争后的尸横遍野,反射着光芒的小水珠欢闹悦耳的“滴答”划破空间里压抑的气氛,一切都是那么的可笑而令人窒息,宿命扼着喉咙,撕扯着生命。   烬渊苦涩一笑,他抚上那与殿雪尘几乎一样的容颜,平静地问道:“浅儿如今也恨他们罢。”   “轮台受劫的痛,比不过与相爱之人分离的痛。”潇暮雨摇了摇头,他泪眼朦胧地言道,“这样的爱,好苦。”   “是啊......好苦,但无怨无悔。”烬渊目光清明,他长叹一声道,“如同一碗苦药,明知道很苦但还是心甘情愿地喝下,若不喝,那便是百病缠身,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   “公子放心,浅儿不会有事的......”潇暮雨眼中闪着些泪光,认真坚定地言道。   “狐族的劫,本公子死也要破。”烬渊握紧潇暮雨的手。   突然,这坎司回廊轻微动荡起来,消匿已久的天劫金光寻到了潇暮雨的的踪迹,如猛虎一般向虚弱无力的潇暮雨攻击过来。   烬渊迅速盘腿而坐设下防护并将潇暮雨抱到怀里,生硬地挡下这一击,他不顾浑身的剧痛欲裂,提掌轻划幻化出四枚牌啓分别篆刻着“水”、“木”、“土”、“火”,四枚牌啓源源不断地吸收着烬渊掌心的灵力,转化为各种属性的灵力缠绕形成一个紧密的保护圈包围着他们二人。   潇暮雨惊愕地看着那四种不同的相斥相生灵脉秩序井然地围绕在他们周围,不可思议地问道:“这是.....公子怎懂如此多的灵脉.....”   “偶然发现能学别司法术,如今方知道是因为体内封存了夜尚晞的神脉,神脉慢慢觉醒吸纳八司灵脉。”烬渊解释着,他紧抿嘴唇一丝不苟地操控着灵力尽力让那四司灵脉相安无事地聚合,随着灵力的流逝他脸色有些苍白,额上重新布满了细密的汗水,聚集成汗珠顺着鬓发滴下。   潇暮雨不敢再打扰,眼神担忧地望着烬渊,提袖轻轻拂去对方额上的汗水。   锥形空间一如既往安静得如同死寂一般,时若细沙一点一点地从缝隙中流下,天地依旧漆黑如墨,旋转的天涡越陷越深几乎将整个天际掀起,像一个无底深渊吞没黎明,残忍的杀戮折虐如同孩子们戏耍,不费吹灰之力。   两个时辰,坎司回廊依旧没有任何改变,烬渊不动如山般抱着潇暮雨,四枚牌啓坎司相安无事一般相缠着围绕在他们身边形成一个强大的保护圈与那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金色天光相持对峙   “天劫也快结束了......”烬渊虚弱地扬起一抹笑容言道,他的脸色铁青泛白,嘴唇却是异样的黑紫色,瞳孔有些涣散无神,身体似乎撑到了极限。   “公子......你没事罢?”潇暮雨紧张惊慌地看着烬渊那虚弱之姿,但也不敢胡乱为其输入他仅剩的些许灵力。   “没事,还有一个时辰罢了......”烬渊狂傲地轻笑起来,即便是虚弱的脸色也透露着他被掩藏许久的傲视霸气。   话音刚落,熟悉的一阵气脉逆转令他一阵闷哼,琥珀色的瞳孔迅速收缩,全身气息逆行让烬渊浑身如同被挤压一般的难受,浓烈的血腥味从胸膛一路冲上喉咙,黑色的血液抑制不住地从嘴角滴落,紫黑的嘴唇被染成黑色,他自知是四道灵力在体内相撕扯给自己本身带来的反噬,凶多吉少。   “公子!”潇暮雨惊恐地大叫起来,但却不懂如何帮忙。   “别动!”烬渊厉声吼道,他依旧没有停下,用尽全身灵力硬撑着维持这一圈保护。   坚持不久,烬渊痛苦地闷哼一声便重重地倒在地上,浑身的灵脉被一道自发而成的锋利气流贯穿刺透,经脉混乱,真气逆流,八卦颠倒,体内的四股毫不相同的灵气纠缠相斗。   “公子!”潇暮雨爬到烬渊身边惊恐的大吼起来,豆大的泪珠不断地从眼眶掉出来,他不知他对烬渊到底是何样的感觉,只是不想对方出事。   “别怕,本公子说过会保你周全.......”烬渊虚弱地看着潇暮雨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艰难起身将潇暮雨护在怀里。   他似乎下了一个不留后路的决定,颤抖着展开掌心抵到潇暮雨身后暗自发力将对方体内的狐灵珠逼出,与此同时也将自己体内的仙灵珠逼出。   “公子不要!”潇暮雨意识到对方要做的事,惊恐地晃着脑袋高声言道。   “这是唯一的方法,狐族天劫因我而起,也应由我来承受。”烬渊苦涩一笑,有些事即便是千年前所发生,但依旧没有因为年代而消散,种下因,必有果。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仙灵珠打入潇暮雨体内,而后将潇暮雨的狐灵珠吸入自己体内,以狐族之脉替潇暮雨受劫。   “公子......你会死的......”潇暮雨哭泣着断断续续的言道。   “不会,清安还在等我。”烬渊气若游丝地言道,他自知自己如今灵脉尽损,若不用此方法潇暮雨必死无疑。   拼尽全力支撑了不到半个个时辰,烬渊再无灵力支撑着保护圈,金色天光如猛虎扑食般将他吞噬。他麻木僵硬地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温然如安的笑容,深情的目光地落在潇暮雨与殿雪尘神似的容颜上......   千年狐劫,曲终,人去。   六世轮回,一剑轻安,镜花水月,尽是悲离,六祸一世,叹尽天涯路。   【阳界·坎司·洛仙殿】   天劫而至,即便是与世隔绝的仙域也不能例外,苍穹天涡急速旋转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恶兽侵吞着狐族的每一寸魂灵,暴虐的狂风掀起风起云涌,发出宛若悲妇凄鸣的哀嚎,好像恶魔降临前的呼啸,波涛翻滚,流云四散。   凝神的焚香弥漫宫室,残风撩起床帏纱幔,床上仙人睡得很不安稳,如烟柳眉颦起,嘴唇干裂惨白。   “呜杯黎......”   痛苦的一声哀鸣,殿雪尘浑身一阵抽搐便蜷缩起来,手紧紧地捂着心脏默默忍受着心底传来的如同剜心般的痛,额上升起细细密密的冷汗,汇集成豆大的汗珠顺着鬓发滴落。   “杯黎......”殿雪尘嘘声叫唤着,艰难地撑开眼眸却看不到烬渊的人影,惊恐与失措让他的心疾之痛加剧,只觉眼前一黑便失去意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殿雪尘轻喘着撑开涣散的眼眸,虚软无力地起身却看见那枕边的杳玉剧烈狂躁地闪耀着刺目的光芒,他将那杳玉握到掌心,竟感觉到一阵微弱的跳动,如同心脏的“噗通”。   被屋外的巨响拉回思绪,殿雪尘拖着疲惫的身子下床走到窗台边,推开窗便是那惊动天地的天劫景象,他下意识握紧了手中剧烈闪耀白光的杳玉,双眸定定地望着那天际急速旋转着的巨大漩涡,那天涡如同一个巨大的破洞吸纳一切。   忽然,一道夺目的鎏金之光以齐天压地之势冲天而上,与天涡相击发出一阵响彻天地的巨响,天摇地晃,鎏金之光平铺天际将天劫的黑暗驱逐,如同拨开云雾见青天一般,天涡渐渐消去,天地间倏地光芒万丈,重获新生。   “怎么提前半个时辰结束?”殿雪尘疑惑不已,不确定地重新卜算,得出的结论依旧是还剩半个时辰。   “叮铃”一声如同两玉相击一般翠质悦耳的声音让殿雪尘愣了愣,惊慌失措地从地上捡起那本该系在自己脚踝上的水灵玉,他曾答应过烬渊不会解下,如今却不知为何松落。浑身的力气一点一点地抽离,他似乎看清了世事,木讷的将目光移到掌心上的杳玉,唇边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容,他早该清楚这几日的温情不过是天赐的怜悯。   “报!启禀司主,烬渊大人带着潇暮雨擅闯坎司回廊。”   殿雪尘深吸一气,尽量平静地问道:“出来否?”   “还在坎司回廊,未见其出来。”   “嗯,你下去罢。”   “是。”   殿雪尘回内室整理好衣衫便离开洛仙殿,华美的宫殿空无一人,徒留那香炉紫烟安静地漫出,如同情丝一般绵延而不断,缱绻而温柔。   世间清空万里,劫后余生。   ****   冰封千里的坎司回廊竟下起了鹅毛大雪,暴雪狂风,扫去世间的所有。   烬渊虚弱地抱着已然昏厥过去的潇暮雨一步一步地在狂风暴雪中挪动,黑如墨汁的血从他唇边滴落,沾染了一片纯白的雪地。意识渐渐模糊,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像隔在一层纱外,他看不清眼前的路,一阵天旋地转之感,最后再也撑不住,重重地倒在雪地上。   “清安......我好想你......”   灵动的双眸抽去一丝生机,如死寂一般合上,墨般的血液顺着雪地侵染到一双纤尘不染的丝履。   “杯黎!!”   殿雪尘脸色“唰”白,声嘶力竭,就好像铜墙铁壁被攻陷,溃不成军,一切都在坍塌成为一座徒留亡灵游荡的废墟。他匆忙落到烬渊身旁,毫不犹豫地为对方输送源源不断的灵力,但这灵力根本没办法灌入,像堵了一样无法到达烬渊的体内。   意识到此法不通,殿雪尘的神色更加惊慌,他忽而想起虚影道人给自己的两个锦囊还剩一个,连忙拿出那个暗蓝色的锦囊。   “六道毁,剑魂仙灵,以命换命。”   读罢,殿雪尘幻化出闪耀着刺目白光的杳玉,他轻轻抚上烬渊那惨无血色的面庞,露出一抹如同雪莲盛放般动人心弦的浅笑,温柔地诉说着:“画惜换心,竫衫历劫,都不曾后悔,如今清安抵命也不会后悔。”   十颗流光溢彩的剑魂珠幻化而出,旋转聚合成一颗闪耀着光芒的彩珠,顺着殿雪尘的灵力方向没入烬渊胸膛。毫不停顿,殿雪尘又将体内的灵脉之源——仙灵珠逼出,他撑着一丝力气将仙灵珠转移到烬渊体内。   看着烬渊的脸色渐渐好转,殿雪尘露出个欣慰的笑容,如最后一根线断裂,他浑身一软便倒在烬渊怀里,美眸渐渐涣散无神直至最后无力地合上,清澈的眼泪如断线的玉石“滴答”落下,只听见那微弱的最后一句:“来生......不要再见......”   仙者已逝,浅色的衣摆被鲜血染红,有些东西总归留不住,离开这个世间,或许从未出现在这个世间。   终回,六道毁。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镜头切回正常时间线 第65章 缘顾三生   风雪渐止,如同军队扫掠后的止戈停歇,更像是尘埃落定的荒芜悲惋,白雪中的鲜血已经凝固,记载着世间最悲哀的轮回劫难。   英俊的面庞恢复血色,眼眸缓缓睁开似乎是新的开始,烬渊虚弱地撑起身子坐起来,却发现怀里有个人沉睡着一动不动。   是谁?烬渊混混沌沌地晃了晃脑袋,手触碰怀里这具已经冰冷的身体的一刹那,他头皮一阵发麻继而是刺骨寒冷,仿佛血液都停止了流动,生命中所有的东西都在崩塌。他的表情僵硬而惊恐,声音比思维更快反应过来,空荡荡的坎司回廊只听见烬渊嘶哑着声音发疯般地大吼出来:   “清安!!!怎么了!!”   烬渊惊慌失措,没头苍蝇一样反反复复地嘶吼着将怀里冷冰冰的殿雪尘抱住,他的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狼狈地瑟瑟发抖,嘴唇也颤抖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脑中一片混乱只知道为对方输入灵力,但却不起半分作用。   “烬渊,放手罢,殿雪尘已逝。”   沧桑惋惜的声音从广阔的四面八方传来,青光乍现,一名老翁驾着上古神兽缓缓浮现,拂尘轻甩带着几分无可奈何的哀叹,来者便是虚影道人。   “啊啊!!!你给我闭嘴!!!滚!!!”烬渊咬牙切齿、歇斯底里地暴怒大吼起来,他眼球猩红、血丝遍布,脖子上青筋暴起,像一头受伤的狮王狂躁地向周围的任何人发起攻击,杀气腾腾的灵力如刀如剑般朝虚影道人飞去。   虚影道人挥动拂尘,青光一缕将没了理智的烬渊捆起来,他长叹一气言道:“你与他的第三世,结局便是如此。”   “滚!!!不可能!!!”烬渊用尽全身的力气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他不停挣扎犹如困兽之斗,一双眼睛怒火直烧,仿佛要把这世间都毁了。   虚影道人飘到烬渊面前,语速缓慢地问道:“你可知为何殿雪尘会有心疾之症?”   烬渊浑身一阵冷汗,渐渐消停下来如雕塑一般纹丝不动地拥着怀里冰冷的身体,他的表情不起半点波澜,眼珠子都不动一下,与方才判若两人。   “自第一世画惜动情之时,你们便注定陷入六祸轮回的情劫。”   烬渊讲目光落在虚影道人脸上,木木地言道:“我和清安的上一世......不是夜尚晞和竫衫吗......”   “你知道夜尚晞与竫衫?”虚影道人有些惊讶道。   烬渊自嘲一笑:“就是知道我才会去破解天劫,如今天劫已解,我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   “你破了天劫?!”虚影道人有些不可思议,他连忙掐指一算,脸上游过各种表情,最后竟然松了一口气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   “殿雪尘手里有一块杳玉,杳玉记载着你与他的三世,你看了便会知道事情始末。”虚影道人一甩拂尘言道。   烬渊动作迟钝地将杳玉取出,一道似乎轮回了千年万载的白光从杳玉中迸溅而出将他包围,一眼华胥,一幕一幕深藏在脑海中的刻骨铭心之爱渐渐苏醒,曝露于烈阳之下。   ——六祸·思无痕·帝惜——   壹   三万五千年前,轻泽依旧宛若凝固在世间最清澈的一隅,清隰悠悠,草丘苒苒,浮空的弦月之巅如同一轮清月遥挂。   弦月之巅常年奏鸣着箜篌仙曲,空灵而飘渺,数道雪紫色的炫光交缠而落,神迹降临,一袭绯色华衣挺拔,如墨如夜的发以银色玺玉道冠束起,威严的眉宇间是若有若无的帝天之气,霸而不显,冷但不漏,别具一番操控天地的任意。   绯衣男子缓缓落到那弦月之巅的阁楼前,紧闭的阁门开启,一名中年男子轻甩拂尘自阁楼缓步走出,淡笑道:“帝江,你来了。”   “虚影,我寻到玉邪剑了。”南帝江勾起一抹霸气轩傲的笑容,他展开掌心,一把寒绿宝剑浮现而出。   “依两仪道旨而言,锁颜的万灵归一与你的太古十剑合成天罚之术,方为二元之始,分阴阳两界。”虚影道人担忧道,“可如今才寻到一把。”   “我再去寻便是。”南帝江优雅地理了理衣袂,潇洒利落地抱拳道,“告辞。”   “还有,你把残梦之怨给祉鸠陪葬了,可对?”虚影道人突然问道。   南帝江的神情微变,如同宁静的湖面起了一圈波纹,他笑了笑:“我欠他的。”   “你还放不下一年前那场霍乱?”   “放不下,也不愿放下。”   “罢了,早去早回。”虚影道人一甩拂尘,轻叹道。   南帝江颔首便转身迈出阁楼,但见青天落雨,齐色湣湣,似乎昭显着一种宿命的开端,他刚欲提步飞离,余光看到那阁楼旁的一盏小青灯可怜兮兮地忽闪忽闪着光芒,要被风雨打灭。   南帝江望着这闪烁的小火苗,于心不忍便上前几步幻化出一把素伞撑起,为那小青灯遮蔽风雨的侵袭。   灯芯安然,在素伞下灼灼明亮。   那是他们的开始,也是六祸轮回之始,三万五千年前的初遇竟是如此纯粹。   贰   热闹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南帝江忽然停下脚步转身,锐利的目光直直地看向自己身后五步之遥的一名男子,这奇怪的男子已经跟了自己一整日。对方一身漆黑的斗篷,微微露出点月白衣摆,宽大的帽檐遮下容貌,浑身散发着令他不得不注意的熟悉气息,如弦月之巅的青冥冷冽,平和安宁。   “这位公子因何跟着在下?”南帝江上前几步,优雅有礼地作揖问道。   男子低垂着脑袋,纤白的手从斗篷下伸出,将一把素伞递到南帝江面前,空灵的声线令人舒心,他道:“还你。”   南帝江认得拿把伞确实是自己的,当日用来为弦月之巅的小青灯遮蔽风雨,之后虽然雨停,但他还是施法让这伞一直漂浮在青灯之上。   他颔首接过雨伞,看向眼前的男子问道:“敢问公子是?”   “画惜,弦月之巅的青灯。”男子缓缓抬头,如美玉般的面庞从那漆黑的阴影中现出。   春雨来去无踪,飘飘洒洒,细雨靡靡笼罩着世间。   画惜,惜儿......   “惜儿?”南帝江的脸上意外地浮现出欣喜之色,直到看到眼前的画惜他才完全记起这些年每夜出现在自己梦里的男子的音容,正是他,画惜。   “嗯?”画惜被惊吓了一下,害怕地后退了小半步。   南帝江露出一个温柔而满足的笑容,如同寻找了许久的一样珍宝终于得到,他仰头看了看如细针般的雨线,连忙将那素伞撑起移到画惜头上,为对方遮挡着缠绵的细雨:“你不用怕我。”   “你是执行司南帝江吗?”画惜抿了抿嘴唇,轻声言道。   “嗯。”南帝江为画惜拉上帽檐,语气也带上几分柔情。世未分阴阳两界之时,天地合一,以执行司为尊,一者为南帝江,一者为锁颜。   画惜尴尬地和南帝江拉开一点距离却被对方强势地握住手腕拉回怀里,清弱的身子被对方牢牢地搂着。长居弦月之巅从未涉世的他哪里知道如何应对,身体不受控制地瑟瑟发抖,连声音也在颤抖:“你.....放开我......”   “对不起。”南帝江连忙把画惜松开一些,自己一高兴一兴奋便控制着不住地鲁莽起来,他看着这可怜兮兮发抖的人儿,还真与当初在风雨中瑟瑟发抖的小青灯一模一样。   “告辞。”画惜努力平静下来,行了个礼便要离开。   南帝江重新握住画惜的手,只是单纯地牵着,柔声问道:“要去哪儿?”   “回弦月之巅。”   “我送你罢,看你这样怕是要被欺负了。”南帝江淡笑着,直白地问道,“你和虚影是何关系?”   “家师是虚影道人。”   “原来是虚影的徒儿。”南帝江温柔地笑道,要是世人知道一向威严的执行司会这样柔情,该要瞠目结舌了。   “司主......”   “唤我帝江,可好?”南帝江轻轻捏起画惜的下巴,柔情似水的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对方的脸蛋上。   画惜只觉一向平静的心竟然跳动得越发剧烈,就像初见时,对方为自己这小青灯撑起一把伞,怦然心动。   “帝......江。”画惜张了张嘴,牙牙学语般鬼使神差地呢喃着对方的名字,这一刻失了魂魄,沉沦得万劫不复。   “我在。”南帝江勾起嘴角,低头浅吻对方柔软嫣红的嘴唇......   凡尘过往,爱之始无须花前月下,六祸之轮缓缓启动,他与他无法预料到这一世的刻骨铭心竟让他们纠缠了三万五千年的劫难。   弎   芙蓉帐内本是情人耳语的缠绵与甜蜜,如今床上却有一名男子濒死般一动不动地平躺着,傲世的俊颜不减当年。床沿还端坐着一名身着月白衣衫的男子,绝色的脸蛋满是忧色。   “南帝江被太古十剑反噬,伤得不轻。”虚影道人捋着胡须走到画惜面前叹息道。   “换心即可救他。”画惜抬眸看向虚影道人,一字一语地言道。   “你当真要给南帝江换心?”虚影道人警告般问道。   “是,我要救他。”画惜平静地说道。   “换心之后,你便无心,无心如何爱他。”   “我相信帝江,他会让我记起来的。”   那是他们的情陷,那一夜画惜把心剜下给了南帝江,他也曾忘记过南帝江,但一如他所说的,他相信帝江会让他记起。   月白的衣摆扫过纤尘不染的玉阶,弦月之巅的箜篌曲似乎是为那一抹月白独奏的悲鸣。画惜顺着高高的玉阶往上走,带着几分迷茫与愁绪,他知道他忘了一件事,忘了一件他此生最不愿忘记之事。   “我.....到底是谁?”画惜迷茫地望着阁楼门边的一盏小青灯,兀自低喃着。   “你是画惜。”南帝江走到画惜身边,柔声说道,“记起来了吗?你我初见时,一把素伞,一盏青灯。”   “我是画惜,你是......帝江。”画惜跟着心底的声音茫然地言道。   “嗯,惜儿记起来了。”南帝江微笑着将画惜牢牢圈在怀里。   “画惜......帝江.....”   肆   南帝江的太古十剑与锁颜的万灵归一合成天罚之术惊天动地,几乎将天地倒转,日月颠倒,就在他们结束战斗之时,天地分化,一元世间变为阴阳二界,天地动荡,哀鸿遍野。   “帝江,你当真要如此?”画惜将披风披到南帝江身上,语气平和冷静似乎询问一件很平常之事。   “我依两仪道旨寻齐太古十剑,与锁颜的万灵归一合成天罚之术,将一元世间化为阴阳二界,但却没想到会带给世间如此厄运。”南帝江轻叹一气,转身将画惜拥入怀中,深吸一气,对方身上的幽香满溢鼻间。   “为何要将世间一分为二,天罚到底是落在何人身上?”   “不知天意,我与锁颜不过依道旨行事。”   “既然如此,我陪你,生死相随。”画惜闭上眼睛,无怨无悔地言道。   南帝江的眼神变得挣扎,他心疼地抚着画惜那瓷白的脸蛋言道:“灯芯本不需经受轮回之苦,但若灯芯动情必会六祸仙劫,惜儿可曾后悔?”   “不悔,我只是一盏青灯,若没有遇见帝江你,我永远也不会懂何谓爱。”   南帝江温柔地笑起来深情地言道:“半生缘去再生缘,若天地之间有来世之爱,下一世,帝江会寻遍天地找到画惜,许画惜轮回不变的爱。”他捏起画惜的下巴吻住对方的嘴唇,相拥相吻的情动如同蚕丝相结相缠一般让人无法挣脱,也不愿挣脱。   有力的手臂轻轻一提便将画惜拦腰抱起,坚定而沉稳的步伐踩过庭院里的落花败叶,南帝江如对待精美的青瓷一般将画惜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淡黄的纱幔缓缓坠落,掩下床帏内的娟娟柔情,月白轻袍落地,缠绵春意。   “六道毁,用吾浮生仙劫,与君共度再生缘。”   之后的之后,如世间传说万载那般,千千万万年前一元世间分裂为两界之初,太古天神南帝江为世间安定,用自身元神将天地浊气汇聚圣寰,永世镇压,形成彼岸河,以保两界安宁。   男子元神散布之处一片火光,化作帝江花,就在帝江花生根彼岸河的次日,一名唤作画惜的男子一身月白,独自乘舟游向彼岸,再也没有归来,再后来,帝江花旁生出月白的画惜花。   画惜伴帝江,永生不变。   痴情司中,思无痕?并蒂花开。   诗曰:帝江彼岸不觉悔,画惜断命为伴君。   ——六祸·何所痴·夜衫——   若天意让世间之人相遇相知相许,爱恨嗔痴,七情六欲,皆是由心而出,一眼梦世,不知如月般朦胧,亦或是如日般火热,一万年前的爱不过是一场重演。   芳草悠悠,鹦鹉啾啾。春雨兮兮,魂断忽忽。   青木小亭,四月黎秋之貌,秋雨淅沥而下,包裹着那古老的小亭,风吹花落,风吹情落,风吹雨成华引。   亭内一者,绀色的头发略显魅惑,一袭薄墨色的长衣却让他不言而威,自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气息。清亮之音自他指尖滑出,不知今夕何夕,似乎云卷云舒,与他无意。   古老的琴散发出古木的韵味,流荡出绝妙的音符,缠绕雨帘,倦飞几许。他寂寥地长叹一声便将琴幻化收起,撑起一把素伞缓步走出木亭,就在那绵绵秋雨中,眼前似乎凭空而现的男子令他不由的停下步伐。   这一世,他和他的初遇便注定,天地不容此情。   眼前的男子艳色媚然,容貌虽然艳绝妩媚如同娇艳的牡丹,但那眼眸却幽冷似月,浑身散发着傲骨铮铮的气息,巧色悠然,似是画中灵。   “你这曲,唤何?”对方平静地问道,即便浑身湿透也依旧高贵冷傲。   “无名之曲,不过随心而弹。”他上前几步将对方荫蔽在自己的素伞下,轻笑几声,潇洒俊朗,他道,“公子不设结界,也不撑伞,倒也是奇怪。”   “无妨。”   他低低地笑起来,将伞递到对方面前不容置疑地言道:“拿着。”   对方脸色稍显愕然,但却鬼使神差地伸手接过那素伞,心似乎被一阵温暖包围,如同失而复得的归属令他浑身畅然。   “你看,撑伞不是很好吗?”他耸了耸肩言道,提掌聚气操控着水汽将对方身上的雨水挥去,继而脱下自己的外衫披到对方身上,目光扫过对方腰间的一块玉佩,“原来是潇府主祭竫衫,失礼了。”   “你是谁?”竫衫略显着急地出声道。   他露出个意味深长略带几分邪气的笑容,神秘莫测地言道:“我住在阳仪殿。”   竫衫沉下眼色,他自然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什么,站在他面前的便是世间供奉的神族,阳仪夜尚晞。   “你要去哪?”   “潇府。”   “我送你。”夜尚晞随即接道。   “不必。”竫衫微微凝眉,有些不自然地言道。   “莫要如此见外。”夜尚晞明媚朗致地笑起来,将对方手里的伞拿过来,霸气潇洒地言道,“我来撑,走罢。”   秋雨淅沥,冲走地上的尘灰泥石,掩埋在浮沙下的万年之爱一点一点地重新曝露在尘世的喧闹中。   之后的之后,直至最后竫衫甘心轮台受劫,乃至牵连整个狐族,只为换回夜尚晞一命。   而夜尚晞却被阳仪困在阳仪殿,这一困便是四千年,四千年的日日夜夜忍受竫衫的死,忍受千年的孤寂,直到最后夜尚晞在殿雪尘面前烈火焚身而死,没有半分怨恨,那是一种解脱,他终于能兑现给竫衫的承诺,生死相伴。   痴情司中,何所痴?情为所痴。   诗曰:夜极一世甘为孤,竫处天劫羽化仙。 第66章 轮回觉醒   炫目璇光渐渐消散,如同一幕戏剧走入终结,曲终人散空愁暮的婉然,风雪止,将一切的一切掩埋在厚厚的积雪下。   烬渊一言不发地看着掌心的杳玉,当一切无遮无拦地展现眼前,要承受的如同山崩,如同海啸,如同地裂。   “画惜换心,这便是殿雪尘心疾之源。”虚影道人缓缓道来,“他离开你,是不愿六祸之劫再次降临,以至最后不可挽回的结局。”   虚影道人怜惜地看着烬渊怀里没了气息的殿雪尘:“本尊也知道,即便他离开你也无法真正做到不爱,这六祸还是躲不过,他说他不想你有事,故本尊留下锦囊让他去取剑魂珠,以备最坏的结局,最后他选择了这条不归路。”   “他为你到弦月之巅重新取回太古十剑的十颗剑魂珠,如今用剑魂珠与仙灵珠,以命换命才把你救回来。”虚影道人长叹一声继续道,“画惜是弦月之巅的青灯,本尊算是他的师父,故一直尽力为你们化去这六祸,可却无能为力,该来的还是来了。”   “无妨。”烬渊破天荒地笑起来,他温柔地在殿雪尘眉心落下一吻,轻语道,“我承诺过不会离开,死有何惧,我陪他去便是。”   “你别做傻事!听本尊说完。”虚影道人用拂尘一敲烬渊的脑袋,吹胡子瞪眼道。   “你还要说何?你能救回清安吗?”烬渊嗤笑一声,摇摇欲坠地抱着殿雪尘站起来,转身离开。   虚影道人回首,看着烬渊的背影,坚定地一句:“本尊能救他。”   烬渊的脚步一滞,还在反复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   看着烬渊没反应,虚影道人继续道:“你与殿雪尘这一世,是六祸中的六道毁,本该等待第四世,但你破了天劫,六祸已解。”   烬渊回到虚影道人面前,迫切中带着几分无法掩饰的喜色:“什么意思,清安还活着是吗?”   “本尊虽不知是何方神圣教你如此破解之法,但方才掐指一算,这一段六祸轮回确实已破。”虚影道人微笑道。   “是潇府的妄之告诉我的。”烬渊皱起眉头,“她说只要我帮潇暮雨挡了这天劫就能把事情解决。”   虚影道人疑惑地走到那一直晕厥的潇暮雨身边,一挥拂尘,幽光笼罩,不一会儿他抚了抚胡须,惊叹道:“这潇暮雨不简单,身上有竫衫的一缕残魂,难怪与殿雪尘长得如此相似,同时也有狐王的血统。”   “狐王?妄之说他只是一只小狐狸。”烬渊也有些不敢相信这样低眉顺眼的潇暮雨竟然有狐王的血统。   “妄之是怕这身世泄露,潇七会除掉潇暮雨。”虚影道人笑了笑,“你为狐王后裔挡下天劫赎罪,狐族天劫已破,你与殿雪尘的六祸已解。”   “可是清安他......”烬渊皱起眉心,目光紧紧地盯着没了任何生气的殿雪尘。   “六祸已解,你们本该在下一世重新开始,幸而潇暮雨身上还有竫衫的一缕残魂,故本尊可用杳玉救他一命。”虚影道人抚了抚长须,高深莫测地言道,“一切都是因果注定,机缘巧合。”   烬渊本是冰寒空洞的眼神瞬间骄阳四射,唇边不由自主地灿笑起来:“真的吗!”   “至于潇暮雨......”虚影道人轻甩拂尘为那一直昏厥在地的潇暮雨输入灵力,紫光一过便将潇暮雨收入一颗元魂珠内,“本尊将他身上的一缕竫衫残魂取出后他便也重生,回到他该在的地方。”   “回潇府吗?”   “不错,而且这段记忆他会忘记。”   “忘记,对他来说是好事。”烬渊平静地言道。   “他体内吸纳了你的仙灵珠,已是半狐半仙,没了竫衫的残魂后他便不再是殿雪尘的影子,容貌也会改变,本尊自会带他去潇府,助他成为潇府主祭。”   烬渊闻言松了一口气,如今他只要他的清安醒过来,念此他着急迫切地问道:“那要如何救清安?”   “先回坎司罢。”   “好。”   *****   烬渊抱着殿雪尘急急忙忙地飞回洛仙殿,施下结界后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回床上,他心疼地握着殿雪尘的手,即便知道对方根本听不到,但还是不停诉说着:“清安别怕,我在这”。   “离远点。”虚影道人严肃地言道。   “嗯。”烬渊听话地点点头,安抚地吻了吻殿雪尘的眉心便依依不舍地走到虚影道人身后,紧张地盯着那床上的人儿。   虚影道人一甩拂尘,剔透的上古灵玉闪耀出夺目绚丽的流光,如同焰火照亮漆黑的夜色,缓缓移动到殿雪尘上方,与此同时承载着潇暮雨的元魂珠也光灿四射,同样漂浮在殿雪尘上方。   轮回之光将殿雪尘围起,仿佛神物降凡,一缕幽青色的烟霞自元魂珠内飘出,被旁边的杳玉吸收。这时杳玉缓慢移动,渐渐没入殿雪尘的眉间,这让殿雪尘整个身体被一层薄薄的青光包围着。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青光消失,殿雪尘闭着双眸平躺在床上,高贵清灵,风华绝世。   “好了。”虚影道人收气,淡笑着抚了抚长须言道,“以杳玉吸纳竫衫残魂,化为仙灵珠,为他续命重生。”   烬渊眼中一阵热流滚滚,眼眶也红起来,他冲到床边握着殿雪尘的手,欣喜地看着对方的红润的脸色,着急地问道:“清安何时才会醒来?”   “一个时辰左右,但是.......”虚影道人顿了顿,看着烬渊似有些为难道,“之前弦月之巅的狄火伤了他的仙脉,这伤入骨,加上现在这一折腾......”   “无妨,我会好好照顾他。”烬渊微笑着抚了抚殿雪尘的脸蛋,紧绷了六七个时辰的心弦一瞬地松懈,浑身畅然。   虚影道人将一个小瓷瓶递给烬渊言道:“每日给他服用一次,好好养伤。”   “多谢。”烬渊感激地言道。   “另外,两日后午时本尊在六祸道观等你,有要事相告。”   “好。”   “世间六祸,若都有如此结局,那本尊也能清闲点。”虚影道人长叹道,说着便渐渐隐去。   烬渊长吁一气,只觉压在自己身上的大山一下子落地,青天雾开的畅快淋漓,云淡风轻近午天的由心之畅,三万五千年的初遇,三世六祸的悲欢离合,到此为终。   “清安,我们沐浴,衣衫都脏了。”烬渊轻手轻脚地将殿雪尘转移到自己怀里,他不敢看向对方染成一片血红的衣衫,强迫自己忽略那触目惊心的血迹,将殿雪尘抱到后室的青莲池。   药浴浸泡许久,直到那银色的药物被殿雪尘吸收,青莲池恢复一如既往的清澈,而殿雪尘的身子也如以往那般不染纤尘,丝毫看不出方才血迹斑斑的狼狈。   烬渊微笑着亲了亲殿雪尘那红润的脸蛋,抱着他飘回内室,温柔体贴地为其穿上舒适柔软的轻衫,将其放回床上躺着。   “好了。”烬渊松了一口气帮殿雪尘掩好被子,他看着自己掌心的红绳玉石,心里有些堵,倔强地将玉石重新系回殿雪尘的脚踝上,干脆地打了个死结。   “掉一次我便系一次。”烬渊霸道地笑起来低声自说自话。   “嗯......”殿雪尘可爱地皱了皱眉,隐隐约约地轻吟一声,似乎有醒来的趋势。   “出去看看落日如何?”烬渊微微一笑,潇洒地将殿雪尘横抱起来,如清风拂过一般飘到庭院内。   正是黄昏落日时分,亭台楼阁被镀上一层暖金色,日光的最后一丝温度落到身上,触及肌肤传到心间,如同棉絮包裹着周身,舒适而温暖。   烬渊抱着殿雪尘坐到亭内,体贴地拉起宽大温暖的外衣将殿雪尘包裹在怀里。提掌幻化出那常年不离身的紫竹箫置于唇边,如同秋风扫落叶一般的音韵从亭内传出,特意吹奏殿雪尘最熟悉的曲调。   悠扬的箫声不知停止,一直一直,毫无断续,满溢的柔情融入箫声一点一点地将怀里沉睡多时的仙人唤醒。直到最后一缕日光淹没在远山的那头,怀里的仙人似乎有了些动静让烬渊欣喜若狂地停下,柔情似水的目光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对方的容颜,满心期待。   长翘的睫毛微微颤抖,眼眸缓缓撑开,琥珀色的瞳眸印着月色的流淌。他还有些迷茫呆滞,对上烬渊那柔情的目光,做不出半点反应。   “醒了?”烬渊吻着殿雪尘的发丝,细柔轻语似乎稍大声便会惊扰到对方,他从怀里取出那白色的瓷瓶,将里面的药倒出送到殿雪尘唇边,“虚影道人给的药,先吃了。”   殿雪尘有些迷糊,点了点头便就着烬渊的手将药丸吃下,然后侧头埋到对方怀里不说话。   烬渊温柔地执起殿雪尘那细柔的发丝,拿起那精致的木簪娴熟地为对方绾发,轻声言道:“第一世,画惜换心,最终魂入彼岸河永生陪伴帝江。”   “第二世,竫衫轮台受劫,牵连狐族五千年天劫。”   “第三世,清安以命换命......”   听着烬渊的话语殿雪尘轻轻动弹了一下,抬起脑袋望着烬渊,眼底有些莫名的害怕,或许是害怕对方知道一切,知道自己藏了太多的事。   “杯黎欠清安三生三世,要怎么还得清。”烬渊看着殿雪尘,眼底的痛心与怜惜无法言说。   “我不要你还。”殿雪尘轻轻摇了摇头,虚弱地抬手抚着烬渊的脸颊,气若游丝,“你没事便好。”   烬渊微微一笑,握上殿雪尘的手十指紧扣,低头吻住那还有些苍白的嘴唇,带着这些日子的内疚与歉意,将尘封千万年的爱一点一点倾诉。   殿雪尘呆呆地看着烬渊,一切美好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泪珠从眼眶掉下,宛若玉石“叮咚”跌落,浸湿了烬渊的衣襟。   “安安怎么变得傻傻的。”烬渊轻笑着吻去殿雪尘的泪水,“一切都过去了,以后不许再难过。”   殿雪尘轻轻颔首,舒服地倚到烬渊怀里,斟酌着言道:“杯黎,能把事情原委都告诉我吗?”   “那安安也要之前的事都跟我解释清楚。”   “嗯,你先说。”殿雪尘淡笑着言道。   “好,我把事情从头到尾讲一遍。”   低沉而柔和的声线在这宁静的庭院中回响,三万五千年的三生三世终落今生。彼岸河依旧如火般燃烧着,燃烧着从未熄灭的爱,记载着最初的相遇,最美的相识,最动情的相许,最刻骨的相爱。   万载流年残断雪,千载轮回终觉醒。 第67章 焚身真相   次日。   孤影峰为坎司最高峰,与主司殿一南一北直引碧霄,不似缥缈峰的四时俱备,花丛草木,孤影峰峰如其名,只是孤零零的一座山石,投下一个孤寂之影。   而孤影峰顶有一池名为隐墨池,池轮廓为砚台之型,池水漆黑如墨。四周一共八块泛着黑气的灵石向隐墨池源源不断地注入封印之灵,此处封印着一只上古魔兽——火魔,三百年前火魔无故出现在坎司,殿雪尘亲手将其封印在此。   烬渊落到池边,本是循例来查看这里的封印是否有异样,忽然身后起了一道灵寒厉色的灵力直接朝自己打来。他反应迅速的旋身躲过,顺势聚气掌心准备回击,回首发现竟然是殿雪尘便迅速地化去全部的攻击朝对方飘去。   殿雪尘没想到烬渊竟然化去防御也不回击,千钧一发之际,他扭转真气的回路,旋身收起周身黑域,与此同时,烬渊抓住时机飞身到殿雪尘身边将其带走。   刚一落地便听到烬渊恼怒又害怕的声音:“怎么不听话!才恢复了一日便用法术,还敢偷袭!”他表情严肃冰寒明显看出来是生气了,但双臂却密不透风地抱着殿雪尘,生怕怀里的仙人再一次离开自己。   “我.......”   “若出事如何是好?清安是要我担心死吗?”烬渊皱起眉心不悦地教训起来,“狄火之伤还未痊愈,要小心养伤。”   “我就想看看我还有几成的灵力。”殿雪尘不好意思地说道。   烬渊无奈地长叹一声,消去担忧的怒火,他后怕地说道:“我好怕你再出事,以后不许这样,别吓我。”   “我没事。”殿雪尘安抚地说道,看着烬渊那惊慌后怕的表情,他居然情不自禁地露出几分笑意。   “还笑,真是要气死我吗?”烬渊气不打一处来,轻捏着殿雪尘的脸蛋佯怒道。   殿雪尘只觉烬渊俨然把自己当孩童,不自然地推开对方的手:“别捏。”   烬渊低低地笑着,宠爱地亲吻着殿雪尘的脸颊:“怎么,害羞了?”   “胡闹。”殿雪尘白了一眼烬渊,他转移话题道,“你的法术如何了?”   “神脉才练回五成。”烬渊耸耸肩言道。   “说起来你竟然瞒着我修炼别司的法术。”殿雪尘一副秋后算账的表情,他继续道,“还差点走火入魔。”   “若不是炼这些法术,本公子也不至于连个天劫也捱不住。”烬渊颇有些懊悔地敲了敲脑袋,若不是修炼各司法术差点走火入魔,也不至于在天劫之时突然出了意外,还连累清安险些送命。   “修炼不可急于求成。”   “不急不行,我当初是想保护好清安才急着把各司法术都练会。”烬渊轻叹道。   “你......”殿雪尘愣了愣有些意外。   “忘川那家伙对你不怀好意,我可不会手软。”烬渊颇为稚气任性地冷哼一声。   “瞎操心,我修炼阳极法术也有□□百年,哪里会怕忘川。”殿雪尘轻笑出声,无奈地言道,“不过从现在起你要认真修炼,一步一步来。”   “知道,哥哥。”烬渊连连颔首言道,“对了,虚影道人让我明日午时去六祸道观见他。”   “应该是跟你说太古十剑之事。”殿雪尘了然,意味深长地言道。   “嗯?”   “我跟你说过我是用太古十剑的剑魂珠救你,具体的明日虚影会告诉你。”殿雪尘淡笑着神神秘秘地言道。   “知道啦。”烬渊畅快地笑道。   殿雪尘看着烬渊那得意的样子,突然心血来潮,问道:“若你同时遇到画惜,竫衫,潇暮雨和我,你选谁。”   “当然是清安,只要清安,只爱清安。”烬渊不假思索地接道。   “好,回去罢。”殿雪尘满足地笑起来。   “你哟。”烬渊眉开眼笑,潇洒地把殿雪尘拦腰横抱起来。   忽然,殿雪尘面前游过几缕交缠的残光,一张羊皮纸卷缓缓出现让他的神色冷下来。   “阳仪召见哥哥了。”烬渊认得那羊皮纸卷便是阳仪殿下达的命令。   “嗯,走罢。”殿雪尘接下羊皮纸卷。   “嗯?我也去?”烬渊愣了愣。   “阳仪找夜尚晞找了一千年,既然找到了为何不去?”   “阳仪软禁了夜尚晞四千年。”烬渊冷笑一声,嘲讽起来。   “我去和阳仪谈谈。”殿雪尘皱起眉心。   “不,是我该去和阳仪谈谈。”烬渊扬起一抹诡异而冷寒的笑容。   【阳界·阳仪殿】   一千年前,有天神心甘情愿烈火焚身而亡。   一千年后,当烬渊再次走进这神迹之巅,每一步都如同在重演着当年的风华,这里的每一丝空气都充斥着四千年的孤寂与悲哀,华美的神殿像是最大的牢笼,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烬渊执起殿雪尘的手,将目光移到殿雪尘手腕上的瓷珠上,言道:“清安,你可知为何这串瓷珠也无法感应到夜尚晞的存在?”   殿雪尘感觉到烬渊的情绪是少有的沉闷冰寒,皱起眉心担忧地轻唤道:“杯黎?”   “四千年,夜尚晞承受竫衫离世的痛苦。”烬渊似笑非笑,眸中是殿雪尘熟悉的悲哀,那样的哀涩是他以往每次看见夜尚晞之时总会感受到的。   “有机会离开这个神殿,夜尚晞怎会放弃。”烬渊抚了抚那剔透的瓷珠,“他预料到即便死,阳仪也会找到他的下一世,继续将他困在这阳仪殿,故他死前在这瓷珠下了封印。”   烬渊轻叹一声将殿雪尘抱到怀里,感受到对方的温度才将内心如同猛兽般的悲色压下,他继续道:“将瓷珠交给清安,他也预料到阳仪会让清安凭借这串瓷珠的气息感应去寻他的下一世。”   “但瓷珠下了封印,根本无法感应,他只想永远离开,离开阳仪殿,去把将竫衫找回来。”烬渊疲惫地闭上眼眸,深吸着殿雪尘身上那凝神的幽香,“可如今,我找到竫衫了,但还是回到这个困了我四千年的宫殿。”   殿雪尘安静地伏在烬渊怀里,世间之事便是如此兜兜转转,他与夜尚晞,与烬渊,而烬渊与竫衫,与他殿雪尘,四者之间似乎被某种牵线紧紧捆在一起。   “清安当初爱的是夜尚晞罢。”烬渊温柔地吻了吻殿雪尘的眉心,柔笑着言道。   “不是。”殿雪尘摇摇头,他抬手回抱着烬渊的腰身继续道,“只是竫衫的感情一直深藏在我潜意识里,我三百岁之时跟着父亲来到阳仪殿,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尚晞,是那么熟悉,那么想靠近他,安慰他。直到亲眼看着尚晞离世之时,心很疼很疼。”   “对了,给你看一样东西。”烬渊轻声说着便提掌幻化出他从浮星宫带出来的那小盒子。   “这是?”殿雪尘接过那似曾相识的锦盒,疑惑地打开,只见其中安然躺着两缕用红绳绾在一起的发丝。   “还记得吗?”烬渊将里面的发丝拿起来,温柔地言道,“这是竫衫临终前要交给夜尚晞的东西。”   殿雪尘迷茫地看着那两缕发丝,那零零星星的记忆始终汇聚成一个片段,良久他微微一笑言道:“如今竫衫也算做到了。”   “夜尚晞也做到了。”烬渊幻化收起锦盒,他宠爱地轻刮着殿雪尘的鼻尖,“下一世,找回清安。”   “走罢,去祭台。”殿雪尘懒懒地应了一声,依旧一动不动地耷拉在烬渊怀里。   “好好好,为夫遵命。”烬渊哈哈大笑起来,把懒洋洋的殿雪尘横抱起来,飘逸地飞到漆黑的祭台之地。   这时,祭台亮起来,烛台依次点燃,围绕着整个祭台,而后整个祭台凌空而起,四周变为气雾,苍茫一片,一团幽红色的气团在二人面前升起,跳跃着火焰。   就在殿雪尘准备行礼之时,一道刺目的光泽将他和烬渊隔开,与此同时一道火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烬渊,快得让烬渊来不及闪躲,但那火光却没有伤害力,只是将烬渊牢牢包围,伴随着阳仪的声音:“放心,本尊不过试试他的灵脉,不会伤他。”   不一会儿,那阳仪收回火光,殿雪尘连忙走回烬渊身旁检查着对方有无受伤。   “无碍。”烬渊安慰地笑道。   “尚晞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忽然,阳仪那沧桑的声音转变为稚嫩的男孩声线,与此同时,幽红色的气团旋转着,瞬间霞光万丈,霞光中隐隐浮现出一个身影。   那是一名小男孩,赤色华服上纹饰着阳界四司的灵脉图腾,暗红色的发丝以银冠束起,额间一抹火焰生动而耀眼,他活泼可爱地蹦跳着落到烬渊身边,激动地抱着烬渊的大腿颇为亲昵地晃起来。   殿雪尘怔了一会儿,皱起眉心问道:“你是阳仪的本体?”   “尘哥哥不光生得绝色,还很聪慧。”阳仪一脸纯洁地说着便又飘到殿雪尘身边,抱住他的大腿,眼中一闪淫光。   “别碰他。”烬渊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小男孩,不悦地将其扯开。   “尚晞哥哥......还恨人家困了你四千年吗?”阳仪哭丧着脸看着烬渊,指尖戳着自己漂亮的小脸蛋,大眼睛忽闪着泪花,楚楚可怜。   “恨?夜尚晞已死,我只是烬渊,没必要恨你。”烬渊似笑非笑地言道。   “你与竫衫哥哥的事确实有违天意,最后天劫而至也是命中注定,人家困了你四千年也不过是依天意行事,别生气啦。”阳仪晃着烬渊的衣袖撒起娇来,软软地言道。   “旧事莫提,我也不想再提。”烬渊目似冰箭一般盯着阳仪,他继续道,“如今阳极空缺,你当真要清安继位?”   “阳极之位还是尚晞哥哥你继任啦~”阳仪眉眼带笑,一个蹦跳便跳到烬渊身上死命抱着烬渊的脖子,整个身体挂在对方身上荡起秋千。   烬渊皱起眉心将身上的阳仪扒开扔到地上:“若我说不呢?”   阳仪突然阴沉着脸,白嫩得透明的脸蛋显得有些灵异惊悚:“世上只能有一人继承阳极神脉,你封印已久的神脉在渐渐觉醒,而尘哥哥这几百年修炼阳极法术,身上也有神脉。”   “你想说何。”烬渊皱起眉心,冷冰冰地言道。   “你的神脉完全苏醒之际,便是尘哥哥消失之时。”阳仪无辜地笑起来耸耸肩。   “你说什么!!”烬渊脸色一白,暴怒不止地大吼起来,紧抱着殿雪尘的手抑制不住地发颤。   “只有一个办法,你答应继承阳极之位,人家教给你青阳心法,你便可以此心法为尘哥哥消去神脉。”阳仪眨眨眼言道。   烬渊紧抿双唇,双拳紧握得“咯吱”轻响,他真的不知道为何他无法摆脱这个宫殿,上一世夜尚晞想方设法要逃出这个神殿,到这一世,他烬渊还是要回到这个冷冰冰的宫殿。   “好,我答应你。”烬渊松开双拳,认命地言道。   “杯黎.....”   烬渊淡笑着看向殿雪尘,温柔地吻了吻对方的眉心:“就这样,别说话。”   “人家早就知道你的选择啦。”阳仪意味深长地言道。话音落,一本泛黄的古籍缓缓落到烬渊面前,“心法在此,待你将尘哥哥的神脉消去,尘封在你体内的神脉也将觉醒,到时你便正式继位阳极。”   “我只有一个要求。”烬渊收下那本古籍,平静地言道。   “好呀~”   “让清安也进阳仪殿。”   “尘哥哥身为坎司主,怎能随意入阳仪殿。”阳仪嘟着小嘴为难地言道。   “我自会辞去坎司主一位,即便要剔去仙脉也可。”殿雪尘连忙说道,眼底的爱意不再压抑也不再掩饰。   “若真剔去仙脉,那便永远也无法与烬渊哥哥在一起了。”阳仪认真地言道。   “何意?”烬渊冷声问道。   “狐之心玷污神灵,故神族不可与狐族结合,这也是尚晞哥哥与竫衫哥哥天意不容的原因。”阳仪托腮,闲闲地言道,“尘哥哥若没了仙脉,自会被竫衫哥哥残留的狐灵所噬,后果可想而知。”   “那要如何?”烬渊闻言害怕地握紧了殿雪尘的手。   “若尘哥哥当真肯辞去坎司主一位,人家允了你们的要求,以后有两个哥哥在阳仪殿陪人家也不错。”阳仪一脸天真无害地说道。   “坎司主一职于我可有可无。”殿雪尘毫不犹豫地接话道。   “那便没问题,多个人陪人家玩,也好。”阳仪耸了耸肩,“对了,尘哥哥在文书里还提到了殁零和九首龙兽?”   谈及此事,殿雪尘恢复了严肃与正经:“殁零与夜尚晞在一千年前八司混战之时,同时烈火烧身,夜尚晞死了但他没死,而是被囚禁在死界第九层,黄昏之雀便是用来看守惩罚殁零的,我说的可对?”   “不错,说起来尚晞哥哥是被殁零连累的。”阳仪无奈地摊了摊手,“阴阳两极同命同气,殁零被烈火焚身,夜尚晞也不能幸免,所以我才要你把夜尚晞转世找回来,毕竟他是无辜的。”   “那到底为何殁零会被烈火焚身?”烬渊不解道。   “他啊,妄想颠覆两界,自然要受到惩罚。”阳仪神秘地笑了笑,他将一个小纸卷递给烬渊,“喏,明日黄昏之时到司痕岛祭台,打开这个纸卷,一切都明白了。”   烬渊收下,继续问道:“司痕岛祭台的石柱为何能通向死界第九层?”   “那便是从当年南帝江与锁颜在司痕岛一次法力合成说起。”谈及此事,阳仪的脸上闪过几分阴狠但很快便消失。   “当年南帝江以太古十剑与锁颜的万灵归一在司痕岛法术合成为天罚之术,导致一元世间分为阴阳二界,二界中间便成为收纳死灵的死界,世间一分为二,天地动荡,南帝江与锁颜合力镇压动乱,真气流窜,在祭台打开了第九层死界,此后这入口便一直留下。这个入口一直只有阴阳两极,也就是尚晞哥哥与殁零哥哥才知道。”   “原来如此。”   “好了,你们回去罢。”阳仪笑眯眯地说着便瞬间消失,神龙见首不见尾之姿,而整个祭台也瞬间陷入漆黑。   “清安。”烬渊揽过那似乎陷入沉思的殿雪尘,柔声提醒道。   “杯黎,你能记起夜尚晞和南帝江的多少事?”殿雪尘认真地看着烬渊言道。   “也不多,朦朦胧胧的一些,大多数是关于竫衫与夜尚晞,画惜和南帝江的事。”   “嗯。”殿雪尘轻应一声,“最为重要的便是为何当年八司会混战,加之当年那所谓天罚之术到底是何?为何要让世间一分为二?”   “还有殁零提到的五方阴气,他的魂灵本该被囚禁死界,可如今却挣脱束缚,化身九首龙兽......”殿雪尘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思虑过甚。   “明日去司痕岛,或许当真如阳仪所言,一切都会明白。”烬渊心疼地为殿雪尘按揉着脑袋,“船到桥头自然直,莫要想太多。”   “知道了,夫君。”殿雪尘稍挑眉便倾身倚到烬渊怀里,意味深长地唤道。   “懒美人。”烬渊宠爱地轻啄着殿雪尘的脸蛋,提手将那慵懒的仙人横抱起来,稳健地离开祭台。 第68章 神秘古卷   殿雪尘轻轻靠在烬渊肩上言道:“杯黎,你当真要继任阳极,重新回到阳仪殿吗?”   “我没得选,我不能让你再出事。”烬渊摇摇头,坚定不移地言道。   “别担心,我说过我会陪你。”殿雪尘淡笑着言道。   “我知道,所以以后即便一直呆在阳仪殿也无妨,我有你便够了。”烬渊心满意足地言道。   “贫嘴。”殿雪尘敲了敲烬渊的脑门。   “好不容易来一趟,我们逛逛阳仪殿如何?”烬渊心情不错地在这宫殿里到处飘着,参观这华美的神殿。   阳仪殿以五彩琉璃石所筑,金光普照,凌云而立,居青云之上,渺天下之小,承天之日月,俯地之华陆。整个阳仪殿有五主殿,若干偏殿,从南到北位于中轴线之上的为无为殿、藏华殿、慕遮殿,以藏华殿为中心,其东侧为缜缈殿,西侧为悬宗殿。   无为殿乃阳极祭天之处,藏华殿为阳极处理政务之处,慕遮殿是阳极起居处,而悬宗殿则供奉着自三万五千年开始到如今的一共三位阳极。   烬渊撇撇嘴,骄傲地言道:“这里看起来一般般,还没本公子的临宫好看,安安觉得呢?”   “还好。”   “安安,我们去缜缈殿看看如何?”烬渊刚刚从慕遮殿走出来便抱着殿雪尘往东飘去。   “那是阳极练功之处,无甚好看。”殿雪尘淡淡地言道。   “空置千年,估计都荒废了。”烬渊轻叹道。   “胡言,神殿怎会荒废。”殿雪尘失笑道。   “看看也无妨。”烬渊眨眨眼,如风般潇洒地落到东侧的一座独立殿堂。   整个宫殿以暗红色琉璃石筑成,通体散发着暗红的微光,殿门紧闭聚集着一层光圈封锁似乎许久未曾开启。   烬渊放下怀里的殿雪尘,他走到那殿门前,提掌运起九法之灵往那殿门的光圈汇聚而去,一阵刺眼的光芒四散,忽而又恢复宁静,那殿门的封印也消失。   他们刚一进去,四面八方的烛光便依此燃起,驱逐了冰冷与黑暗,这里四周是一个圆周型的木质书架,书架高不见顶,如同一座高山,中间则是简单的一个方形高台。   殿雪尘随意翻阅书架上的书籍,而烬渊则是百无聊懒地飘到中央高台上看看,突然一团熟悉的白色背影引起他的注意。   烬渊戳了戳躺在高台上卷成一团的白色生灵,惊讶地言道:“小竺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一团白茫茫的小生灵动了动便坐起来,小眼睛迷茫地望着烬渊忽然便激动地蹦跳起来落到烬渊肩上,圆圆的小手拍打着转起圈圈。   “我说这几天都不见你。”烬渊拎起那小竺子吊在自己面前,回想起之前那次自己从死界逃出来,听清安说是这小竺子为自己疗伤。   小竺子不满地腾空瞪着小手小脚,但还是逃不出烬渊的手。   烬渊脸色一变,将小竺子放到桌面上冷冰冰地兴师问罪起来:“说,你是怎样偷跑到阳仪殿的。”   小竺子被烬渊那语气吓得浑身一颤,蹲在地上害怕地捂着眼睛发抖,还发出嘤嘤嘤的声音。正当烬渊要更进一步逼问之时,殿雪尘拿着一本古籍飘过来,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小竺子,言道:“它是太古神兽苍崖,是阳仪殿守护兽也是历代阳极的坐骑,可自由出入阳仪殿。”   “嗯?它整日好吃懒做,还能是神兽?是夜尚晞的坐骑?”烬渊“扑哧”笑出声。   “你看。”殿雪尘将那本记载着世间神兽的古书递给烬渊,然后轻轻将小竺子拎到手上,“难怪它一直跟着你,它认得你,可你倒是每日欺负它。”   小竺子突然兴奋起来,欢乐地直接跳到殿雪尘肩上,一脸得意地看着烬渊似乎在炫耀挑衅。   “小竺子一边呆着去。”烬渊瞪了一眼那白团,口气不好地言道。   小竺子拍了拍圆圆的小手,跳到地上扯着烬渊的衣摆似乎要将他往别处拉去。   “杯黎,它是不是要带你去哪里?”殿雪尘疑惑地看着那小竺子。   “嗯?”   小竺子毫不放弃地拉着烬渊的衣摆,将其往书架带去。好不容易走到书架旁,它又一摇一晃地顺着书架往上爬,最后将一卷小小的书卷从万千古书中扯出来扛在肩上,放在烬渊面前。   “这是何?”烬渊接过那小书卷,这书卷不过是最为普通的羊皮卷,左看右看也没什么奇怪之处,里面用着太古文字记载着几句简单的话“洼兰起舞,焚石玉火,双金狮麟,三元定分。”   “这是何意?”烬渊沉思着喃喃自语。   “小竺子不会毫无理由地把这给你。”殿雪尘言道。   “可惜它也不会说话。”烬渊摇了摇头,轻叹着继续思索这四句话的深意。   “先回去罢,明日还要去一趟司痕岛。”   “嗯,小竺子跟我们回去吗?”烬渊将目光移向在地上来回乱窜的小竺子身上。   小竺子一听,欣喜地一跳便如以往那般钻到烬渊那宽大的衣袂里,多年前烬渊为了小竺子,让侍女在自己的每一件外衣袖内缝了一个暗袋,刚好让小竺子能躲在那暗袋里。 第69章 十剑之谜   次日。   美人芙蓉帐内侧卧浅眠,丰润粉`嫩的娇唇微开一呼一吸,如画的眉目柔和安宁。   “安安醒了吗?”   干净爽朗的声音自从远到近地传来,烬渊一身蓝白色的劲装,宠溺地将那毫无防备浅眠的殿雪尘压到身下,温柔地浅吻着对方微张的唇。   “嗯......”殿雪尘轻吟一声便慵懒地撑开那双清美的眼眸,勾起一抹含情而颇为可爱的笑容望着烬渊。   “想我了?”烬渊低低地笑起来轻啄着殿雪尘的脸蛋。   “嗯?”殿雪尘优雅地打了个呵欠便懒懒地抱着烬渊的脖子,“杯黎你方才去哪了?”   “练了一下曲决术。”烬渊将殿雪尘转移到自己怀里。   殿雪尘浑身舒坦地垫在烬渊肩上,半睡半醒地喃喃道:“好好练功,别偷懒。”   “司主大人该起身了,都快到和虚影约定的时辰了。”烬渊笑眯眯地说着便将殿雪尘抱去晨浴,拿过衣衫为他更衣,“带着斗篷。”   “为何?”殿雪尘悠然地从烬渊怀里飘下来,方才的慵懒媚色消失殆尽,取而代之地便是那令人无法移开眼球的雅儒似月。   “不许脱下。”烬渊拿过宽大的黑斗篷将殿雪尘密不透风地遮起来,掩去对方脖颈上的吻痕。   “嗯。”殿雪尘疑惑地看着烬渊,微微点头道。   “走咯~”烬渊潇洒地将殿雪尘拦腰抱起,悠然飘飞而起。   【仙域·六祸道观】   “清安,这殿堂好生奇怪。”烬渊颇为惊奇地言道,只见这整个殿堂就只有中央一面稍大的铜镜被悬挂于堂前,古老得似乎存在了千万年,安静地映着来来往往的悲欢离合。   殿雪尘停在那宫殿前止步不前,抬眸看向那牌匾上的“六祸阁”三字,沉静的眼湖微微起风,荡起一圈一圈涟漪水纹。   “清安,为何不进来?”烬渊轻飘飘地游到殿雪尘面前,奇怪地问道。   “这铜镜......”殿雪尘呆愣地望着竟然恢复平整的六祸镜,那日六祸镜破的悲哀绝望还心有余悸,可如今似乎一切都被抹平,就如同大梦初醒。   烬渊从后搂着殿雪尘的腰身,整个人舒服地伏在对方后背上,柔和的目光看向那六祸镜内相依相偎的二人,大言不惭道:“安安若不与本公子在一起,要天理不容了。”   “为何?”殿雪尘轻笑出声言道。   “本公子英俊无双,与清安天生一对。”烬渊毫不脸红地自我称赞起来。   “自我感觉良好。”殿雪尘无奈地轻敲着烬渊的脑袋言道。   “安安难道不觉得我英俊倜傥?”烬渊坏笑着,猝不及防地伸手到殿雪尘的腰身,引得殿雪尘不顾形象地在烬渊怀里挣扎轻笑起来。   “咳咳......”苍老而略显尴尬的假咳让那打闹欢乐的二人立刻停下来。   “哟~老头儿你来啦。”烬渊体贴地让殿雪尘在自己怀里调整好气息,还不忘朝虚影道人风流地眨眼送情。   虚影道人瞪了一眼烬渊,凉飕飕地言道:“你这孩子一点儿也不像南帝江和夜尚晞。”   “我是我,又不是南帝江,更不是夜尚晞。”烬渊撇撇嘴满不在乎地言道。   虚影道人不禁抽了抽嘴角,他甩了甩拂尘目不斜视继续道:“本尊今日就是跟烬娃娃你说说太古十剑之事。”   “烬娃娃?!”烬渊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言道。   “本尊活了几万岁,你不过一千岁,不是娃娃是何?”虚影道人慈爱地看着烬渊言道。   “烬娃娃。”殿雪尘也有些憋笑,意味深长地重复着唤道。   “也罢,老头儿你继续说。”烬渊抽了抽嘴角干笑道。   “太古十剑为承影、立钧、无常、玉邪、妙疆、龙展、秦避、祸霄、散罂、屈瑶。”   “这个知道。”烬渊回道。   “世间混沌未分阴阳二界之时存在道旨,南帝江与锁颜便是道旨的执行者,称为执行司,本尊是道旨的传达者。”虚影道人轻叹一气继续道,“当年道旨命,南帝江以太古十剑与锁颜的万灵归一合成天罚之术,天罚之术令世间一分为二,形成阴阳二界,渐渐形成如今的样子,而太古十剑的十把剑体与十颗剑魂珠因为这动荡分散世间各处,南帝江在不久后也离世。”   “但除了承影和无常两把剑体被夜尚睎寻回,其他八把剑体还是不知所踪。”虚影道人继续道。   “承影和无常在哪?还有为何那所谓的道旨会命二人合成天罚之术将世间一分为二?”烬渊不解地问道。   “承影在正阳观,无常在寒瑶观,至于为何要合成天罚不得而知。”   “你要我把其他剑体都寻回?”烬渊不确定地言道。   “正是。”   “为何要寻。”烬渊耸耸肩事不关已般言道。   “其一你是南帝江转世,太古十剑乃南帝江之物,自然由你寻回,其二你与剑魂珠融为一体,要寻到剑体不难。”虚影道人不悦地拿着拂尘敲了敲烬渊的脑袋继续道,“其三,十颗剑魂珠虽救了你的命但也不可一直在你体内,万一反噬,你定会魂飞魄散。”   “若你能熟悉掌控体内的剑魂珠,自然能借助剑魂珠与剑体的感应寻到剑体。”虚影道人微微一笑,抚着白须言道。   “如何感应?”烬渊沉下脸色,冷声问道。   “画惜,若本尊没记错,坎司天赋是预知。”虚影道人看向殿雪尘言道。   “他不是画惜。”烬渊不悦地瞪着虚影道人言道。   “在本尊看来,他依旧还是弦月之巅的青灯,画惜。”虚影道人抚着长须,颇为挑衅地言道。   “他是殿雪尘,不是画惜。”烬渊似乎与虚影道人杠上,颇为恼怒地伸手揪着对方的长胡须。   “你这孩子,怎不知尊敬长者。”虚影道人一拍烬渊的手,将自己的白须救出来。   “你要说何?”殿雪尘忽略那二者的打闹,冷静地言道。   “烬娃娃用曲决术催动体内剑魂珠,加上你用卜灵术辅助,便可感应寻到十剑。”虚影道人缓缓道来,“找到剑体后,你只以曲决术将剑魂珠逼出体内,剑魂珠自会与剑体融合。”   “好,我与清安这几日便将那八剑寻回。”烬渊胸有成竹地言道。   “且随本尊去正阳观和寒瑶观,将承影和语常取回。”   “然。”烬渊点头道。   “虚影,这六祸镜不是破了吗?”殿雪尘兀自走到那铜镜前,若有所思地望着那恢复平整的铜镜言道。   “六祸之劫已破,六祸镜自然恢复如常。”虚影道人微笑着言道,“破镜重圆。”   殿雪尘情不自禁地提手轻轻抚着那本是一道怵目裂痕的铜镜中央,口中喃喃自语:“破镜重圆......”   破镜重圆,奉天所爱。   【仙域·正阳道观】   正阳道观有两层,一层为幻境,一层为本真,本真之观只是一个看似普通的道观,落于戚峰东麓,与一般道观所差无几,不过是世间各族供奉阳之八子南帝江之处,而幻境之观的入口只有神族得知。   虚影道人将烬渊和殿雪尘带到正阳道观后院的一处竹林中,他转首看向烬渊笑眯眯地言道:“烬娃娃可还记得正阳幻境入口?”   “不记得。”烬渊眨了眨眼睛,颇为诚实地实话实说道。   “看来你还未记起来夜尚晞的记忆。”虚影道人怕了拍烬渊的肩,意味深长地言道。   “为何不让夜尚晞将十剑寻回?”烬渊托腮疑惑道。   “当初十颗剑魂珠与十把剑体同时散落各处,这九颗剑魂珠、承影、无常便是夜尚晞所寻回,九颗剑魂珠被夜尚晞用毕生灵力封印在弦月之巅,那封印连本尊也难以破除,后来夜尚晞被困阳仪殿,直到最后离世也没找齐剑体。”   “当初殿雪尘竟能取出剑魂珠,本尊甚是惊讶。”虚影道人微笑道。   殿雪尘稍稍一愣,清灵的眼眸染上几分如同昙花盛放般的夺目光彩,他微微扬起一抹笑容,悠然地言道:“是杯黎救了我。”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虚影道人了然,殿雪尘口中的杯黎应是指夜尚晞。他轻甩拂尘在空中比划,如同挥毫书写一般行云流水,一道如墨的气流圈绕形成一个“令”字,最终字体消失,一个光圈浮现眼前。   “走罢。”虚影道人震袖一挥便走进光圈,烬渊和殿雪尘也紧随其后。   走入其中便是一片热气袭来,脚下竟是火海岩浆,四周封闭的石岩被炙烤,火红的石壁上清晰地看见一招一式的法术身法与步法的雕刻。   “这是兰梦术的身法和步法。”殿雪尘凌空飘到石壁前仔细观察起来。   “这石壁记载了八种法术的身法和步法,是夜尚晞亲自所刻。”虚影道人解释道,“当初寻到承影,夜尚晞便创下这幻境承载承影。”   “坎司的兰梦术,坤司的天阑起末,艮司的韵灵狂舞。”殿雪尘一步一停,认真地辨认着那石壁上记载的法术。   “巽司的枯石决,震司的玉翼,离司地九天之火。”烬渊也飘到对方的石壁辨认起来。   “最后两个是兑司的怒狮侵,乾司的爆鳞。”虚影道人言道。   “怎么......”烬渊只觉将这八种法术放在一起有些诡异,似乎还有些似曾相识。   “这边。”虚影道人往岩浆火海深处飘去。   没过多久,走到一个两层阁楼高度的炼炉前,炼炉为蓝色,周身燃烧着蓝色的火焰。   “承影在里面?”烬渊看向那炼炉言道。   “然也。”虚影道人提掌朝炼护发出一道紫光,紫光包围着蓝色的炼炉,两道光束交缠相击,忽然炼炉顶部闪出一道白色的刺目之光,一把剑影冲天而出。   烬渊踏雪无痕般往剑影瞬移而去,周身迸溅金光万丈将白色的剑影包围吸收,他当机立断握住剑影的剑柄,剑身当即发出如游龙登天般力魄。   “烬娃娃,将承影的剑魂珠赋予承影。”虚影道人捋着胡须言道。   烬渊闻言立即催动曲决术的心法,一颗剔透灿目的剑魂珠渐渐浮现在掌心,他迅速将剑魂珠打入承影剑心,那承影瞬间苏醒过来充满了剑气——剑长四尺,剑身扁平如一张纸,左半边剑锋黑气四散透出的阴寒之气而右半边剑锋却白光刺目灼热,承影,一半真,一半影。   “接下来到寒瑶观,取无常。”虚影道人言道。   “为何语常会在寒瑶观?”烬渊奇怪道。   “语常为一把断剑,断剑不断气,阳刚杀气很重,故要放到至阴的寒瑶观冰封,可对?”殿雪尘看向虚影道人言道。   “然也。”虚影道人赞赏地点头道。   【仙域·寒瑶道观】   阳界北之极有座高耸入云的孤峰唤作“黑白羽峰”,此峰东麓为黑色、西麓为白色,只因孤峰上长了一种奇怪的树木,此树凡是长在东麓便会生出黑色的叶子,而凡是长在西麓便会生出白色的叶子,而那叶子无论黑白都形似羽毛,柔软而轻盈,故此树林称为“黑白羽林”。   此树是至阴之树,将日光吸尽,所以即便是烈阳夏日走入此林也会如坠千年寒潭,而供奉着着锁颜的寒瑶道观便是位于此峰顶“寒瑶顶”,刚好位于东麓与西麓中央,故寒瑶观一半黑一半白,源源不断地吸收日月之精华。   “无常封在寒瑶观后山的黑白羽冢。”虚影道人挥一挥拂尘,飘入道观内,一路不停地来到道观后山。   入目便是那一个黑白寒潭,寒潭水左右一黑一白却不会交混,寒潭东侧为黑色的黑羽树,寒潭西侧为白色的白羽树。   “这里便是黑白羽冢?”烬渊上前几步,打量着那看似平静的寒潭。   “然,无常便是在这潭底。”虚影道人言罢便以拂尘凌空圈划出一个“起”字,平静的寒潭面上忽然起风,旋转剧烈的风带动着宁静的寒潭,潭水急速旋转着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顿时狂风大作,天地昏暗下来,就在那寒潭中央渐渐游出一个影子,影子越来越清晰形成一个九首龙兽。   “那到底是何?”烬渊惊愕地看着那九首龙兽,他敢肯定这九首龙兽与当初殁零所幻化的一模一样。   “是万灵归一的绝技——龙魂决,当初锁颜便是以此与南帝江的太古十剑在司痕合成天罚。”虚影道人言罢便是对那九首龙兽发出一掌,一把断剑冲出伴随着一道刺耳尖锐的鸣唳。   “如今这不过是封印的幻影,烬娃娃你去将无常收回来。”   烬渊朝寒潭飞去,只觉一阵杀气屏障阻隔反噬,他微微凝眉,紧闭眼眸,提掌聚气,瞬间金光自掌心飞旋而出缠绕周身,乘风破浪般破除屏障将那剑柄握在手心,与此同时将剑魂珠逼出体外,打入剑心。万物归集,千百道不同的灵力安静归一,风停树静,寒潭恢复沉寂,黑白各半。   烬渊落到地上,饶有趣味地打量着手上的剑——断剑长一尺,通体缠绕着冰蓝色的焰火,焰火腾出化作一个狮身很快便消散。   “烬娃娃你方才用了匿气之阳?”虚影道人不可思议地言道。   “原来叫匿气之阳。”烬渊乐呵笑起来恍然大悟地言道。   “那是南帝江的心法。”虚影道人淡笑着捋了捋胡须高深莫测地言道。   “当初练各司法术差些被反噬,混乱中不知为何就使出来,刚好能抑制反噬。”烬渊耸了耸肩言道。   “用匿气之阳心法可很好地将体内各种灵脉融合。”虚影道人颔首言道,他抚了抚白须扫了一眼殿雪尘继续笑眯眯地言道,“烬娃娃要听画惜的话,好好修炼。”   烬渊哈哈大笑起来,娴熟地亲了一口殿雪尘那光滑的脸蛋:“那是自然,本公子最听司主大人的话了。”   殿雪尘赧然,他瞥了一眼那春风得意的烬渊轻咳一声言道:“该走了。”   “莫急。”烬渊握着殿雪尘的手,看向虚影道人言道,“老头儿帮安安探探脉如何?”   虚影道人也知烬渊的意思,他无奈地轻叹一声一甩拂尘上前一步地言道:“把手伸出来罢。”   “安安乖,看看你的伤好了没。”烬渊握着殿雪尘的手伸到虚影道人面前。   虚影道人看了一眼烬渊便搭上殿雪尘的脉搏仔细地号脉,脉象平稳有力,看来调养得当。   “如何?”烬渊微微皱眉,着急地言道。   “调理得很好,虽未痊愈但也没有太大妨碍。”虚影道人收手,微笑道,“看来烬渊这小子把你照顾得很好。”   殿雪尘浅笑如莲:“杯黎很好。”   “本尊该说的都说了,太古十剑之事便交给你们了。”   烬渊愣了愣,他盯着虚影道人霸道地言道:“老头儿,你要负责到清安完全痊愈。”   “你这孩子也太霸道了罢。”虚影道人一听便吹胡子瞪眼起来,“这调养一事,你尽心尽力便好。”   烬渊露出个邪恶的笑容,他挑衅地看着虚影道人凉飕飕地言道:“你还敢说是惜儿的师父,难道就不管吗?”   “你说了他是殿雪尘不是画惜。”   “你说了在你眼里他就是画惜。”   “你这孩子.......”   “杯黎,坎司也有医仙。”殿雪尘摇了摇头言道。   “我怕他们不懂。”烬渊抚着殿雪尘的发丝担忧地言道。   “不会......”   “本尊答应你。”虚影道人轻叹一气打断殿雪尘的话,妥协道,“你们每三日到六祸观的六祸阁,本尊自会出现。”   “有劳了。”烬渊拱手作揖,由衷地感谢道。   “叮铃”一声清脆回向在这六祸之阁,不知经年几何,或许只是记忆长河中的一滴甘露,但却存在了几万年,湖绿色的玉佩自袖中滑落地面,不经意的一面之缘却启封尘世的愧。   “残梦之怨?”虚影道人微微凝眉,轻摇拂尘将那玉佩收到掌心。   “原来这玉佩还有如此哀婉的名字。”烬渊轻笑几声,事不关己般言道。   “你......不记得了?”虚影道人试探性地问道。   “此玉佩本是素子枯之物,他送于我罢了。”   “非也,这残梦之怨是南帝江之物,他将其放到一名唤作祉鸠的男子的陵墓中陪葬。”虚影道人轻叹道。   “祉鸠?”烬渊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听着这名字,心底没来由的一阵刺痛。   “当年之事不提也罢,你忘了也好。”虚影道人将残梦之怨交回烬渊手中,飘渺的话语夹杂着几分同情与遗憾。   “可我倒想都记起来。”烬渊将那玉佩放回袖内,调皮而柔情的目光落到殿雪尘身上继续道,“记起惜儿和竫杉。”   “世缘看造化,有的人纠结了一辈子才弄清楚,眼下这般也不错。”虚影道人笑容和蔼地说着便唤出坐骑魍悲,慢悠悠地骑着那巨大的神龟腾云驾雾而去。   看着虚影道人离开,也算是结束了一件事,殿雪尘松了一口气忽而想起了方才出现的九首龙兽,他皱起眉心沉思道:“杯黎,殁零的法术或许就是这万灵归一。”   “那便奇怪了,万灵归一是锁颜的法术,他是如何修炼而成的?”烬渊也觉这几日来事情还真的一件接一件地发生,倒真是有种风雨欲来之感。   “目前也无法得知他的目的是何,眼下弥珞生与他想必也是水火不容。”   烬渊衣袂带风地飘到殿雪尘身边,潇洒地将对方拦腰抱起:“走啦,接下来该去司痕岛了。”   “不用,我自己走。”殿雪尘摇摇头有些尴尬道,自己是男子重量不会轻,但好像自己一直都让对方抱着,如今想来也有些内疚。   “你身体不好,别总是用法术。”烬渊担忧地搂紧了怀里的仙人,不让对方有拒绝的机会。   “不重吗?”殿雪尘搂着烬渊的脖子不自然地言道。   “放心,清安虽然不轻,但本公子力大无穷。”烬渊满不在乎地耸耸肩言道,“何况本公子就喜欢这样抱着你,还要天天都抱。”   “随便你。”殿雪尘轻笑出声,舒服地垫着烬渊的肩。   “美人亲一口,要不没力气。”烬渊半是调戏半是哀怨地言道。   殿雪尘温柔地笑起来,仰头在烬渊嘴角温柔地落下一吻:“走罢。”   “起驾咯!”烬渊笑开花,霸气不羁地吼了一声便聚气飘飞,徒留空气中的几缕交缠衣影。 第70章 互为坦诚(三卷结束)   夕阳西下,黑暗前的最后一丝光芒斜斜地映照在海面,日落海平面的尽头,一片海域浸成橘红色,不过一会儿便渐渐暗下。   司痕一片安静死寂,七司司位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不同寻常的气息游离在这充斥着海风的空气中。   烬渊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空无一物的司痕,彻骨寒流驱散这夏夜的暖风。   “忘川。”   “忘川。”   殿雪尘与烬渊同时道出心中所想,他们默契地对视一眼——司痕中魔书消失,七司司位关闭,只有仙族才能做到,是忘川所为无可反驳。   “清安,此事有必要与各司商量。”烬渊凝眉沉声言道。   “忘川带着魔书投靠澍,如此看来澍可能已然取得魔书。”殿雪尘在司痕附近走动希望能找出些线索。   “如此一来,当年仙魔之战势必重演。”   “自古干戈易安定。”殿雪尘勾了勾嘴角,毫无畏惧地言道。   “你哟~”烬渊哈哈大笑起来,搂着殿雪尘往更深处去。   地面铺着长满青苔荒草的青石板,每一块青石板都雕刻着诡异但却也模糊的文字,像是古老的咒语。许是因为海岛空气湿润,那八根石柱竟有水珠滴落,八司灵脉的图腾已经被风蚀得没了样子,但却依旧神圣不可侵犯。   “清安,你可知这祭台到底作何用?”烬渊颇为好奇地在这祭台四周走走看看。   殿雪尘走到雕刻着坎司灵脉图腾的石柱旁仔细打量着,平静地言道:“司痕岛在民间是个禁地,即便是在仙域也是一个神秘之地,阳仪也并未作解释。”   “我也不太记得南帝江和锁颜那次合成天罚之术的细节。”烬渊一边说在便蹲到地上研究起那青石板上的文字。   “也快到黄昏了,或许到时便会如阳仪所说,一切会揭晓。”殿雪尘抚了抚衣袂悠闲地言道。   烬渊浅笑着走到殿雪尘身边将其揽到怀里,好奇地问道:“安安可还记得在弦月之颠的日子?”   “你说画惜?”殿雪尘疑惑道。   “惜儿是虚影的徒弟。”烬渊亲了一口殿雪尘那白嫩的脸蛋笑道。   “你都不记得南帝江之事,还指望我找回画惜的记忆?”殿雪尘一敲烬渊的脑袋,好笑道。   “夜尚晞把八司心法都刻在正阳观的幻境石壁,确实有些难以理解。”殿雪尘忽然想起这件事,当初把注意力都放在承影上,并未深思,如今想来却有些诡异。   “还有小竺子把那羊皮卷给我,那上面的词句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烬渊也沉思起来。   就在那二者都陷入深思之时,周围的真气流突然流动起来,似有他者进入祭台,这让烬渊和殿雪尘警惕起来。   “已经是黄昏了。”殿雪尘看向西面的海平线,微微凝眉言道。   “熟人。”烬渊微笑着将目光落在凭空而出的二人身上。   “渊?”   来者竟是幼冥与素子枯。   “坎司主?小渊?”素子枯的表情也颇为惊讶。   黄昏笼罩着这个荒芜的小岛,笼罩着相视而立的四人,四人相顾无言,似乎都在等待着一个时刻,一个需要确认的时刻。   殿雪尘缓缓展开掌心,一道炫目的白光闪烁后便浮现出一张小纸卷,而同样的动作下,素子枯竟也幻化出一张一模一样的小纸卷。   两张纸卷有所感应,飘起缓缓相吸,最终融合,纸卷展开浮现出金色耀眼的字句悬空而起:   “素子枯、烬渊听令,灭魔族三家、弑殁零,以保两界安定。”   金光暗下,柔和的黄昏余光重新笼罩而下,四人之间的气氛愈发诡异而无法捉摸,还是烬渊最先反应过来,笑了几声爽朗道:“小枯,真想不到呀。”   “我也甚为惊讶。”素子枯微笑道,除去自称便是摆明了合作的态度。   “怎么阴仪和阳仪他们俩不干脆亲自动手?”幼冥莫名其妙地说道。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这两仪是很厉害,但必须呆在祭台,不能离开。”烬渊哈哈大笑起来。   “祭台是他们的能量之源,赖以生存,故才需要阴极和阳极的存在,辅助他们掌管两界。”素子枯解释道。   既然是两仪的指令便无需对素子枯有所猜测,如今两界确实暗涌不断,也该整顿,念此殿雪尘回归正题,简明扼要地言道:“殁零在一千年前八司混战之时烈火焚身,魂灵被困于死界,而如今却死灰复燃,想要颠覆两界,我说的可对?”   素子枯自然与殿雪尘达成一致想法,皆是雷厉风行,将一切讲明方能更好地合作,故他解释道:“不错,一千年前阴界便无阴极,殁零被困死界后阴仪命我在两界寻找殁零残留的阴气,以彻底禁锢殁零,可惜我无能为力。”   “小枯,其实掞燬是殁零安插在仙族的一颗棋,还有幼冥他……”烬渊有些内疚地言道,他将那日殁零与掞燬的谈话完整复述给素子枯,也将阴气这件事解释了一遍。   “原来如此。”素子枯不禁握紧了幼冥的手。   “或许我能化解那些阴气碎片,救幼冥。”烬渊思索了片刻有些不确定道。   “阴仪让我收集阴气交给他化解,小渊你竟然也知这化解之法?”素子枯不敢相信道。   “杯黎,你真的可以?”殿雪尘也不太相信道。   “本公子自有方法,不过要稍待时日,待我彻底弄清楚再与你们详谈。。”烬渊潇洒地将手中的紫竹萧往空中一抛,稳稳地接回手中。   “好,对了,阳极夜尚晞也消失了吗?”   “夜尚晞在一千年前与殁零在同一时间烈火焚身,不过他并未被囚禁而是转世。”殿雪尘解释道。   “转世?”素子枯半信半疑地言道。   “嗯,阳仪命我将夜尚晞转世寻回。”殿雪尘颔首,他看一眼烬渊,然后将夜尚晞一事也对素子枯全盘托出。   素子枯惊讶了好一会儿,脑子里在迅速将他们两方的信息整合,终于完全清楚过来。   “我们要如何找到殁零?”殿雪尘问道。   “将计就计,用幼冥把殁零钓出来。”烬渊笑眯眯地看着幼冥,意味深长地言道。   “不错,殁零如今要吸收阴气,必会来找幼冥。”殿雪尘也将目光落到幼冥身上,嘴角扬起一个志在必得的弧度。   幼冥只觉浑身一寒,鸡皮疙瘩从脚尖起到发髻,被烬渊和殿雪尘的眼神盯得浑身不对劲。   “幼冥就在仙域呆着,我们暗中看着,不会有事。”烬渊拍了拍素子枯的肩笑嘻嘻道。   “嗯。”素子枯最终也点头同意道。   “我做鱼饵?”幼冥皱着眉头纠结道。   “莫非小石头怕了。”烬渊用竹箫敲了敲他额上的石头调侃。   “想太多。”幼冥伸手叮咚一弹那根在自己额头上的东西。   “还有另一事,魔族。”殿雪尘无视两者淡淡地言道,“忘川盗走司痕里的魔书投靠弥珞生,魔族是要策反,这估计也是两仪要灭魔族的原因。”   素子枯笑道:“可有对策?”   “魔族瑞府三公子加冠之礼。”烬渊挑眉说道。   “嗯?”殿雪尘疑惑地看向烬渊。   “之前便收到瑞府的请帖了。”烬渊搂过殿雪尘的腰身,继续道,“这几日事情频发,加上安安你身子不好,我本不打算去的。”   “这确实是个好机会,前几日虞戈还跟我提过,这回倒可以名正言顺到魔族查探。”殿雪尘回想道。   “你也要去?”烬渊不放心道。   “嗯,反倒是你去不了。”殿雪尘瞥了一眼烬渊继续道,“你得与幼冥在仙域时刻警惕殁零出现。”   烬渊被说得头有点晕,他本闲散可如今像是背了一堆烦事,但让殿雪尘独自去瑞府他是一万个不放心:“安安,你身体不好,我担心。”   “我和素子枯一起,你还不放心?”殿雪尘淡笑道。   烬渊咬了咬牙,他看向素子枯郑重其事地言道:“小枯,我家安安身体不好,麻烦帮我多照顾。”   “身体不好?”素子枯将目光落到殿雪尘身上。   “我跟你们一起去瑞府,然后找借口暗中离开。”烬渊虽是不情愿让殿雪尘独自留在民间,但也不得已。   “我又不是病入膏肓。”殿雪尘无奈地言道。   “听话,我会担心。”烬渊不依不饶地言道。   殿雪尘拗不过烬渊还是点头同意下来,看到对方如此紧张自己,心底暖洋洋的一片。   “那好,明日在瑞府见。”素子枯言道,顺带道:“也麻烦小渊照顾好冥。”   “我又没病。”幼冥立刻开口。   “你有,面瘫病。”烬渊笑嘻嘻道,说着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将那残梦之怨取出来看向素子枯言道,“对了小枯,这你是从何而来?”   素子枯看见那个玉佩一愣,仿佛看到了某样埋藏在沙底下的器物,经过万年后终究出土,其柔光折射着神秘的记忆。他笑了笑:“不知道,那是我从小便有的。”   这块玉从他出生便莫名其妙地戴在身上,不似其他新玉的晶莹剔透,倒似真从泥土里掏出来的深沉佳酿。   “哦?那我让小枯如此割爱,岂不是罪大了。”烬渊若有所思地言道。   “无妨,不过是普通玉佩罢了。”   烬渊刚要将那残梦之怨收在手心,不料幼冥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块玉,好像要戳出一个洞。   “哈?干嘛呢,喜欢啦?”烬渊见他这般严肃,嬉笑道。   素子枯见此有些意外,上前抱住他的腰笑道:“怎么,你很少见这块玉,都不知道是我的了?”   幼冥把那块玉翻来覆去地看一下,道:“想要。”   素子枯挑眉:“回去给你更好的。”   “这么说小枯把破烂给了本公子?”烬渊半开玩笑半委屈。   “就要它。”幼冥坚定不移,不知道和那块玉缠上了还是怎么样。   “不给。”   “给。”   “不给就不给。”   素子枯叹气,天知道是不是这石头怎么和这东西拌上了。还没等他说话,就见烬渊做了个鬼脸:“来打我呀幼冥~”   见幼冥真要上去和他斗,素子枯心里一紧,索性抱着他亲了亲在耳边哄道:“再跟小渊闹,我真生气了,回去要罚你。”   幼冥脸色一红,而后便不说话,这玉之争也到此打住。   清白圆月安静地俯视着这个迷惘的世间,阴晴月缺,一事之末便是一事之始,循环往复方能让世间向着无人知晓的方向前进。   作者有话要说:   总结一下哈   三卷开始是前面一卷二卷伏笔的圆场,开头就揭秘了殁零五方阴气以及威胁掞燬篡改死界结构置烬渊等人于死地的事,接下来剧情分三大部分,第一部 分是幼冥这边,为了查清那夜百鬼失控的原因幼冥来到了木府,化身石头跟随木竑等一众鬼族进入鬼谷镇,目睹行且舟带领他的党羽回来复仇杀澍,一系列的混战过程中,素子枯意外得知澍竟然就是弥珞生,而弥珞生是他的父亲并且修炼了魔书魔功。 第二部 分是烬渊这边,狐族天劫降临,为破解天劫,用命保潇暮雨不死,天劫已解,烬渊命丧,殿雪尘以命换命,终是命定第三世的生离死别,虚影赶到,道破渊雪三生六祸的情劫缘起缘灭,最终二人破镜重圆。 第三部 分是烬渊得知自己三世转世之后,在阳仪阴仪的安排下,和素子枯达成联盟,消息互通,开启最终隐藏主线——南帝江的太古十剑、锁颜的万灵归一、殁零的五方阴气、太古时期祉鸠南帝江栖凤榆关于残梦之怨的离情别恨。这部分是为了四卷埋下新的伏笔。 第四卷 第71章 帝江祉鸠   祉与天齐,殁情无惜,戚戚不言,无所云寄。凤于九天,无枝可栖,翙翙而羽,无可相依。   枯作顽石,生世无息,默默其缄,销所长忆。冥溯相遇,一落亡佚,绵绵燃愫,生往恨离。   ——   散发着恶臭的血水撒泼在死界的每一个角落,空林上风也成为虚妄一年的落落过客。阴晦海水拍岸如潮,黄昏之雀嚟天而鸣,如同一个因流离失所而惊恐无措的孩童。   脚步声由远及近,在这个暗无天日之地往复回向......   “明语你来了。”   粘稠的语调在这湿漉漉的地方更显潮湿,弥珞生闻言便停下脚步,在他面前忽地出现一黑一蓝两道光影交错汇聚最后渐渐消散,一个身影从那消散的烟雾中清晰,如同秃鹰临于枯藤,打量着眼前的荒凉。   “殁零。”弥珞生冷漠冰寒地看着那似人非人的身影。   “仙族怕是要有所行动了,明语你要小心为上。”殁零关心道。   “本君自有办法,只要你别忘了你答应的事。”弥珞生似笑非笑地言道,“天书,交出来罢。”   殁零幽幽地说道:“这天书乃是天地之秘,蕴含驭世神功,还能起死回生,如今本尊将其中一卷给你,可见本尊待你绝无坏心。”   “其中一卷?”弥珞生脸色一黑。   “本尊也不曾想过手中的天书残缺,后来才知道天书分两部分,分别在阴极和阳极手中。”殁零摇摇头,“要拿到夜尚晞手中的那一卷可得费神了。”   “那是你的事。”   “是是是,天书本尊负责找齐交给你,而你该做的事莫要忘了。”殁零沉沉地大笑起来,言语间却带上几分柔意。   “自然。”弥珞生皱起眉头,冷声道。   徘徊在混沌中的秘密如同一颗尘土飘摇在空气中,期待着一场秋雨零落洗净尘埃,洗净这一抹墨色。   【阴仪殿】   高殿下白衣袭地,若黑暗中的一瓣幽香,素子枯行礼道:“阴大人的旨意,本司已照办,事皆已交代清楚。”   他静静地等着对方回话,先是耳边似有鸟鸣之声,远远地如同从上古传来的遗音,如泣如诉,不绝如缕,绕梁久久而不绝,嘤嘤不散。那声清越不浑,不似普通的鸟儿的尖鸣,声声凄然如雨落,幽怨地延伸进耳蜗。   阴仪殿中刹那风起,将素子枯的衣袂席卷,若雪击风扬,连同长发飘然,令他不得不运气来抵挡。地面上有羽之影像,他抬头竟见一只通体宝蓝的凤凰掠过殿上,张开的翅膀有些许紫色的羽翼,若点缀的翡翠和珠宝,琉璃华贵。   相传万物生前,天地乃合而不分,界一而始,控于一道之上,而道纵横于阴阳。阴阳两端,居二神兽,一曰赤麟龙,一唤蓝凤凰,于世道之两端,见而不触,是以衡天下而守安平,衍息众生。万古前一日,因有魔障侵而阴阳乱,以致龙凤相接扰道之恒常,乃道所不容。继而道旨降,太古行,赐罚于上,且开天辟地,于是阴阳之世初开。   这些传说中的、常被他当作戏言故事的谈资,眼下竟不得不猜疑起来,他可以肯定那蓝凤凰便是阴仪。   “......阴大人?”素子枯开口唤那殿顶的蓝凤凰。   蓝凤凰盘桓几循,落在阴仪座上,抬眼看着他,那祖母绿的眼眸仿佛一把利剑穿透心魂,牢牢地抓住他心中的混沌一角,毫不留情地掀开。   有何东西在素子枯的脑海里荡漾,宛若一层层地涟漪晕开,在即将看到水底洞天之时却即将合上。   徒留亦真亦幻的遗声。   [ 你叫祉鸠?]   [ 正是,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 栖凤榆。]   [ 若是阁下能笑一下,便更不负这美名。]   [ ......你最好给我滚远点。]   [ 在下若是不滚呢?]   [ 你到底想干什么。]   [ 在下想干你。]   鸠鸟是贪婪的动物,必须同时用两种食物才能满足一餐,而祉鸠终其一生,只能得到两颗心才得以满足,终究一声混沌而不知,死后熄。   [ 祉鸠,祉鸠.....你睁开眼睛,不许睡知道吗?!]   [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莫动,我帮你疗伤。]   [ 莫闭上眼睛!你不是要这块玉么,我眼下就给你,但别睡了可好?!]   [ 祉鸠,祉鸠,别睡......]   “啊咳咳咳.......”   素子枯一个摇晃扶住殿中的柱子,险些跌倒,莫名其妙的感觉只能用剧烈的咳嗽缓和,似乎要把那些残梦般的影像也挥去,他自从那日在司痕岛听烬渊说了夜尚睎之事后便像中了魔障一样,整日无法闭眼,一闭眼就有各种奇怪的声音涌出来几乎让他窒息。   那只蓝凤凰轻翙毛羽,刹那柔光乍现,既而那发饰金步摇的妖冶男子出现,正是阴仪无疑。   阴仪看着他的表情,嘴角勾起一个笑容,有无奈,有戏耍,还有饶有兴致的复杂意味,而后道:“说罢,谈了何。”   素子枯顿了顿,而后将事情尽量简单地言说了一遍,尤其是在提及幼冥之时尤为谨慎,想必也是将言辞斟酌了许久才托出。言毕后,他未去看阴仪的神色,因为那会给自己更多的猜疑和不安。   “幼冥......他是石头?”阴仪问。   “是,”素子枯回答,“如今在为防被殁零寄身,本司已让他在巽司中。并且眼下已正寻找取出阴气之法,不久后定会给出交代。”   阴仪挑眉:“当真是一颗普通的石头?”   “确实如此,请阴大人明察。”   看着他早有准备的淡然模样,阴仪忽然皱紧眉头,捏着那发丝的手忽然攥紧了:“真是有趣.....”   素子枯垂首,静待阴仪的下一步吩咐,未料对方竟然起了别的话题:“对了,祉鸠的残梦之怨去哪了?”   祉鸠,祉鸠......又是这个名字,绕了一圈又一圈在他心上。素子枯没由来地烦躁和退却,用一以贯之的笑容来掩盖了一切,言道:“不知大人指的是何?”   “就是你以前佩戴的那块玉,你难道不知道那是祉鸠的陪葬品?”   “还请阴大人明示。”素子枯眉头紧锁,他知道只有阴仪才能告诉他这个祉鸠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会莫名其妙地一遍一遍音绕脑海。   “世未分阴阳之时,有两位天神为执行司掌管世间,一者南帝江,一者锁颜,而祉鸠便是锁颜之子,那玉佩本是南帝江之物,后来祉鸠死后他便将玉佩放入祉鸠陵中陪葬。”阴仪平静地诉说着陈年往事,“都是几万年前的事了,你不知道也正常。”   素子枯低着头,表情千变万化。   “南帝江……好熟的名字……”   听风且吟,听雨且欢,听三世之前,可闻有泪情? 第72章 瑞府冠礼   几日后。   两界五族皆将加冠成年礼为家之大事,一切流程依照古制进行。今夜瑞府可谓是门庭若市,灯火通明,张灯结彩,来往宾客络绎不绝,只因三公子瑞旭加冠之礼。   “素子枯大人,烬渊大人,二位能来参加犬子的加冠礼,实在是老夫的三生有幸。”瑞璘依旧气度沉稳,有一府之主的架势:“今夜还烦请二位为犬子加冠,感激不尽。”   “抬举了,本公子自是尽力而为。”烬渊眉梢轻挑,笑颜如花。   素子枯也颔首,与烬渊目光交接后不言自明,而后若有所指:“想必除本司与坎侍司外,为其加冠的便是期府主了罢。”   提及期府,瑞璘脸色一沉,却立即恢复了有礼地笑道:“并不是。”   “那是?”   还未等瑞璘回答,从其身后走上来的木竑便已说明了一切:“瑞府主可好?能得到瑞璘大人的邀请,本府真是有幸呐。”   “木竑大人新接管木府事宜,身有朝气,也是俊才,老夫自然要相邀为子加冠。”瑞璘起身,对这后辈是出其不意的恭谨有礼。   素子枯见此心中一异,与烬渊面面相觑,神色中的契合说明了一切。   魔族的加冠仪式竟请来了鬼族木府之主,却不请身旁期府之人,想必用心可经揣摩。一来木府易主,拉拢关系势在必行,二来因是瑞府与期府的百年间隙已久,此举足以是挑衅。   “小枯和鬼族的人应该很熟罢。”烬渊笑着拍拍素子枯的肩调侃。   素子枯柔和一笑,金缕扇于手中微顿几寻:“那是何止。”   不过一会,加冠礼的主角出来了,即瑞府最小的少爷瑞旭,在一群仆从中众星拱月般走了出来。虽然他生得高头大马,身材魁梧颀健,相较于这些来宾,瑞旭真便是个乳臭未干的孩童,脸上的紧张和青涩一览无余。   “旭儿,过来!”瑞璘老来得幼子自是宠爱十分,眼下慈爱地招手叫来瑞旭:“来见见几位大人,这是木府主。”   瑞旭生得刚毅,自是捡了瑞璘的模样,也难怪受父亲喜欢,他举止也是有礼,向木宏端正地作揖行礼。   “这是坎侍司,烬渊大人。”   瑞旭拘谨地向前一步,抬眸看着对方那像是会说话般的琥珀色眸子不禁全身放松,不由地想要亲近,念此他也回以一个灿烂稚气的笑容行礼道:“见过坎侍司。”   烬渊眨了眨眼睛,甚是不拘一格地提手捏了捏瑞旭的脸蛋:“哟呵,小旭英伟呐~”   瑞旭愣了愣,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   瑞璘疼爱地抚了抚爱子的发,而后将目光落到烬渊怀里的殿雪尘身上,动了动嘴唇却有些尴尬不知如何介绍。   “他是本公子的爱妻,身子骨弱吹不得风,故带着斗篷。”烬渊毫不犹豫,撒起谎来眉头都不皱一下。   瑞旭脸上有些红晕,不好意思地低下脑袋躬身行礼道:“哦......那瑞旭见过侍司夫人。”   烬渊听着这称呼,差一点笑出声来,他憋着笑意看向殿雪尘调侃道:“夫人,人家瑞少爷给你行礼呢。”   殿雪尘低垂着脑袋偎依在烬渊怀里,他用上更大的力道一掐烬渊的腰低声威胁道:“给我闭嘴。”   “怎么了,难道安安不是我娘子?”烬渊凑到殿雪尘耳畔悄声笑道。   “不是。”殿雪尘眼神闪烁,别过头去别扭言道。   “不是娘子,那是什么?”烬渊乐此不疲地应和道。   “我是你哥哥。”   “好好好,是哥哥。”烬渊乐开花。   殿雪尘尴尬地瞪了一眼烬渊,毫不留情地一掌拍向对方的胸膛。   “这位是巽司主,素子枯。”瑞璘继续介绍道。   “恭贺旭少爷加冠礼。”素子枯浅浅一笑,放下金缕扇,白色的衣袂若炫目的雪,映着对方的眸子里一亮。   直到瑞璘推了推他,瑞旭才脸红地反应过来道:“见.....过巽司主。”   这之后瑞璘便带着他向其他来宾走去,这头的烬渊用箫碰了碰素子枯,笑道;“看来小枯这类型的美人挺受欢迎。”   轻挑眉,枯叶色的眼眸眨了眨,素子枯用金缕扇敲了敲紫竹箫轻发问:“小渊觉得本司是哪种美人?”   “儒雅,幽香,秀美,如酒,一笑醉温柔乡。”烬渊摇着紫竹箫,在空气中绕着素子枯的脸划了又划,好似能勾出个轮廓。   “咳。”殿雪尘侧目看了一眼烬渊,示意加冠礼即将开始。   烬渊打量着殿雪尘,意味深长地笑道:“副司夫人又打翻醋坛子了?”   “安静。”   但见瑞璘带着瑞旭于殿堂中,而后便开始言说套话。接下来便是将贡食端上祖宗台祭奠,但见一男一女,皆是生得标致,端着食盘端端正正地走上来。那男子是瑞府二公子瑞隐,女子则是瑞府四小姐瑞淼,端的是个魔界中的新秀美人,夺观者眼球。   而出了名荒淫的期府少爷期陆果不出所料,紧紧盯着女子看,毫不掩饰,这让暗中悄悄观察的素子枯、烬渊心里有了数。   繁琐的仪式结束后,便是到了正式的加冠礼。第一冠黑麻布缁布冠由木宏亲自戴上,第二白鹿皮弁由烬渊所加,第三红中带黑素冠由素子枯所加。整个过程瑞旭都很沉静,年幼的紧张和拘谨毕显无疑,尤其是在最后一冠之时更是抿起了嘴唇。   加冠礼毕,宴会便起。   烬渊与身旁二者交换了一下目光,表示差不多也是该找缘由撤的时候了,他侧头凑到殿雪尘耳旁低声言道:“差不多了。”   “嗯。”殿雪尘颔首便从席上起身。   “奚兮跟着。”烬渊看了一眼奚兮,意有所指地言道。   “是,公子。”   “安公子怎么走了?”肆璧一直都暗暗关注着殿雪尘。   此言一出其他人的目光便落到殿雪尘身上,而烬渊微微一笑,游刃有余地言道:“他身体不适,本公子让他回房休息罢了。”   “原来如此,可需要老夫派府上的大夫前去照顾?”瑞璘关切道。   “本公子可不容许有其他人靠近他。”烬渊半是认真半是说笑般言道。   “大人说的是,那老夫便不阻拦了。”瑞璘作揖赔笑道。   而期陆看着殿雪尘离开,眼底闪过几分精光,趁着大家觥筹交错便也悄悄退去。   *****   前院锣鼓喧天,宾客往来,这后院倒是颇为萧索,越是往里走去越是黑暗,只有几盏青灯燃起,殿雪尘早便料到那期陆会紧跟着自己,一路上布下结界以防万一。   丛草窸窣,一黑一灰两道身影飞掠而过,直直飘向隐藏在深院里的那座小楼,小楼两层,看似陈旧上了些许年份,只有门前两盏微弱的青灯照耀。   “司主,应该就是这里了。”奚兮上前一步左右望了望,坚定地言道。   殿雪尘走到小楼前,当初让坎司侍女蔻儿假扮元府二小姐元怜嫁给瑞旻做眼线,之前蔻儿在情报涵里告诉自己这小楼很是诡异,算是瑞府的禁地,但如今看来所谓禁地却没有重兵把守,确实不对劲,他思索了一番而后道:“奚兮你查一楼,本司去二楼,小心行事。”   “是,司主。”奚兮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回道。   殿雪尘稍颔首便腾空而飞上二层阁楼,以掌风打开紧闭的木门,聚气凝成一个光球照亮四周,走入房内查看,里边很干净看不出是空置许久,而从那格局和装饰来看应该是女子闺房。   走入内室,只见一副女子的画像挂于墙上,衣着华丽却也带着少女的清丽,画上只有两个字“松摇”。   “松摇......”殿雪尘微微凝眉思索着,他记得偌漪说起过几百年前瑞府有一名才貌双绝的女儿便是叫瑞松摇,引得各大家族的公子争相求亲,为此还造出些笑话和事端。   “嗯?”   注意到那画像后似乎还有些字迹,他将画像翻过背面,竟是用朱砂红所书写的“杀”字,笔锋尖锐暗含杀气,能感觉出书写者的浓浓恨意。   再左右查看后没有发现其他线索,殿雪尘将画像放回原处,突然心脏传来一阵轻疼让他浑身无力,硬撑着倚在台案边上调息疗养。   “怎么会这样......”殿雪尘抿了抿嘴唇,抬手捂着胸口,清亮的双眸泄露出几分担忧与恐惧。   不过那异样的感觉很快便消失,殿雪尘长吁一气,宽大的衣袂不小心打翻了台案上的一个小花瓶,清脆的一声“叮铃”后,一枚扳指从那花瓶中滑出来,那是稀有的离石所打造。   “期府。”殿雪尘路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离石虽是罕有,但期府却占领了盛产离石的梨山,离石基本上是期府的标志。   殿雪尘小心谨慎地将扳指放回花瓶内,把一切恢复原状便离开房间,刚好奚兮也从门内走出来急切地跑到殿雪尘面前言道:“司主,里面有个密室但有封印,小奴解不了。”   “嗯。”殿雪尘颔首示意便跟着奚兮走入一楼。   一楼看似不过是普通的接待厅堂,但殿雪尘走入其中便感应出细微的灵力变化,他跟着奚兮来到一面壁画前,刚欲上前一步便被一阵强大的防御力阻挡。   殿雪尘刚运起灵力破解封印,心窝再次传来令他恐惧的轻疼,他惊慌失措地收气调理了一会儿,这痛感才渐渐消失。   “司主身体不舒服吗?”奚兮灵敏地察觉出殿雪尘的不妥,连忙关心地言道。   “无碍,明日与素子枯一起过来再作打算。”殿雪尘眉心紧蹙,藏在袖内的手紧握起来有些发白,他拢了拢斗篷,将帽子带上便一路走回秦云殿,只想快些见到烬渊。   “本少爷唐突美人了?”突然身后传来一道不怀好意的声音,不必看便知定是期陆。   殿雪尘也不意外,倒是有些求之不得,他转过身来冷傲地言道:“期少爷有何指教?”   “本少爷担心美人的身子,故跟着来看看有何需要。”期陆上前一步,佯装温文尔雅地言道。   “倦了,回房休息一下便好。”殿雪尘飘到亭内坐下,优雅地弹去那衣袖上碎落的花瓣,而后端起那石桌上的白瓷茶壶斟上两盏茶,动作如同清溪流水般流畅而都令人赏心悦目。   期陆愣了愣,看着殿雪尘坐在石桌旁饮茶,不禁心底暗喜,步伐急切地跟上坐到殿雪尘面前。如此近的距离,就连对方身上似有若无的清兰幽香也能闻到,更让期陆心神荡漾起来。   “期少爷这扳指可是离石打造?”殿雪尘眼神稍变,佯装惊讶地看着期陆拇指上的扳指。   “那是,离石专属我们期府。”期陆自豪地言道。   “不会送给他人?”   “不可,家训有言,佩戴离石者必是期府之人。”期陆为难地言道,他眼神一变,贪婪地看着殿雪尘意味深长地言道,“你想要离石?”   奚兮忍无可忍,凶狠地瞪着期陆,怒火冲天地大声言道:“公子想要什么,烬渊大人都能送,还用稀罕你的离石?!”   期陆完全忽略掉奚兮,他□□起来,想将殿雪尘的斗篷取下:“不知美人儿可否与本少爷相见?”   “身体不适,吹不得风,请期少爷见谅。”殿雪尘敏捷地起身走出亭子。   “既然如此,本少爷也不勉强。”期陆眯起眼睛打量着殿雪尘,一副体贴的样子,心底却在打着小算盘。   殿雪尘刚迈出两三步,出其不意地言道:“期少爷可知道瑞松摇?”   期陆脸色一阵青绿最后竟是有些泛白,他扯了扯嘴角打哈哈般言道:“怎么突然问这个?”   “听说瑞府有一名女儿唤瑞松摇,才貌双绝,但如今却不见人,有些好奇罢了。”殿雪尘闲闲地言道。   “本少爷也不太清楚。”期陆松了一口气,直接回道。   “那便罢了,告辞。”殿雪尘微微颔首便离去。   期陆目不转睛地看着殿雪尘离去的身影,露出一个邪恶的笑容。   奚兮跟在殿雪尘身后一脸阴沉哀怨,他更是顾不得礼仪尊卑地小声嘟囔起来,殿雪尘自然能感觉到奚兮那不明的怒意,不觉松了松语气言道:“奚兮火气大,回去喝点凉茶。”   “司主故意如此,公子会生气的。”奚兮一脸怨念地言道,   “本司自有分寸,你不说,他便不知。”殿雪尘淡淡地言道却带着明显的威色,令人不寒而栗。   奚兮浑身一寒,虽是不情愿但也点点头言道:“是,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出场人物这里继续重复一下   坎司:殿雪尘、烬渊、陌芍华   巽司:素子枯   兑司:司主忘川,侍司沈毓淙   离司:司主色渐,侍司炎无烈   艮司:司主掞燬   魔族   主君:澍   瑞府:家主瑞璘,少爷瑞旻(一卷最后与假“元怜”成亲)、瑞隐、二小姐瑞松摇(嫁给期陆,已故)   期府:家主期丘,少爷期陆   肆府:少爷肆宁、肆璧   鬼族   元府:家主元轸,少爷虞戈,小姐元怜   木府:木竑   狐族:潇七、潇暮雨 第73章 夜回太古   夜里。   缱绻而深刻的话语环绕床帏,烬渊挥袖灭去红烛,落下纱幔,相爱的两人相拥而眠,夏虫新透绿风茵茵,吹不散缠绵三生的爱意。   ——   枫溪花无朔,红树花火染青天,清弦弹指引箜篌,不知虚度华梦。但愿伊人入眼帘,隐隐若相惜。水雾汇聚在一起,如同春雨绵绵的柔和,华光散去,来者一袭简单却儒雅风度的紫色衣袍,如同灿烂的紫藤萝编织着一场华光,遮不住那由内而外散发的高贵威严,他步伐沉稳地行走在这染火般的枫林,只想找到弹奏之人。   他知道,只是一个梦,但却甘心沉沦梦境。   走入枫林深处,箜篌乐声越发清晰,不觉地加快脚步寻着如斯雅乐越陷越深,像是一个无底深渊,他任由自己坠落。   重重叠叠的枫树后,男子一身月华,如冰如霜,安宁娴静地坐于枫叶林中,纤细白皙的手指拨动箜篌,拨动着优雅的音律。   他知道他在梦中,自从一年前从弦月之巅离开后,这名弹奏箜篌的男子几乎每夜在他梦中出现,但当他要迈出一步之时便会醒来,根本无法触碰对方的半分衣角。更让他无法理解的是这男子的背影竟让他想起一年前弦月之巅那盏在风雨中可怜兮兮忽闪着的小青灯。   他在犹豫是否要如以往那般尝试靠近这名弹奏箜篌的男子,但身体的动作却快于一切,不由自主地迈出一步,他心底一惊,害怕又会醒来。   这回他竟然没有从梦中醒来,他平复内心的欣喜与狂热,加快步伐往前走去,像是夙愿达成一般,他终于站在奏乐男子身后,鬼使神差地提手覆上对方还在弹奏的手上,乐声也因此停下。   像是亵渎了圣物,他连忙收手,尴尬懊悔地道歉道:“抱歉,是我无礼了......”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那男子起身偎依到他怀里令他浑身如同被电击一般不敢动弹,对方身上那好闻的幽幽体香充斥着鼻间。   他试探性地提手环抱着怀里的身子,比一般男子要柔软清瘦,抱起来很舒服,这触碰点燃了心底深埋许久的爱意,下意识收紧双臂将对方牢牢抱紧。   “帝江,记住我可好?”   怀里传来那飘渺而悠扬的声线带着几分清冷,像是箜篌曲的轻灵古韵。   “你认识我?”南帝江有些惊讶。   “我叫画惜。”   “画惜......原来你叫画惜。”南帝江喃喃着,唇边不由地扬起一抹爽朗的笑意。   只是一瞬间,怀里温热的身体消失无踪,像是从未出现一般。   “惜儿!”南帝江一惊,惊恐地大吼起来疯狂地在这空荡荡的枫林寻找,突然眼前一片漆黑,枫林消失,像是掉进一个漩涡,天地都在旋转。   ———   香兰锦簇,残阳斜照,竹西佳处,木亭内有一男子浅尝香茗,茶雾袅袅升腾,双眸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躺椅上沉睡着的南帝江,夹杂着几分沉淀多年的情意。   “画惜.....”躺椅上沉睡的南帝江拧着眉心不安地呢喃着,像是被可怕的梦魇缠身。   悠然品茗的男子紧抿双唇,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走到躺椅旁,细细地端详着对方的俊雅英气的容颜,忽然他眼底的狡黠一闪,轻手轻脚地执起南帝江的几缕发丝开始肆无忌惮地编起辫子。   “惜儿——”南帝江突然惊吼一声猛地睁开眼睛。   “帝江,你不会又梦到你未来娘子了罢?”那男子将南帝江的发丝轻轻一抛,抚了抚衣袖便坐回石椅上。   “祉鸠,你怎么来了。”南帝江回过神来尽力平复心底的复杂情绪,他该明白,他的惜儿只是一个梦,但他却想要留住这个梦。   “来了好一会儿了,就看见你睡死过去。”祉鸠淡笑道,提起茶壶为南帝江倒上一盏茶,继续道,“梦到未来娘子是好事,怎么如此惶恐?”   “哪来的未来娘子。”南帝江松了一口气,爽朗地笑了笑便端起茶杯品尝。   “我记得你说过这一年总是梦到一名男子,但看不见脸也不知道名讳。”祉鸠耸耸肩,像是不经意般调侃道。   “他叫画惜。”南帝江展颜一笑,缓缓道。   祉鸠眉心微拧,提袖做挡,仰头将一盏茶一饮而尽,而后继续调侃:“哟,还知道名讳了,有没有把他骗到床上好好疼爱,以解相思之苦呀?”   “淫思。”南帝江稍挑眉,挑衅地笑道。   “看来你是只看不吃呀。”祉鸠轻叹一气,好像很忧伤般。   “我不记得他的容貌了......”南帝江揉了揉太阳穴,尽力回想着对方的容貌,但却无果。   “真是薄情郎呐。”祉鸠似笑非笑。   “胡说八道。”南帝江瞪了一眼祉鸠,“天色不早了,留下用膳罢。”   祉鸠盯着南帝江好一会儿,忍不住低低地笑起来:“好,却之不恭。”   “祉鸠!”南帝江这才注意到自己的鬓发竟被编成两条辫子,看情况定是出自眼前这窃笑的祉鸠之手。   “这样更英俊,更有魅力哦。”祉鸠憋笑着道。   “改日我也帮你编个大辫子。”南帝江也不真恼,认命地自己将那两条辫子解开。   “我来。”祉鸠似乎心情颇好,飘到南帝江跟前亲手为其整理着那被他弄得乱七八糟的发丝。   “手艺不错,经常帮你那一群美人们梳发罢。”   “不是。”   “嗯?”   “就你一个。”   “我也是你那群美人之一?”   “不是。”   “我不是之一,还是我不是美人?”南帝江邪笑调侃起来。   祉鸠眼神微变,一动不动地望着南帝江不发一言,良久他移开目光轻咳一声,突然掌心起风往南帝江腰间那剔透的玉佩袭去。   南帝江眼疾手快,直接抓住祉鸠的手腕,低笑着言道:“每次都如此,就不能换个把戏?”   “谁让你不把这残梦之怨送给我。”   “你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唯独这玉佩不行。”   “你难道也在乎这些?”   “我更在乎你别与我争那松鼠桂鱼。”南帝江邪气地挑了挑眉,话音落便凌空而飞,如同惊鸿斩风般傲烈而不羁。   “幼稚。”祉鸠摇了摇头,但却不由自主地飘起跟上南帝江的步伐。   “哟,追上来了。”南帝江看了看身旁的祉鸠,赞赏地言道。   “废话。”祉鸠毫不留情地一拍南帝江的脑袋,唇边带着几分动人的笑意,只是一瞬之间,那动人的笑容却凝固,渐渐变得狰狞,鲜红的血液从唇角滴落。   南帝江眼睁睁地看着前一刻还与自己欢闹的祉鸠在自己面前血流成河地倒下,一名满脸阴狠的男子得意地望着自己,掌心还残留在灵力的流动。   “弟弟,你拥有的实在是太多了。”那男子露出一抹残忍暴戾的笑容,掌心一道黑色的灵力直接打到地上奄奄一息的祉鸠身上。   “栖凤榆!!!”   黄昏的最后一丝暖意消失在天的尽头,漆黑笼罩着整个世间,南帝江暴怒地大吼一声,眼前晕眩一片,整个世间从漆黑变为一片血红,如同祉鸠身上的鲜血......   他恨了一辈子的人,唤作栖凤榆,他的哥哥。   次日。   清风细雨的清晨带来几分凉意,夏雨淅淅沥沥地洒落,夹杂着夏花的残落,风吹窗启,残花顺着风雨自窗台飘入,撞见闺房里的暖色融融。   浅蓝的帷幔自上而落,美人俯卧,浅眠浅息,他缓缓撑开双眸,几分睡眼惺忪的慵懒妩媚,悠悠打了个呵欠,依旧舒服地躺在烬渊怀里。   “杯黎。”殿雪尘抚着烬渊的面庞低声唤着。   烬渊沉睡着毫无醒来的痕迹,不知梦到何好事,嘴角扬起一抹柔和的笑容,本就抱着殿雪尘的双臂收紧了些许。   殿雪尘淡淡地笑起来,纤白的指尖轻轻点了点烬渊的眉心,划过那高挺的鼻梁,饶有兴趣地描绘着对方那精致英俊的五官。   “惜儿......”   烬渊突然笑着梦呓起来,而殿雪尘愣了愣,没想到杯黎梦中还会出现画惜,他突然很好奇杯黎的梦到底是何样的。   “惜儿!!!”   烬渊突然的一声惊恐万分的嘶吼让殿雪尘回过神来,看到烬渊眉头紧蹙,神情痛苦慌张,额头还冒出些冷汗,他紧张地抚着烬渊的面庞轻声唤道:“杯黎醒醒,别睡。”   “惜儿......”烬渊痛苦地动弹起来像是经历着无法估量的悲哀,豆大的汗珠浸湿鬓发。   “我在,杯黎睁开眼看看我。”殿雪尘皱起眉心为烬渊擦着那细细密密的汗水,不停唤着,只想着让对方醒来脱离梦魇的控制。   不一会儿烬渊平静下来,沉沉地睡去,殿雪尘也松了一口气,移开对方紧抱着自己双臂坐起来,拿过丝帕细心地为烬渊擦干额上的冷汗。   “栖凤榆!!!”   突然的一声暴怒的吼叫,烬渊猛地睁开眼睛,清浅的眸子还残留着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怒火与仇恨,他目光有些呆愣地看着床顶似乎还游离在那梦境之中。   “杯黎。”殿雪尘唤了一声安抚着对方噩梦后的波澜心情。   烬渊慌张失措地喃喃着不知何话语,呆滞的目光落到殿雪尘身上忽然伸手将对方搂紧,像是一个迷失在森林里的小孩。   “我在,惜儿也在。”殿雪尘抚着烬渊的面庞,轻声说着便主动吻着对方的双唇,将舌送到对方口中安抚着对方的心绪,尽力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烬渊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殿雪尘,鼻间充斥着对方身上好闻的体香,就如同梦中惜儿的香味,嘴唇柔软一片宛若品尝到沁心的美味,心底的爱意一拥而上,翻身将殿雪尘压到身下反客为主,渴望而柔情地缠吮着对方的嘴唇。   殿雪尘眼前一片朦胧,心底深处总有一份深情与自己对杯黎的爱重叠,脑海中闪过那一世遗留在他记忆里的画面,他知道那是画惜的爱,他是清安,也是画惜。   “清安,我控制不住......”烬渊内疚心疼地抱着殿雪尘,方才一下子控制不住要累坏他的清安了。   “是帝江,还是尚晞。”殿雪尘微微一笑,舒服地搂着烬渊的脖子。   烬渊愣了愣,绽放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有些话,不言而喻,清安懂杯黎,就像画惜懂帝江,竫衫懂尚晞。   “还好吗?”烬渊心疼地抚着殿雪尘的后背,暗暗地运气为对方调息,扫去疲惫。   “没事。”殿雪尘轻笑道,在任何时候杯黎对自己都是温柔体贴,无微不至,他惬意地趴在烬渊胸膛上,两手交叠垫着自己下巴轻描淡写地问道:“杯黎,你梦到画惜了?”   烬渊捏了捏殿雪尘的脸蛋,忍不住用力地亲了一口对方粉唇,笑道:“安安吃醋啦?”   “我还能自己吃自己的醋?”殿雪尘瞟了一眼烬渊,笑出声来。   “是帝江。”   “嗯?”   “傻美人,是帝江梦见画惜了,而我只是梦到帝江罢了。”烬渊细细地浅吻着殿雪尘的脸蛋,温柔地解释道。   “那你也还是看见画惜了。”殿雪尘失笑道。   “但是容貌都不记得了,好像还有一个人唤作祉鸠。”烬渊微微凝眉,仔细回想着那梦中的情景,继续道,“似乎与南帝江很熟,后来又有一个男子唤作栖凤榆,他把祉鸠杀了。”   “祉鸠?我记得虚影道人也提过这个人。”殿雪尘回想道。   “记忆渐渐回来,我倒应接不暇。”烬渊长叹一气言道。   “莫要强迫自己,顺其自然便好。”殿雪尘拍了拍烬渊的肩吩咐道,“起身罢,你该回仙域了。”   “哎~安安对我竟然毫不留恋。”烬渊半真半假地埋怨起来,说真的他是一百一千个不愿意与他的清安分开。   “没有,我舍不得你。”殿雪尘别扭地说道,学着把自己内心的爱表达出来。   “有安安这句话就够了。”烬渊浑身充满活力,他掀开被子将殿雪尘抱去浴池晨浴,细心地为其上药后又照顾更衣。   “小心点,别大意,殁零既然会变身九首龙兽,很大可能是学会了锁颜的法术,不好对付。”殿雪尘靠在烬渊肩上,忧心地叮嘱道。   “我没事,反倒是你,身体不好不能用法术,去哪里都得让奚兮陪着,别让人欺负了。”烬渊不放心地说道,“这里那些纨绔子弟如狼似虎,要提高警惕知道吗?”   “知道了,啰嗦。”殿雪尘望着烬渊,加深了唇边的笑意。   “那我走了。”烬渊疼惜地吻了吻殿雪尘的脸蛋,又忍不住把对方横抱起来,直接放到软榻上狼吻了好一阵才依依不舍离去。   奚兮行礼通报后进来,瞧见一向冷若冰霜的司主大人一脸满足的笑意,看来昨夜是战况激烈了。   “司主大人,巽司主已前往小楼。”奚兮目不斜视地说道。   “嗯,我们也走罢。”殿雪尘尴尬地轻咳一声,立刻恢复一向的尊贵严肃。 第74章 算尽心机   清晨雨后的晴朗总让人心情快然,与瑞府小楼的诡秘气氛迥然不同。   打量了下那扇窗,素子枯又四处望了望,见没有其他闲杂人等,于是便和殿雪尘一齐飞入了二层。房中还是昨日的摆设,画,离石,以及画后的字,无不昭示着一切。   “我也有所听闻这瑞松摇,”素子枯言道,“她原乃瑞府的二小姐,是瑞旻同父异母的妹妹,嫁给了期陆。”   “就是那个期陆?”殿雪尘不料如此巧合。   “然,”素子枯颔首,“但之后如何,却不得而知。”   “昨夜我从期陆口中得知这离石只能是期府之人佩戴,由此得知这离石扳指应是瑞松摇嫁入期府所得,如今怎会在这里?”殿雪尘低头沉思着,他拿起那离石扳指仔细查看,并戴到自己拇指上,继续言道,“奇怪的是,这扳指从尺寸来看,不可能是瑞松摇的,应是一名男子的。”   “莫非是期陆的?”素子枯道,“可瑞松摇身为期陆之妻,瑞旭的加冠礼不可能不来。”   “十有八九是被幽禁或者死了,另外这里有封印,壁画内必有玄机。”殿雪尘说着便将素子枯带到一楼的那壁画前。   素子枯看了看那壁画:“确实,玄机便在这画里,魔族常用的纸镇术。”   殿雪尘不能使用法术,故素子枯独自破解,当纸镇术的魔气全部逼出,那墙轻震一下,而后竟从两边这样裂开来,整齐划一的竖线,而那线崩裂开后里面的女子容颜如新,与画中瑞松摇一模一样。   这算是意料之外,却又是在情理之中。   二人上前细细查看,因身体泡在遗勺水里,尸体保存完好,拇指上还带着一个离石扳指,似乎与花瓶内发现的那扳指是一对。   正当犹疑时,却看见这墙体侧刻印了一行字:期之仇,必报。   “看来事情好办了。”素子枯喃喃道,嘴角勾起了然的笑意。   “还是按之前的计划行事罢,这松摇一事可谓如虎添翼。”殿雪尘露出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   “然,先将这里恢复原状,”素子枯离开了墙体几步,成竹在胸:“等会儿我去找期陆。”   “嗯,等你消息。”殿雪尘颔首。   ****   与殿雪尘从小楼分路后素子枯便回到了景殿——他仅在一年之内便两次居住于此,也是有趣。   他看见殿里打扫的家仆,和不久前自己入住时的是一个人,忽然想起了何,连忙走上前问道:“叨扰,上回本司来此遗落了下来一样物件,可还在?”   家仆很是恭敬地答道:“回巽司主,可是那两泥人?”   “正是。”   “回巽司主,还在呢,帮您收了,这就给您拿来。”   谢天谢地,殊不知那回他与幼冥一同刻的泥人,便是被无知的他落在这里。他清楚地记得当时是怎么敷衍幼冥的,眼下想起了心里一阵一阵发酸。   [ 原来小石头这么喜欢那泥人。]   [ 喜欢。]   [ 为何那么喜欢?可否是因为出自我之手?]   [ 是。]   当那两个泥人完好无损的端到他面前时,他几乎是虔诚地发抖着从对方手里接过,如视珍宝。那泥人仿佛还带着幼冥身上的阴沉木香,让他留恋得不能自拔。   原来爱是这般感觉,倒是让千年来只懂情却不领会爱的他差点栽了跟头,而还好一切不算太晚,连这见证的泥人也未丢失。   当他端着泥人走回屋内放下后,便听闻家仆请敲门:“素子枯大人,期陆公子求见。”   他柔和的表情立刻冷然下来,嘴角却心违地勾起,那是他算计之后常有的表情。他将那泥人放好在桌上,布下阵法后便飞身而出。   夏日之气有些许躁动,才晨后不久便有蝉鸣此起彼伏,身上的衣物不过一绸缎,再多便觉得闷了起来。   白衣翩然一如雪落的纤尘不染,但谁知他心里冷笑得令人发毛。   “素.....子枯大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呐。”期陆动作僵硬且诡异。   素子枯心里笑得更欢而冰冷,但见他轻摇金缕扇柔声道:“期公子来找本司何事?”   期陆故作正经:“巽司主可否愿意和在下一块共行品茶之道?”   “瑞府可有此物?”   “自然,”期陆急切起来:“瑞府主喜爱茶道,于武阳殿设了众多雅间茶席,也欢迎众宾来品。”   “那岂不是太拥挤?”素子枯眯起美目幽幽道,声音既低且柔,带着致命的魅惑。   “这请您放心,”期陆忙不迭地解释,语气透露了龌蹉的饥渴:“我亲自向府主要了个雅间,就你我二者,绝无他人!”   “那敢情好。”素子枯收了扇:“请期陆少爷带路。”   武阳殿是瑞府尝行茶道的一地,其间茶席多样,颇有眼花缭乱之势,远远到来便能嗅到茶香扑鼻,若是谙熟此道者还能辨别出今个儿品的是何茶。   “龙井和胭脂花。”素子枯透过那珠帘瞟了一眼大堂中的众来客,但见后者神色皆端正不语,静静赏茶,有的手拙,举个茶杯都颤颤巍巍洒在了茶巾上。   “不错,您想要哪种?”期陆说着身体便试着挨了上去。   还未等他碰着素子枯便悠然闪开,眼底厌恶之情细得好似没有:“龙井罢。”   期陆咽咽口水,看来是得忍一忍了,不然弄了对方不满意自己也是吃不了兜着走。而眼下他心里还在捣鼓,早听闻素子枯风流韵事多,但始终弄不懂究竟是在上还是下,想必是双料,两边都吃得开。   “巽司主,期陆少爷。”   一道娇软娴静之声响起,但见是瑞淼施施然走来朝二者道了个万福。   “瑞淼小姐今日也来茶道。”素子枯神色微微讶异,实则早已是意料之中。   瑞淼含羞颔首:“今日除旭儿,瑞府的都过来了。”   “不知淼小姐在哪品茶?”期陆食色性也得猖狂,不忘多套近乎。   “与二位雅间不愿,便是在莲香阁,便由我带着二位去萍水间罢。”   萍水间远离大堂众来宾的喧嚣,周设清池野苔,只听流水鸟鸣不闻杂事,而内除了两座茶席,还有蒲团数件,铺垫柔软,果真是能干见不得光之事的静僻角落。   “二位如有何事,可以来莲香阁找我,我会转告爹爹。”   “多谢瑞淼小姐了。”   茶入碗中,炉未开。   “期陆公子以前可玩过这?”   在美人面前展示才华卓著,期陆又怎会放过机会,立即开口道:“自然,茶道养生,讲求心静。”   “那开炉前需作何?”   “......静坐数气,直到一百是矣。”   期陆自己说出来了,自然是要做的。他又将自身的忍耐度拔高了一些,索性学着素子枯闭上眼睛开始数。   素子枯心里暗暗好笑,他看上去闭着眼,实则清明得很,对方何个神态察觉得一清二楚。这样想着,他袖袍微动,将那一包粉末轻移到右边的袖子中。   两股气息,一股如躁动的火苗,一股平静如闻绿水,直到热气袅袅地在二者间成了隔障。如珠帘随风卷。   素子枯缓缓睁开眼,优雅地提起茶壶先洗净了茶具,轮流置于茶巾上,而后娴熟地将期陆的茶具也洗净了,动作轻柔行云流水,不沾白衣。   “泡茶罢。”   “.......呃?好,好。”期陆连忙反应过来,手忙脚乱险些将那精美的茶具都倾覆。   “按理说先敬左贤,如今你我二者,不如便本司先敬期陆少爷罢。”素子枯双手捧茶至胸前,长跪起身轻声言道。   “甚好,”期陆一口答应,露出灿烂而激动的笑容来,不由得也惊坐起,带着既畏惧又兴奋又淫邪的复杂交织情绪地看着眼前的白衣男子:“本少爷活了快一千年,从未想到能有今日与巽司主同饮,更甭说奉茶......实在是做梦一样......”   他说罢,将素子枯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猥琐地笑道:“好茶,茶如其主,温润如玉,酣畅淋漓,意犹未尽啊,哈哈哈!”   素子枯心中冷笑,就这般一动不动地盯着期陆,直把对方看得都血气上涌。   心中所想加上药效所为,期陆真觉得自己胸前开始有股火苗在撺掇。这不似他之前那种种的感觉,却是实实在在有东西在燃烧,从胸口蔓延了全身。   他眼前开始朦胧,好像旋转时出现的眼花缭乱。   铛琅。   茶碗落地,溅起茶水蔓延。   期陆双眼朦胧,嘴角流着涎水地瘫在茶席上,而后又猛然起来朝素子枯而去,后者不费力气的闪开,顺道封了他的穴,期陆一下便不动了,瘫在那抽搐。   “本司去为你请大夫过来。”素子枯像模像样地一脸担忧,起身走出去,直到了瑞淼所在的莲香阁。   素子枯进去便是一副忧色重重的模样,可谓虚伪到了极致,让瑞淼一看便丝毫怀疑的心也没有,立即站起来:“怎么回事?”   “本司也不知晓,期陆少爷忽然不太舒服,府里郎中何在?”   “这,”瑞淼脸色立即尴尬起来,“爹爹今个儿给郎中休了假,怕是在好几里外的镇上......不然叫圣寰医馆的也可!”说着便要去找。   素子枯轻拉住她:“圣寰医馆离这也不近,本司去或许快些。”   “啊,好。”瑞淼脸一红,“那......期陆公子怎么样了?我去看看。”   “他不甚舒服,还烦请小姐去看看的好。”素子枯说着便起身推开阁门,朝她笑道:“本司先去找郎中。”   瑞淼见素子枯离去,立即小跑地来到萍水间。而恰是与此同时,一切都在后者的算计内,期陆的穴道已经自动解开,连眼前是谁都已看不清,只剩找一个泻火的口了。   算尽心机,终究搓成一场闹剧。   作者有话要说:   晋江一堆BUG 第75章 破解阴气   当素子枯回到瑞府的时候,不出意料地看见武阳殿门已凝结了一层□□似的气息,走进后能听见嘈杂之声,有愤怒,有委屈,有颓唐,有看戏的冷漠。   素子枯的到来让全场静谧无声。他看了一眼围观的殿雪尘,心照不宣,于是便做出一副疑惑的模样,天衣无缝;“发生何事了?”   最先看着他的是瑞璘,但见那老脸因愤怒扭曲成了一团,额头上的青筋不停地跳:“素子枯大人,您来做做主,期陆这畜生侮辱了老夫的女儿!”   一脸震惊的期府家主期丘看到素子枯,立即像看到救星一样冲上来;“素子枯大人,您不是和陆儿一块茶道的么,怎么......”   “本司确与期陆公子行茶道,但其间期陆公子忽然感极度不适,整个人晕了过去,本司便去找郎中。”素子枯锁紧眉头,“本司怕期陆公子有恙,便叫瑞淼小姐先去探望,怎么......”   “然后那个畜生奸污了淼儿!!”瑞璘怒吼起来,伸手颤抖地指向那萍水间。   素子枯顺着望过去,但见间里的期陆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神情呆滞,似乎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而在另一边,是被奴仆们和瑞隐围着的瑞淼,衣衫凌乱,蜷缩成一团哭泣。   “姐姐!”   “淼儿!”   这时瑞旻和瑞旭两兄弟从殿外奔进,见到这个景象也是惊呆。瑞旻最先反应过来,冲上去般揪起期丘,照着脸上就是一拳:“畜生!玷污我妹妹!”   “不可能,不可能的!”期陆一脸不可置信,脑子一片空白。   瑞旻看着上前伸手给了他一个巴掌:“还想狡辩!”他看着,越看越来气,手心里竟然起了光,似乎是要攻击的状态。   “旻儿。”瑞璘见此心中一动,虽然期陆是奸污了瑞淼无疑,但如若瑞旻在此刻动手便是给期府一个把柄,不得不警告之。   “畜生!”这回说话的是瑞旭,虽然年纪轻轻,但作为瑞府这边人,见到自己的姐姐如此受害也是愤怒。   众来宾口舌之多,你一言我一语,这景象哪让瑞璘搁得下面子,不禁对家仆愤怒低声道:“带他们先回去!”然后看了一眼期丘。   期丘也知家丑不可外扬,加上他们两家的利害关系错综复杂,实在不应该在各族面前这样闹笑话,故也迅速把期陆扶起来。   看热闹的众宾见此也作鸟兽散,而素子枯和殿雪尘达到了目的也离去。   【阳界·仙域·八卦田】   八卦田,若从上俯视便能瞧见田野的色彩拼接当真如同一个八卦,是一处踏青玩耍之地。另一边烬渊刚从震司出来,凭借他地痞流氓坑蒙拐骗的本领顺利拿到了祸霄和龙展,幸得这太古剑认主,平常人眼里就是两把废铁,这才让烬渊忽悠成功。   他走在八卦田中正要回坎司,两把灵气逼人的剑在他面前漂浮着,其一祸霄通体闪着紫色的光球,尊贵而霸道,如紫气东来;其二龙展通体金灿如布满了龙鳞,剑柄有一个金色的光圈源源不断地放出金色的灵力。   “长得挺漂亮的。”烬渊打量着面前的两把剑开始指指点点起来,闲来无事他索性将另外的承影和无常也召唤出来。   可出乎意料的,四把剑剑身渐渐分离出四团气体,四团气体消散竟凭空出现一名乖巧可爱的男孩,男孩身着白绿色的长衫,银色发带,脚下踩着一片云雾浮于半空。   “见过帝江大人。”那男孩飘在烬渊面前低头行礼。   “你是?”烬渊将四把剑收起,愣愣地望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小男孩。   “小奴侍剑,是太古十剑的剑灵,也是帝江大人的侍从,大人不记得小奴了吗?”侍剑脸色惊讶,还是有礼地介绍自己。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烬渊微微颔首。   “小奴存在十剑内,如今四把剑的剑魂和剑体融合,小奴才拥有足够的灵力现身追随大人。”侍剑微笑着回道,白皙的脸蛋还有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还有这等事。”烬渊不可思议地言道,“那你应该知道本公子是烬渊,并非南帝江。”   “是,烬渊大人。”侍剑聪慧地把称呼给变了,眨巴着大眼睛。   烬渊头疼地敲了敲脑袋:“你有没有听懂。”   “懂。”侍剑认真地点点头。   “罢了,既然你说南帝江的随从,那你应该很清楚南帝江的事。”烬渊幻化出那竹箫悠哉地把玩着问道。   “帝江大人的事,小奴不敢过问。”侍剑乖巧地回道。   “也是。”烬渊拍拍侍剑的肩好脾气地笑道,“对了,莫要唤我大人,那称呼忒老。”   “是,公子。”侍剑开心地笑起来,欢乐地围着烬渊飘飞几圈继续道,“对了公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去潇府。”   “潇府......在哪里?”侍剑托腮认真地思索起来。   “跟着本公子走便好。”烬渊好笑地看着侍剑言道。   “嗯呐~”侍剑点点头温暖活泼地笑着,非常守礼地跟在烬渊后方一步之遥。   烬渊带着侍剑往八卦田中央走去,一路风景如织,而前方不远处隐隐约约地能听到一串串女孩子欢乐的笑声。   “迹杺儿?”烬渊依稀辨认着那女孩的笑声,若是没听错应该是掞燬的女儿迹杺儿。   “嗯?”侍剑奇怪地看着烬渊不解道。   “跟上。”烬渊脸色沉下来,挥袖催动灵力施展隐身之法往那笑声之源靠近。   只见那一片野花田园之中,迹杺儿欢乐地围着一名娴静抚琴的女子跳起舞来,一派温情和谐,旁边还站着三四名艮司的侍女。   烬渊顺手搭着侍剑那小肩膀,将其拖到身侧正经地问道:“侍剑,你听说过万灵归一吗?”   “知道,一元之世有南帝江和锁颜作为执行司,锁颜大人掌控万灵归一,而南帝江大人掌控太古十剑,两种法术相生相克,相消相长,一如太极阴阳。”侍剑眨巴着大眼睛解释道。   “原来如此,本公子倒想试试这太古十剑的威力。”烬渊眼神明亮起来,他布下结界,对着不远处的迹杺儿大喊道,“杺儿~”   “啊!大熊熊!”迹杺儿闻声张望,兴奋地往烬渊跑去,扑腾一下便跳到烬渊怀里。   “烬渊公子。”凝眉也款款走过来文静柔和地行礼。   “嫂嫂不必多礼。”烬渊拱手作揖道。   “咦?怎么不见尘哥哥,又有了一个新的哥哥?”迹杺儿打量着那漂浮在半空的侍剑,惊讶地言道。   “小奴侍剑。”侍剑垂头躬身作揖,礼数周到。   “不知烬渊公子为何也会来到这八卦田?”凝眉微微一笑,细声细语地问道。   “掞燬让本公子来为你们治病。”烬渊一脸诚恳地言道。   “夫君他都告诉你了?”凝眉呆愣了一下,不可思议地言道。   “其实这些年来都是本公子为杺儿压下那阴气。”烬渊凝着眉心,轻叹道。   “是呀娘亲,都是大熊熊帮杺儿。”迹杺儿抱着烬渊的大腿晃起来,笑眯眯地言道。   “原来如此。”凝眉松了一口气,淡笑道。   “二位莫要动。”烬渊将迹杺儿拉到凝眉身边,认真地言道。   “有劳烬渊公子。”凝眉轻轻颔首,神色有些紧张。   “莫紧张,没事的。”烬渊明媚爽朗地笑起来安慰道,心底估量万灵归一玉太古十剑相消相长、相生相克,这殁零的法术既然承袭锁颜的万灵归一,那他是否可以用南帝江的太古剑化解对方的寄生阴气?自己虽还未完全寻获太古剑,但之前殁零已然自行为那二人解去一半的阴气,若自己用十成灵力操控太古剑化解也许能成功。   “侍剑看守结界。”烬渊的脸色也沉下来,他后退两步,两手起势,四道光芒从天而降,四把太古剑渐渐显形,旋转着金色的气流掀起空气流动,一条金龙羽然直跃缠绕在烬渊手臂。   迹杺儿和凝眉只觉眼前一片金灿,如同堕入一个幻世,身体飘然没了重量,突然眼前四把锋利的剑往自己身上冲击而来,迅速穿透自己的身体,与此同时两道阴森的黑气从迹杺儿和凝眉体内打出,被四把剑穿击粉碎。   一瞬间金光消匿,幻世结界也消失,迹杺儿和凝眉浑身乏力如同抽去了部分灵魂,烬渊深吸一气收手调息,过了一会儿,他调整好气息便走到迹杺儿和凝眉身后,稍提气出掌为那二者输入些许灵力,顺便检查阴气是否已然消失。   “没事了!”烬渊欣喜地收气,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殁零便无法以此要挟掞燬背叛仙族。   “真的吗?杺儿以后不会心痛了吗?”迹杺儿激动地蹦跳起来言道。   “嗯,回去记得和你爹说本公子帮你们把病治好了,要送本公子礼物。”烬渊眨了眨眼睛,意味深长地言道。   “会的!我让爹爹送个大玩具给大熊熊。”迹杺儿一蹦三尺高,欢乐地言道。   “烬渊公子......”凝眉欲言又止。   “话不必多说,记得本公子说的话,让掞燬给本公子带礼物。”烬渊笑了笑,毫不在意般言道。   “定然。”凝眉明白了烬渊的话,温柔地笑起来颔首言道。   “告辞。”烬渊潇洒地抱拳一礼,抓住侍剑将其一并带走,消失在八卦田。 第76章 潇七之事   晚空言玉树,鹧鸪非问去路。燕去楼空留箜篌,清溪向天,雨荷南渡,芊芊冥月寄离情。   剑影舞成双,灵隐莫须有声。萍儿留语偏南飞,玉娥不识,雾雨纷纷,月儿坪含细草语。   月儿草通体银白如同弦月一轮,独具风姿,如今正是月儿草的花期,尘埃和光晨稀落月儿坪,据说月满之时,月儿坪的月儿草开尽一生的灿烂。   张扬似火焰的衣影翩然飞过月儿坪,冰蓝色的剑体出鞘,凌空而划,刺如霹雳,罡气正阳,挥却柔似飞蝶缠绵,强大的剑气将银白的月儿草腾空而起,清晨的露水飞落,沾湿美人衣。   “七儿这步月剑如此纯熟。”   突如其来的赞赏打断了红衣男子的步伐,男子回眸看向来者,望见来者是烬渊,眼神凉如冰溪,他挥剑而飞,直直刺向立于自己五步之外的烬渊。   “放肆!”   侍剑突然厉声一言,袖□□散出白色的刺光,与此同时一阵强大的内力在他周身旋转而起,毫不犹豫地朝那红衣男子打去。   “侍剑住手!”烬渊心底一惊,迅速打出一道灵力将红衣男子保护起来,他身影一晃便来到那红衣男子身边,直接拦过对方的腰身飘然而离。   “七儿,你没事罢?”烬渊将怀里的男子放下,担忧地问道。   潇七抬眸看向烬渊,冰凉的眼眸闪过几分嘲笑,突然胸腔一震,真气凌乱令他的脸色惨白。   “公子......”侍剑迷茫地望着烬渊,意识到自己攻击错了人,他内疚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无碍。”烬渊安慰地对侍剑笑了笑,他将目光落到潇七身上,提掌抵着对方的后背为其输入真气。   “你的内力怎么只剩两成了?”烬渊惊讶地言道。   “你还会在乎我吗?”潇七似笑非笑地看着烬渊,淡淡地言道。   “是之前天劫吗?”烬渊抿了抿嘴唇,虽是问句但心底也确定无疑,潇七身为潇府族长,天劫之时定是耗尽内力保护整个潇府。   “你来作何?”潇七不答反问,他拂袖推开烬渊的手,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怒气。   “我帮你疗伤。”烬渊皱起眉心不悦地将潇七拉近自己,掌心抵着对方的背脊源源不断地为对方输入仙气。   “杯黎.......”潇七望着近在咫尺的烬渊,不由自主地喃喃出声。   烬渊抿了抿嘴唇,他收起灵力,为潇七理了理衣衫平静地言道:“唤我渊便好。”   潇七的表情凝固,他后退几步抚了抚衣袂,优雅地行了一礼言道:“烬渊大人到访不知有何指教?”   烬渊眼神有些尴尬,他轻咳一声:“找你要两把剑。”   “哦?我潇府还有烬渊大人想要的剑?”潇七冷笑起来言道。   “两把没有剑魂的剑,不知七儿可知?”烬渊硬着头皮继续言道。   “是有两把废剑。”潇七看了一眼烬渊,漫不经心地言道,“一直在剑池,无人问津,我也懒得处理掉。”   “不知可否将那两把剑交予我?”   “给你可以,但当日你爽约,如今我要你陪我一日。”潇七毫不犹豫地言道,狐媚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烬渊,唇边含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   “若是以朋友相伴,我却之不恭。”烬渊淡淡地回道。   “我只想知道,你我之间是否不复当年。”潇七步步逼近。   “我待你如挚友,当年与如今,从未变。”   潇七把目光放到周围的月儿草上,他轻笑几声冷嘲热讽道:“你我初遇,你在这儿教我步月剑,又是在这儿我等了你一日,你没有出现,如今还在这儿,你跟我说你待我如挚友,从未改变。”   “我......”   “烬渊大人无心罢。”潇七冷笑道。   “我的心早已不是我的。”烬渊对上潇七的目光,平静地回道。   “哦?莫不是给了哪位美人,暂时还没拿回来?”潇七嘲笑道。   烬渊捂着胸膛摇了摇头,眼底带上几分柔情与心疼,他淡笑道:“心是他给我的,命也是他给的。”   潇七只觉烬渊这柔情的笑容很刺眼,他僵硬地别过头去言道:“那你还答应陪我一日?”   “不过是以朋友相伴,有何不可?”烬渊不答反问,他耸耸肩继续道,“难道七儿还要我做些什么?”   “若我说这一日中,我要你待我如他,你还答应吗?”潇七似笑非笑地言道。   “君子不强人所难,我认识的七儿落落君子,定不会如此不堪。”烬渊沉稳无风,游刃有余地避开对方的逼迫。   “好,这一日你寸步不离地呆在我身边,直到明日日出之时我便把那废剑给你,击掌为誓。”潇七干净利落地言道,言罢他举起手掌。   “只要不违背朋友之谊,世间之义,我自然乐意作伴。”烬渊潇洒地举掌与潇七击掌为盟。   潇七有些呆愣地看着那相击的双掌,不知为何心底有些悲凉,有些疼,只是因为他能感觉到其实对方离自己很远很远,远到他看不见,够不着。   仅剩记忆的碎末。   【圣寰·瑞府】   黄昏的暖光舒适而令人精神畅快,但这瑞府却如同堕入阴霾之中,宾客们心中有数,对今早之事闭口不谈,瑞府和期府双方也是为了面子或是这所谓家族之间的联系,暂且将事情压下,用瑞璘的话说,如今还是将瑞旭的加冠礼办好,瑞淼之事在之后与期丘再谈。   秦云殿的夏花灿烂地怒放着,姹紫嫣红,后院的小湖还盛放着满池芙蕖,粉的如霞,白的若雪,碧叶铺满湖面,与娇花相映成趣。   湖中央是一个白玉平台,专为赏芙蕖而建,四面不设栏杆,能与周围的芙蕖毫无隔阂,只有中间的一个玉桌用来茗茶下棋,抚琴作画。   “哇~司主画的芙蕖好美。”奚兮一脸崇拜地看着殿雪尘作画,不由自主地赞叹出声。   殿雪尘优雅地放下笔,他理了理衣袂顺便在这周围布下结界,缓缓地言道:“本司让你去打探的事如何了?”   “小奴都打探好了。”奚兮得意洋洋地言道,“当年那混蛋期陆□□了瑞松摇,瑞璘逼不得已将瑞松摇嫁给期陆,但是瑞松摇与肆府的肆宁早已定情。”   “瑞松摇怕是婚后与肆宁还有来往,被期陆发现了,期陆暗生杀意。”殿雪尘重新执笔,在那朵芙蕖上继续染上几笔纹理,突然他眼神闪过几分厉色,“期陆。”   奚兮猛地警惕起来,他环视周围,只见那期陆一脸兴奋地往这边走来,看起来是将今早的事抛在脑后了。   “司主,要不让小奴把他打发走罢。”奚兮皱起眉头来言道,他实在是看不惯那期陆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   “不必,本司自有分寸。”殿雪尘摇摇头言道,顺手解除结界,依旧闲适地描绘着丹青。   “本少爷就知道公子在这里赏芙蕖。”期陆不知从哪里弄了一把扇子,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走到殿雪尘面前坐下,“今日好像都不见烬渊大人。”   “在下并无资格过问大人的去处。”殿雪尘头也不抬,淡淡地回道。   “啧啧,烬渊大人也真是的,就这样把美人扔下了,不如今日由本少爷代劳作陪?”期陆眼前一亮闪过几分□□,似乎看到了机会。   殿雪尘笔峰一转,晕染着一片墨色的荷叶,意有所指地言道:“期少爷还能有如此闲情逸致,在下佩服。”   “不过一名女子,大不了本少爷把她娶了,每日穿金戴银,荣华富贵也算对得起她了。”期陆嗤之以鼻,毫不在意地言道。   殿雪尘放下笔,亲手为期陆倒上一杯茶,悠哉地闲聊道:“难道期少爷还未娶亲?”   期陆看着殿雪尘吞了一口口水,兴奋不已地接过那杯茶喝起来,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坦白说罢,瑞松摇便是本少爷的妻子。”   “哦?那为何不把她带出来?”   “那贱女人竟敢背着本少爷和肆宁那混蛋在一起,本少爷清理家门了。”期陆谈及此事便是一阵怒火。   殿雪尘垂下脑袋,清明的双眸闪过几分胸有成竹。   期陆看着殿雪尘只觉是自己的怒火把对方吓坏了,连连□□道:“你别怕,本少爷还是很温柔的,话说为何你不愿露脸?”   殿雪尘眼中一闪杀意,他快一步起身与期陆拉开距离,而奚兮恼怒地挡在殿雪尘面前指着期陆气势汹汹地大吼起来道:“给我站住!你要做何!”   “就是想他一眼,就一眼。”期陆傻兮兮地探了探脑袋。   “在下并无甚好看之处。”殿雪尘隐忍着平静地言道。   “莫要谦虚。”期陆打量着殿雪尘,他从怀里取出一件素色的衣物放到鼻前用力猥琐贪婪地嗅了嗅,一脸陶醉地言道,“对了,这香喷喷的衣衫是你的没错罢?”   奚兮看了一眼那衣衫,是他亲自为殿雪尘和烬渊收拾的衣物,故他认得那是殿雪尘的衣物,顿时便怒不可遏,指着期陆怒道:“混蛋,把我们公子的衣衫还回来!”   而殿雪尘浑身一阵恶寒想吐,如同千百条蛆爬满自己的身体,仿佛置身于散发着恶臭的池塘,心底的怒火简直要将他整个人烧起来,掌心不由自主地发起光芒,但却狠下心紧握双手遏制着想要开杀戒的冲动。   “美人这衣衫真是说不出的风韵诱惑。”期陆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地调戏起来,他抚了抚那丝薄素衣一脸享受,脑海中早已浮现出放肆□□的画面。   殿雪尘咬紧牙关,傲然清冷如他从未受到过如此的屈辱,正要暗暗发起灵力胸口立刻传来一阵刺痛令他下意识撑着玉桌连忙调气缓解痛楚,更是传来恶心反胃之感让他干呕起来。   “混蛋,看我不好好教训你。”奚兮忍无可忍,掌心燃起一道红色的光芒,周身浮现出无数朵幻花,如同锋利的剑气往期陆身上打去。   “你这小妖也敢跟本少爷对抗?”期陆鄙夷地看着奚兮,随手要接下奚兮的攻击,但却没料到对方法术不似一般小侍般弱,慌乱地运气抵挡。   奚兮一鼓作气,周身燃起绿色的光芒,幻花化为锋利的树叶,带着凌厉的杀气涌向期陆,待期陆应接不暇之时,他趁机将期陆手上的素衣夺回来,落到殿雪尘面前才发现对方的情况不对劲。   “公子,你怎么了?”奚兮慌张地将殿雪尘扶着,竟发现对方脸色惨白,额头冒着冷汗,注意到对方的手抚着胸口更是被吓一大跳,他自然知道殿雪尘有心疾。   “公子?别吓奚兮呀!”奚兮慌张起来,他对这方面一窍不通,只能扶着殿雪尘回房。   这时一道白光闪过,素子枯直接落到期陆面前言道:“期少爷如此逼迫,就不怕烬渊大人怪罪吗?”   “本少爷不过是看那公子身体抱恙,想要上前询问罢了。”期陆硬着头皮解释道。   “那公子是烬渊大人的爱妻,本司奉劝期少爷还是拉开距离的好。”素子枯摇摇扇子,和睦地劝说道。   “爱妻?他不过是一名暖床小侍,这样的男子烬渊大人身边多了去了,三天两头换一个,怎么可能因为他不顾大局破了戒,和我们魔族起争端?”期陆哈哈大笑起来,一脸不相信。   殿雪尘皱起眉头,他倔强地站直身体甩开奚兮的搀扶,艰难地往回走去,修长的身影清冷如同霜雪寒天,保持着最后的一份傲然,若不是顾全大局,加上自己不能用法力,他绝不会让期陆有活着的机会,不过......再让他活一日也无妨,念此殿雪尘扬起一抹冷涩而阴森的笑容,像是暗夜的修罗正在盘算着如何残杀那夜行的生灵。   “公子走慢点。”奚兮心惊胆战地小跑着跟上护着殿雪尘,生怕对方磕破着。   素子枯眼神警告地看了一眼期陆便也跟上,他看了看殿雪尘的样子,自然是注意到对方的手一直捂着胸口,他微微皱眉言道:“是否要找大夫?”   殿雪尘脸色微变,他在仙域一直都不传医仙为自己诊脉,是不愿让太多人知道自己有这毛病传出去,可如今这情况不看大夫不行,还有一个方法便是直接去六祸观找虚影,但自己这情况怕是去不了。   “放心,没人会知道你的身份,若是小渊回来发现你出事了,怕是会发疯的。”素子枯思索道,他了解殿雪尘一向清高冷傲,哪里会让人知道堂堂坎司主会沦落到这样狼狈的地步。   殿雪尘抿了抿嘴唇,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道:“别告诉杯黎......”   “好。”素子枯颔首便迅速飞离。   晚空言玉树,鹧鸪非问去路。燕去楼空留箜篌,清溪向天,雨荷南渡,芊芊冥月寄离情。   剑影舞成双,灵隐莫须有声。萍儿留语偏南飞,玉娥不识,雾雨纷纷,月儿坪含细草语。   月儿草通体银白如同弦月一轮,独具风姿,如今正是月儿草的花期,尘埃和光晨稀落月儿坪,据说月满之时,月儿坪的月儿草开尽一生的灿烂。   张扬似火焰的衣影翩然飞过月儿坪,冰蓝色的剑体出鞘,凌空而划,刺如霹雳,罡气正阳,挥却柔似飞蝶缠绵,强大的剑气将银白的月儿草腾空而起,清晨的露水飞落,沾湿美人衣。   “七儿这步月剑如此纯熟。”   突如其来的赞赏打断了红衣男子的步伐,男子回眸看向来者,望见来者是烬渊,眼神凉如冰溪,他挥剑而飞,直直刺向立于自己五步之外的烬渊。   “放肆!”   侍剑突然厉声一言,袖□□散出白色的刺光,与此同时一阵强大的内力在他周身旋转而起,毫不犹豫地朝那红衣男子打去。   “侍剑住手!”烬渊心底一惊,迅速打出一道灵力将红衣男子保护起来,他身影一晃便来到那红衣男子身边,直接拦过对方的腰身飘然而离。   “七儿,你没事罢?”烬渊将怀里的男子放下,担忧地问道。   潇七抬眸看向烬渊,冰凉的眼眸闪过几分嘲笑,突然胸腔一震,真气凌乱令他的脸色惨白。   “公子......”侍剑迷茫地望着烬渊,意识到自己攻击错了人,他内疚起来不知如何是好。   “无碍。”烬渊安慰地对侍剑笑了笑,他将目光落到潇七身上,提掌抵着对方的后背为其输入真气。   “你的内力怎么只剩两成了?”烬渊惊讶地言道。   “你还会在乎我吗?”潇七似笑非笑地看着烬渊,淡淡地言道。   “是之前天劫吗?”烬渊抿了抿嘴唇,虽是问句但心底也确定无疑,潇七身为潇府族长,天劫之时定是耗尽内力保护整个潇府。   “你来作何?”潇七不答反问,他拂袖推开烬渊的手,话语中带着明显的怒气。   “我帮你疗伤。”烬渊皱起眉心不悦地将潇七拉近自己,掌心抵着对方的背脊源源不断地为对方输入仙气。   “杯黎.......”潇七望着近在咫尺的烬渊,不由自主地喃喃出声。   烬渊抿了抿嘴唇,他收起灵力,为潇七理了理衣衫平静地言道:“唤我渊便好。”   潇七的表情凝固,他后退几步抚了抚衣袂,优雅地行了一礼言道:“烬渊大人到访不知有何指教?”   烬渊眼神有些尴尬,他轻咳一声:“找你要两把剑。”   “哦?我潇府还有烬渊大人想要的剑?”潇七冷笑起来言道。   “两把没有剑魂的剑,不知七儿可知?”烬渊硬着头皮继续言道。   “是有两把废剑。”潇七看了一眼烬渊,漫不经心地言道,“一直在剑池,无人问津,我也懒得处理掉。”   “不知可否将那两把剑交予我?”   “给你可以,但当日你爽约,如今我要你陪我一日。”潇七毫不犹豫地言道,狐媚的双眸直勾勾地盯着烬渊,唇边含着几分似有若无的笑意。   “若是以朋友相伴,我却之不恭。”烬渊淡淡地回道。   “我只想知道,你我之间是否不复当年。”潇七步步逼近。   “我待你如挚友,当年与如今,从未变。”   潇七把目光放到周围的月儿草上,他轻笑几声冷嘲热讽道:“你我初遇,你在这儿教我步月剑,又是在这儿我等了你一日,你没有出现,如今还在这儿,你跟我说你待我如挚友,从未改变。”   “我......”   “烬渊大人无心罢。”潇七冷笑道。   “我的心早已不是我的。”烬渊对上潇七的目光,平静地回道。   “哦?莫不是给了哪位美人,暂时还没拿回来?”潇七嘲笑道。   烬渊捂着胸膛摇了摇头,眼底带上几分柔情与心疼,他淡笑道:“心是他给我的,命也是他给的。”   潇七只觉烬渊这柔情的笑容很刺眼,他僵硬地别过头去言道:“那你还答应陪我一日?”   “不过是以朋友相伴,有何不可?”烬渊不答反问,他耸耸肩继续道,“难道七儿还要我做些什么?”   “若我说这一日中,我要你待我如他,你还答应吗?”潇七似笑非笑地言道。   “君子不强人所难,我认识的七儿落落君子,定不会如此不堪。”烬渊沉稳无风,游刃有余地避开对方的逼迫。   “好,这一日你寸步不离地呆在我身边,直到明日日出之时我便把那废剑给你,击掌为誓。”潇七干净利落地言道,言罢他举起手掌。   “只要不违背朋友之谊,世间之义,我自然乐意作伴。”烬渊潇洒地举掌与潇七击掌为盟。   潇七有些呆愣地看着那相击的双掌,不知为何心底有些悲凉,有些疼,只是因为他能感觉到其实对方离自己很远很远,远到他看不见,够不着。   仅剩记忆的碎末。   【圣寰·瑞府】   黄昏的暖光舒适而令人精神畅快,但这瑞府却如同堕入阴霾之中,宾客们心中有数,对今早之事闭口不谈,瑞府和期府双方也是为了面子或是这所谓家族之间的联系,暂且将事情压下,用瑞璘的话说,如今还是将瑞旭的加冠礼办好,瑞淼之事在之后与期丘再谈。   秦云殿的夏花灿烂地怒放着,姹紫嫣红,后院的小湖还盛放着满池芙蕖,粉的如霞,白的若雪,碧叶铺满湖面,与娇花相映成趣。   湖中央是一个白玉平台,专为赏芙蕖而建,四面不设栏杆,能与周围的芙蕖毫无隔阂,只有中间的一个玉桌用来茗茶下棋,抚琴作画。   “哇~司主画的芙蕖好美。”奚兮一脸崇拜地看着殿雪尘作画,不由自主地赞叹出声。   殿雪尘优雅地放下笔,他理了理衣袂顺便在这周围布下结界,缓缓地言道:“本司让你去打探的事如何了?”   “小奴都打探好了。”奚兮得意洋洋地言道,“当年那混蛋期陆□□了瑞松摇,瑞璘逼不得已将瑞松摇嫁给期陆,但是瑞松摇与肆府的肆宁早已定情。”   “瑞松摇怕是婚后与肆宁还有来往,被期陆发现了,期陆暗生杀意。”殿雪尘重新执笔,在那朵芙蕖上继续染上几笔纹理,突然他眼神闪过几分厉色,“期陆。”   奚兮猛地警惕起来,他环视周围,只见那期陆一脸兴奋地往这边走来,看起来是将今早的事抛在脑后了。   “司主,要不让小奴把他打发走罢。”奚兮皱起眉头来言道,他实在是看不惯那期陆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   “不必,本司自有分寸。”殿雪尘摇摇头言道,顺手解除结界,依旧闲适地描绘着丹青。   “本少爷就知道公子在这里赏芙蕖。”期陆不知从哪里弄了一把扇子,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走到殿雪尘面前坐下,“今日好像都不见烬渊大人。”   “在下并无资格过问大人的去处。”殿雪尘头也不抬,淡淡地回道。   “啧啧,烬渊大人也真是的,就这样把美人扔下了,不如今日由本少爷代劳作陪?”期陆眼前一亮闪过几分□□,似乎看到了机会。   殿雪尘笔峰一转,晕染着一片墨色的荷叶,意有所指地言道:“期少爷还能有如此闲情逸致,在下佩服。”   “不过一名女子,大不了本少爷把她娶了,每日穿金戴银,荣华富贵也算对得起她了。”期陆嗤之以鼻,毫不在意地言道。   殿雪尘放下笔,亲手为期陆倒上一杯茶,悠哉地闲聊道:“难道期少爷还未娶亲?”   期陆看着殿雪尘吞了一口口水,兴奋不已地接过那杯茶喝起来,整个人都飘飘然起来:“坦白说罢,瑞松摇便是本少爷的妻子。”   “哦?那为何不把她带出来?”   “那贱女人竟敢背着本少爷和肆宁那混蛋在一起,本少爷清理家门了。”期陆谈及此事便是一阵怒火。   殿雪尘垂下脑袋,清明的双眸闪过几分胸有成竹。   期陆看着殿雪尘只觉是自己的怒火把对方吓坏了,连连□□道:“你别怕,本少爷还是很温柔的,话说为何你不愿露脸?”   殿雪尘眼中一闪杀意,他快一步起身与期陆拉开距离,而奚兮恼怒地挡在殿雪尘面前指着期陆气势汹汹地大吼起来道:“给我站住!你要做何!”   “就是想他一眼,就一眼。”期陆傻兮兮地探了探脑袋。   “在下并无甚好看之处。”殿雪尘隐忍着平静地言道。   “莫要谦虚。”期陆打量着殿雪尘,他从怀里取出一件素色的衣物放到鼻前用力猥琐贪婪地嗅了嗅,一脸陶醉地言道,“对了,这香喷喷的衣衫是你的没错罢?”   奚兮看了一眼那衣衫,是他亲自为殿雪尘和烬渊收拾的衣物,故他认得那是殿雪尘的衣物,顿时便怒不可遏,指着期陆怒道:“混蛋,把我们公子的衣衫还回来!”   而殿雪尘浑身一阵恶寒想吐,如同千百条蛆爬满自己的身体,仿佛置身于散发着恶臭的池塘,心底的怒火简直要将他整个人烧起来,掌心不由自主地发起光芒,但却狠下心紧握双手遏制着想要开杀戒的冲动。   “美人这衣衫真是说不出的风韵诱惑。”期陆得寸进尺,蹬鼻子上脸地调戏起来,他抚了抚那丝薄素衣一脸享受,脑海中早已浮现出放肆□□的画面。   殿雪尘咬紧牙关,傲然清冷如他从未受到过如此的屈辱,正要暗暗发起灵力胸口立刻传来一阵刺痛令他下意识撑着玉桌连忙调气缓解痛楚,更是传来恶心反胃之感让他干呕起来。   “混蛋,看我不好好教训你。”奚兮忍无可忍,掌心燃起一道红色的光芒,周身浮现出无数朵幻花,如同锋利的剑气往期陆身上打去。   “你这小妖也敢跟本少爷对抗?”期陆鄙夷地看着奚兮,随手要接下奚兮的攻击,但却没料到对方法术不似一般小侍般弱,慌乱地运气抵挡。   奚兮一鼓作气,周身燃起绿色的光芒,幻花化为锋利的树叶,带着凌厉的杀气涌向期陆,待期陆应接不暇之时,他趁机将期陆手上的素衣夺回来,落到殿雪尘面前才发现对方的情况不对劲。   “公子,你怎么了?”奚兮慌张地将殿雪尘扶着,竟发现对方脸色惨白,额头冒着冷汗,注意到对方的手抚着胸口更是被吓一大跳,他自然知道殿雪尘有心疾。   “公子?别吓奚兮呀!”奚兮慌张起来,他对这方面一窍不通,只能扶着殿雪尘回房。   这时一道白光闪过,素子枯直接落到期陆面前言道:“期少爷如此逼迫,就不怕烬渊大人怪罪吗?”   “本少爷不过是看那公子身体抱恙,想要上前询问罢了。”期陆硬着头皮解释道。   “那公子是烬渊大人的爱妻,本司奉劝期少爷还是拉开距离的好。”素子枯摇摇扇子,和睦地劝说道。   “爱妻?他不过是一名暖床小侍,这样的男子烬渊大人身边多了去了,三天两头换一个,怎么可能因为他不顾大局破了戒,和我们魔族起争端?”期陆哈哈大笑起来,一脸不相信。   殿雪尘皱起眉头,他倔强地站直身体甩开奚兮的搀扶,艰难地往回走去,修长的身影清冷如同霜雪寒天,保持着最后的一份傲然,若不是顾全大局,加上自己不能用法力,他绝不会让期陆有活着的机会,不过......再让他活一日也无妨,念此殿雪尘扬起一抹冷涩而阴森的笑容,像是暗夜的修罗正在盘算着如何残杀那夜行的生灵。   “公子走慢点。”奚兮心惊胆战地小跑着跟上护着殿雪尘,生怕对方磕破着。   素子枯眼神警告地看了一眼期陆便也跟上,他看了看殿雪尘的样子,自然是注意到对方的手一直捂着胸口,他微微皱眉言道:“是否要找大夫?”   殿雪尘脸色微变,他在仙域一直都不传医仙为自己诊脉,是不愿让太多人知道自己有这毛病传出去,可如今这情况不看大夫不行,还有一个方法便是直接去六祸观找虚影,但自己这情况怕是去不了。   “放心,没人会知道你的身份,若是小渊回来发现你出事了,怕是会发疯的。”素子枯思索道,他了解殿雪尘一向清高冷傲,哪里会让人知道堂堂坎司主会沦落到这样狼狈的地步。   殿雪尘抿了抿嘴唇,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道:“别告诉杯黎......”   “好。”素子枯颔首便迅速飞离。 第77章 期陆之死1   已然入夜,奚兮把前来请脉的大夫领出去,待他重新回到房内,只见殿雪尘披上斗篷似乎要出去,他紧张地挡在殿雪尘面前劝道:“都入夜了,司主莫要再出去了,而且司主身体才刚刚恢复,还是多休息罢。”   “无须担心,本司只是去一趟潇府。”殿雪尘淡淡地应道。   “司主是要去找公子吗?”   “嗯。”殿雪尘尴尬地点点头,所谓一日不见如三月兮,没想到自己也会如此矫情地才一日就忍不住想见杯黎。   “哦,那奚兮也跟着,公子说了,绝对不能让司主自己一个人。”奚兮严肃认真地说道。   “嗯。”   “哦对了司主,那套衣衫.....”奚兮将目光移向放在桌上的素色薄衣,他本是打算将那衣物扔掉,但想着还是先请示一下殿雪尘。   殿雪尘眼底晃过一瞬的冷厉杀气,狠狠地拂袖一挥那素衣便燃起熊熊烈火,而他看也不看便离开了房间。   【潇府·千疏殿】   浮光华蓥照流水,不应玉人枕无眠,终是一枕风雨伴琴心。   夏夜的雨线如同东海鲛人的泪,化作一串珍珠滴落沧海,绵绵雨帘围着宫室,朦胧而略带惘然,雾里看花终隔一层。   幽幽箜篌传扬雨夜的孤寂,交错着竹箫的低鸣。   “夜深了,早些休息罢,我先走了。”烬渊放下手中的竹箫。   潇七轻抚着精致的箜篌,失神地喃喃着:“他也会抚琴是吗?”   “我与他在梦中初遇时,他便是弹这箜篌。”烬渊淡淡地笑起来,回忆起昨夜梦中在枫林中弹奏箜篌的画惜便觉心中一暖。   “那日你没来赴约,也是因为他吗?”潇七垂眸,动作轻柔地抚摸着心爱的琴,未待烬渊回话,他轻笑一声继续道,“我差在哪?容貌,才学,还是身份.......”   “无法比较。”烬渊落下一言便起身理了理衣衫转身离开。   “站住。”潇七随手勾弦,眼底一片凉意。   烬渊停下脚步,他抿了抿嘴唇不发一言。   潇七将怀里的箜篌放下缓缓起身,他紧抿着双唇,白皙的脸蛋有些红晕,一步一步走到烬渊面前,倾身依到烬渊怀里。   烬渊微微蹙眉,刚欲将对方推开但却被潇七牢牢抱着腰身,怀里传来潇七那嗤笑自嘲的声音道:“我知道他唤清安,那日你醉酒把我抱到床上,我本不想拒绝,但你口中唤的是清安。”   “对不起。”   “我总在想若那晚我没有拒绝,我与你会不会.....”   “若是如此,我与你连朋友也做不了。”烬渊轻叹一声,他为潇七拢了拢衣衫继续道,“我很感激,你拒绝了。”   “可我如今想做清安的影子,你可以把我当成他,今晚陪我可好?”潇七抬眸柔情地望着烬渊,衣衫落地,白皙若雪的身子一览无余。   “都说狐族妖媚风流。”潇七垂下眼眸,平静地说道,“但我还是处子......”   “潇七......你无需如此。”烬渊脱下外衣披到潇七身上。   “你不相信,是吗?”潇七淡淡地打断道。   烬渊摇摇头,平静无风地言道:“我从第一眼见到七儿就知道七儿一尘不染,干净得像山林泉水。”   “我认识的七儿清美高贵,出尘脱俗,应该拥有一份只属于七儿自己的爱。”烬渊抚了抚潇七的面庞,轻声道,“懂吗?”   “若你先遇见我,会否待我如他。”潇七着急地握住烬渊的手。   “我和清安的初遇,是在三万五千年前。”烬渊露出一抹怀念而温柔的笑容。   “三万五千年.....”潇七后退一步,凄凉地笑起来。   “你可知道我爱了清安三生,也欠了他三生。”烬渊的眼神变得柔和而疼惜,“我的命都是他的。”   潇七呆在原地,良久他从惊愕与无措中回过神来,硬是不肯服输地说道:“无论如何,还未到日出,你还是要陪我。”   “好。”烬渊微微一笑,扶袍盘腿而坐,而潇七坐到烬渊身边,明亮的双眸盯着对方一动不动。   “日出之时,我想看到以前那个傲气脱俗的潇七。”烬渊深深地看了一眼潇七便幻化出那佩戴多年的紫竹箫,悠远轻灵的音韵环绕暖阁。   潇七空失神地看着烬渊,清透的泪水从眼角滑落浸湿鬓发,如同房外的夏雨淅淅,他动了动嘴唇苦涩一笑。   窗台外空无一人,但树枝却摆动几分,漆黑的夜色不见明月,几缕靛色的气雾缠绕汇聚,靛色的衣影缓缓清晰,如同剪靛花盛放在凄厉的夏雨中。   殿雪尘立于雨中,静静地看着房内的二人,出奇冷静地听着房内传出来的箫声。   良久箫声止,他还是一声不吭地看着烬渊将潇七横抱而起,步伐稳健地走入内室,暧昧的帷幔落下遮去那二人的身影。   殿雪尘收回目光,锥心般的刺痛从心底传遍全身令他无法呼吸,他强迫自己不要乱想,他应该相信他的杯黎,相信那个会每日在他耳畔说我爱你的杯黎。   转身悄悄隐去,如同那雨滴滴落地面后,只是溅起一圈涟漪,转瞬便消匿。   次日。   下了一夜的雨在破晓之时渐渐停下,初日拨开乌云照耀天地,阳光投入房内驱散一室的阴沉黯然。潇七缓缓醒来,入目便是那伏在桌上还在熟睡的烬渊,他下床整理好便坐在烬渊身边,静静地等着对方醒来。   没过多久,烬渊被那刺眼的日光弄得皱起眉心,不禁喃喃道:“清安......帮我把帘子拉上.....”   “回禀大人,没有帘子。”潇七稍挑眉回道,气定神闲地为自己倒上一盏茶品味。   “清安又不听话了.......”烬渊半是宠爱半是哀怨地梦呓着。   “哦?妾身哪里不听话了?”潇七抿了点茶,淡淡地言道。   “清安.....我好爱你......”   潇七愣了愣,眼神稍暗下,他放下茶杯拍了拍烬渊的肩轻声道:“渊,起来了。”   “清安乖......让我再睡会儿.....”   “渊,起来,跟我去拿剑。”潇七无奈地用更大的力道拍着烬渊的肩唤道。   烬渊迷迷糊糊地醒过来,环视了一下四周,慵懒地打了个呵欠道:“七儿,你起好早。”   “难道烬渊大人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潇七瞥了一眼烬渊,唤来小侍为烬渊梳洗整理,顺便传早膳。   “隔两三日便会如此,清安本习惯早起,如今也经常陪我躺着。”烬渊跟着潇七走到大堂用膳,一边满足欢愉地言道。   “渊精力旺盛,莫不是一夜七次,清安公子想下床也无能为力罢。”潇七平和地调侃道,似乎昨夜之事只是一场梦。   “七儿懂我。”烬渊毫不避讳,对潇七眨了眨眼笑道,他自然也识趣地将昨夜之事忘却。   “渊,最近魔族好像不□□分。”   “嗯。魔族恐怕要生乱,你莫要掺和,两耳不闻窗外事即可。”烬渊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潇七。   潇七自然能看懂烬渊眼底的提醒,他对烬渊颔首便安静地用膳。   “对了,萧暮雨......如何了?”烬渊脸色有些内疚,关切地问道。   “主祭一切安好,他本就是雾妄副祭的徒儿,怎么了?”潇七莫名其妙地言道,当日神族降临,为他潇府解决了千年来缺失主祭之事,倒也是了了他的一桩心事。   “那就好。”烬渊松了一口气。   “走罢,去取剑。”   “嗯。”   【阳界·圣寰·瑞府】   “期少爷早。”   “嗯,好好好。”期陆红光满面地闲晃着,附庸风雅地摇了摇那金扇子跟过往的侍者打起招呼。   他走了几步望见那宫门牌匾上写着“秦云殿”,思索了一番,他转过身来对那还未走远的侍者言道:“你,过来。”   “是,期少爷有何吩咐?”一名伶俐的侍女款款而来,轻声问道。   “那烬渊大人可在秦云殿?”期陆眯了眯眼睛问道。   “小奴没见到烬渊大人进出,好像大人昨日一整日都不在。”   “知道了,你下去罢。”期陆无法抑制地乐起来,挥挥手将那侍女打发走之后,鬼鬼祟祟地往秦云殿内走去。他早就想进这秦云殿,但秦云殿周围布下了层层结界愣是无法靠近,可如今他却进出自如,连小侍也不见一人,这让他莫名地一喜,急不可耐地往房内寻去。   试探性地推门,发现门竟然没锁,心底暗喜,□□着吞了吞口水便把门推开,一阵幽兰美人香沁人心脾,他贪婪地吸了吸更是无所畏惧,轻手轻脚地往里走去。   “美人在吗?”期陆叫唤起来,撩起素蓝色的帷幔,透过屏风能隐隐看见那暧昧的芙蓉帐,似乎还能看见有一个熟睡的身影。   正当他摩拳擦掌要绕过屏风之时,一道夹杂着千刃万剑的疾风外冲击而来,化作一头燃火的猎豹,带着暴戾与无法抑制的冲天怒火,用上十成的功力要将期陆撕裂成片。与此同时从床帏内打出另一道清风游月般的灵力在期陆面前形成一道屏障与那燃火猎豹相击,零散的灵力撞击到期陆身上令他口吐鲜血,两眼一黑便晕厥过去。   烬渊还来不及调息,脸上布满了惊恐与懊悔,他二话不说匆忙冲入房内,将暖色的床幔拨开,只见殿雪尘悠哉起身,轻薄松垮的内衫顺着光滑的身子滑落肩下。   烬渊连忙将殿雪尘的衣襟拉好,把对方转移到自己怀里密不透风地抱着,几乎要把对方揉进血肉骨髓。   “我没事,他还没那能力走进内室。”殿雪尘冷静地与烬渊对视着。   “啊呀!期陆这混蛋又来了!”   烬渊刚想说点什么,突然门外传来奚兮那恶狠狠的声音,很快奚兮紧张担忧地喊道,“司主你没事罢?”   烬渊敏感地察觉到事情似乎不只是今早这般,他拉起被子将怀里的殿雪尘严实地包裹着,声线平缓道:“奚兮进来。”   “嗯?公子你终于回来啦!”奚兮欢快地一蹦一跳走进房内,察觉到房内的气息降至严冬,他皱了皱眉言道,“公子,快把期陆这淫贼杀了。”   “他昨夜也进来了?”烬渊语气冷厉地言道。   “昨日夜里倒是没见他,但是他是个大变态,昨日偷了司主贴身衣物。”奚兮一脸不爽地脱口而出言道。   “哦?”烬渊露出个阴森诡异的笑容,如同一个残酷的嗜血狂魔。   “他要死得有价值。”殿雪尘冷不丁地说道。   “当然。”烬渊气定神闲地言道:“奚兮,去落祁阁找冉谷,让他给本公子找两个打手过来。”   “是,公子。”奚兮浑身一个冷颤,连连颔首便飞身离去。   烬渊收了收周身的寒意,浅眸中的疼惜与柔意将殿雪尘牢牢包围着,他轻叹一气无奈地言道:“安安是要把我气死吗?怎么把周围的结界撤了?”   殿雪尘目不转睛地盯着烬渊,不放过对方的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我忘了你不在。”   烬渊让殿雪尘垫在自己肩上,心疼不已,更是懊悔自责起来喃喃道,“对不起,我就不该让你留在这里,我该把你带去潇府的。”他吻着殿雪尘的眉心轻声细语地说着生怕吓着对方,“这次是我不好,原谅我。”   对方温柔含情的话语如同暖阳,几乎要把殿雪尘冰封的心融化,他的眼神变得迷茫而不知如何回应,他从未怀疑对方对自己的爱,但一想到昨夜对方怀里抱着潇七他便一阵不舒服,各种复杂的情绪交杂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烬渊也习惯了殿雪尘冷傲爱理不理的性子,对方不回话他也不介意。他运起灵力将那衣挂上干净的衣衫收到手里,然后把床幔放下顺手布下结界。 第78章 期陆之死2   “来,更衣罢。”烬渊动作细致地将殿雪尘的薄衣褪下,细心地为其穿上干净的衣衫。   “公子,小奴把打手带来了。”外面传来奚兮的声音。   “嗯。”烬渊回了一声便拿过斗篷为殿雪尘披上,稳稳地将其横抱起来走出内室。   “见过烬渊大人。”两名孔武有力的男子向烬渊跪下抱拳行礼。   “嗯,等会儿可要辛苦二位了。”烬渊诡异一笑,他抱着殿雪尘坐到软榻上,气色悠闲地斟上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怀里的殿雪尘。   “烬渊大人尽管吩咐。”   “然。”烬渊优雅地抚了抚衣袖朝那昏厥着的期陆打去一掌灵力。   期陆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只觉浑身疼痛似乎全身的经脉都被挑断,无法移动身躯,他睁大眼睛看着周围的人,对上烬渊那似笑非笑的邪恶表情,全身被惊恐的气息包围。   “烬.......烬渊大人饶......饶命......”期陆顿时清醒过来,疯狂地磕头求饶,脑门很快便磕破流出鲜血。   “嗯哼?”烬渊端起一杯茶,姿态优雅潇洒轻抿一口,令人赏心悦目,末了他淡淡地言道,“把他,干了,别弄死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奚兮和那两名强壮的打手,还有那瘫在地上的期陆都愣了,而殿雪尘毫不吃惊,清美的双眸布上一层冰寒残忍的笑意,他平和安静地饮茶,正要欣赏这精彩的一幕。   “烬渊!你不能这样!”期陆嘶吼起来,脸色一片惨白,但还是大言不惭地争取最后的希望,“你们仙族难道要这么明目张胆地和魔族作对吗!!!”   “嗯哼?为何不能?”烬渊微微一笑,挥手让奚兮将一沓银票放在桌面上,而后他朝那两名壮汉道,“委屈两位了,这些算是一点补偿。”   那两壮汉对视一眼,他们一直在青楼当打手这戏码可看得多了,而后他们一人将那呼天抢地的期陆翻过身来压在地上,另一人毫不犹豫地将其裤子扒了,不一会儿便是那期陆痛苦欲裂的哀鸣声。   烬渊依旧饮茶为乐,唇边含着一抹冷邪渗人的笑容,殿雪尘淡然地看着眼前一幕□□的□□戏码,眼底闪过几分阴森诡谲的笑意,而奚兮浑身冷汗直冒,只觉恶心不已,连忙转过身去不忍直视。他眼角余光看着烬渊和殿雪尘二人竟还能如此气定神闲,浑身一颤,更觉那二人还真是天生一对。   看着差不多了,烬渊稍稍抬手示意,那两名壮汉便停下来拉上裤子站到一边,而那期陆早已被□□折磨得没了意识,眼神涣散地看着一处,身后一片狼藉渗出溶溶血丝。   “有劳二位,把他衣服穿好。”烬渊放下茶杯,对那两名壮汉言道。   “是,烬渊大人。”那二者听话地按着烬渊的吩咐行事。   “你们拿好银票回去罢。”烬渊人畜无害地微笑道。   “多谢烬渊大人,小的走了。”那二者心底窃喜,这一沓银票可够他们活一辈子了,迫不及待地将银票揣怀里便转身欲走。   殿雪尘儒雅地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白瓷撞击樟木传来一声清脆的声响,纤白的指尖挑起杯中的一滴茶水,水滴竟如同锋利的宝剑,割裂空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两名壮汉的首级割下,魂飞魄散,自古死人的嘴才最密实。   “另一个我来解决。”烬渊轻笑出声,捏了捏殿雪尘的脸蛋,忍不住大口亲上去温声道,“安安等会儿去看好戏。”   殿雪尘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烬渊,轻轻颔首。   *****   烬渊把半死不活的期陆拎到瑞淼的房内时,只见瑞淼病怏怏地躺在床上熟睡养病,昨日一事后她便大病缠身,许是伤心过度,病情一直无法好转。他将瑞淼暂时弄晕,随手将期陆半压在瑞淼身上,封住他的经脉令他无法动弹也无法发出声音,布置妥当后便离开。   计算好瑞淼醒来的时辰,他若无其事地闲晃到瑞旻面前,只见对方在怒气冲冲地练剑,看起来火气不小,烬渊暗暗一笑,要的就是如此。   “瑞旻。”烬渊大老远便潇洒地唤道。   瑞旻看到是烬渊便停下调息,他走到烬渊面前行礼道:“烬渊大人,昨日怎不见大人的踪影。”   “昨日为博美人一笑,到处寻觅玩物罢了。”烬渊轻叹道,“瑞府竟发生如此大事,本公子实在惊讶。”   “期陆这混蛋,有朝一日我定会让他魂飞魄散。”瑞旻大吼一声,怒不可遏地言道。   “嗯?本公子听期陆说是瑞淼小姐给他下药.......”   “那混蛋真这么跟大人你说?!”瑞旻不可思议地大吼起来。   “嗯哼,方才本公子和他聊了一会儿,后来他急匆匆地走了,说去找瑞淼小姐算账呢。”烬渊惊讶地言道。   “妹妹!”瑞旻脸色一沉,慌张地飞身而去。   烬渊看着瑞旻离开的身影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   “啊——”   当瑞旻来到瑞淼的宫门前刚好听到瑞淼那惊恐万分的尖叫,他瞬间暴怒欲发,眼球充血,怒不可遏地提剑闯入房内,只见期陆竟然就这样死死地压在他妹妹身上。   “混蛋!”瑞旻怒喝一声,灌注全身的灵力到剑上飞夺而去,强大的灵力屏障汇聚剑锋,准确地刺穿期陆的脑袋,瞬间血浆迸溅整个床帏,而瑞淼早已被吓晕过去,不省人事。   瑞旻将瑞淼小心翼翼地抱起来转移到外面的躺椅上,他似乎杀红眼,立刻回到房内一剑一剑地往期陆那残躯上刺去,动作麻木只知道将那躯体砍得血流成河。   “小姐?!”房外突然响起了侍女惊恐的声音,瑞淼的贴身小侍女刚端着药膳进来便看到瑞淼血淋淋地躺在躺椅上,被吓得打翻了手里的药膳。   “小姐没事,帮她清理一下。”瑞旻闻声走出来,淡淡地言道。   “啊——”   那侍女看着瑞旻满身是血,剑锋还滴着血液,一副杀戮狂魔的样子便尖叫着晕了过去。越来越多的侍从发现了这惊人的一幕,很快一传十十传百,终是惊动了瑞府和期府的族长瑞璘和期丘。   瑞府大堂挤满了一群人,基本上分为两拨对峙,瑞府和期府之间的新仇旧恨一触即发,大堂中央还躺着一具被挥砍得血肉横飞的尸体。   烬渊舒服地抱着殿雪尘坐在上座,佯装神色凝重但心地却暗笑不已,素子枯气定神闲地坐在烬渊旁,静观事态发展。   双方皆按兵不动,气氛凝聚到一个点,烬渊抬眸与素子枯对视一眼,而后将目光落到瑞璘和期丘身上:“瑞旻杀人偿命,但却是这期陆玷污瑞淼在先,瑞旻为保护妹妹而错杀期陆,此事再清楚不过了,二位何不考虑和解?”   “恕难从命!瑞旻杀我儿子!这口气老夫实在难以咽下!更何况老夫本打算替陆儿提亲,娶了瑞淼,但瑞旻这败类混账东西竟起杀意!!”期丘越说越激愤,眼角还有几点痛失爱子的泪水,最后竟然拍案而起指着瑞旻破口大骂。   “期丘你嘴巴放干净一点!期陆这禽兽不如的东西!当年奸污摇儿,后来竟杀了摇儿,如今又奸污淼儿!旻儿杀了他是替天行道!”瑞璘也一拍桌子新帐旧账全部拖出来怒不可遏地大吼道。   “你还敢提当年!瑞松摇这贱女人不守妇道,竟和肆宁私通,给我们期府抹黑!”期丘冷笑一声鄙夷地言道。   “混账!此事纯属子虚乌有,这根本就是你们掩饰期陆恶行的借口!事已至此,我瑞府和你期府也没什么好谈的了!”瑞璘怒不可遏,掌心也起了灵力的光芒。   “求之不得!从今往后我期府和你瑞府势不两立!”   “请二位族长稍安勿躁。”这时,一直看戏的肆璧竟然走到中央行礼言道,“魔族三大家族联盟多年,期府和瑞府出了这等大事,是否应该请示主君大人?”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神态各异,肆璧继续道:“依晚辈看来,为何不将此事上报主君,之后再定夺。”   瑞璘和期丘自然清楚主君的地位,一瞬间大堂的气氛沉压下来,而这时素子枯轻咳一声道:“依本司看来,万事和为贵。”   “大人,恕难从命,老夫绝不会让我陆儿枉死。”期丘皱起眉心坚定不移地言道,“即便是交由主君处理,老夫也会让瑞府付出代价。”   “混账东西,老夫两个宝贝女儿被期陆着禽兽毁了,绝不会退步!”瑞璘愤怒地拂袖,冷厉地言道。   “既然如此那便由主君处理,不管结果如何,老夫定不会放过瑞旻!!你们等着!!”期丘狠狠地落下一句,招手带着侍从和期陆那血肉模糊的残骸离去。   一场闹剧也到头,围观的各族纷纷散去,瑞璘按了按太阳穴打起精神向一名侍女道:“去看看小姐怎么样了。”   “孩儿也去看看妹妹。”瑞旻痛心地言道。   “去罢。”瑞璘挥挥手言道。   待一切安排妥当,瑞璘走到烬渊和素子枯面前拱手行礼,歉意地言道:“二位大人真是不好意思,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一个加冠礼弄成这样。”   “无妨,本司也对瑞淼小姐深感同情。”素子枯摇摇头遗憾地言道。   “还请二位大人暂住本府为老夫的女儿作证,此事祸端是那期陆,千真万确,相信二位大人也清楚事情经过。”瑞璘说得老泪纵横,颤巍巍地跪下来言道。   “仙族本不该参与此事的定夺,但若是作证,本司和烬渊大人也只会将事情经过如实道明。”素子枯将瑞璘虚扶而起言道。   “那便委屈二位大人暂住本府几日。”瑞璘轻叹道,本想着借此机会拉拢仙族,自己以后即便是反叛也有胜算,但仔细一想仙族一向是中立,他们拒绝也属正常,不过即便如此他瑞府也不会放过期府,这次定要新帐旧账一起算。   烬渊淡淡一笑,他温柔地捏了捏殿雪尘的脸蛋爱溺疼惜地看着对方:“那本公子先失陪了,再不走这小祖宗要不高兴了。”   “好,大人慢走。”瑞璘颔首作揖恭敬道。 第79章 魔族内乱   烬渊牵着殿雪尘回到了秦云殿,刚进庭院便敏锐地察觉到身侧一声细微的窸窣,他微微皱起眉心,不假思索地挥袖打出一道凌寒的灵力。   一抹如同艳阳的衣影轻晃而过避开那狠厉的灵力,影过之处留下一缕迷人的花香,芍药翩然而落,凝聚着真气往殿雪尘飞去,只是一瞬间芍药化为虚无,闪现一名手执利剑的红衣男子,不偏不移地对殿雪尘发起攻势。   殿雪尘瞟了一眼那红衣男子,眼底闪过几分杀意,他的指尖凝聚着明亮的蓝色光芒封住对方的剑气,另一手酝酿着强大的灵力流似乎要将眼前的红衣男子一招毙命。   “清安别!”   烬渊神色慌张地大吼一声,顺势打出结界将殿雪尘与潇七隔绝,与此同时飞身到殿雪尘身边将其牢牢地抱在怀里:“顾着身子,别用法术。”   “是因为担心我,还是因为担心他。”殿雪尘似笑非笑地看着烬渊问道。   “自然是担心你,安安在想什么呢?”烬渊莫名其妙地看着殿雪尘。   “若我杀了他,你会如何。”殿雪尘云淡风轻地问道,眼底却冰冷如雪。   “为何要杀他?”烬渊疑惑地问道。   潇七也落地,他抚了抚衣袂,正儿八经地拱手作揖行礼道:“潇府潇七,参见坎司主。”   “免礼。”殿雪尘冷冰冰地扫了一眼潇七言道。   “原来坎司主便是清安。”潇七将目光放到烬渊身上,意味深长地言道,“渊,他是你哥哥罢。”   殿雪尘闻言不觉紧握着双拳,别扭地推开烬渊远离了几步。   烬渊强硬地将殿雪尘拉回自己怀里牢牢抱着,走到潇七面前言道:“你怎么来了?”   “我想知道清安到底是何样的男子,输也要输个明白。”潇七轻笑一声回道。   “司主。”一名暗紫色衣着的俊雅男子落到殿雪尘面前行礼。   “亦师,免礼。”殿雪尘推开烬渊虚扶着陌芍华起身。   “多谢司主。”陌芍华微微一笑似乎开朗了许多。   “亦师,你不是在仙域保护幼冥吗?”烬渊奇怪地问道。   “有张字条给你,掞燬的。”陌芍华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烬渊,将一张字条递出来。   烬渊接过看了一眼,将字条递给殿雪尘而后对潇七道:“你回去罢。”   “我顺道去与冉谷叙一叙,过两日再离开。”潇七摇摇头言道。   “冉谷?去落祁阁?”烬渊有些惊讶地言道。   “怎么?渊你舍不得了?”潇七轻笑一声言道。   “龙蛇混杂之地,你自己小心点。”烬渊神色无异,淡淡地说道,“我出去一趟。”   “亦师你也回仙域罢,密切注意幼冥。”殿雪尘看向陌芍华。   “遵命。”陌芍华作揖说罢便消失了身影。   “既然如此,那在下也告退。”潇七看向殿雪尘,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便转身飞离。   “清安,我们也走罢,掞燬应该到了。”烬渊长吁一气,走到殿雪尘身边要执起对方的手。   “嗯。”殿雪尘冷冰冰地应了一声,避开烬渊的手。   烬渊凝着眉心有些怒意,他二话不说便干脆地将殿雪尘拦腰抱起,不容反抗地紧紧抱着:“听话。”   殿雪尘心中一沉,莫名地不再挣扎乱动,他抬眸凝视着烬渊良久依旧不发一言,僵硬地别过头去,心乱如麻,无法平静。   【仙域·同音塔】   暗绯色的靴履迈过高高的门槛,高大的黑影笼罩着地面上腐烂的枝叶,细微的动静也让枯枝烂叶松动,“吱呀”一声从百尺高塔坠落无底深渊,这是一个被遗忘了千年的塔,建在悬崖峭壁之上,一面靠山一面临渊。   漆黑的塔内燃起一排幽兰色的烛光,漆黑中的面庞清晰可见,棱角分明,刚毅而略带几分沧桑,掞燬者。   掞燬望着那早已在塔内的殿雪尘和烬渊,带着些不解与试探,昨日发现自己妻儿身上的阴气竟然消散,询问之下也了解了情况,今日到坎司却得知烬渊在圣寰,故让陌芍华传信,他动了动嘴唇言道:“你们,都知道了什么。”   “你觉得我们知道了什么。”殿雪尘面无表情,冷寒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剑直插掞燬的胸膛。   掞燬顿了顿,他苦笑起来道:“也是,无论如何,眉儿和杺儿的事有劳烬渊你了。”   “既然如此,你该送本公子一点儿礼物才对。”烬渊不紧不慢地言道。   “若是能把事情都说出来,本司早就禀明阳极了。”掞燬摇摇头,疲惫地靠在一旁。   殿雪尘眼神疑惑,他微微启动灵力检查着掞燬的灵脉,良久他收气调息,淡淡道:“应该被殁零下了符咒。”   “那我试试。”烬渊将殿雪尘拉到自己身后,然后施法召唤出六把太古剑,六种灵力如同漩涡一般旋转交缠,飞跃而起像是夺目的玄天之舞,神秘莫测的太古力量融合着将掞燬包围起来,冲击涌入掞燬的眉心。   “啊——”   掞燬抱着脑袋一声嘶吼,跌跌撞撞地倒地上剧烈地喘息,烬渊见状便立即朝掞燬打出一缕真气为其调息,以防对方真气混乱走火入魔。   休息了一会儿,掞燬抚着墙壁站摇摇欲坠地起来,虚弱言道:“那日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道阴森恐怖之气闯入艮司,打在怀有身孕的眉儿身上,故眉儿和杺儿都被注入了邪灵阴气,之后殁零就找上门,用她们的命要挟我,我没了办法......这些阴气奇怪得很,连仙气也无法净化。”   “如今你与你妻儿都已无事,接下来有何打算?”殿雪尘看了一眼掞燬,问道。   “你们要本司做何?”掞燬苦笑道。   “做你该做之事,赎罪。”   入夜。   “瑞璘你个混蛋!”   期丘的一声怒喝,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道怒气腾腾的灵力朝瑞府的大堂霹雳而去,与从里打出的另一道沉稳的内力相击碰撞火花四射   “期丘!你发什么疯!”瑞璘也是一脸怒火地飞出来与期丘相对而立,两股真气相持不下。   “你竟然毁我陆儿的衣冠冢!丧尽天良!”期丘吹胡子瞪眼地大吼道。   “说不定是天要收他!关我瑞府何事?!”瑞璘冷哼一声言道。   “二位族长请息怒。”温文尔雅的声音传过来,男子一身竹韵儒衣优雅地从大堂中走出来。   “肆宁?!”期丘看见那男子更是一肚子火。   “正是在下,奉主君之命前来调查期少爷之死。”   “你会有那么好心?!老夫看你是巴不得陆儿死罢!”期丘斜眼看着那一脸无害温润的肆宁,冷言道。   “既然是奉主君之命,在下定会秉公办理,还请二位族长入座。”肆宁微微一笑,谦逊有礼地言道。   期丘与瑞璘对视一眼,虽有不甘但也一同收手。   大堂内依旧分为期府和瑞府两边,双方对峙,□□味十足,肆宁气定神闲地饮茶,同时观察着双方,良久他出声道:“如今的事实便是,期陆奸污了瑞淼,瑞旻为妹妹报仇杀害期陆,如今期陆的衣冠冢被莫名的大火烧了。”   “荒谬,何为莫名的大火,那火是瑞府独有的墨火!”期丘狠狠地盯着瑞璘言道。   “笑话,若老夫真要烧了那期陆的衣冠冢,为何还用我瑞府独有的墨火?”瑞璘不屑一顾地嗤笑道。   “那是你目中无人!狼心狗肺!”   “混账东西!”   双方说着说着便又几欲大动干戈,肆宁坐着平静地看着双方争吵不下,细不可见地轻笑起来。   “那大火未必是瑞府所放。”   门外传来的声音慵懒而调侃,不必看便知道是烬渊,明眸带笑却半掩凌厉。   期丘和瑞璘被烬渊的话引了过去,惊讶却也疑惑。   “本公子觉得这火烧得奇怪,故带着期府和瑞府的部分家仆前往沧陵查探,你们猜本公子查到了何?”烬渊一边说笑着一边走到素子枯旁边,朝素子枯眨眨眼言道,“小枯来杯茶,渴着呢。”   “嗯。”素子枯无奈地看了一眼烬渊,为其倒上一杯茶。   “不知烬渊大人有何发现?”期丘紧张地上前一步问道。   “这个嘛.....那就要问问肆宁少爷了。”烬渊一口饮下半杯茶,他看了一眼肆宁而后拿出一个被烧得五六分坏的龙凤镯继续道,“不知这龙凤镯是否是肆宁少爷的呢?”   “正是在下遗失的。”肆宁眼神一沉,言道。   “哦?这是期府的家仆在沧陵废墟找到的呢。”烬渊摇摇头轻笑道。   “肆宁!”期丘暴怒地大吼一声,死死地盯着肆宁似乎要将对方撕碎。   “沧陵的火是墨火,以在下的资历不可能操控也不可能取得,这分明是瑞府栽赃嫁祸,还请大人明察。”肆宁依旧镇定地言道。   “肆宁你这兔崽子胡说些什么!”瑞璘一听便不高兴,把一肚子火气撒到肆宁身上。   “这沧陵的火跟你们俩都脱不了干系!老夫不会善罢甘休的!”期丘那几欲杀人的眼神扫过肆宁和瑞璘,冷声一言便招呼着家仆怒气冲冲地离开瑞府。   “肆宁你这混蛋!”瑞璘眼神一狠,提掌便往肆宁身上打去。   “二位莫要动气。”素子枯迅速移到那二人中间划去瑞璘的掌风。   瑞璘看着素子枯,冷哼一声拂袖后退几步。   “如今情况不明,那沧陵的大火到底是谁放的还有待调查,二位莫要中了奸人之计。”素子枯言道。   瑞璘皱起眉心看了一眼肆宁,如今他们都被认为是沧陵大火的行凶者,但如今静心想来那墨火确实不是肆宁的功力能驾驭的,但却在沧陵发现肆宁的龙凤镯,此事蹊跷。   “在下确实无法驾驭墨火,且在下本与你瑞府和期府之间的矛盾并无关系,还请瑞老高抬贵手放过在下。”肆宁突然拱手行礼言道。   “臭小子你这话是指明老夫栽赃你了?!”瑞璘刚刚平复下的心情蹭地一阵怒火直烧眉心。   “在下不敢,还请烬渊大人和素子枯大人明察。”肆宁文质彬彬地行礼继续道。   “胡扯,你只是在误导二位大人!”瑞璘气呼呼地言道。   “本公子乏了,你们继续。”烬渊翻了个白眼,慵懒地打了个呵欠便优哉游哉地离开。   “很晚了,二位早些休息罢,本司也告辞。”素子枯耸耸肩也觉无趣,紧随离开。   瑞璘和肆宁站在原地,他们自然也知道在此事上仙族也只是看热闹,指望不了谁帮谁,看来也只能自己帮自己了,念此,那二者皆是打着心里的小算盘。 第80章 茶语相执   夜风过膝,风吹芙蕖濯水瑶。一盏桑上残雪,一盏暮下轻烟,箫声怆然触动着茶面起涟漪。直到风吹凉,一杯茶,箫声尽,仙人轻叹,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对着半空,月光下更为晶莹粲然,贯古通灵,似乎隐藏着一份亘古不变的情愫。   “摇光水云仙灵逝.....”烬渊失神地望着那闪耀着暗光的玉佩喃喃自语,掌心触及似乎还有几分温度,遗留在千万年前的一抹温润。   忽闻身后一道温和的声音:“残缘始破帝君梦。”   “祉鸠?”烬渊握紧手中的玉佩,转首看去不由自主地唤道,却见是素子枯伫立在自己三步之外,他心底微微一惊,兀自思索着为何对方会知道这句诗。   素子枯愣了愣,但也不介意对方无厘头的话语,他走到烬渊对面坐下赞赏不已:“早闻小渊的箫声一绝。”   “你怎会那句诗?”烬渊眼神有些空洞,不由自主地问道。   “随心而发罢了,怎么了?”素子枯不解地问道,说是随心而发但却是那一瞬间脱口而出,似曾相识,似乎他本就该知道如何接这下句。   “哦,你还不睡?”烬渊回过神来,扬起一抹僵硬的轻笑。   “小渊不也是,居然深夜独自来此茗茶。”素子枯意味深长地笑道,“怎不见坎司主?”   “我在等你。”烬渊轻眨眼眸,为素子枯斟上一盏茶笑道。   “哦?”素子枯端起盏茶,细闻之下是淡淡的芙蕖清香,浅尝一抿,竟然苦涩得令他凝起眉心。   “此茶为桑上残雪,奇香却味苦难以入口,是一位故人所种。”烬渊微微一笑,他调皮地朝素子枯眨了眨眼,端起另一壶茶往对方的茶杯中滴入两滴,继而道,“小枯再试试。”   素子枯颔首,半信半疑地浅尝一口,竟然完全没了苦涩,味甘沁心,荷香阵阵,齿颊留香,他赞叹道:“这是何茶?两滴便能令苦茶味甘。”   “此为暮下轻烟。”烬渊端起一杯茶细细品味言道。   “桑上残雪,暮下轻烟,好茶。”素子枯轻笑道。   “暮下轻烟是惜儿研制而出的。”烬渊摇摇头温柔地言道,“我喜欢桑上残雪的茶香,但那茶太苦,无法入口。”   “惜儿?”素子枯不知为何心里有些闷。   “就是坎司主。”烬渊轻松地言道,“对了小枯,你可听说过祉鸠这个名字?”   “又是祉鸠.....”素子枯按了按眉心淡淡道,“为何你会觉得我听说过?”   “这残梦之灵应该在祉鸠的陵墓中,如今却在你的手里。”   “世缘巧合。”   “或许罢。”烬渊有些烦闷,他大口饮下半杯茶,继续问道,“你听说过南帝江吗?”   如同琴弦忽断,一曲悠然化为变调的音律。   ——“有一个人离我很近,但是即便我此生倾尽所有也无法触及,故我从未逾越。”   ——“他是谁?”   ——“等我临死的那日便告诉你。”   “一元之世有庚尹氏和凩喾氏作为执行司,庚尹氏族的最后一任是锁颜,凩喾氏族最后一任便是南帝江。”素子枯悠然言道,“而你口中的祉鸠是锁颜之子。”   烬渊轻叹一声,不发一言。   “怎么了?难道不对?”素子枯莫名其妙。   “对,很对。”烬渊扯了扯嘴角。   “对了小渊,可否告知这种出桑上残雪的故人唤何?”素子枯好奇地问道。   “正是祉鸠。”烬渊挑眉,说罢那衣袂轻晃化作千百缕素白的华光,清风吹过,散落成星星几点,如同浩瀚星空落至眼前。   摇光水云仙灵逝,残缘始破帝君梦。   *****   烬渊一路回到秦云殿,走入内室,淡蓝色的帷幔结着一层薄薄的冰雾,冒着冷气,虽然不知道殿雪尘今日为何总是莫名其妙地发脾气,他还是坐到一旁的软榻上如以往那般等着对方消气。   奚兮端着一碗黑漆漆的药走进来便看见烬渊疲惫地半倚在软榻上,他惊讶道:“咦?公子你怎么在这呢?”   烬渊看了看那碗似乎很难下咽的药汤,远远便能闻到那呛鼻的药味,他皱着眉心问道:“司主为何要喝药?”   “因为期陆那变态,害的司主犯心疾,这是大夫开的补药。”奚兮回道。   烬渊将目光移到那依旧布着一层冰雾的帷幔上,他摇了摇头端起那药汤抿了一口,差点便吐出来,他冷声怒道:“谁开的药方,怎么那么难喝。”   “良药苦口.....”奚兮为难地看着烬渊言道。   烬渊气不打一处来,他冷声道,“等着。”言罢便闪身离开。   不一会儿烬渊拿着一大碟蜜枣回来,他将那蜜枣弄成粉末撒到药汤里,剩下几个也让奚兮一并拿进去,他道:“让司主喝药前含着一颗蜜枣,拿进去罢。”   “公子为何不亲自拿进去?”奚兮奇怪道,平常他家公子都不让侍者照顾司主,万事亲力亲为。   “你先进去,出来之时把司主的情况跟我说。”烬渊脸上有些尴尬,他眼神示意着奚兮快点进去。   奚兮听话地颔首,他走到哪帷幔前恭敬地言道:“司主,奚兮求见。”   话音落那帷幔上的冰雾渐渐散去,奚兮撩起帷幔便走了进去,烬渊见此也松了一口气重新坐到软榻上,还未等他坐热便见奚兮原封不动地把那药汤和一盘蜜枣端出来。   “怎么?他还是喝不下吗?”烬渊略显着急地起身言道。   “司主都没碰,只是说不喝。”奚兮一脸苦相地看着烬渊言道。   “没有告诉他,这药我放了蜜枣,应该没那么苦了吗?”   “小奴说了,还说了是公子亲自拿来的蜜枣,但是司主就是不喝。”奚兮为难地嘟了嘟嘴言道。   “简直是胡闹。”烬渊不悦地言道,眼底却满是疼惜与担忧,他接过奚兮手里的托盘言道,“你去休息罢。”   “是,小奴告退。”奚兮行了个礼便离开秦云殿。   烬渊长叹一气,整理了一下心情便走进内室。   屋内很暗,几盏宫灯已经被熄灭,只能依着月光看见轻纱帐内侧卧着一个身影,烬渊将药放到一边,挥袖燃起一盏宫灯,悄声坐到床边抚了抚殿雪尘的发丝轻声道:“安安?”   “安安先起来喝药罢。”烬渊提高了些许声音,温柔地唤道。   对方一直都没有回应,烬渊抿了抿嘴唇,他知道清安还未睡着只是不愿搭理自己:“清安,到底怎么了?”   “公子,奚兮求见。”   “嗯,说罢。”   “冉谷老板邀请公子前往落祁阁共聚。”   “冉谷?是潇七的意思?”烬渊沉下脸色问道。   “冉谷老板确实有提到潇七公子。”   “知道了,去休息罢。”   “是,奚兮告退。”   烬渊烦闷地站起来,他看着一直背对着自己的殿雪尘,问道:“清安,你这是要我走吗?”   过了一会儿,殿雪尘只觉房内没了动静,他睁开眼睛转过身来,房内黑漆漆的一片,想起方才烬渊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心里一阵窝火,倔强地背过身去,紧抿双唇,强迫自己入睡。   不到一盏茶的时间便依稀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殿雪尘猛地睁开眼睛,一双有力的手臂将自己拥到怀里,鼻间涌进对方身上那舒服的杏香,背后传来霸道而强势的声音:“不许躲我。”   烬渊收紧了手臂将殿雪尘完全纳入怀里,下巴垫在对方的肩窝上,他低声温柔地言道:“清安别动,让我抱抱。”   殿雪尘垂下眼眸,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他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说出一言。   “今日都没有好好抱过你。”烬渊亲了亲殿雪尘的侧脸,他握着殿雪尘的手与其十指交缠,“清安,怎么了?”   “睡罢。”殿雪尘合上眼睛幽幽地出声道。   “清安。”烬渊轻叹一气,失落地言道,“别这样背对我,我会很难受。”   殿雪尘抿了抿嘴唇,别扭地转过身来窝在对方怀里,犹豫了一会儿又提手环抱着对方的腰。   烬渊微微一笑,心满意足地吻着殿雪尘的眉心哄着对方入睡:“我爱你。”   月光如水,笼罩着芙蓉帐内相拥而眠的二者,温柔而舍不得。   次日。   鸟声啾啾,日上三竿,而房内依旧安宁温情。   清晨浅浅地缠绵了一会儿,烬渊见殿雪尘还是闷闷的样子便不再折腾,他为殿雪尘沐浴更衣重新抱回床上。   芙蓉帐内还弥漫着□□的气息,殿雪尘一动不动地伏在烬渊怀里上,他终于肯出声,冷冷清清地呢喃着烬渊的名字。   “杯黎。”   “嗯。”烬渊温柔地捧起殿雪尘的面庞,柔情似水地细吻轻啄,他没了办法,也只能用满满的爱将这个孤清的男子捂热。   “若是有一名和我差不多的男子,很爱你,你会要他吗?”殿雪尘平静地问道。   “其一,我爱的清安倾世无双,这世上定找不出和清安差不多的男子。”烬渊吻着殿雪尘的眉心,坚定地说道,“其二,除了清安,我谁都不要。”   “我这样问你,不信任你,你不生气吗?”   “生气。”   “我知道,你会生气。”殿雪尘不自然地将目光移走。   烬渊捏起殿雪尘的下巴,将对方的脸蛋摆正面对着自己,他认真地问道:“能告诉我原因吗?”   “是我的问题。”殿雪尘伏到烬渊怀里轻声说道,他不该胡思乱想,不该对杯黎有这一丝怀疑。   烬渊安抚地吻住殿雪尘的发丝,握着殿雪尘的手放到自己心上,轻声说道:“心是清安给我的,若是我有负清安,这颗心会死。”   “若这颗心死了,清安也不会存在。”殿雪尘毫不思索地说道。   “启禀司主,公子,瑞府和期府在凌云山打起来了!!”门外突然传来奚兮那紧张急切地声音,打断芙蓉帐内的温情。   “奚兮你先过去,等会儿本公子和司主便过去。”烬渊冷静地回道。   “是,小奴告退。”奚兮浑身一抖连忙离开。   事态严峻,二人暂时放下那一点点不开心,连忙下床整理衣物。   烬渊把殿雪尘横抱在怀,不让对方有机会躲开,他看着殿雪尘认真地言道:“安安,别躲我,别不理我。”   “没有不理你。”殿雪尘轻轻垫在烬渊肩上言道。   “那就好。”烬渊满意地点点头,他知道对待清安不能急也不能逼,只能用心宠着,不过他知道他的清安会想通,他有的是时间。 第81章 天书解密   待殿雪尘和烬渊一路来到凌云山顶与素子枯汇合,这里的气氛已然白热化,期府和瑞府双方经过首战,如今在对峙整顿。   殿雪尘冷漠地看着那瑞、期双方兵戎相见,言道:“如今是何情况。”   “今早期府到处散播谣言诋毁瑞淼,瑞淼承受不住,晌午之时上吊自杀了,之后瑞府和期府争执不下便下战书到此一战。”   “刚刚一局战况如何?”烬渊诡异地轻笑一声言道。   “瑞府略占上风。”素子枯摇摇扇子淡笑道。   “肆宁呢?”殿雪尘观察着双方阵营,淡淡道。   “这倒真不知。”素子枯言道。   正当悬崖上的四人悠哉观战之时,半空“砰砰”两声信号弹如同焰火般炸开,之后混战中的瑞府和期府纷纷撤退。   “嗯?怎么不打了?”烬渊拿着紫竹箫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疑惑地言道。   “小渊,你和坎司主尾随瑞府,我尾随期府,一个时辰后在碧霄酒楼见。”素子枯严肃地说罢便隐去紧随着那撤退的期府。   “清安,我们也走罢。”烬渊微笑着习惯性地揽过殿雪尘的腰身飞身而离。   *****   殿雪尘和烬渊最快速地回到瑞府,刚落地,那瑞璘带着一大批人风风火火地往这边赶来。二人立刻尾随,来到了一个恢弘气势的庭院前,刚好碰见瑞隐一脸沉郁地走出来。   “父亲!”瑞隐看见瑞璘便连忙迎上去,悲痛地唤道。   “旻儿如何了?!”瑞璘脸色发白地言道。   “哥哥他.....走了。”瑞隐眼圈有些发红,吞吞吐吐地言道。   “什么!”瑞璘一听便浑身发抖,几欲泫然,连忙往房内跑进去,烬渊和殿雪尘也跟着走进去。   只见瑞旻毫无动静地躺在床上,了无生机,浑身伤痕累累似乎经历了一场恶斗,瑞璘一看便老泪纵横,一日之内丧女丧子令他无法承受。   “据侍从们说,哥哥不知为何与肆宁发生争端,而后直接打起来,肆宁将哥哥重伤而后不知所踪。”瑞隐一拳打在桌面上,狠狠地言道,“府里还死伤了数十条性命,我不会放过他。”   “肆宁。”瑞璘露出一个阴狠的笑容,拳头紧握发出“咯咯”的声音,他看向床上死去的瑞旻斩钉截铁地言道,“旻儿,为父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烬渊和殿雪尘一言不发地看着事情的进展,差不多之时便悄悄离场往碧霄酒楼飞去。   酒楼喧嚣凡尘正好能掩去仙族的气息,烬渊少有地低着头十分低调地牵着殿雪尘穿梭在食客之间,默默走进一个包厢内,素子枯早到一步已经点好一桌的佳肴。   “小渊看起来心情不错。”素子枯唤来小二布菜斟茶,一边笑道。   “嗯哼,小枯心情也不错呢,看来是有好事。”烬渊眨眨眼,意味深长地言道。   素子枯挥手让侍从离去,布下结界而后转入正题言道:“期御被杀了,据他临死前说是肆宁和瑞旻联手偷袭期府,他在抵抗时被杀了,如今肆宁不知所踪。”   “瑞旻也死了,据瑞府的侍者说是肆宁把他杀了。”殿雪尘稍稍蹙眉,平静地言道。   “那可就有趣了。”素子枯轻笑道,“如今肆宁不知所踪,更甚是不知生死,这两件命案无从追查。”   “不过我觉得这其中有些诡异,似乎有第四个人从中作梗。”烬渊抿了一口茶有些不安地言道。   “而且这人也与我等一样,希望魔族内乱。”殿雪尘沉下脸色缓缓道。   “无论如何,接下来我们隔岸观火即可。”素子枯道,“不出十日那肆府、瑞府和期府必会开战。   “然。”烬渊笑了笑颔首道。   六日后。   壮志凌云,是为凌云山,而今日的凌云山战火一触即发,肆府割据东麓,期府为北麓,瑞府西麓,凌云山为三者提供天然屏障。战事沉郁,忽然之间一发焰火冲天而上,“砰”的一声吹响战事,三方冲锋而上在山腰进行拉锯战,法灵交错流出环绕整座凌云山。   南麓较为安然,无数道绚烂的光华从天而落,仙族各司都派人前来,美其名曰为避免魔族内部大战祸连其他各族。   “杯黎,司主呢?”陌芍华将烬渊拉回坎司领域,奇怪地言道。   “他和巽司主还在魔族府邸。”烬渊言道,他环视各司派来的人,有了个大概了了解而后问道,“你们要做何?”   “螳螂捕蝉。”掞燬走过来与烬渊对视一眼言道,“其他司也赞成如此,魔族如日中天,必要未雨绸缪,趁机力挫,以维持两界安定为由头。”   “这分寸得把握好。”烬渊皱起眉头,严肃地说道,“莫让人抓住把柄。”   “自然。”掞燬点头。   “那就开始罢。”烬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然。”掞燬颔首,转身与其他各司商讨对策。   烬渊则飘到一个树干上潇洒地横躺着,将太古剑内的侍剑召唤出来作伴。   “参见帝江大人。”侍剑漂浮在烬渊身边温和地行礼。   “小侍剑还是改不了口,”烬渊捏了捏侍剑的小脸,笑眯眯地言道。   “参见烬渊公子。”侍剑连忙改口重新行礼。   “也罢,随你喜欢罢。”烬渊无奈地言道。   “公子不跟随仙族出战吗?”侍剑张望着不远处那相斗的战事,疑惑地言道。   “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不如躺会儿。”烬渊耸耸肩,百无聊赖地拿出从阳仪殿取来的羊皮卷反复地钻研。   “公子你在看何?”侍剑将脑袋伸到烬渊面前好奇地看着那羊皮卷上的内容,一边喃喃道,“洼兰起舞,焚石玉火,双金狮麟,新元定分。”   “你看得懂吗?”烬渊期待地看着侍剑言道。   “小奴在帝江大人和尚晞大人那里都见过。”侍剑眨了眨眼回忆道。   “这是在阳仪殿拿出来的,夜尚晞自然知道。”烬渊着急地继续道,“快想想,他们有说什么吗?”   “尚晞大人跟小奴说过,这是天书呀。”侍剑一敲脑袋兴奋地言道。   “天书?”   “嗯,据说记载着天地之谜,一直由阳极掌管。”侍剑认真地言道,“当年帝江大人收齐十剑,十剑化出的剑谱上也写着这四句话呢,但是貌似还有另外三句。”   “另外三句?”   “嗯,所以尚晞大人怀疑这天书还有另外一部分,便是剑谱上的另外三句。”   “另外一部分.......那三句是何?”   “尚晞大人还未将剑找齐,故还未知道,帝江大人也没告诉小奴,小奴也不敢多言。”   烬渊反复默读着那四句话陷入沉思,忽然,战场一声轰鸣将他的思绪拉回。他飘到战场附近观望着八司以各司心法作战的场面,总有一点点的微妙,似乎有一种念头要冲击而出,但就是差一点点。   “坎司的兰梦术,坤司的天阑起末,艮司的韵灵狂舞,巽司的枯石决,震司的玉翼,离司地九天之火,兑司的怒狮侵,乾司的爆鳞。”侍剑看着战场上的各司,数着手指头喃喃起来。   “你怎么懂八司心法?”烬渊惊讶地看着侍剑言道。   “八司的心法其实归根结底,都同源于太古时期的庚尹氏和凩喾氏,小奴略知一二。”侍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言道。   “八司心法......等等!”烬渊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似乎发现了何不可思议但却情理之中的事情,他打开那羊皮卷略显兴奋地言道,“洼兰起舞......洼可分为一水双土,坎司属水,坤司艮司属土,那若是如此,兰会不会指的是坎司的兰梦术,起指的是坤司的天阑起末,舞指的是艮司的韵灵狂舞?!”   “小奴集记起来,尚晞大人也曾将八司心法雕刻在正阳观幻境的石壁上。”侍剑托腮思索道。   “或许他也在破解这天书之谜。”烬渊勾了勾嘴角,自信满满地言道,“由此推出,焚石玉火,焚为一火双木,离司属火,巽司离司属木,那这样石指的是巽司的枯石决,玉指的是震司的玉翼,火离司地九天之火。”   “双金狮麟也好懂了,双金应该指的是属金的兑司和乾司,狮指的是兑司的怒狮侵,麟指的是乾司的爆鳞。”侍剑恍然大悟地言道。   “嗯,若这天书是这样解的话,这新元定分又是何意?”烬渊冥思苦想着,忽然他道,“对了,你说南帝江的剑谱上也幻化出这句?”   侍剑认真地点点头如小鸡啄米一般。   “南帝江当初练太古十剑是为了与庚尹氏的万灵归一合成天罚之术,致使世间一分为二,如今阳仪殿的天书中所记载的便是当初十剑剑谱.....”烬渊紧凝眉心,苦恼疲惫地按着太阳穴尽力理清这一堆繁杂无章的事情。   “公子既然也在收集十剑,那可以等收集齐了十剑,召唤剑谱,这样就知道最后的三句话是何了。”侍剑说道。   “如何召唤剑谱?”   “要至少八把剑才能召唤剑谱。”侍剑回道。   “如今已有六把。”烬渊笑了笑,放宽心言道,“那就待本公子集齐十剑,或许能悟出天书的奥妙。”   “好像要打完了。”侍剑将目光放到那残忍的战场上,兀自喃喃道。   “差不多,该回去了。”烬渊最后看了一眼那混乱的战场便飞身离开。 第82章 宿命苏醒   【巽司·风满楼】   [ 凤儿,太吵了睡不着?]   温柔之声若绿水,涤荡了水榻的温存,一波一波地传入他的脑海。幼冥几百年来向来少梦亦或无梦,这段时刻来却异常地纷扰繁杂。   [ 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到天明。]   那声音如梦似幻地熟悉,让他头脑里一抽一抽的疼。   意识深处,清河梦里,仿佛有一道声音在召唤,绵延不绝。   [ 来。]   幼冥恍然梦中惊坐起,冷汗布满脸庞,一抹但见袖袍狼狈地尽湿。   “混蛋......”他不自觉地骂出来,也不知是在骂那个梦,还是在骂那不知名的思绪。   [ 来这里......]   幼冥愕然,但那声音清清楚楚地确实在耳边响起,不似前几次是在他脑中的轰鸣,而是确确实实在身旁一样,诡异十分。   他不吭声,但皱着眉头,自我催眠着这是幻听。   [ 这里......来这里呀......]   幼冥猛然回头,惶然四顾,可空荡荡的房间何也没有。   [ 幼冥......来这里...... ]   自己的名字让他全身发怵,下意识地朝虚无缥缈的空气中施法发灵,就像赶走不详之物一样地烦躁,却又不敢真的将这间屋子的东西破坏。   [凤儿...... ]   幼冥僵住全身,如同被上了霜一般僵硬而冰冷,从头到脚的血液蠢蠢欲动得令他自己害怕和颤抖——那个名字太熟悉,太诡异,太不合时宜地响起,穿梭在他的幻觉里,梦魇里,轮回里,清晰得令他头痛欲裂。   感觉一炷香的时间流过,幼冥僵死的身体宛若凝固了千万年的雕塑,连同着风满楼的风吹草动,水波不兴。   一缕如罂粟的红,于他额上的黑曜石掠过。   幼冥眼神一闪陌生的杀意,如□□控的木偶,行尸走肉离开了风满楼。   ****   一身黑缎的幼冥颀长立于悬崖边,他的唇色如头上银绳的红珠,眼如黑发,直直地看着那面前的万丈深渊。   片刻,深渊中爆破出烈焰熊熊,如海浪撺掇上冒,咄咄逼着幼冥的面庞而来。跟随着火焰,深渊里传来一声喑哑的嘶吼,宛若饥渴于肉体的嚣喊,若沉淀已久不能发泄欲望的震怒和释放,连同黑暗中翻滚的烈焰磅礴而出。   九首龙兽。   通体赤红,黑焰附着,形态有九,鳞片如刃,脚踩之处,寸草不生。其眼乃绿,荧光灼灼,张闭口间,乃烟烬出,将之所及,毁灭殆尽。   幼冥如同从梦中惊醒,仿佛自己做了一个梦,神志不清地被亦梦亦幻的呼唤招来此地,他终究是醒了,后退一步,下意识就要离开,那九首龙兽却抢先一步挡在他面前,一道结界坚硬如铁顿时站定。   九首龙兽发出低低的笑声,笑容含在燃烧的火焰里,尤其可怖:“终于找到你了,我的幼冥。”   幼冥听得心底发寒且莫名其妙,根本无法理解他在说何:“你是谁。”   九首龙兽的笑声更大了,全身因为过于激动的情绪而起伏,黑色的火焰不停燃烧,随着深渊中传来的风声不停地晃动,他阴冷的声音还带着些笑意:“我?我是你啊,你体内有本殿的气息,你不知道吗?”   幼冥怔了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行动比思绪更快一步,他下意识地出手便要取这个九首龙兽的一头,以卸下来泄愤。   他速度之快让九首龙兽猛然一退,飞扬起的火焰炽热得要将肉体化成灰,但见那巨兽的神情是扭曲的,狞笑道:“野心不小。”   幼冥看了他片刻,忽然明白了何:“殁零。”   短暂的讶异后,殁零随即恢复了常态:“看来石头脑袋没有把你变得太笨,或者是素子枯告诉你的?”   幼冥不回答,黑色的眼睛宛若收敛了所有光芒,将殁零的打探隔绝在外。   “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今日你的躯壳属于我了。”殁零说话不快,倒带了些慢悠悠的意味,那是种知晓了所有事实后,泰然自若的高高在上。   “你要把阴气取走吗?”幼冥忽然问。   “当然不是,”殁零嘲笑道,“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就是你。”   幼冥呆呆地看着他,不知所以然。   “噗......哈哈哈......”   殁零猖狂地笑出来,而这个笑容在九首龙兽身上出现尤其诡异,宛若准备张开血盆大口把幼冥生吞一般。他忽然上前,猝不及防地将幼冥整个身体扑在地上,九双绿色的兽眼直勾勾地看着幼冥,如万丈深渊里的幽光:“说你是栖凤榆,恐怕也只有我会信罢。”   “栖.....凤榆?”   “是啊,”殁零伸出九首龙兽的舌头,放肆地舔了一下他的脸,似乎很满意:“记得我是怎么把你召唤来的么?”   [ 凤儿...... ]   那声虚无飘渺的召唤如同魔咒,萦绕不去。   “还不明白?”殁零冷笑道:“你就是栖凤榆,太古时期十恶不赦的魔头,妄图夺取神鸟之灵,杀父杀母,不疯魔不成活的栖凤榆啊,本殿留在你体内的至邪阴气已经慢慢将栖凤榆唤醒了,你还不自知吗?”   幼冥发怔地看着他,全身的血液如同凝固了,若死水无半点涟漪。殁零的话若一把利刃生生地劈进他的脑袋,生生劈成了两半。   一半是前世,一半是今生,但他脑海里仅存的意念却叫嚣地要将这两半搅浑在一起,一团乱麻。他一把拽住那九首龙兽鲜红的龙鳞,力气之大似乎要将其扯下来鲜血淋漓:“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阴仪所说,”殁零道,看着幼冥的眼神里是饶有兴致的打量,“说来我俩也是有缘,我的残存之气意外附着于你的躯壳,如今我力量已足,恰急需附体之身,而你——无尽罪孽的栖凤榆,至阴至邪的躯壳,能最完美地容纳本殿的五方阴气,简直是命中注定为我而生,不是吗?”   “你要附体在我身上?”幼冥愕然。   九首龙兽伸出舌头又舔了他一下,冰凉凉的触感毛骨悚然:“要不然呢。”   “这不可能!”   “我当然知道,”殁零打断他的问话,声音低下来,带有几分温和的循循善诱:“所以我希望你能配合,这样我们才能相安无事地呆在同一个身体里。”   幼冥听说过鬼族的灵肉分离,但万万是没听说过两个灵魂可以同居于一个肉体。他对殁零的宛若天方夜谭毫无想法,只是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想做的,难道不是你想做的?”殁零笑了,“栖凤榆,你忘了当初开天辟地前自己想做什么了吗?”   栖凤榆,栖凤榆,栖凤榆......   这个三个名字像句该死的咒语,缠绕着幼冥头痛欲裂。那些过往种种的幻象听觉眼下在脑海里震荡得一团糟,加之殁零催眠一般的言语愈发无处可逃。   那一团乱麻到了末端如同被震醒一下,幼冥猛然用脚狠踢那九首龙兽的身体,后者有些始料未及躲闪迟了些,反应过后立即扭曲了面庞——他愤怒地抓住幼冥的手臂,似乎在压抑着要将其折断的冲动,将幼冥按在悬崖边。   幼冥侧躺着在地上,喘息因为不稳的情绪而破碎着,声音也因为呼吸的凌乱:“我......不是栖凤榆。”   方说完,幼冥只觉身体上的力量又迫近了几分,几乎要将他五脏六腑都挤压到一起,疼得冷汗直流。   九首龙兽的一首强迫他抬起下巴,嘲笑道:“无论你承认与否,你就是栖凤榆。”   幼冥浑身一僵,他迷惘地摇着头,却坚定地开口:“就算是,那也是前世,现在我根本就不是栖凤榆......”   “既然你死不认脸,那我也不白费口舌。”   殁零的声音如从地狱传来,幼冥来不及多想他要干何,忽然便觉那九首龙兽尖利的牙齿逼近了自己的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骨肉里只在一瞬顿然沸腾,如同沉默已久的浪潮在万古虚空之后重新咆啸。   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他指尖微动,成一道猛烈极速的弧线向身后的殁零袭去,所经之处溅起血色飞扬,若地狱里开出的罂粟。也就在一瞬,他的眼眸里也有了杀戮的红意,就如同那鬼族祭台的雨日,带着隐晦潮湿的惨然和凄厉。   [ 这个世间注定因我而亡。]   九首龙兽在闪开的一瞬身上又燃起了黑色的火焰,比之前愈发旺盛的趋势昭示着他此时的怒气。   幼冥站起来,手中幻化出白刃,冷冷地看着九首龙兽。   “以为我不敢弄伤你么。”九首龙兽那九双眼睛看着幼冥:“或者你以为你逃得了?"   战事毫无预警地拉开,就像世上一切事物的发生一样,且胜过他经历的所有。   幼冥不知道殁零的残忍和手段,他也更不知道对方所说的那个栖凤榆的残忍的狠绝。当那一道激明的灵光从他的肩膀掠过时,没有留下殷红的血迹,骨子里的那剧痛却清晰得让他呆滞。   他有多久没有觉得那么痛了,这对于他这块石头来说也真是稀奇。   “这种打法如何。”殁零的声音缭绕在耳旁,“不伤你的皮肉,内脏却可以痛到死。”   幼冥抚上自己的肩膀,可以感觉到体内的筋骨痛苦的叫嚣,让他的眉头不禁愈皱愈深,几乎打了结。这一鞭抽得似乎将某种意念唤醒,仿佛敲打到了失散的灵魂深处,用最残忍的方式挖出。   还未反应过来,又一下,再一次,殁零的瞄准了得,皆是对着他的关节处,打得毫无力气地跪下来,只有散落的部分在无意义地挣扎。   他扑倒在地上,只觉那痛楚逼迫了全身,堪比那魔刑的折磨,痛得几乎要失声大哭,到了嘴边却变成极力忍耐的低喘。   “何必呢,”殁零缓缓走近,漆黑的火焰随之笼罩着幼冥,他的语气里有无奈:“乖乖配合的话,也不如此。”   脑海因为恐惧连同视线一起变得模糊,随着殁零的施法,有无数个亦真亦幻的画面走马观花白驹过隙,充斥着全部的记忆。在全部数不清道不明的画面掠过后,徒留一片雪白,白中渐有暗纹,是素子枯的衣裳,那笑容若一袭银杏三千丝,颠倒日月。   暻忻,暻忻......   身为一颗石头,他终究又是流泪了。   突然,石破天惊的巨响,爆破了整个结界,震碎得地动天摇。   九首龙兽惊然而起,望向爆破声来源,险些被扑面而来的袭击所伤。他堪堪避开,循向来者,眼中杀意顿起,身上的火焰骤然肆意。   来者飞身上前挡在幼冥和他中间。   “殁零,住手。”烬渊声音森冷,手中的紫竹箫直指九首龙兽。   殁零缄默不语,看着烬渊的神色似乎在思索,九个脑袋的表情都有微妙的不同,看上去诡谲十分。忽然,他纵身一跃,便这么直截了当地要绕过烬渊向幼冥而去。   烬渊吃了一惊,不料自己在此对方还敢硬碰硬,他神色一凛便飞身上前欲拦下:“找死。”   电光石火间,如同梦境一般,当紫竹箫即将触及那黑色火焰之时,后者忽然连同着整个九首龙兽化作了虚无。   发出的法术击了个空,连影子都没有碰着。   烬渊愣神,眨了眨眼,在确认对方是真的消失后依旧是不敢相信:“不可能......”   来不及想太多,他飞身向地上的幼冥:“小石头,没事啦。”   对方呆滞的眼眸动了动,缓缓移向他,那表情乍看下去和平日真无何区别。   “喂,不会我都不认得了吧?”烬渊见此便笑出来成心要逗他,好缓和下气氛:“我是烬渊啊,你的渊啊~”   幼冥看着烬渊,眼睛里却空洞得什么也没有,就像盲了一般。   这让烬渊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暗道不会是殁了什么事不成。他伸手在幼冥眼前晃了晃:“幼冥?”   始料未及,那黑眸中滑下泪水,顺着方才未干涸的泪痕而下,若水痕覆着羊脂玉。   烬渊愕然,他从未见过幼冥笑,更别说哭,眼下完全不知所措。他扶着幼冥的背开始晃着,宛如平时嬉笑怒骂:“你......怎么哭了,别哭啊,你不是石头吗,哭什么啊......”   “祉鸠.......”   幼冥哽咽的一声,让烬渊的紫竹箫“哐当”掉在地上。   “你说什么?”   “对......不起......” 第83章 番外:魔障凤劫   壹   冷墓潭,如其名,水冷潭深,接于坟冢边上,凄清冷寂,若是呆得长了便会有阴气入侵身体,毒害五脏。   祉鸠方踏进坟冢,迎面忽冲出一股力量异常巨大的袭击,夹杂着怒吼的嘶鸣。他轻巧地旋身转过,但见是个半人马的灵兽,脸孔英俊,身材魁梧,手持尖锐的长矛做器。   “闯主人的地方,必死无疑。”   那声音有浓烈的阳刚炎阳志气,饶是个忠心耿耿的灵兽,让祉鸠听着不禁好笑:“若是我硬要闯呢?”   半人马丝毫不领祉鸠那张笑脸的情,听闻就毫不犹豫地举矛前攻,祉鸠不慌不忙出招回击,但见手指轻挽,一道如玉的灵光出,宛若长虹贯日,四两拨千斤地绕开半人马的攻击,让对方直来直去的脑袋一时无法反应。   “你很忠实于主人。”祉鸠轻轻道,灵尖一挑,清风如缕,抽走了对方的神智。   祉鸠笑得人畜无害,轻拂雪袖便向前走去,没入那冷墓潭的凄寒深处。   果然是一界之魔头,残暴如斯,连沐浴都要在此种阴森诡异的地方。越是这样想着,祉鸠的嘴角边的笑容愈深,温雅无害的笑容下是毫无畏惧的强大。   他早便想见一见这传闻中残忍无情的栖凤榆,更好奇的是有谁能让南帝江如此困扰——既然南帝江不愿说,他便亲自来查了。   一切的孽缘,便是始于他永不知安定而贪婪无比的内心,慭慭却丝毫不知躲避。   冷墓潭四周是峭壁一般的岩石,将上面的层层日光遮挡,不漏一丝曦月的熹微。岩石上奇异地生出本不应有的罂粟,美丽而剧毒,散发着诱惑的香气。   水潭中的男子肤白若寒雪冰霜,覆着柔顺过绸缎的青丝于水面绽放缱绻,祉鸠看不见他埋下的脸,却异常清晰地看到胸前那两点诱红,鲜艳□□,胜过他玩弄的任何男女。   他忽然有些明白方才那半人马兽为何如此忠于这个男子了。   忽然杀气冲击,祉鸠脚尖一点,掠出阴森幽幽的攻击笼罩,手挽剑花出千万种变化。   眼前的这张脸带着阴狠的杀气和被水氤氲的红晕,若黑曜石的双眸几乎要在祉鸠身上灼穿几个洞,几缕青丝因动身的迅速而凌乱散在清癯的眉目上,面庞由于肃杀的气愤而僵硬得不苟言笑。   祉鸠笑了,眼眸含着不知名的情绪,有讶异,有恍然,有征服的欲望。   原来是个毒美人。   有趣,真是有意思的紧,祉鸠这般想着,剑花一转,是偃旗息鼓的声明。对方一眼便看出他的用意,探寻地出了几招法灵后迅速地撤出好几尺,停留在开满罂粟的峭壁上,警惕地看着眼前笑意盈盈的白衣男子。   “你叫祉鸠?”   没由来的,罂粟般的男子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仿佛有魔力,眉宇间藏着与其说是探寻不如说是杀气,但就是这般撩拨着闻者之心。   身为执行司锁颜之子,祉鸠这名字向来界中尽知,故他也不奇怪,轻佻眉,眼波流转地向那严肃的男子传去:“正是,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栖凤榆。”红唇一开一合,殷红得好似含苞欲放的花蕊。   可惜,太冷傲,太疏离。   “若是阁下能笑一下,便更不负这美名。”   栖凤榆嘴角不易察觉的一抽,这下意识的微小表情让祉鸠更是开心,嘴角笑意愈深。   “你最好给我滚远点。”   “在下若是不滚呢?”   “你到底想干什么。”声音堪比数九寒冬,闻者都要怕得不敢直视,当然祉鸠例外。   “在下想干你。”   栖凤榆脸一阵红一阵白一阵黑,在面无表情的掩盖下转化了好几回。紧接着,他僵硬地抽了抽嘴角,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神色,咬牙切齿:“破鸟,你当我这是妓院?”   听到他这个称呼,祉鸠哈哈大笑:“不错,我确是破鸟一只,你便是凤凰,可我偏偏就是爱上了凤凰,你说怎么办呐?”   栖凤榆看着他,忽然笑起来。那笑若黑暗中绽放的罂粟,红唇潋滟如血,渐染了面庞的诱惑:“来盘棋罢,输了就给我滚。”   “若是我赢了,”祉鸠挑眉,“凤儿可就莫赶我。”   栖凤榆表情微妙地一变,而后很快如常:“好。”   “一言为定。”祉鸠笑得成竹在胸。   棋盘不过在冷墓潭旁的一块石,上绘有纵横错节的纹路,旁简设一盒棋而已。   栖凤榆执黑,祉鸠执白,恰遇衣衫的颜色相映成趣。有言曾道黑白本是无常两端,却最是相配,白是光,黑是影,相融相合便是整个世界,彼此缺一不可。   “听闻你下棋如玩果核,听起来真是可笑狂妄。”   “凤儿若不信,便一试。”   他早就知道,这是一场局,开始后便万劫不复,而这也不枉他今朝走一回。   “凤儿输了。”   棋子被骤然被掀落在地面,还有的弹起直接落进了冷墓潭,刹那覆上了一层冰凝。栖凤榆的表情接近狞笑,那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怒气让他的眼底有异色腾起。   空气仿佛凝固,二者的对视明了而微妙,彼此都是聪明人,排这一场默契的戏码。   “你莫不是要食言罢。”祉鸠猛地上前拉过栖凤榆的手臂,他能感觉得到栖凤榆的身体是僵硬的,这有些意外。   “不会。”栖凤榆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眼底的黑暗是不知名的提防情绪。   你到底在想何?   怕是必见腥风血雨,万劫不复。   贰   望穹崖乃世之最高处,其底下则是最深的梦海,二者都是极致,可谓奇观。于望穹崖下,梦海之上,有一湾宛若云雾的高台。   界一而始,控于一道之上,而道纵横于阴阳。阴阳两端,居二神兽,一曰赤麟龙,一唤蓝凤凰,于世道之两端,见而不触,是以衡天下而守安平,衍息众生。而此道,正是于望穹崖之下,梦海之上的圣域。   然而这一日,必定是道之失衡之日。   苍茫海雾高台上,飘飘然出现一抹玄黑,宛若暗藏了这世最深重的罪孽,黑得深不可测,无法企及。那抹厉色逐渐清晰,于高台边缘露出了轮廓,便是那宛若罂粟的男子,殷红的嘴角仿佛不带任何情谊。   他不费力气地靠近阴阳两端,漠然看着两只因他出现而躁动不安的神兽,忽而冷笑,浅浅的笑涡妩媚横生,却是阴戾:“畜生,等不及了?”   话落,他抬手便要向那隔离两神兽的结界撕破,却猝不及防地被一道银杏色的光芒拦截,身体与此同时被狠狠地扳回去,直倒在高台上,带动着体内那尚未稳定的魔障之法灵,冲撞得五脏六腑都痛起来。   冷汗顺着额头落下,脸庞因痛苦扭曲起来,栖凤榆紧紧地揪住衣襟,极力抑制着疼痛,同时推开旁边要扶着自己的祉鸠,低声道:“滚。”   祉鸠仿佛没听见,用手掌覆在他背后输灵,声音也没有开玩笑:“别动,这样魔气会入体更深。”   “你还担心我的死活?”栖凤榆听闻笑起来,重重地拍开他的手,直将那白皙的手臂上起了红痕:“骕骦战死绝地岛,我也险些丧命,你可满意了?”   提及绝地岛之事,祉鸠痛苦地闭上眼睛,俊颜因为悔恨的情绪而灰暗扭曲:“我并非想到事情会如此地步,只是不希望你与帝江兄弟相残。”   “兄弟相残?”栖凤榆耻笑起来,“南帝江从没把我当兄弟!这你不知道吗?”   “不是的,帝江并没有......”   “我是私房子,他南帝江是堂堂正正的嫡子,成为最尊贵的执行司,而我呢?年年月月在阴暗潮湿的墓地里苟活着!”栖凤榆歇斯底里地怒吼起来。   “风儿!!你清醒点!!”祉鸠也疯狂地大吼起来,“你敢说你没错吗!!你为夺位,修炼天地不容的魔障!弑父!杀了帝江的母亲!杀尽了天下生灵!”   “那又如何!你是希望我活!还是希望南帝江活!”   祉鸠看着他,没有犹豫:“都想。”   “做梦,”栖凤榆笑容冰冷,他站起来,眯起眼打量着祉鸠,眸光中是无奈是愤怒是嘲讽,他伸长了手,黑色的指甲直指祉鸠咽喉:“你也真是贪心,什么都想要,这个世上怎会如此好?奉劝你立刻滚出这里,否则我先把你杀了。”   祉鸠没有躲,他听闻栖凤榆的话,轻轻的笑了——那笑容温柔缱绻,衬着如梨花的白衣,宛若沐浴春风,一如二者初见时的惊才绝艳。   “我纵容你任性而为很多事,唯独这次不可。”   他纵容着栖凤榆跟他闹脾气,纵容着栖凤榆颐指气使地唤他伺候,也纵容了栖凤榆手弑了无数条性命,但唯独这次,对方想攫取道之神兽的灵力,对付南帝江,他不能不阻止。   栖凤榆听闻歪了歪头,面不改色:“你可知道,把你留在身边,是我最大的纵容?”   祉鸠颔首,答道:“那就死罢,死在凤儿手下,想必也是不错的选择。”   “你就那么情愿为南帝江而死?”栖凤榆笑容愈发灿烂,他一辈子都没有笑得那么明媚,却在这个时候做到了,然而这笑容转瞬即逝收敛了回去,换脸如翻书:“蠢货!你死了难道我就不会杀南帝江?!”   “至少不会看着他被杀罢。”祉鸠笑得依旧温柔,如同多少次纵容栖凤榆一般:“况且要我杀了你,我也做不到。”   “蠢货,懦夫......”栖凤榆猛然抓紧祉鸠的肩膀,力气之大似乎下一秒就要置对方于死地,而祉鸠依旧这么看着他,一言不发。   刹那,栖凤榆忽然指尖微动,不等对方反应,电光石火地在祉鸠周身设下了锁阵。他的表情柔和了些,而祉鸠则是一瞬间白了脸色,愕然看着他。   栖凤榆红唇一开一合,说出的话语冰冷得渗人:“破鸟,你好好看看,我是怎么乱了尊道,取了这俩神兽,然后杀了南帝江的。”   他纵身,宛若梦海上开出的黑色罂粟,妖冶而邪佞,带着罪恶的魔障和毁灭的力量,乱尊道,诛万物。   他生来就带着敏感与脆弱,执着与阴狠,仇恨与嫉妒。他就是个魔障,不疯魔不成活,不见血不罢休,不达意不停手,不见棺材不掉泪。   不过让他没想到的是,祉鸠这只命中注定的破鸟,来了半路程咬金,竟用了全部的法灵冲破他的锁阵,硬生生而几乎是毫无保留地接下了他结界的法灵。   栖凤榆愕然,如同雷电击过,耳边伴随着那两只神兽得意的鸣叫,嗥叫得原始而可笑,充斥着耳膜,刺耳尖锐。   祉鸠身上的血太不真实,不真实到他不敢相信那是从他身上流出来的——是啊,这只破鸟怎么会流血呢,他不应该好好地呆在自己的阵里么,他不应该温柔地看着自己、哄着自己的吗?   “为何......为何......”   还不及他等到祉鸠的回答,那个他恨到入骨的男人蓦然出现了,伴随着接近咆哮的怒吼,和呼啸而来的攻击。   如地狱之火的袭击,栖凤榆猛然相接闪开,转首便看到的是南帝江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你竟然杀了他.....你居然要杀他!!你的心究竟是有多黑,多歹毒?!”   杀了......怎么可能,自己那么喜欢祉鸠,怎么可能呢。栖凤榆念此,口中喃喃,神色呆滞地仿佛失了魂;   “没有.....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是他......是他冲上来......”   栖凤榆回想着方才的画面,口齿不清,就像他小时候千百次为自己所犯的错误向爹道歉一样,百口莫辩,从未得到对方的信任。   他看见南帝江扶起地上奄奄一息的祉鸠,而后者嘴角依旧带着笑容,口型一开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但他听不清,一点也听不清。   “祉鸠,祉鸠.....你睁开眼睛,不许睡知道吗?!”南帝江浑身冷汗直冒,唇色煞白。   “帝江......别怪凤儿......”   “祉鸠!到现在你还在纵容他!你不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南帝江暴怒起来,“如今连你也被他伤成这样!”   “他......也不想的......求你放过他......”   “我肯放过他!可他不会放过这天下!”南帝江的眼神越发阴狠,“你知道惜儿被他害得还昏迷不醒,天下苍生死伤无数,我绝不能容他!”   “我知道......这是我的错......就让他的罪孽都报应在我的身上......”   “你别闭眼!你不是要这块玉么,我眼下就给你,但别睡了可好?!”南帝江连忙从怀里取出那块残梦之怨放在祉鸠面前,着急得声音都变得嘶哑。   “帝江......那个人是你啊.......”   ——“有一个人离我很近,但是即便我此生倾尽所有也无法触及,故我从未逾越。”   ——“他是谁?”   ——“等我临死的那日便告诉你。”   栖凤榆恍惚的神智在看到祉鸠闭上眼睛那一刻的视线忽然被惊醒了,他上前一步,南帝江立刻抬首看着他,二者势不两立的目光相接。   “不是我......”栖凤榆失神地喃喃着。   南帝江看着梦海边上的白牡丹,冷冷地说道:“我要杀了你,莫叫你的肮脏的血,脏了这些花。”   “不是我,不是我......”   “杀死父亲的是你,杀死我母亲的也是你!残害苍生......如今他又死在你手上,你我兄弟阋墙至此,怎叫我原谅你?!”   栖凤榆听闻,忽然猛地向南帝江挥去,黑色的指甲泛着黑气,以置对方于死地的力量,发疯般的怒吼:“我说了,不是我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只在这一刻,他的神智像断线的风筝,失去了控制般向南帝江狠命地攻击,也失了心,留在身体里的只有杀戮和毁灭一切的念头。   在那疯狂的杀戮间,他或许还能记起,从前他与祉鸠的过往云烟,那甜蜜的耳鬓厮磨,宠溺的纵容亲吻,亦真亦幻的爱语绵延——但这一切都在眼前的事实中变成了无数的碎片,残酷得凄厉。   直到一剑穿心,生命结束之时,他始终不相信,是自己杀了祉鸠,杀了至爱。   ****   “天地合,道有常,你可知你罪孽深重?” 白发苍苍的老者如是问。   “并不知。” 黑衣男子的孤魂如是答。   老者白眉微皱,道:“果然放肆,看来惩罚若不重,果真无以向众生交代。”   男子的眼睛里噙着邪佞冰冷的笑意,红唇轻启:“老头子,你平时也是这么废话吗。”   虚影道人无奈地叹气:“栖凤榆,你罪孽深重,万不能遁入轮回贻害后世,按道旨,该判你生生世世为梦海里的一块石,永世不得翻身。”   栖凤榆听闻并无反应,似乎虚影道人的判决与他毫无干系,只道:“祉鸠在哪。”   虚影道人神色一顿,抚须叹道:“本念你铁石心肠,不料你还挂念着他。”顿了顿,继续道:“他也有罪,纵容你妄为多番,但终究也尽力阻止了你,故减除他一世轮回之苦。”   “一世......那下下一世呢,他会在哪。”   虚影道人摇首,看尽沧桑:“即便你知道了又能如何,他早已忘了你,你也会忘了他。”   生生世世作了顽石,本以为心神具净,七情六欲皆空。跌跌撞撞破了禁忌,终圆了六道轮回,五脏六腑清萌。   道曰,他的灵魂是无尽的魔障,有无尽的肮脏,以至于要凝固成石,埋葬在梦海里才能洗清,而南帝江也如此做了。   他的魂魄化成了石,千千万万年为石,永生永世为石——石者,无情无心,连笑容都是痛苦的扭曲,可谓剥夺了所有的情思,所有的念想,残酷得被撵出轮回。   而洗涤他灵魂的梦海,在千千万万年后,竟萎缩成了一条绕着望穹崖的长河,那个河的名字——想必诸位看官都知晓,便唤清河。 第84章 双双对对   三日。   一战三日,废墟之上鸦雀无声,烽火燃尽后是断壁残垣的了无声息。   这战事似休,仙族者却还未退去。   红色绸缎长衫男子踏步于肆府残骸,手握长鞭,桀骜的神色此时警然,似乎在寻找着何,正是离司主色渐。   “看来还是找不到啊。”色渐无谓地耸了耸肩,长鞭轻甩,在倒在废墟中的肆府牌匾抽出了又一痕,以表大战后的酣畅淋漓。   “死不见尸,想必是逃了。”拂推测。   “怎么可能,”归笛皱眉,脾气依旧是暴躁:“方才我们包围了圣寰,根本没有缝隙,弥珞生和忘川总不可能提前知道罢!”   素子枯说道:“我与坎司主一直观望战事,也并未见忘川和弥珞生的踪迹。”   “子枯,”沈毓淙微微惊讶,而后道:“照你这么说,他们早有预料到仙族会来插手,所以提前撤了?”   “极有可能。”   “那便先回去,从长计议。”沉默的殿雪尘出声道。   “然。”   【阴界·仙域·巽司】   幼冥猛然睁开眼,只见眼前逐渐清晰的是一抹暖色,而后便是烬渊放大的俊颜,对方睁大着琥珀色的眼睛打量着自己,就像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   他也睁大着眼睛看着对方,仿佛很久没见之后的犹豫和未知,僵着脸,最终开口:“渊。”   “我在呢,你这一睡就是三天,可把我吓惨了。”烬渊笑起来。   幼冥听闻,抽了抽嘴角,眼眸垂下道:“渴。”   烬渊立刻拿来瓷杯,看了看他的手:“能动么?”   幼冥试着伸了伸,关节是可以活动了,但依旧软塌塌的使不上劲。烬渊见此便直接将瓷杯递到他嘴边,幼冥立即会意,也不客气其张嘴就喝,似是渴极了地一饮而尽。   喝过后幼冥定定地看着烬渊将瓷杯放回去,似乎还未从将醒未醒的状态回来,梦游般地说来一句:“谢谢。”   烬渊顿了一下,调侃的看着他:“先别谢了,等下小枯回来知道了这事,还不知怎么收拾我呢。”   提及素子枯,幼冥脸色一变,转而问:“殁零呢?”   “......跑了。”烬渊皱眉,而后伸手拍了拍幼冥的肩膀:“倒是你,怎么可以随便跑出巽司?我不是说了你这些日子都不准离开仙域的吗?”   幼冥一怔,面上的神色凝固起来,掩盖了所有的心绪。顿了半晌,他摇首:“我不知道。”   “你......”烬渊眉头紧锁,推测道:“难道是殁零用阴气感应,将你召唤过去?”   幼冥不语,黑色的眼睛茫然地看着烬渊,里面复杂得让观者无法言说。   “对了,我试试帮你把阴气驱散罢。”烬渊突然想起来言道,他既然能成功将凝眉和迹心儿体内的阴气驱散,这幼冥身上的也应该不难。   “啊?”幼冥愣愣地看着烬渊。   “莫紧张,一瞬间的事。”烬渊大展笑颜,让幼冥坐好,他后退一步运起匿气之阳的灵脉,六把太古剑渐渐浮于半空环绕,许是太过认真,他竟忽略了幼冥脸上的一丝不同寻常的阴晦狠厉。   他反手一掌将六把太古剑朝幼冥猛地打出,可奇怪的是,太古剑没有穿透幼冥将其体内的阴气打碎,而后诡异地停在幼冥脑门前一寸,与幼冥对峙着。   “幼冥你别用灵力。”烬渊皱起眉心言道。   幼冥依旧呆呆地望着烬渊,一副无辜的样子,烬渊见状心底也有些奇怪,看对方的样子似乎没有用上灵力抵挡,但匿气之阳加之太古剑的灵力却无法穿透对方.....对方体内似乎还有一股阴邪的力量与自己对峙着。   良久无法攻克,烬渊收气也将太古剑幻化收起,奇怪地盯着幼冥。正当两者气氛诡异时,门豁然被敞开,便见是素子枯。   “小枯?”   素子枯快步走到榻前,一把抓住愣神的幼冥,似乎在确认什么一样,弄得对方吓了一跳。   “暻忻?”幼冥伸手抱住他,看着眼前的俊颜,那紧张的神色落入眼中一清二楚,真真切切,与平日里的优雅自如判若两者。他忽而嘴角轻勾,唇边浮现清浅的笑涡:“没事,是渊救了我。”   “殁零用阴气召唤他,想要完成附体,但未成功。”烬渊尴尬地说道,“并且,没有抓到他。”   “用阴气......”素子枯回过头来,眉头紧皱表示不解:“那样也可以吗?”   “目前看来,这是唯一的解释。”烬渊神色严肃,“幼冥当时没有意识,我们也无法知道殁零现在的能力。”   素子枯听闻,枯叶色的眸子看向幼冥。   心中仿佛有东西被拨动,微响,鸣弦。   “罢,这些眼下多说无益。”素子枯伸手小心地搂着幼冥,将话题岔开:“倒是弥珞生那边,有些不对。”   “怎讲。”   “依我们这几日看,他与忘川或许从一开始就不在圣寰中,看来是早有预料了。”素子枯轻抚着幼冥的青丝。   “小枯的意思是,这或许一开始就是个局。”烬渊不可思议。   “正是。”素子枯答道,“否则这一路不可能这么轻松。”   “这有趣,”烬渊摇着紫竹箫,冷笑道,“当初肆宁的出现便有些诡异,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似乎有第四方在推波助澜,如今看来应该便是弥珞生借着这一场内乱,弃车保帅,抛弃了整个魔族,演了一出好戏,金蝉脱壳。”   “那殁零呢?他怎么会清楚今日的仙域守卫空虚,专门今日来找幼冥?”素子枯脸色一黑,“难道说......”   “你是说弥珞生和殁零已经达成联盟?那他们这一计还真是高明,一石二鸟,不仅让弥珞生金蝉脱壳,还声东击西,让殁零有机会潜入仙域。”烬渊有些不可思议,“可按理说,他们二人应该水火不容才对。”   “或许还有隐情是我们不知道的,接下来恐怕是场恶战,眼下只能静观其变。”素子枯神情严肃,“见招拆招。”   “嗯,在将殁零、弥珞生抓到之前,万不可松懈。”烬渊颔首同意,“对了小枯,我家清安呢?是回坎司了吗?”   “他在半路让我先回来,然后好像往六祸观方向去了。”素子枯回道。   “六祸观.....”烬渊抿了抿嘴唇眼底闪过几分担忧,忽然神色一紧二话不说便急匆匆地离去。   夜里。   烬渊明橙的衣摆扫过一尘不染的回廊,给这灰暗的夜增添几分暖色,方才他急匆匆地去六祸观,却被虚影道人告知清安已经回来,便也马不停蹄地回到坎司,如今已是深夜。   烬渊刚欲迈步,但见奚兮端着一碗药从洛仙殿出来,意识到清安似乎很抗拒喝药,他上前一步言道:“奚兮,司主又不喝药是吗?”   “见过公子。”奚兮行礼后苦恼地言道,“司主说他不用喝药,小奴也不知道为何。”   烬渊皱起眉心有些不悦,他端过药示意奚兮退下,而后一路不停地走进内室。宫内只点着一盏宫灯,精致的香炉幽幽匀出檀香的丝缕白烟,仙人俯卧软榻浅眠,薄若蝉翼的水绿丝衣拖曳及地。   烬渊将自己的外衫脱下披到殿雪尘身上,惊醒了浅眠人儿,他顺势吻了吻殿雪尘的嘴唇:“虚影怎么说?”   殿雪尘懒洋洋的倾身伏在烬渊大腿上,安慰道:“可能是这些日子事情多,引发旧伤,不过虚影已经为我施法调理了。”   烬渊松了一口气,他将目光落到那汤药上,佯装失落地言道:“安安不早说,我还到处去给你找甜的补药。”   “我喝便是。”殿雪尘淡淡一笑,说着便接过汤药。   “我来。”烬渊拿过药含进一小口,然后捏起殿雪尘的下巴,直接吻住对方粉唇,将药汁渡到对方嘴里。   殿雪尘脸上一红,一双美眸含羞带怒,直到对方放开自己,那药汁也被他下意识地吞下。   “如何,这药很甜罢。”烬渊舔了舔殿雪尘唇边的水渍,暧昧地轻语。   “我自己喝。”殿雪尘尴尬地别过头去清傲地言道。   “我喜欢喂你。”烬渊不依不饶,说话间便又含住一小口药汁,乐此不疲地吻着殿雪尘的嘴唇,半是喂药半是深吻。   静夜朗空,明月羞涩地躲到云中,仅剩房内红烛摇曳,芙蓉帐内相拥相缠,春宵绵绵,低声耳语。   菡萏晴好,之子不离,予君不弃。 第85章 万年恩怨   次日。   烬渊带着殿雪尘一路飘到独立日暮湖中央的缥缈峰,诗云:景明芸香,雀鹂蝶翅,朗空苍云,夏木阑珊,日暮湖畔,水合啾啾,文波似鳞,荷莲如练,确实是名副其实。   “怎么来缥缈峰?”殿雪尘从烬渊怀里下来,疑惑地环顾四周。   “安安莫急。”烬渊从自己的衣摆上撕出一条绸缎,作势要将殿雪尘的眼睛蒙起来。   “做何?”殿雪尘警惕地瞪着烬渊,迅速后退一步。   “我打算给你一个惊喜。”烬渊亲了亲殿雪尘的脸蛋安抚着,待对方不再排斥便将其双目蒙起来。   “要去哪?”殿雪尘松了一口气。   “山腰。”烬渊回答着便将殿雪尘横抱起来往山腰飘去。   殿雪尘也乐得悠哉,舒服地靠在烬渊胸膛上有些昏昏欲睡。   又走了一会儿,殿雪尘只觉一阵独特的芳香扑鼻,这花香很陌生他从未闻过但却很迷人,而此时烬渊也将自己放下来,脚落地便踩在一种软绵绵的花草上令他更为疑虑。   烬渊绕到殿雪尘身后,一手体贴地为殿雪尘挡着日光,生怕把那绸布解下后对方的眼睛会不适应强光,而后才慢慢将绸布拿去。   待殿雪尘适应了日光后,烬渊将手放下示意这周围独特的花朵——那是一大片平坦的半山,喧闹而灿烂地盛放着幽雅的月儿草,无数浅蓝色的月儿草如同残月一般盛放着,如同天上清月掉落,即便是这夏日也觉那一抹清幽恬淡。   “这是.....”殿雪尘惊愕不已地看着这一片月儿草。   烬渊将殿雪尘抱到怀里,潇洒地盘腿而坐:“清安跟我说过想要那天上明月,我只能想到这个法子了,那是月儿草,其形似清月,我种了一大片送你,喜欢吗?”   殿雪尘呆呆地望着那一片月儿草出了神,没想到自己当日的一句戏言,杯黎却如此当真,竟为自己种了一片月儿草。他回首,仰头含住烬渊的嘴唇献吻,用尽他全部的温柔与爱意,动情地扶着烬渊的肩将对方按到草地上。   “傻美人。”烬渊温声细语地笑道,他将殿雪尘固定在自己怀里生怕对方跌到草地上,然后用心地重新吻着怀里这冷若清月的男子,这个他爱了三生三世的男子,这一世,下一世,永生永世也不愿放手。   缠绵的拥吻持续了良久,烬渊浅吻轻啄着殿雪尘的唇瓣,轻笑着言道:“安安还没说喜不喜欢。”   “喜欢.....”殿雪尘感动不已,连语调也有些颤动,“莫要对我那么好......我怕我受不起.....”   “傻瓜,我全部的爱都放在清安身上了,清安不单能承受得起,还可以随意挥霍。”烬渊淡笑着吻了吻殿雪尘的鼻尖,温暖地言道,“我还会对清安更好,比现在还好。”   殿雪尘淡笑起来,他两手交叠垫着自己的下巴,伏在烬渊胸膛上:“甜言蜜语。”   “对了安安,为何你都不问问我玉邪和妙疆的事?”烬渊奇怪地言道。   殿雪尘悠哉地躺在烬渊怀里闭目养神,他毫不在意地言道:“无妨,我相信你。”   “潇七对我......”   “他喜欢你,我知道。”殿雪尘闲闲地言道,似乎在说着无关紧要的事。   “那安安不吃醋?”烬渊挑眉调侃道。   殿雪尘睁开眼睛看着烬渊,像是威胁般揪起烬渊的衣襟:“我说过你若碰了别人,我会杀了你。”   “笨蛋。”烬渊憋不住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殿雪尘瞥了一眼那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烬渊,凉飕飕地言道:“怎么,你不信?”   “安安舍得吗?”烬渊一脸天真无辜地望着殿雪尘言道。   殿雪尘微笑着摇摇头:“我相信你,不会负我。”   “放心,我与潇七没有一点关系。”烬渊拥着殿雪尘认真地解释起来,“几百年前我与他不过是友人但他一直对我有情,那夜他约我到月儿坪,但我有事耽搁了没去......他便恨了我这么久。”   “何事?”   “那夜我们在浴池洞房花烛,我自然得陪着你。”   殿雪尘闻言尴尬地收回目光,一言不发。   “潇七也是清傲之人,我如此待他,他也一直对我有所怨恨。”烬渊轻叹道。   “如今呢?”殿雪尘淡淡地言道。   “那日我去找他取剑,作为交换我陪了他一日,只是朋友之间的作伴。”烬渊抚着殿雪尘的脸蛋继续道,“入夜之时他让我为他独奏一曲,之后我看他睡着了便顺手将他抱回床上,他不让我离开,故我便在椅子上坐了一夜,次日天明他兑现承诺把剑交给我。”   “坐了一夜,累吗?”殿雪尘握着烬渊的手,心疼地问道。   “莫担忧,伏在桌子上也能睡会儿。”烬渊摇摇头安慰道。   殿雪尘点了点头,柔和的目光落到夺目的月儿草上,每一株月儿草都能看到烬渊对自己渗到骨髓里的爱,毫无疑问,杯黎很爱自己,而自己也无条件相信杯黎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决定。   “安安前几日心情不好,莫不是因为潇七?”烬渊试探性地问道。   “是我庸人自扰之。”殿雪尘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哟,就喜欢乱吃醋。”烬渊宠溺地捏了捏殿雪尘的脸蛋,还未等殿雪尘反驳,他又继续说道,“要吃醋就说出来然后把我打一顿解气好了,堵在心里什么也不说,闷坏了我可要心疼死。”   殿雪尘“噗嗤”笑出声,眼底的甜蜜几乎要溢出来,这样灵动灿烂的样子是他从未有过的。   “以后再有事就直说,不许闷着憋坏身子。”烬渊笑道,总是用最温暖柔情的笑容将殿雪尘暖暖地包裹起来。   “嗯。”殿雪尘淡笑着点点头。   “还有,清安,我想去找虚影问一些关于南帝江的事。”   “抱我起来。”殿雪尘少有地露出一个任性的小表情,眉眼带笑,为冷清的容颜增添几分暖色。   “遵命,司主大人。”烬渊哈哈大笑起来,任劳任怨地将殿雪尘横抱在怀,温香软玉在怀,他倒是乐此不疲。   【仙域·六祸观】   “虚影老头~出来见本公子呀!”进到六祸阁,烬渊便到处转悠乱嚎起来。   “杯黎,莫要如此无礼。”殿雪尘无奈地看着烬渊出声教育起来。   “哎哟!”烬渊只觉自己的脑袋被什么东西敲了一下,他捂着脑袋转过身来,眼前渐渐浮现出一位和蔼的老者。   “顽劣,何时才能稳重一点。”虚影道人说着又敲了一下烬渊的脑袋。   “本公子很重的哦,不信你问清安。”烬渊调皮地眨眨眼,而后揽过殿雪尘暧昧地问道,“安安说说看,本公子重不重。”   “胡扯。”殿雪尘瞥了一眼烬渊,毫不留情的一掌拍到对方肩上。   烬渊也不躲,结结实实地挨了殿雪尘的一掌,他可怜兮兮地望着对方,那明亮的大眼睛几乎要挤出眼泪来。   殿雪尘被看得有些不自然,他轻咳一声别过头去言道:“虚影来了,有事快说。”   “哦。”烬渊看向那一直偷笑的虚影道人言道,“虚影,能告诉我关于祉鸠、南帝江和栖凤榆的事吗?”   “嗯?怎么突然问起这个?”虚影道人愣了愣,一甩拂尘高深莫测地言道。   “最近似乎记忆恢复了些,但还是很凌乱。”烬渊晃晃脑袋轻叹道,“搞得我都睡不好觉。”   “不过是前尘过往,告诉你也无妨。”虚影道人抚了抚白须,他看了一眼殿雪尘,幽幽地补充道,“太古时期有两位执行司,其一是庚尹氏族的锁颜,而祉鸠便是锁颜的大公子,与南帝江为总角之交。”   烬渊偷偷瞄了一眼殿雪尘不禁抽抽嘴角,言道:“继续。”   “其二是凩喾氏族的辛顼,栖凤榆和南帝江是辛顼的儿子,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但性格迥异,栖凤榆生性残暴,虽是长子但出身私房,故辛顼将执行司之位传于出身嫡系的二公子南帝江,这难免一场霍乱。”   “所以栖凤榆与南帝江打起来了?”烬渊皱起眉心问道。   “不止如此。”虚影道人为难地看了一眼烬渊,他缓缓道,“栖凤榆弑父,也杀了南帝江的生母,要夺回执行司之位。”   “后来他没有成功,去了何处?”烬渊皱起眉心问道,脑子里零零碎碎的记忆似乎慢慢地连成一片令他应接不暇,也有些莫名的慌乱。   “后来的事是南帝江每次到弦月之巅与本尊畅谈之时,本尊才有所了解。”虚影道人长叹一声言道,“栖凤榆要夺取神兽蓝凤凰和赤麟龙的力量对付南帝江,祉鸠为了南帝江去阻止他,但却反遭他杀害,最后南帝江于梦海与栖凤榆一战,亲手将栖凤榆杀了。”   “原来如此.....难怪梦里会是那样.....”烬渊垂下脑袋神情有些呆然,浩海一般的记忆渐渐涌出来令他脑袋有些涨裂,他忽然抬头急切地问道,“那残梦之灵呢?!”   “残梦之灵是南帝江的守护命玉,本不该离身,但祉鸠死后,他将残梦之灵放到祉鸠的陵墓中陪葬.....而祉鸠被道旨判入梦海,生生世世化作顽石,洗涤罪孽,如今都几万过去了,应该已经灰飞烟灭了罢。”虚影道人看了一眼殿雪尘继续道,“这些都是陈年旧事,你们也都轮回三世了,莫要再执着这些因果仇怨。”   “我知道。”烬渊不自然地笑了笑言道。   事情说到此,三者都陷入冗长的沉默,气氛凝固如同山石。   虚影道人忽然又用拂尘一敲烬渊的脑袋,吹胡子瞪眼佯装不悦地言道:“对了,你是如何照顾画惜的,怎会让他的旧伤复发。”   “是我不好,我错了。”烬渊内疚地言道,“我该带着他,寸步不离的。”   “不关他的事。”殿雪尘下意识护着烬渊言道。   “你们还真不让本尊省心,接下来本尊要闭关七七四十九日。”虚影道人说着便从袖内取出一个小瓶子递给烬渊,“这三十粒药丸,三日一粒,让画惜服下,千万别让他再动用高层法术。”   烬渊握紧那小瓶子,激动地把将虚影道人抱着猛拍了几下对方的后背才将对方放开,更是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纯真笑颜道:“谢谢。”   虚影道人拍着胸脯猛咳起来瞪着烬渊,一副孺子不可教也的无奈之姿,踉跄着轻甩拂尘便腾云驾雾而去。   千万日华穿透青云普照大地,天地被荣光笼罩,安然而宁和,山边露出一点暗色的乌云.....无人发现。 第86章 恢复记忆1   十日后。   雾竹待霜居位于坎司一处幽静山水间,四周被精深的结界阵法包围,一花一草,一山一水,一亭一榭都按着殿雪尘之意建造,黛山澈水,轻雾翠竹,晚风清霜,晨钟吹落叶,暑气催青燕。   千朵红莲三尺水,一弯清溪半盏茶。动凝流水静观山,夏借晚风冬借霜。   适时仲夏绿绮,苍竹带着几分晨光露水傲傲而立,朵朵繁花,争妍斗艳,最是这晓风景明也不比山涧作画的一抹清傲仙影,饰之以水凝珠玉,裼之以月色绸衣,如傲霜出岫,凌云敛香,淡若清风。   堇色衣影飘过百花,浮光掠影,偷香窃美,烬渊猝不及防地将殿雪尘拽到自己怀里,宠爱地言道:“如此雅兴,安安为我舞一曲白雪如何?”   “白雪?”   “我奏箫,你舞剑。”   “可此处无剑。”殿雪尘轻笑道。   烬渊调皮地眨眨眼,他将目光落到那桌旁的一把素纸扇上:“素扇美人执,聚气成刃。”   殿雪尘无奈地摇摇头,将素扇执起,水色气流缠绕素指,聚合在扇化作锐利的气刃,隐隐约约,杀人于无形,流动如水般肆意洒脱令人捉摸不透,这便是聚气成刃。他飘出幽居,衣摆划过荩花引得落英缤纷,繁花绕指,翠叶绕身,素扇聚气成刃,一步一剑,步步生莲,箬竹绡袍随风而扬。   烬渊将常年不离身的紫竹箫置于唇边,宫商角徵羽的韵律幽然而出,合着殿雪尘弄剑清姿,缠绵情意。竹箫奏出清寒的乐曲拂去夏日的暑气,忽然之间竟天落白雪,飞雪如玉铺陌上,繁花三千不及映雪一处。   殿中清雪,落地无尘,融为一盏安然。   白雪飞扬,笼罩着幽然舞剑的衣影,仙人一颦一笑,一蹙一嗔,一欢一怒,眉心的舒展,嘴角的弧度,凉时沁骨,暖时绕心,凛如玄经刺天,柔似细花沾衣,动若灵狐戏雪,静为醉仙浅眠。   烬渊激动而惊喜,他以箫为剑,飞身攻向殿雪尘,箫扇相击,清脆传响,素扇铺展而开,猛地化作千万水刃如同天罗地网朝烬渊气势凶猛地攻击而来,而烬渊身手敏捷地一跃而起,发出一道金色的火光,将殿雪尘幻化而出的水刃蒸发成气,破解而涌。   殿雪尘定定地站在原地,淡定含笑地看着那金色刺目的光芒如同猛兽般朝自己冲击而来,一刹那,千百金光在殿雪尘面前碎成星星点点,柔软地飘摇而落。   雾竹待霜居恢复绿意萦绕,微风乍起拂过那榻上相拥的二者,衣袂轻扬相叠缱绻着浓浓的爱意,如同花交清枝般的缠绵悱恻,风过竹林,万竿摇空,日光掠过竹枝,疏影斜洒。   烬渊将额头抵在殿雪尘的眉心,低沉含情的床帏私语夹着一缕甜丝的杏香传到殿雪尘耳畔:“卿卿朝朝暮暮。”   殿雪尘抚着烬渊的面庞,眉眼含笑如同阑珊灯火,他温柔地轻吻着烬渊的唇瓣缓缓道:“朔风凄凄,终不离兮。”   烬渊淡笑着轻轻咬了咬殿雪尘的鼻尖,嘴唇下移便柔情地留恋着对方的唇瓣,浅吻轻啄,沁心暧昧,靡靡交缠的两舌如同飞舞的双蝶,两身相拥如同并蒂双生花,世世相缠,无法分离。   春哝软语,风吹过膝,浮动交叠的衣袂,吹落美人衣,轻薄的衣衫滑落竹塌,日影交错,疏光柔柔地笼罩着那竹塌缠绵的二人。山林幽幽,竹林莎莎,飞花落落,掩盖那令人沉醉云中之雨,直到黄昏落日。   殿雪尘伏在烬渊胸膛上轻喘休憩,他低声说道:“我宁愿我不是一司之主,只是杯黎身边的清安,像画惜,像竫衫......”   “如今不是吗?”烬渊轻吻着殿雪尘的眉心,自魔族内战告一段落后,他便陪着他的清安在坎司养病,坎司琐事由陌芍华处理,自己更是每日精心照顾加上虚影道人给的药丸终于把对方的身子调养好。   殿雪尘舒服地呢喃言道:“杯黎,你想把帝江和尚晞的记忆都找回来吗?”   “哦?若是如此,我可是会把惜儿和竫衫记得清清楚楚。”烬渊笑道。   “可也只有这样才能清楚很多事情的始末,也才能对付殁零和弥珞生。”殿雪尘捏了捏烬渊的脸蛋,命令吩咐的语气道:“你说过一切听我的。”   烬渊轻叹一声,眼神渐渐变得怅然若失:“我不想再经历与惜儿分离的痛、竫衫的死,安安能懂吗?”   殿雪尘一愣,杯黎所言无法回避,一直以来他对帝江对尚晞的记忆只停留在相知相爱的甜蜜里,那一份痛彻心扉的痴恋似乎被他下意识忘记,或许他从心底便不愿记起那份如剜心般的痛,但若让杯黎记起全部未免太过残忍。   “我在。”殿雪尘温柔地吻着烬渊的唇角,轻声耳语。   烬渊无奈,清安说的也没错,若是他能把记忆都找回来那便等于将天书的秘密记起来,他妥协问道:“安安是有办法吗?”   “嗯?”   烬渊用力亲了一口殿雪尘的脸蛋言道:“有安安陪着,即便恢复记忆也无妨。”   “云煦,杯黎知道是谁吗?”   “不知。”烬渊疑惑道。   “他是上一任侍司,也是父亲的弟弟,但我接任坎司主没过几年他便离开了仙域,隐居在东海墨岛。”殿雪尘缓缓道来,“他年时偶然习得唤梦之术,可唤醒一些被淹没的记忆。”   “东海茫茫,大海捞针。”   “他离开前曾告诉我去墨岛之法。”殿雪尘淡淡一笑,自信地言道。   “嗯哼,难道他对你恋恋不舍,离开都还告诉你如何找到他?”烬渊捏起殿雪尘的下巴酸溜溜地言道。   殿雪尘没好气地一敲烬渊的脑袋:“胡思乱想,他是我们的叔叔。”   “我是你的亲弟弟,叔叔又如何?”烬渊一脸忧伤地言道。   殿雪尘勾起一抹蛊惑勾引的媚笑,颇为挑衅:“杯黎也吃醋了?”   “若不吃醋,美人可就要生气咯。”烬渊邪气地一笑。   幽幽山涧起风,卷起千百落花徜徉飘洒如同一曲挚情春阳,羞涩地掩着那竹塌上绵绵无期的□□欢爱,风淡淡,轻衫蹁跹,素叶绕幽居。   子时,东海。   月到中天,紫红色的墨岛便突兀地出现在那银辉闪耀的东海海面,远方传来鲛人的悲鸣。   “杯黎,你可听到有鲛人的哭声?”殿雪尘望着这无边无际的海域言道。   烬渊悠闲地转悠着紫竹箫:“如泣如诉。”   殿雪尘沉思不语,直到被烬渊晃了晃才回过神来,与对方一同向岛内走去。   一路依照云煦所给的图样在岛上走着,没过一会儿便像是进入一个结界之中,眼前的景象一片优美闲适,亭台楼阁,花草树木,俨然一个精致的私家小庭院。   两名训练有素的侍女走到殿雪尘和烬渊面前行礼道:“见过坎司主,主子有请。”   殿雪尘和烬渊跟着侍女走进庭院内,一名身着简朴儒衣的男子在细心地整理着草药,他闻声抬起眼眸,同样的一双琥珀色的瞳眸透出几分睿智与沧桑,还是保持着青年的俊貌。   “清安来了。”云煦温和地笑起来。   “叔叔的占卜之术还是那么精湛。”殿雪尘也露出一抹淡笑。   “不敢当,在坎司主面前,我这占卜之术难登大雅之堂,进来罢。”云煦一边说着一边将那二人引入屋内。   一名端庄的绸衣女子款款走来,身后还躲着一个乖巧羞涩的小女孩。   “内人凌华。”云煦温柔地将那女子搂到怀里。   “婶婶。”殿雪尘微微颔首唤道。   “叔叔婶婶好。”烬渊眨了眨眼,熟络地打起招呼。   “有礼。”凌华温柔地颔首言道。   “这位是?”云煦愣了愣言道。   “烬渊,杯黎。”烬渊抢先一步,乐呵呵地自我介绍起来。   “原来是杯黎。”云煦恍然大悟,他微笑着拍了拍烬渊的肩言道,“当初我离开之时杯黎也才两岁。”   “初次见面。”烬渊优雅地作揖行礼。   云煦满意地点点头,将目光移到那躲藏着的小女孩身上,无奈地言道,“恩恩,出来给你尘哥哥和烬哥哥行礼。”   那小女孩低着脑袋紧张地走出来,动作略显生疏地行了个礼奶声奶气地言道:“尘哥哥,烬哥哥。”   “恩恩真漂亮,以后定是大美人。”烬渊啧啧赞赏起来,他看向云煦笑道,“叔叔当年退隐此处,莫不是为了与婶婶只羡鸳鸯不羡仙,一家三口在此闲云野鹤?”   云煦柔情地看了一眼身侧的凌华,连连笑道:“这都被杯黎你看出来了。”   “其实我等此次前来也不是故意要打扰叔叔清净,而是有事相求。”烬渊话锋一转直入主题。   “无妨,有话直说。”云煦引着殿雪尘和杯黎入座,“当初清安刚刚接任司主,而我急于陪凌华隐居便匆匆离开,实在愧对哥哥,故我给清安留下来墨岛的方法,也是想着以后他有什么困难可以来找我。”   “此次前来是想让叔叔用唤梦之术,为杯黎恢复一些记忆。”殿雪尘风度翩翩地言道。   “杯黎你失忆了?”云煦惊讶地言道。   “之前受过伤,一些记忆便没了。”烬渊轻松地言道。   “原来如此,叔叔会尽力把你治好的。”云煦温和地笑道,“先坐一会儿,我去为你煎药。”   “有劳叔叔。”殿雪尘和烬渊起身道。   “对了,东海鲛人的声音都是如此凄厉哀婉的吗?”烬渊回想起来,颇为感兴趣地言道。   “非也,杯黎你有所不知。”凌华同情地轻叹一气,“离这儿不远的北冥有一座城唤作葬胥,城主棠华这一个月来每日都派属下到东海猎捕鲛人。”   “葬胥.....”殿雪尘微拧眉喃喃着。   “怎么了?”烬渊疑惑地看着殿雪尘。   殿雪尘轻叹一声,低声道:“屈瑶和秦避应该就在那儿附近。”   “二位是否想起什么?”凌华柔声问道。   “抱歉,听着就走神了。”烬渊不好意思地说道,他转而一想,继续问道,“鲛人一向与各族相安无事,怎会突然被猎捕?”   “据说城主偶得一本天书,按天书所言鲛人的血能保尸身不化,还能起死回生。”凌华言道,“有传言城主是为了他的爱妻,故每日派属下到此猎捕鲛人。”   殿雪尘默默地听着,眼底一片平静无风,而烬渊轻笑一声言道:“如此荒诞之事,那城主也相信。”   “世人愚昧,还连累东海鲛人。“凌华怜悯地言道。   “爱莫能助呐。”烬渊摇摇头遗憾地言道。   这时云煦缓步走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侍从端着一碗红色的药汤,他理了理衣袖言道:“我让侍者整理好房间了,清安先回房休息罢,杯黎把药喝了而后跟我到药池浸泡一刻。”   “难道喝一碗药,泡泡药池便好了?”烬渊不敢置信地惊叹道。   “非也,施用唤梦之术之前要先服用忘魂汤再到药池浸泡,将现有记忆全部抹去,达到所思皆空,明日我再用唤梦之术将全部记忆一起唤醒。”   “砰”一声茶杯落地清脆而突兀。   烬渊心底一紧,连忙到殿雪尘面前握着对方的手检查,不停道:“怎么那么不小心,有伤到吗?”   殿雪尘抿了抿嘴唇略显不稳地摇摇头,他强压着那一阵无力与害怕,抬眸看向云煦言道:“一定要这样吗?”   “嗯,明日一早我便为他施法。”云煦疑惑探索地看了看殿雪尘,惊讶于对方的情绪竟会如此波动。   “不会有问题吗?我是说......若是他真的记不起来......”殿雪尘语气急切,已经有些语无伦次。   “不会,难道清安你不相信叔叔?”云煦无奈地说道。   殿雪尘不说话,嘴唇微微颤动,眉头皱成小山。   烬渊自然知道殿雪尘心底的想法,他不顾云煦凌华的惊愕,温柔地将殿雪尘僵硬冰冷的身子拥到怀里安抚着,心疼地浅吻着对方的眉心。   “清安别怕,只是一夜,睡一觉便好。”烬渊抚着殿雪尘的后背温声耳语地安慰着。   殿雪尘依旧闷闷不语,他从未想过会有朝一日,杯黎忘记自己,不爱自己,即便只是一夜也让他害怕得无以复加。   “我有办法。”烬渊微微一笑,他让侍者拿来纸笔,在纸上简单地写上“我是杯黎,杯黎最爱的人是清安。”   殿雪尘本是阴霾沉郁,但看到烬渊这略显傻气得行为竟有些哭笑不得,他松了一口气摇摇头道:“哪有这么傻的办法。”   “不傻,这样我就能记住安安了。”烬渊得意洋洋地笑道。   云煦从那震惊中回过神来,尴尬地言道:“抓紧时间罢,杯黎把药喝了跟我走。”   “嗯。”烬渊朝云煦颔首,他心疼地吻着殿雪尘的眉心轻声道,“清安乖乖在房里等我回来。”   “若你不回来,那该如何?”殿雪尘稍挑眉,意味深长地言道。   “那明日我任凭清安处置。”烬渊笑出声来。   “一言为定。”   “好好好,回房休息罢。”烬渊连连道是,依依不舍地目送着殿雪尘离开。   “杯黎,你和清安他......”云煦惊愕,有些不自然地问道。   “叔叔看到什么便是什么。”烬渊耸耸肩,模棱两可地回答,说罢便端起那碗药一饮而尽。   云煦看着烬渊良久,千言万语化作一声轻叹,他走到凌华面前温柔地言道:“娘子带恩恩去休息罢,为夫稍后便回房。”   “好。”凌华微笑着颔首便抱起那小女孩,在侍女的陪同下离开了大堂。   云煦上前一步拍拍烬渊的肩,轻笑道:“杯黎,走罢。”   “嗯。” 第87章 恢复记忆2   一个时辰后。   蒲月高照,墨玉般的夜色笼罩着安静的小岛,残月,水光,静无夜,暗云,水生,丝愁夺。   殿雪尘半倚凭栏,自袖中取出三枚铜板,指尖轻点,灵光乍现将那三枚铜板包围,铜板半浮空中急速旋转,最后落回掌心。   “坎司主有礼,小奴奉主子之命,服侍司主沐浴更衣。”   “进来罢。”殿雪尘应了一声,认真地看着铜板显示的卦象,明显地松了一口气。   “司主这边请。”一名乖巧的侍女兢兢战战地走到殿雪尘面前弯腰言道。   殿雪尘跟着侍女走到内室的屏风后,层层帷幔后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白玉浴池,冒着腾腾热气,水面还加入了些许草药凝神安气。   “小奴为司主宽衣。”侍女低垂着脑袋,紧张地要靠近殿雪尘。   “不必,你们退下罢。”殿雪尘冷冷地言道。   “是,小奴告退。”一众侍女浑身一寒,颤抖着连忙退出浴池。   温暖的池水填了凝神的草药更让人舒服,殿雪尘泡在其中也有些昏昏欲睡,忽然,细微的脚步声将他的睡意吹散,帷幔外响起熟悉的声音令他心生暖意,但却又在同一时间令他心凉。   那声音谦和有礼还带着几分疑惑道:“清安在吗?”   帷幔外确凿是烬渊,他在结界外踌躇徘徊着,时不时打开手里的字条低声喃喃着确认:“杯黎爱.....清安?清安.....”   良久得不到回应,烬渊试探性地继续唤了一声:“清安?”   “进来。”   话音落,周围的结界也消失,烬渊被这冷清的一声吓得浑身一抖,迷茫地掀起层层帷幔走入浴池,水汽迷蒙袭来,夹着一缕幽兰体香,似曾相识,心生涟漪。   待适应了眼前的水雾,烬渊只见一名男子浸在水中,那清冷的浅眸一动不动地望着自己,他尴尬地笑了笑言道:“不好意思,打扰了。”言罢转身欲走。   “站住。”殿雪尘心底一片冰凉,表面依旧平静无风。   烬渊转过身来,探究的眼神落到殿雪尘身上:“你是清安?”   “抱我回床。”殿雪尘冷傲地吩咐道。   “嗯?”烬渊愣了愣,有些不可思议。   殿雪尘抿了抿嘴唇,他蹙起眉心不甘心地言道:“抱我回床。”   烬渊眨了眨眼,上前几步走到浴池边上疑惑道:“你是腿脚不方便吗?”   殿雪尘的眼神黯下,原来被遗忘是如此痛心,即便是知道缘由,也无法克制那一张窒息的感觉。   “杯黎,抱我起来。”殿雪尘的语调有些颤抖,他倔强地不肯妥协,硬是要让对方像以往一般将自己抱在怀里。   烬渊张了张口想要拒绝却有一种莫名的心疼,他无奈地走到殿雪尘身边,脱下外衣披到对方身上,手伸到水下穿过对方的腿弯,将对方抱起来。   如兰气息打在自己脖子上让烬渊闪过一瞬的怦然心动,他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些,抱着殿雪尘愣愣地坐在床边,不知如何是好。   “你当真一点记忆也没有了吗?”殿雪尘目光如刺地盯着烬渊,冷声道。   烬渊苦笑几声,他将殿雪尘的轻轻放到床上,轻叹道:“你可知道我如今脑袋空如白纸,连自己是谁都不敢确定,这样的感觉一点也不好受。”   殿雪尘目不转睛地望着烬渊,听着对方的话语竟然他冷硬的心软了几分,他抿了抿嘴唇言道:“你是杯黎,我是......”   “清安,我知道。”烬渊微微一笑,单纯而清澈。   “我知道你记不清,是我.....太固执。”殿雪尘别扭地侧过头去。   “清安别伤心了。”烬渊笑容灿烂地说道,“要不我给你敲一首曲子,如何?”   看见对方轻轻颔首烬渊心底一喜,将七个茶杯一排放在桌面上,分别在里面倒上高低不一的清水。   烬渊高深莫测地对殿雪尘眨眨眼,拿起一个精致的小茶勺轻敲茶杯,动作优雅而潇洒,清脆之声如鸣佩环,竟能奏出完美和谐的宫商之调,音韵合起是一曲轻快的童谣。   殿雪尘温柔地看着烬渊,这一曲童谣分明是杯黎年幼刚学会奏萧时为自己奏的曲调,之后的百年,杯黎为他奏箫、抚琴,曲乐不计其数但这一曲童谣却令他无法忘却。   直到最后一个音落下,殿雪尘淡淡一笑:“你还记得这首曲子?”   烬渊摇了摇头,他情不自禁地抚着殿雪尘的脸蛋说道:“看着清安便奏出这曲子。”   “去沐浴罢,早点休息。”殿雪尘闭上眼睛疲惫地言道,只要一夜,熬一夜他的杯黎便会回来,他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嗯,清安先睡,我去沐浴。”烬渊微微一笑,轻柔地让殿雪尘躺下,又体贴地为对方盖上被子。   一炷香的时间,殿雪尘只觉身后有些轻微的动静,对方动作很小心似乎害怕吵到自己,很快便没了动静,他转过身一言不发地看着那离自己有一肩距离的烬渊。   “是我吵醒你了吗?”烬渊眨眨眼内疚地言道。   殿雪尘移了移身子伏到烬渊身上,还未等对方说话他不容置疑地言道:“抱着我。”   烬渊迟疑了一会儿,伸手垫在对方脖子下却尴尬地不敢乱碰,胸膛触及对方那温热的身子也有些僵硬,他干笑着道:“清安穿那么少,不冷吗?”   “少废话。”殿雪尘冷声道,他只觉心里一股闷气升起,淡淡地吩咐道,“抱着我。”   烬渊一阵惊愕,但看着殿雪尘那威严又颇为任性的样子,无奈地把对他搂在怀里。   殿雪尘脸上微红,心情终于畅快了许多。   “清安可以睡了罢?”烬渊的眼神莫名地带着几分宠溺。   “嗯。”殿雪尘毫不客气地钻到烬渊怀里,像只优雅的小狐狸般安心入眠。   烬渊好笑地拍了拍殿雪尘的臀瓣,轻声一句:“清安莫不是一只又清傲又不讲理的小狐妖?”   “你才是妖......”   次日。   “清安听话,醒醒。”   “清安.....”   殿雪尘只觉耳畔一直传来那熟悉而温柔的呼唤,他轻吟一声缓缓撑开眼眸便看见烬渊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刚刚侍女过来传话,叔叔找我了。”烬渊捏了捏殿雪尘的脸蛋笑道。   殿雪尘还有些睡眼惺忪,懒懒地趴在烬渊怀里喃喃道:“那为何你还不去。”   “我怕你醒了看不见我,又要发脾气了。”烬渊抱着殿雪尘无奈地言道,“何况你还趴在我身上,我动都动不了。”   殿雪尘听着烬渊的话不禁心底一暖,捧起烬渊的面庞便献吻,热情地邀请着对方共赴缠绵。而烬渊本能地翻身将殿雪尘压到身下,由着心底深处的感觉支配着自己。   吻了一会儿,烬渊将殿雪尘扶起来:“清安,我得出去了。”言罢便下床整理衣物。   殿雪尘看着独自下床的烬渊,略显别扭地道:“杯黎,为我更衣。”   烬渊抬头看向一动不动坐在床上殿雪尘,对方的衣衫半褪,凌乱的发丝懒懒地垂下,脸上却是冷傲如霜的神情,似乎打定主意要自己服侍伺候。   他无奈地摇摇头:“清安好懒,好任性。”   殿雪尘脸色微变,望着烬渊言道:“没有记忆的杯黎,是不是永远也不会爱上这样毫无可取之处的清安?”   烬渊拿过衣衫坐在殿雪尘身边,他轻吻着对方的眉心笑道:“三分懒媚七分清冷,或许杯黎就是爱这样一个又懒又任性,却妩媚可爱,更是冷傲如莲的清安。”   殿雪尘听着这毫不掩饰的情话,尴尬地别过头去,嘴角游过一丝暖如春风的笑意。   “好了,乖乖穿上衣衫。”烬渊细心地为殿雪尘穿上衣物,很快一名落落美人便出现眼前。   “走罢。”殿雪尘轻咳一声,说道。   烬渊点点头,不忘牵着殿雪尘的手走出房间。   *****   二人重新来到海边,那是一块巨大的悬崖巨石横断海面,而最为令人惊叹的是悬崖上耸立着的一棵千年死树,说是死树但依旧挺拔,只是没有半点绿叶,仅剩巨大的枯枝树冠,几乎覆盖了整个悬崖巨石。   云煦一袭灰色儒衫临石而立,他微笑着看向携手而来的殿雪尘和烬渊:“你们来啦,杯黎,到那树干旁坐下。”   烬渊点点头便走到那大枯树下,依靠着树干盘腿而坐。   “我施法后杯黎会陷入深眠,你得在他身边看着,保证在他自己醒来之前不能有任何外力打扰,否则他永远也醒不过来。”云煦严肃地言道。   “要多久?”殿雪尘脱口而出。   “因人而异,这取决于杯黎自己。”云煦解释道。   “别担心,我很快会醒过来。”烬渊眨了眨眼安慰道。   “无妨,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你醒过来。”殿雪尘摇摇头,轻声言道。   “那我们开始罢。”云煦颔首,提掌起风运起一道幽兰色的灵力笼罩着烬渊。   随着灵力渗透进烬渊的头顶,他只觉困倦不堪,渐渐合上眼睛,身体沉如千斤钢,突然一下头重脚轻便堕入一片漆黑,没了意识。   此时,那棵枯树竟然散发出刺目的绿光,如同枯木逢春,枯死的枝丫一点一点地长起了碧绿的嫩叶,春来春树开,树叶从嫩芽到繁茂,然后变为金黄飘落,最后又成为枯枝,反反复复地演绎着一棵树的轮回,奇妙而绚丽。   “清安你在这儿陪着杯黎,他醒后你们便离开罢。”   “打扰了。”殿雪尘有礼地言道。   “你们万事小心,若有需要可以随时来找我,后会有期。”云煦最后看了一眼烬渊便起身飞离,来无影去无踪。   云煦离开后,殿雪尘在这周围布下层层结界,他在烬渊面前盘腿而坐,细细端详着对方的脸色,平静安宁,别无不妥。   他长吁一气,提掌幻化出一把精美的琴置于腿上,纤白素指轻捻银弦,宫商角徵羽的韵律自指尖缓缓流淌,仙音绕耳。   他从未跟烬渊说过这首曲子是独为杯黎而作,琴乐中记载着这几百年来的点滴心绪,与杯黎三世相爱,三万五千多年很长,但对他来说却短暂如同白驹过隙。或许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而痛却能绵延万年,不知道从何时开始,清安不为自己而活,而是为杯黎,若真的有永世长存的爱,他愿倾尽所有去换取。   幽雅贯古的琴乐连绵不断,而烬渊却突然凝起眉心,鬓发间竟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如同经历着一场炼狱般的苦战。   殿雪尘神色担忧,但一想到云煦所言便不敢轻举妄动,依旧弹奏着宁神的曲子,高山,流水,阳春,白雪,一点一点地挥去烬渊的痛苦,不多时,烬渊眉心舒展而开似乎熬过了一道坎。   不知不觉日中将至,最后一个悠长绵远的音律落下,殿雪尘缓缓撑开眼眸却听到一声轻微的水滴岩石。   “杯黎?”殿雪尘连忙收起琴走到烬渊身旁,对方表情悲恸欲绝,紧闭的眼眸泪流不止,仿佛梦见了多么可怕的事情。   殿雪尘温柔地为烬渊拭去滚烫的泪水,他坐到烬渊身边,与对方十指交缠着轻声安抚着:“杯黎你能听见吗?我在,竫衫在,惜儿也在,你看到的都是梦。”   烬渊似乎撑到了极限,如同琴弦猛地被拉紧断裂,他浑身一软便无力地倒在殿雪尘腿上,眼眸缓缓撑开,眼神空洞涣散,像一个了无生趣的人,任凭泪水源源不断地从眼角流下。   殿雪尘心疼得紧,轻轻抚着烬渊的面庞试探性地唤道:“杯黎?”   烬渊眼神微动,他侧过身将脸埋到殿雪尘怀里,双臂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了对方的腰身,就这样一动不动,也不说话,整个人死气沉沉的。   殿雪尘耐心地轻抚着烬渊的发丝,如同多少年前他身为一司之主却每日在房内抱着哄着还在襁褓里嗷嗷哭泣的弟弟。   杯黎出生便没有爹娘,自己身为哥哥照顾着这个弟弟,是一种责任或者.....是一种不知名的爱所驱使,如今想来.....或许便是那一份穿透了三万五千年的夙世情劫,爱上杯黎是他注定的命。   他从未给杯黎找过先生,杯黎的所有东西都是他亲自教授,直到杯黎长成少年,他不敢承认内心不受控制的逾越,开始不敢如以往那般每日陪在杯黎身边,他开始躲着藏着。也从那时开始他发现杯黎已经不需要他的陪伴,对方身边总会有各种各样的貌美男子,而他,这个哥哥,只是哥哥。   兜兜转转了几百年到如今,与杯黎相爱相守,放下一切顾虑,只是因为他知道杯黎很爱很爱清安,就如同清安很爱很爱杯黎。   “清安.....”   怀里传来烬渊哽咽的声音。   “还好吗?”殿雪尘连忙回应。   烬渊目不转睛地看着殿雪尘,表情是从未有过的深沉黯色,那样的神情是只有经历过多少沧桑后才能出现。他抬手碰了碰殿雪尘的脸蛋,如同触碰千万年前的容颜......   “莫要再离开我,我承受不起。”烬渊沙哑着,低声言道。   “我说过心给了杯黎,便是杯黎的,不会变。”殿雪尘摇摇头言道。   “是我不好,总是连累你。”烬渊心疼不已地抚着殿雪尘的面庞。   “不许说这些,我想回去,要你抱我。”殿雪尘握着烬渊的手柔声言道。   烬渊怔了怔,露出柔情的笑容,他有些摇晃地站起来,如多少次那般将殿雪尘横抱在怀,不忘调戏道:“清安好粘人。”   熟悉的邪气顽劣让殿雪尘放下了心中大石,他提手抱着烬渊的脖子,挑眉冷傲地言道:“不愿吗?”   “求之不得。”烬渊亲了一口殿雪尘的侧脸,意犹未尽地笑道。   “贫嘴,快走。”殿雪尘瞪了一眼烬渊嗔笑道。   “是是是,遵命。”烬渊乐此不疲地宠着殿雪尘。   “杯黎,你都记起来了?”殿雪尘试探性地轻声问道。   “嗯。”   “那......”   “别担心。”烬渊淡笑着亲了亲殿雪尘的额头,“我是你的杯黎,不会变。”   殿雪尘会心一笑,安稳地靠在烬渊肩上,他要的不多,只是这一世的不离不弃。   东海余韵千年不竭,万年不灭,如同这一份自宿命而始的三生之爱,失而复得,珍惜珍惜。 第88章 商量对策   两日后。   殿中有箫声,素子枯和幼冥刚入长乐殿便知是烬渊在奏,果不其然绕过一道回廊便见烬渊站在临池水榭中奏箫,殿雪尘则在一旁悠然饮茶。   “杯黎,他们到了。”殿雪尘注意到水榭对岸的二人,提醒道。   “好快。”烬渊放下竹箫,笑容满面道。   四人相视,默契地围茶案而坐。   “幼冥。”烬渊突然唤了一声,这个几百年的好友,却是南帝江最大的仇人——栖凤榆,若自己没有恢复记忆,就算知道这件事也不过是当成一个故事,但如今自己恢复了记忆,南帝江的的所有情感在他心底根深蒂固,当年的恨真实得令他无法承受。   “作甚?”幼冥疑惑地看着烬渊。   “没事,逗你玩呢。”烬渊突然又变回那笑容满面的样子,既然大家都忘了,他也没必要将这段悲哀的历史翻出来,重新经历那样的痛楚,他一个人就够了。   殿雪尘自然知道烬渊心底想什么,默默地为烬渊斟上一杯茶端到烬渊面前道:“杯黎,暮下轻烟,试试和以前有没有不同。”   “惜儿真乖。”烬渊微笑着接过细细品味。   “暮下之光,轻烟逸散。”殿雪尘意味深长地说道。   烬渊眼神微暗,提袖掩过一饮而尽,当年自己难以忘却这一段不可磨灭的痛楚,画惜用暮下轻烟冲去桑上残雪的苦涩,也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殿雪尘看向素子枯平静地问道:“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素子枯不迂回,开门见山:“魔族内战后,弥珞生、忘川不见踪影,半个月来一切相安无事,但近几日东海鲛人频频泣歌,不得不谨慎。”   “两日前我与杯黎也去过东海,鲛人被捕,泣血泣歌,令人动容。”殿雪尘颔首道。   “东海鲛人之乱,并非偶然,恐怕是有人故意为之。”素子枯皱起眉头,“我打算过几日亲自去一趟葬胥,一探究竟。”   “据听闻,鲛人之血有起死回生之效,葬胥城主棠华正大肆猎捕,确是诡异。”烬渊道,“看来我们又是不谋而合?”   “确是如此。”素子枯笑道,“此行如若加了你们二人,也是保险。”   “以小枯的本事,难道还要我等相助,”烬渊挑眉:“还有,可不要小瞧幼冥,他生气起来挺厉害。”   幼冥无辜中箭,看了烬渊一眼,不易察觉地眯起眼睛。   “还是对殁零心有余悸。”提及那事,素子枯语气微冷,眼底有杀意。但也只是一瞬就熄灭,继而搂过一旁的幼冥道:“光护着他就够麻烦的呐。”   幼冥听闻无言,闷闷地哼了一声:“我不去就不麻烦了。”   “不行,”素子枯拿着金缕扇敲了敲他的头:“放在司中给那两白痴也没安全多少,还是跟着我好。”   “对了,你可听说过‘天书’一事。”烬渊问道。   “那是两仪殿内的古物,还不曾亲眼见过,怎么了?”素子枯直觉定是发生了大事。   “棠华猎捕鲛人的原因是鲛人之血能起死回生,而据说他是看了天书才知道这个秘密。”烬渊严肃地说道。   “怎么可能!天书一向珍藏在两仪殿内,怎会泄露民间?!”素子枯不可思议地说道。   “有可能接触过天书的,也只有曾经的阴极殁零和阳极夜尚睎,如今夜尚睎已死,唯有殁零。”烬渊眼神一狠,“所以我推测,这这鲛人被捕、天书外泄一事,定于他脱不了干系。”   “小渊,你是否还记得天书的内容到底是什么?”素子枯问道。   “嗯。”烬渊点头,拿来笔墨将天书的内容默写下来,一边严肃正经地说道:“小枯,接下来我要说的事你可能难以理解,但你必须相信我,句句属实。”   素子枯疑惑地看着眼前的烬渊,眼前这人是烬渊但又有点不像,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太古时期,有辛顼、锁颜为执行司,锁颜有一子为祉鸠,辛顼有二子,一子为南帝江,令一子为栖凤榆。”烬渊说到这,似有若无地扫了一眼幼冥,然后继续说道,“辛顼将执行司之位传给南帝江,而栖凤榆不服,因此与南帝江展开争斗。”   素子枯的神情越发迷茫,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不是烬渊但又是烬渊的男子,对方似乎能与自己脑海深处的某个人影重叠......   “栖凤榆打算攫取天地神兽蓝凤凰、赤麟龙的力量击败南帝江,称霸天地,奈何为天道不容,败于梦海。”烬渊淡然地诉说着这些前尘往事,“最后栖凤榆被判入梦海不得轮回,而蓝凤凰、赤麟龙已经被他释放而出,龙凤交合,无法归位,于是道旨下,命南帝江、锁颜执行道旨,罚阴阳分、天地分、龙凤分,衡天地阴阳之平,这就是所谓天罚。”   “杯黎.......”殿雪尘心疼地握住烬渊的手。   烬渊回握着以示安慰,继续说道:“天地一分为二,蓝凤凰化作阴仪、赤麟龙化作阳仪,而这份道旨也一分为二,上卷留在阳仪殿,下卷留在了阴仪殿,这就是天书的来源。”   “天书上卷记载的是太古十剑的身法,下卷是万灵归一心法,当年南帝江以太古十剑,锁颜以万灵归一,二者合成天罚之术,世间一分阴阳。”烬渊轻叹道。   “所以,殁零正是通过偷窥天书下卷,学会了万灵归一。”素子枯回过神来,说道。   “嗯。”   “我们如何应对?”素子枯愁眉不展,“如今弥珞生手里有魔书,殁零手里有天书下卷,还有个忘川......而且目前尚不知他们究竟目的是何。”   “我想殁零应该已经察觉到他手中的天书不全,故他定要把另外半分天书找到,妄图重生,操控天地。”殿雪尘说道。   “既然这鲛人一事与殁零有关,我们先去一趟东海葬胥,找到城主棠华,有可能找到殁零的踪迹。”烬渊认真地说道。   “好。”素子枯同意道。   “这是天书全卷的内容。”烬渊将默写出来的内容交给素子枯,上书“洼兰起舞,焚石玉火,双金狮麟,三元定分。以灭为生,以散为聚,以分为合,万灵归一。”   幼冥似有若无地瞥了一眼,眼神的半点波澜微妙却被烬渊尽收眼底。   “幼冥,这次你可不能添乱哦。”烬渊笑得人畜无害。   幼冥似乎有些心虚,避开了烬渊的目光,落下一句:“神经病。”   烬渊耸耸肩,从袖中取出残梦之灵,而后神神秘秘地说道:“小枯,这玉是个好东西,能驱邪消灾,你当真不要啦?若你想要,我给你个机会要回去。”   素子枯定定地看着那闪耀着异样光芒的残梦之灵,千万思绪涌入脑海又在顷刻之间烟消云散,他淡笑道:“给了你便是你的,岂有取回之说。”   “真的?那么大方?”烬渊乐呵呵地笑起来。   素子枯颔首,端起茶杯饮下。   “小枯,这茶如何?我家清安亲手种茶叶。”烬渊眨眨眼期待地看着素子枯说道。   “之前品过小渊带的桑上残雪,气香味苦,如今这暮下轻烟,气淡味甘。”素子枯微笑道,他细细品味着,“二者融合,妙哉。”   “我们明日便启程葬胥罢,免得再出变故。”殿雪尘回到正题,生怕出了乱子。   “然。”   烬渊看出殿雪尘的用意,他握住对方手安抚道:“别的担心,没事的。”   “好。”殿雪尘别扭地应了一声。 第89章 葬胥城主   传说这是一片古老的枯寂坟地,万年前曾经经历了残忍的杀戮,居民无一生还。那些血和腐烂的肉,埋藏在泥土里,开出来年黑色的花朵,诡异地绽放在没有鸟鸣的春天里。   在萧萧然的岁月流转中,不知再何时又有了生灵,掩盖了沉沉的死气,也许是遗忘了当年不寒而栗的景象,又或者是时光已久无须在意,这葬胥竟成了一座□□字,昭昭然于天下。   “这城门碑刻的字倒是不错。”素子枯站在幼冥身后笑道,“看着石碑的年纪,应该也不小了。”   “估计上万年。”烬渊推测,开玩笑道:“说来幼冥你不是石头嘛,何不询问一下它年纪几何?”   “我又不是石头......”幼冥回着首说道一半忽然停住,微微僵硬的侧脸在下一瞬恢复了正常,瞪着烬渊。   烬渊握着紫竹箫的手一紧,掩去了眼神的异样:“你怎么不是石头了?本公子第一次见你就是个石头呀。”   幼冥看着他,黑葡萄的眼睛一动不动,如同凝固镜子,一时间沉默不语,仿佛是他再平常不过的表现,此刻却显得有些诡异。   就在这尴尬之时,城石碑后忽有两淡黄粼衣男子前来,一看便知是普通小妖。但见两者上前,对他们道:“有客自远方来,不知有何事?”   “可否带我们去见城主?”素子枯彬彬有礼地问道。   两小妖面面相觑,又看着这四人衣冠华丽,不像常人,便颔首答应。毕竟,不知有多少年没有来客找城主了,偶然有一来,对这些小妖来说倒是新奇。   步入城中,但见一副平平的景象,除了空气中飘着的鱼腥味和咸湿,与民间各色城镇无何不同。城里的大道上还有一群叫卖的居民,看着一行远客不禁纷纷来了兴致,吆喝声也大了几倍。   殿雪尘看向烬渊,淡淡地说道:“你来过这里?”   “来过。”烬渊意味深长地说道,“几万年前来过。”   “帝江。”殿雪尘露出一抹浅笑。   “小狐仙。”烬渊疼爱地轻刮着殿雪尘的鼻梁,忍不住将这人儿横抱起来。   “看路。”殿雪尘浅笑着将烬渊的脑袋移开。   “可我想看清安。”烬渊为难地说道,忽然想起他还有个小侍从便催动灵力将太古剑中的侍剑召唤出来。   “见过公子,见过坎司主。”乖巧可爱的侍剑笑眯眯地对烬渊行礼。   “小侍剑在前面开路,本公子要和清安增进夫妻感情。”烬渊一脸正经地说道。   “公子.....”侍剑看了看殿雪尘,迟疑道,“请恕小奴无礼,敢问公子,坎司主是画惜公子罢。”   “哦?小侍剑还能认出惜儿。”烬渊啧啧赞叹道。   “司主身上的香味跟画惜公子一样,看来小奴的感觉还是很准的。”侍剑笑成一朵花儿。   殿雪尘冷哼一声,安然地侧过脑袋垫在烬渊肩上优哉游哉地闭目养神,甜如蜜枣,深情爱意,不言而喻。   “这段时间你不能用法术,我让侍剑跟在你身边,清安莫要嫌麻烦。”烬渊认真地说道,“侍剑法术不低,他是太古剑的剑奴。”   “好。”殿雪尘安心地笑起来。   突然,素子枯脸上的笑容顿住,眼神一凛,伸手便将幼冥扯过来,险险避开那身后飞驰而过的金狮巨兽。   百兽之王,为虎亦或狮,倒是争论了许久的事,而眼前这头巨兽无论大小体格,还是那粗犷的嘶吼,都是一流。   素子枯紧环着幼冥,紧皱眉头。而幼冥轻将他手移开,冷冷地回头审视那金狮之主,面无表情,却掩盖了嘴角的一抹阴狠。   似是故人来。   金狮背上的男子一头如深海的蓝发,紫眸棕肤,异族之色显然。他神情庄肃,眼睛紧紧地看着幼冥,开口道:“公子没事罢。”   幼冥摇首,后退一步,便不想再看他似的,闷声拉着素子枯的手臂。   那男子见此笑起来,从金狮背上跳下来,走近幼冥,微微欠身,那严肃的脸也有些缓和:“实在抱歉,这畜生有些冲,险些撞到了你,回去必收拾一顿。”   “嗯。”幼冥应了一声,眼睛依旧不看他。   素子枯见幼冥的反应噗嗤一声笑出来,摸摸他的脑袋:“你这脾气。”而后看向那男子;“阁下见笑,他个性便是如此。”   “无妨,这公子很是可爱,”男子笑答,紫眸上下打量着素子枯,一语双关:“巽司主大驾光临,想必堡中不会无聊了。”   “棠华城主怎会在街上?”   一道和煦明媚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便是烬渊。   “不过闲来无事出来逛逛,恰见锦鲤和福寿带着稀客。”棠华说着便向那两小妖示意。“不如一齐到寒舍一聚,可好?”   *****   多少年未有人踏足的城主居所是一处近海的山庄古堡,堡墙上有爬山虎蔓延,泛着咸湿的水汽如海浪轻浮动。这古堡由石砌成,那被海腐蚀的斑驳印记估计有了千万年历史,幽幽暗暗的不知西东。   “城主的居所很是别致。”素子枯轻开口,看着那镂空紧闭的石门,透过缝隙可以瞧见里面的景致万千。   “棠氏千百年来居于此,先祖在造房时便是破费功夫。”棠华自豪地道,轻拂袖那石门便发出嘎吱的响声,宛若碾碎千年的尘埃,此刻沙哑地诉说着久远的故事。   棠华带着他们踏入略显肃穆的古堡,沿着的是一条苍凉沙道,周身如荒草般的点缀中有几条盘旋的蛇,正望着稀客到来,时不时吐丝发出刺耳的声音。   似乎并不在意那仙族的沉默,棠华自顾自地热情待客道:“这些灵兽是先父所留,乃看守所用,虽其貌不扬,但曾守堡立功。”   烬渊和素子枯沉默不语,一众随着他来到大堂,便见一个头围长巾的老朽迎上来,然而老虽老、皮肤黝黑、皱纹也不少,却含混着一股精神劲,一双眼睛如鹰,直勾勾地看着来客。   “这是管家,嵩渠。”   嵩渠轻弯腰以示欢迎,张口则是沙哑莫辨的声音:“贵客请上座。”   整个气氛诡秘,连最擅长打花腔的素子枯和烬渊二者也不知如何开口。这棠华似乎对他们的到来,眼下正准摆场宴席亲自说明情况。   “在下不知贵客到来,眼下仓促准备膳食,还请见谅。”棠华带着歉意地笑笑:“来来,咱们先喝酒!”   “哪里的话,海滨城之食,自是要细火慢炖。”烬渊接话。   “这酒也带着海的味道,果真名副其实。”素子枯品下一口评判道:“不知城主今日会给我们上何样的菜种?”   “凡是海里游的,想要什么不行?”棠华大笑。   “鲛人。”   一句冷冷的声音□□来,让棠华一愣,他看着发声的幼冥,但见后者一双漆黑的眸子盯着自己,没有波澜的神色实在看不出在想什么。   “想吃鲛人。”   素子枯捏了他的鼻子一把,笑出来:“鲛人哪是随便能吃的?”   “传说鲛人的血还能起死回生,这可是真么,城主?”烬渊明知故问道。   “我等也听闻城主在捕获鲛人,可甚是好奇。”素子枯接口。   棠华脸色有细微的变化,而后恢复常态,似是早有应对道:“在下也未能证明,不过值得一试。”   “本司很好奇,是何人告诉城主此法的?”素子枯问。   “是当地的流言,但正合了在下的心意,觉得值得一试罢了。”   听闻是流言,三者相视,而后烬渊问道:“城主想要何者起死回生?”   棠华脸色凝然,或许是由于肤色深难以看出情绪的变化,只能看出那嘴唇翕动,艰难地吐出四个字:“家史难言。”   一词遮千百言,棠华苦大仇深的表情让在座无不唏嘘。   “到了眼下,想必城主已经知道我们此行的目的。”烬渊道,琥珀色的眸子扫过端上汤来的管家嵩渠。   “叫我棠华便好,”棠华摆摆手,示意嵩渠为四者盛汤:“若不是希望祖上能起死回生,我也不会做出捕杀鲛人的事来。”   勺子敲击瓷碗边缘的声音清脆,只见嵩渠将一幅碗勺端至幼冥面前,便开始盛汤。后者看着他,视线在热气腾腾的海鲜汤和嵩渠那张苍老的脸间徘徊。   有嗜血的杀意在黑色的瞳孔里涌起,而后很快被湮没。   “尘归尘,土归土,没世多年者,为何要回生之。”素子枯凝眉疑惑。   沉默了一会,棠华先屏退了其他仆从,待四周都静下后开口道:“祖上惨遭人屠杀,至今不知凶手何处,不过为求一个清楚。”   “敢问祖上几何?”烬渊紧接着问道。   “开天辟地前之事。”   闻者皆是一顿,素子枯眉头蹙得更紧:“为何要寻这么久远的仇人,或许对方早已入土也不奇怪呐、。”   “祖上遗愿,非找到不可。就算对方不在世.......”说及次棠华顿住了呼吸,似乎在压抑着无可平复的怒气:“于体,让其粉身碎骨;于灵,让其魂飞魄散。”   狠话出的尖锐,如同一把凭空而出的刺刀,划破空气的隔阂,指向埋藏千万年的仇恨之源,插得鲜血直流。   “值得么。”烬渊忽然开口,琥珀色的眼眸不经意地扫向一个人,略去了前尘过往的云烟。   棠华苦笑地耸肩,眼里压抑着愤怒:“说得轻巧,你们可知道在下祖上的肉身是被一针一线地拼凑起来的?仇人歹毒,令人发指。”   “无论如何,仇恨至今毫无意义,即便是弑父杀母的仇恨,本公子也觉得能被时间淹没,何况这已经是万年前之事。”烬渊淡笑道。   “请恕在下无法忘记这血海深仇,仇人便是仇人,在下必当为先祖讨个公道,手刃仇人。”   “冤冤相报何时了,或许你的仇人早已转世轮回,已经不再是那个与你有血海深仇的人,那又该如何?”   “公子仁德令在下汗颜,但请公子不必相劝。”   素子枯不知烬渊为何突然说出这一番话来,只觉即将跑远了便拉回来,开口道:“撇开这仇不谈,棠华你可真用鲛人之血试过能否起死回生?”   棠华脸色缓了缓,答道:“鲛人方捉拿不久,生性蛮狠,取血都有困难,还未能尝试。不过恰昨日有一猎者来,说其经验丰富,可取鲛人血而不费力气。”   “眼下何如?”   “在下正打算完食后便去取血,”棠华答道:“诸位既然是来查此事,不如一起罢。”   “然。”烬渊微笑道。   饭毕,众人绕过前堂,穿过长廊来到偏院,猛然便见嵩渠带着一人高马大的男子在那里候着,并非他人,正是幼冥的儿时好友术马。   幼冥看见他一顿,僵在那不知如何是好,眼底有复杂的情绪涌起。   登于疏镂之金路,六骕骦之玄龙,登峰造极而不休,驰骋万里不停歇。术马身着粗麻白衣,如化作兽型的羽如练之白,高首而长颈,仿佛让他的眸光穿透了前世的过往。   骕骦,骕骦,无巧不成书。   他立在那里,好像几万年前守护在冷墓潭的骕骦马,一动不动的守护心爱的主人。   “幼冥......呃。”术马好不容易回神,尴尬地抓抓脑袋。   “你怎么来了?”幼冥疑惑。   “唉?我以前就是从东海边迁到驿塘的,你忘了啊?”术马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神色如同带着阳光,仿佛之前的事从未发生:“这会儿闲来没事干,顺道回来此地看看,正巧城主有鲛人要驯服,便来帮忙咯。”   “原来二位认识。”棠邵见此笑开眼。   术马看见幼冥身后的素子枯,神色不觉地黯淡下来,却忽而又想起何,愉悦道:“在下与幼冥自小玩伴,早想带他来海边玩,奈何一直没有机会,还得多谢城主这福地了!”   “哈哈哈!哪里的话,你小子果然招人喜欢!”棠邵爽朗地哈哈大笑,似乎对术马这平易近人、个性爽朗的男子也青睐有加。   “既然如此,就快进去一睹鲛人风采罢。”素子枯忽然开口,但见他一直维持着招牌的俊美笑容,翩翩有礼不是君子风范。   “哎,本公子闻到了一股酸酸的味道。”烬渊看着素子枯开口道。   “是么?”素子枯眯起枯叶色的眼眸,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术马。   一行走进偏院,在家仆的带领下来到一阴暗的内室。   “小侍剑见过鲛人吗?”烬渊闲闲地聊到。   那轻飘飘转悠着的侍剑眨了眨大眼睛,突然满心欢喜地说道:“见过,帝......哦不,烬渊公子带小奴去过东海的,公子不记得啦?”   “自然记得,那次小侍剑被还被鲛人看上了,追着到处跑。”烬渊哈哈大笑起来调侃道。   “公子就记得小奴出丑。”侍剑哀怨地说道。   “那次是为何而去?”殿雪尘出声道。   “那次惜儿也在,不记得啦?”烬渊笑容满面。   殿雪尘尴尬地摇摇头。   “还是寻剑,自东海寻到北冥。”烬渊回道。   “北冥海底.....”殿雪尘若有所思,“秦避和屈瑶有可能在北冥海底。”   “那等会儿看情况我们先去北冥一趟看看。”烬渊低声说道。   “好。”   内室只有房顶上吊着一盏晦涩的煤油灯,悬着因门推开引来的风轻轻摇曳,那悬灯的光如一层薄膜,一破即碎,覆在那笼子里的鲛人身上。   那蜷缩在笼子里、只属于海的美丽生物因受接近而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优美的背脊□□,蓝色的长发及腰,掩盖了埋在手心的面容。   棠华用眼示意了术马,后者颔首后便走上前,脚步轻得与他魁梧的身材毫不相衬。他走到笼子前,蹲下来,伸出手用指尖摸索着,嗓子里缓缓发出一种如海底传来的音色,伴着手指摩挲间如波涛拍岸的涌动,如在召唤。   传说有些东海边生长的人能懂鲛人的语言,此言不虚。但见在术马的引导下,那鲛人停止了颤抖,放开了捂住面颊的手,露出雌雄莫辩的美丽容颜——传说鲛人的美凌驾万物之上,却无性别之分,只有爱上一个人之后才用男女之别——但见那鲛人瑟缩的神色因术马的声音而平复下来,逐渐也放下警惕之心。   过了一会,术马便站起来笑道:“好了,她答应跟我们去试试。”   棠华露出满意的笑来,连连颔首道:“多谢壮士,我这便让嵩渠收拾出发!”   “敢问祖上之陵墓何处?”素子枯道。   “北冥之天,汪洋之上,名绝地岛。”   这个名字凄哀如饮,心冷如泣,如一道锁扣上了心弦,生生留下痕迹,再也扯不开。   “北冥?”烬渊惊讶道。   “嗯?公子有何见解?”棠华疑惑地看着烬渊。   “没有,就是以前去过游玩,那地方冷飕飕的。”烬渊打哈哈着说道。   “杯黎。”殿雪尘眼神微变,淡淡地唤道。   “困。”   “困。”殿雪尘扫了一眼烬渊便把脑袋蹭到对方肩窝里,心满意足地耷拉小憩。   “还困,才刚醒呐。”烬渊温柔地笑出声来,宠溺地吻了吻殿雪尘的发丝。   “你抱着......很舒服。”殿雪尘头也不抬,惬意的声音从烬渊怀里传出来。   “傻安安。”烬渊的声音更为柔情温暖,无奈中带着浓浓的疼爱,简单的爱意只是抱着心爱的人儿一直不放手。 第90章 绝地之战1   绝地岛于北冥之海上,苍穹与水间,远远的望去如一颗千年凝成的琥珀。一行远远地便看见那透明如纱衣的包裹掩在云雾间,如珍珠之连绵。   “这里便是北冥了,清安可有所感应?”烬渊看向那一片汪洋大海。   “不方便施展,待会儿找机会再看看。”殿雪尘摇摇头轻声道。   “好。”   “放我下来罢。”殿雪尘微微一笑,温柔低语。   “清安不喜欢我抱了?”烬渊一脸失落地看着殿雪尘叹气道。   “不是。”殿雪尘轻轻抚上烬渊的面庞,说道,“我舍不得你累。”   “好,那安安下来走走。”烬渊心花怒放。   而那鲛人忽然哀鸣起来,声音凄厉,神色苍然。一旁的幼冥似是被吓了一跳,术马见此立即上前拦在他与鲛人中间:“他在说,那绝地岛表面都是他们鲛人的眼泪,干嘛,这就被吓到啦?”   幼冥摇摇头:“那是鲛人的眼泪?”   “他是这么说的。”术马看着神色异常的鲛人,也好奇地打量着远方悬在苍穹的岛屿:“很是漂亮。”   素子枯不动声色地拉紧幼冥的手,同时向棠邵道:“这可就是绝地岛?”   “然,”棠邵颔首,脸上的表情变得悠远而柔和:“绝地岛因生来就有神力之托而浮于空中,本唤天城,在上鲛人与妖鬼魔怪共处,在下祖上乃天城之主。不料万古前天城遭受惨绝人寰的屠杀,如今成了废墟。”   “然也,”身为管家的嵩渠沉沉的叹了口气:“后来鲛人为此城哀伤至极,落泪凝成了屏障,将绝地岛包围起来,祖上之陵墓便在绝地岛之央。”   说话间,一行便已逼近绝地岛,透过这鲛人泪凝成的透明障壁,可以望见绝地岛上荒芜而凄然,废墟遍布,断壁残垣,但依稀能看见房屋的规制。可这鲛人泪编织成的屏障毫无破绽,竟不知如何进入。   但见棠华伸出右手,那手背上忽生出一弯海螺,一束深蓝光便从那尖端流出,直直印在鲛人泪凝成的障壁,如阳光射在冰凌之上,缓缓地融漏了一片清泉。   “融化了会再凝结么。”幼冥忽然问。   “在下既然能让其融化,自然有办法让其凝结。”棠华笑答。   入口是城中一隅,看从前是个平凡人家,有天井撑着的不大不小的庭院,院边还有一根朽木,下面寂寥地躺着另几根,似乎能回想到万年以前这些朽木曾经郁郁葱葱的景象,仿佛那上面曾经盛开过藤萝。   “这里,才是真正的葬胥。”烬渊若有所思地望着这里的一切,他记得,这里埋葬的是棠邵,南帝江的部下,跟随南帝江征讨栖凤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带着无尽的记忆。   “嗯?”殿雪尘担忧地看着烬渊。   “这座城是一座迷宫机关城,是当年为了埋伏栖凤榆特意建成。”烬渊说道,他收紧了手臂将殿雪尘抱得更紧,“别走丢了。”   “若是走丢了,你能找到我吗?”殿雪尘笑道。   “能,看东边那座高高的塔。”烬渊指了指说道。   “嗯。”   “等会儿若是有意外我们走散了,清安就到那个塔下等我,我去找你。”   “好。”殿雪尘露出个安慰的笑容。   幼冥自进来后目光就着了魔一样紧紧地盯着那一根朽木,眸中映着那跟枯死的东西,仿佛有股执念让它死灰复燃般。   “喂,傻眼啦?”素子枯捏了捏他的脸,笑道:“怎么盯着一根木头不放。”   幼冥摇摇首,拉住素子枯的手随着棠华一行向前走,同时低声道:“不喜欢这里。”   素子枯顿了顿,道;“是太没人气了么?”   “也许罢。”   “那你为何还叫术马一起来?”素子枯用着酸溜溜的语气,看着前面带着鲛人走的术马。   幼冥闷闷道:“我以为绝地岛是个好地方。”   “听名字便知是个鬼泣森森的地方,”素子枯挑眉,搂紧他道:“你是成心让我打翻醋坛子罢。”   “喂,”幼冥忽然侧首道,表情依旧是僵的没有变化,眼睛里有不易察觉的谨慎和紧张:“你是喜欢我乖一点,还是不乖一点。”   他难得说出这么长的话来,弄得素子枯一愣一愣,消化后噗嗤笑出来,绝美的倾世俊颜凌驾众生,看得幼冥浑身血液都停止了流转:“怎么了啊?你乖还是不乖,我都喜欢。”   幼冥看着他,似乎方才的话没让他反应过来,呆成了一块石头。好半晌,他别过头去,手覆在腰上有力的臂膀;“是吗。”   “当然。”素子枯低低道,他本就风流百年,这一声唤得柔情蜜意,饶是铁石心肠都要化了去:“小石头是我的掌中宝。”   幼冥握着他手指尖颤了颤,闭上眼,没有言语。   ***   一行终于行至岛中,原本以为会是万年前富丽堂皇的某座宫殿遗址,却不料是一汪再普通不过的古潭,让从未来此地者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古潭看起来倒是清澈,不像过了千万年的样子。”术马好奇地问棠华:“敢问城主陵墓何在?”   方等他说完,棠邵手背上的海螺忽发灵而出,在潭面激起一圈圈涟漪,进而逐渐变大,激荡着扩散,愈来愈快,愈来愈深,勾勒出一个巨大的旋涡,带着阴沉的气息扑面而来,含混而晦涩。   水流迅速地哗哗而下,巨大的鸣响宛若千百年临死前不甘的哀嚎,一个透明像蝉蛹的东西从水底升起,里面坐着的身体完好得看不出是重新拼接的杰作,俊逸的面容清晰可见,却因临死前的痛苦扭曲着。   乍一眼,不知是死是生,仿佛灵魂出窍,却又余息仍在,残念犹存。   棠华一步上前,虔诚而凛然地在前跪下,眼中也燃起异样的花火,似乎蓄势待发地要报仇血痕。   “晚辈前来祭奠先祖!”   那传闻中的祖上坐着,原本一动不动的眼睛忽然眨了眨,让在场看得心惊。   “取血。”嵩渠对术马道,后者立刻回神,忙开始从鲛人身上取血。   “本公子看,这位祖上似乎并未真正死去呀?”烬渊问道,紧盯着那盘腿而坐的活死人,意料之中,是棠邵,当年那个骁勇善战令他钦佩的兄弟。   嵩渠听闻淡笑,并未言语,苍老的表情是难以察觉的诡谲。   在静谧得可怕的气氛下,鲛人血便已取,术马用器皿接上,小心地走到棠华面前,示意已准备周全。棠华接过,神色复杂,他起手要把血往活死人上洒,却在众人的惊愕中一个转弯直直泼向幼冥!   只在那鲜红血液洒出的一瞬,一声不知名的一声冷笑,震得在场心中一颤,毛骨悚然。   仿佛万古年前的魔障重现。   幼冥的黑袖挡下了鲛人的血,快如鬼魅地将棠华手里的器皿击成了无数的碎片,他冷着脸,眼神几乎要把棠华碾碎。   “幼......幼冥?!”术马愕然,看着那阻隔在棠华和活死人祖上之间的男子。   素子枯怔在原地,定定地看着那个方才还在自己身旁却在转瞬做出那样举动的幼冥。   棠华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震天,在空寂的绝地岛里听得寒毛直竖:“哈哈哈!果然是你,我就知道是你!”   幼冥看着他不语,一副似乎等着他继续言说的架势。   “就是你......鲛人之血已变黑!”棠邵停止了笑,原本刚硬和朗的面孔因仇恨变得扭曲,咬牙切齿道:“杀死祖上的就是你,今天我就要在祖上面前,亲手杀了你报仇雪恨!”   “城、城主,幼冥他还不到一千岁,怎么可能?!”术马下意识地为好友辩解。   “确实是我。”   这一声是幼冥说的,实实惊得术马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唇角逐渐泛起冷笑的对方。但见幼冥挑眉,斜眼睥睨了结界中的活死人,露出完全不符合常日的轻蔑神态。   就在棠华被激得浑身颤抖、急欲拔刀相向时,那名唤嵩渠的管家忽然上前一步,苍老的手臂直扑向那活死人棠邵的结界。   幼冥手中出现一把尖利的刀刃,划过嵩渠的脸颊,速度之快如光影,仅在一刹那嵩渠那苍老的面皮便被划落了地,整个身体如金蝉脱壳。   “弥珞生。”幼冥冷笑道。   “幸会,栖凤榆。”   优雅的男子回答,也在面皮落地的瞬间开启结界。   古潭中央急速旋转成一个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形成一种无形的吸力,就在一瞬间,水柱砰然落下,与此同时,烬渊、殿雪尘、素子枯凭空消失,仅剩幼冥、棠华还在原地。 第91章 绝地之战2   枯枝烂叶腐朽了一地,散发着阵阵恶臭,淙淙溪流。可溪水竟是鲜血般的色泽,弥漫着难闻的血腥味,融进了千万条性命。不错,当年的屠杀,便是在这里,南帝江命棠邵以绝地岛为机关,与栖凤榆大战了三日,死伤无数,最后栖凤榆负伤而逃。   阵阵恶臭将晕在河床边的殿雪尘刺激而醒,他猛地睁开眼睛坐起来,警惕地环视四周,下意识唤了一声:“杯黎?”   这里除了回声便没有任何人的回应。   好看的眉头颦起,殿雪尘下意识要运气灵力却不可思议地发现全身的灵力虚空,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将他的灵力完全清除?即便是离司吸灵之术也不可能在一瞬间清空了他全身的灵力,何况,色渐不是他的对手。   “清安,好久不见。”   阴沉的声音将殿雪尘的注意拉回,他起身冷漠地看清眼前出现的男子,青黑衣袍,面容有些沧桑阴郁,这个仙族的叛徒,忘川。   “你的脸和衣服都脏了,擦擦罢。”忘川破天荒地露出一个笑容,将丝帕递到殿雪尘面前,眼底的爱意不言而喻。   “不必。”殿雪尘毫不领情,清冷一句便转身要走,举目四望,还好这里能看见那高高的塔,他记得烬渊说过,若是走散便去高塔汇合。   “清安一向见不得脏,如今居然能忍受这样的污秽。”忘川眼神稍变,提高声音说道,“你变了不少。”言罢他兀自笑起来继续道,“不过还是那么出尘。”   殿雪尘不回话,自顾自地观察周围的羊肠小道,几条曲曲折折的道路似乎通向不同的地方,他记得杯黎说过这里就是一座迷宫城,故他深思熟虑,思索着如何走去高塔,但却抑制不住心底的急切焦虑。   忘川倒是不介意殿雪尘的冷漠,他心情颇好地跟在殿雪尘身后,眼前孤傲清冷的背影时常出现在他梦中,像是水中的明月只能静静观赏。   意识到殿雪尘要走去高塔,忘川心中一急,连忙拦在殿雪尘面前说道:“高塔那边很危险,都是机关,如今你不能用法术,别过去。”   殿雪尘绕过忘川依旧往前走,淡淡地说道:“为何要信你。”   “这个城的机关已经被我们改了,我自然知道哪里是活路,哪里是死路。”忘川再次挡在殿雪尘面前,直言不讳,“你还是跟我走罢。”   殿雪尘闻言脸色一凛,既然被改过,那杯黎岂不是......他连额头也冒起冷汗,惊恐地喃喃出声:“杯黎......”   “你是要去找烬渊?”忘川眼神一狠,带着明显的恨意与酸涩说道,“你爱上他了?”   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太过,殿雪尘强迫着自己将奔涌而出的担忧收起,平静地再一次绕过忘川,他不容许自己在外人面前如此脆弱。   “他碰过你了,是吗?”忘川皱起眉心紧握双拳,隐忍着心里的怒意,他不敢相信心里最尊贵的男子竟然已经是别人的枕边人,他自己连想都不敢想与殿雪尘云雨缠绵之事,只觉那是玷污了这如月般一尘不染的男子。   “不关你的事。”   “殿雪尘!”忘川痛心地大吼一声,用力抓住殿雪尘的手腕将其拉到自己面前,歇斯底里地吼道,“烬渊他风流成性!他不可能真心爱你!”   “松手。”殿雪尘冷冷地说道。   意识到自己太用力,忘川深吸一气,松了松力道继续道:“我知道你不会爱我,但你爱谁不好,为何偏偏爱上烬渊那样风流的人?”   “我说的是,松手。”殿雪尘的目光若千年寒冰,用了个巧劲挣脱了忘川的手便连忙走开,心里不免开始紧张,如今他没有法力确实不是忘川的对手,若对方用强他能逃脱的机会不大。   “清安,你真的爱烬渊是吗?”忘川颓唐地倚在树边。   “是。”殿雪尘毫不犹豫地回道,他转过身来看着忘川缓缓道,“所以你要如何。”   “若我说我想要你。”   “我不怕死。”殿雪尘眼无波澜,平静地与忘川对视,藏在袖内的手紧紧握成拳头似乎已经做了一个万劫不复的决定。   “你威胁我。”忘川冷声道。   “是否是威胁,看你如何想。”   “若我说我能带你去找烬渊呢?”忘川突然笑起来,从怀里拿出一颗明珠。   光线射入明珠,一道幻光冲出在半空化成一个镜子,镜子里能看见烬渊在纵横交错的房屋中如同无头苍蝇般穿梭着。   “看起来,烬渊也要走去高塔,那他定会死无葬身之地。”忘川轻蔑地笑道。   “你要如何才肯带我去找他。”殿雪尘握紧双拳,语气虽然平静无风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心里的惊恐无助几乎要把他逼到绝境。   许是情绪紧绷到一定程度,心窝突然传来一阵刺痛令殿雪尘痛苦地闷哼一声踉跄着后退几步,脱力地倚在树干上,脸蛋瞬间白得像张宣纸,精致的五官揪在一起,冷汗直冒,化作豆大的汗水,浸湿柔顺的鬓发。   “怎么了?!”忘川惊愕地看着殿雪尘,他还没见过殿雪尘如此虚弱的样子,紧张地想上前查看。   殿雪尘浑身一颤,拼尽全力挣扎着后退几步扶着树干剧烈地喘息,他防备地盯着忘川,手紧紧地捂着胸口艰难地忍受着越来越强烈的痛感。   忘川看着殿雪尘狼狈不堪的样子竟然不舍得再逼迫,果然他还是做不到强硬地对待这个自己深爱的男子。   “我带你去找烬渊。”忘川妥协下来,无可奈何地轻叹道,“还是说先休息一下,等你好点了再去?”   “不.....”殿雪尘咬紧牙关,忍下胸口的刺痛挣扎着说道,“现在去。”   “殿雪尘,爱上你的人都能轻易被你左右,包括我。”忘川淡淡地说了一句,只见他用力握紧那颗明珠,白光幻化成一滴冰晶将他和殿雪尘笼罩起来......   *****   幻境三千,不知西东冥迷。   素子枯望着眼前的一条荒芜农家路,延伸到不远的菜畦,还可以望见那端的野亭。他试着运起灵力,却发现是徒劳,不相信地又试了几次,最终才承认眼前的事实。   他素来精明缜密的脑子是一片浆糊,握紧金缕扇的手攥得死紧,几乎要在那神木的扇柄上勒出印子来。   忽然耳边响起一声清脆,那是摘折果实的声音。他猛地顺着声音回首,赫然见到一身黑衣男子在不远处正背对着他,正伸长手去采撷果树上的流珠。   素子枯心下一松,快步上前笑道:“原来你一直跟着......”   话还没说完,素子枯僵在原地,错愕地看着黑衣男子微微侧首的脸颊,只觉浑身血液的流动都停止了去——明明是一模一样的背影,一模一样的眸色和唇色,一模一样的黑曜石,可那五官却妖冶鬼魅得陌生。   这到底是谁,乍一眼的陌生,却隐隐的熟悉。   男子看到他,神色柔和起来,眉眼间的柔软有乖顺的魅惑。他转身轻轻环住素子枯,将头倚在他肩上,懒懒道:“我饿了。”   声音也是一模一样。   这个不屑、倨傲、冷漠、阴险而毒辣的男子,和他深爱的那木讷、羞怯、单纯、善良、别扭而幼稚的幼冥,竟鬼使神差地融为了一体。   “你......到底是谁。”他觉得自己的声音在打颤,连心都害怕的在发抖,恐惧眼前人的熟悉,更恐惧自己竟有想要亲近他的冲动。   男子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祉鸠,你吃错药了?”   素子枯向后退了一步,觉得脚下有些不稳。   祉鸠,祉鸠,祉鸠......   魔咒般的名字和声音排山倒海地涌来,素子枯只觉脑子压抑得要爆发,下意识地抚着自己的额头,似乎要消去这恼人的烦闷,神色也痛苦起来。   “怎......?”男子愕然,好看的眉宇皱起来,上前握住他的手紧张道:“没事罢?”   除了那张脸,眼前的男子与幼冥简直是同一个人。   “祉鸠......你别吓我......”男子的声音紧张起来,宛若原本平稳的线忽然颤抖起来,晃得心神俱碎,无法安定。   素子枯恍然不觉自己已浑身冷汗,脸色惨白得吓人,但他一听闻那熟悉的声音里出现了慌乱,便扯着嘴角反握住眼前人的手,柔声道:“没事。”   男子忽然抱紧他,力量大得就让他窒息,却在一瞬间成了轻如鸿毛的云烟散去,如隔世遗留的鬼魂一掠......   却真真切切得让他确信。 第92章 绝地之战3   古潭中棠邵的尸体失去了灵力的依存,立即摧枯拉朽地瘫在地上。一把利刃破空而来,直取心脏。   “祖上!”   惊恐的棠华跨过古潭水飞奔而来,手背上的海螺一划,竟暗藏细长无比的利器,将利刃的攻击破了。无了灵力,是纯粹肉体与肉体力量的搏斗,两把利器相撞,发出刺耳而尖锐的声音。   “休想动祖上一根汗毛!”   幼冥皱眉,同时快手收了利刃,脚下如生风般迅速移位。他身之轻盈灵动,全然不似一颗石头的化身,眨眼间到了棠邵的身后,不等棠华反应过来,但见其嘴角轻勾,一按一挑,刃端瞬间取了活死人的头颅。   刹那,裂帛的声音从棠邵头首与上半身间传来,带着粗糙沙哑的回音,似乎在僵死千万年后终于得到解脱的喟叹,没有流血,只有腐朽的气息。   “棠邵啊棠邵,我已转了一世,你却还半死不活地吊着口气,实在不应该。”幼冥边道边将那利刃在空中划了划,似乎不满那上面沾染的尸气般。   “啊!!!”   凄厉而愤怒的怒吼从棠华喉咙里喷薄而出,但见他愤然而起向幼冥扑来,眼里含着碎尸万段的仇恨,在灵力全失的此刻尤为可怖。   幼冥身形一移,从古潭的高台越至地面,凭身形来说他与棠华对抗可谓没有任何优势,此刻若是不想办法脱身恐怕有恙。   “我要杀了你!!”   巨响轰鸣,利刃与螺刺相撞,拦在二人的面容面前,幼冥可以清楚地看见棠华泛红的双眼,是要将自己乱刀砍死的欲望。   已经有多久没有见到这样充满仇恨的眼,在他沉于梦海那么多年重见天日后,那股曾经嗜血的快意眼下在胸腔里蔓延,几乎要充斥他的肉体。   细汗从额头渗出,幼冥只觉对方的力量大得超出自己的意料,逐渐失去了平衡。棠华的脸上逐渐浮上狠笑,忽始料不及地从袖中掷出一把粉末,劈头盖脸地扑在幼冥脸上。   幼冥心惊,暗道糟糕,还来不及闭气就只觉浑身软骨,这时,一道强壮的身影生生阻隔了攻击,也不顾尖刺浅划入皮肤的疼痛,牢牢制住棠华。   “术马......先别杀他,小心药。”幼冥吃力地握紧手里的刀刃。   术马一顿,轻颔首,便更用力地将那海螺刺往后推。   “臭小子,瞧不起我吗?!”棠华见对方一手扶着幼冥一手跟着自己使力,不禁怒从中来,连握着武器的手臂都青筋暴起,眼见的又要使粉末。   “小心!”   术马立即迅速松手,带着幼冥连连后退。不料那棠华竟没有上前,反倒是后退了几步到那古潭上,小心翼翼地扶起被分尸的活死人,神色悲戚   “他在干甚?”术马百思不得其解。   幼冥一愣,忽然脸色瞬变,挣扎地要站起来,声音都在打颤:“不要碰!!”   那活死人的尸身下竟有一块黑色的圆木,不细看以为是个孔,深不见底地通向古潭深处,在棠华无意间的触碰便发出一声闷响。   幼冥停止了动作,愕然看着不知所措的棠华,嘴唇翕动地颤抖。   中央古潭周围形成一个透明的水状半圆将方圆十步之包围封锁起来,透明水状半圆一点一点阴沉暗黑如同白日化作黑夜,东南西北四方二十八星宿映射到半圆上,星空朗朗却透着几分隐秘的迷幻,而北方白虎七宿最为明亮,几乎将这漆黑的地域照亮。   与此同时,一方铜片从古潭边浮出,仿佛埋藏已久的机关。   *****   眼前一晃,待殿雪尘和忘川落地,眼前的景象变成街道房屋。   殿雪尘警惕地和忘川拉开几步距离,他浑身无力地靠到屋墙剧烈地喘息着,嘴唇早已没有半点血色,艰难地撑开眼眸保持着最后的清醒环视四周急切地找寻着烬渊的身影。   忘川看着殿雪尘这痛苦虚弱的模样于心不忍,心疼地说道:“你.....要不我送你回仙域?”   殿雪尘虚弱地摇摇头,唇瓣被他咬出血,只能用刺痛感让自己保持清醒,忽然,房屋拐角处闪过熟悉的身影,燃起他的一丁点儿希望。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扶着墙壁踉踉跄跄地追过去,满额冷汗直冒,心疾的疼痛几乎让他昏厥,他用尽全力地呐喊却只细如蚊蚋。   “杯黎......别走.....”   忘川着实看不下去,提高声音帮着大声叫道:“烬渊!”   刚刚跑过拐角的烬渊愣了愣,他好像听见了谁叫他,循声望去便见殿雪尘狼狈不堪地扶着墙壁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这画面刺激着他全身的惊恐与慌乱,眼球怒张泛起恐怖的血丝。   “清安!!!”烬渊用尽全身的力气,以最快速度冲过去。   当他重新将殿雪尘抱到怀里才发现对方全身冰凉还不停地发抖,像是受到了多大的惊吓。   “杯黎.......”殿雪尘软倒在烬渊怀里艰难地喘息着,心口的疼痛令他整个五官都揪在一起,小脸惨白一片,压抑着许久的惊恐如同洪堤决水一泻千里,所谓的清傲坚强如同崩塌的城墙。   “是心痛又发作了吗?”烬渊连忙拿出虚影道人给的药让殿雪尘服下,他紧张得连语气也颤抖不已,“别怕......服了药就没事了。”   烬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抱着渐渐昏睡过去的殿雪尘坐到一张木椅上,看着对方泪痕斑斑、狼狈不堪的样子,心疼得说不出话。   刚好旁边是一个大水缸,烬渊看了看里面的水还算干净便将丝帕浸湿,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殿雪尘脸蛋上的污渍,动作细致温柔,似乎稍用力便会弄疼。   “杯黎......”殿雪尘虚弱地撑开眼睛,脸色还很苍白但已经不像刚刚的死白那么吓人。   “还疼吗?”烬渊心疼地吻着殿雪尘的眉心,担忧地问道。   “没事了。”殿雪尘尽力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安慰的笑容。   “对了,清安刚刚是跟谁走在一起?”烬渊回忆起刚才那一声不是殿雪尘叫的,那声音有点耳熟却想不起来。   “是忘川,他有这里的地图,也能看见这里的每个角落,是他带我来找你的。”殿雪尘平静地说道。   “忘川?!”烬渊心底一惊,眼底的怒火与杀意迸溅而出,“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放心,他没有为难我。”殿雪尘连忙安慰道。   “他也会那么好心。”烬渊冷哼一声也松了一口气。   “你别胡思乱想。”殿雪尘软软地拍了一掌烬渊的胸膛。   “好好好。”烬渊握住殿雪尘的手,温柔地吻了吻。   “对了杯黎,你是不是也没了灵力?”殿雪尘紧张地问道。   “嗯,我也奇怪这一点。”烬渊点点头说道。   “不光我们,忘川也没有灵力。”殿雪尘凝眉道。   “如此说来,应是这里的结界导致。”烬渊沉思道。   “这个局是弥珞生和忘川所设,目前还不知道他们的目的。”   “天书.....也不知道掉去哪里了。”烬渊懊恼道,“方才从古谭被突然传送到这里,不知道掉哪里去了。”   “虽说我们知道内容,但书还是莫要落入弥珞生之手。”殿雪尘皱起眉心说道,“等会儿出去找找罢。”   “安安先睡会儿,等恢复了再出去。”烬渊抚着殿雪尘的脸蛋,“顾着身体。”   “嗯。”殿雪尘安然地靠在烬渊怀里闭眸浅眠,只要在对方怀里,即便如今身陷险境也无半点儿惧怕,有的只是安心。   休息了半个时辰这样殿雪尘便恢复过来,与烬渊二人走在城中,房屋鳞次栉比但千篇一律的灰暗荒凉,忽然一阵逆风朝他们铺面袭来,带着某种异样的氛围。   不一会儿天地间无故响起一阵如同风过铃响的清脆声乐。   “铃铃铃”   不过几声便归于沉默,而烬渊听到这似乎很平常的一声铃响,悠闲的神情忽地变为凛然凌寒,眼底布满了惊愕与恐惧。   “怎么了?”殿雪尘抬眸看向烬渊,对方如此慌乱的神情令他很不安。   “清安.....”烬渊神色一紧,好看的眉心凝成一座座绵延的小山,“当年南帝江和棠邵建造这座迷宫机关城是为了困住栖凤榆,而最重要的机关是.....白虎七宿。”   “白虎七宿?”   “北方白虎七宿,斗木獬、牛金牛、女土蝠、虚日鼠、危月燕、室火猪、壁水獐。”烬渊抬头望着那无穷的天际,“此地北冥,北宫白虎七宿力量最为强盛,这座迷宫最大的机关便是白虎七宿,承天之力,借助北宫,每一宿熄灭之时古潭便出现一灾,最后一宿陨落,将这里的一切化为虚无。”   “方才那一阵疾风加上铃声,是启动的暗号。”烬渊神色有些愁绪,“从机关启动到这里的覆亡,最多不过一个时辰。”   “可是.......弥珞生怎会得知此事?”殿雪尘怀疑道,“按你说,此机关尘封了几万年,即便是殁零也不可能知道,而棠华也不过千岁,更不会知晓。”   “机关的开启便是在刚开始的古潭,或许被偶然启动也不一定。”   “那当年为何没有开启?”   “因为当时南帝江与栖凤榆在此周旋一直无法脱身,棠邵不敢轻易启动。”烬渊回忆此事,目光也苍凉了不少,“直到后来,要启动也为时已晚,故让栖凤榆负伤而逃。”   “可有破解之法?”殿雪尘严肃地说道。   “只能在那之前逃出去,逃出去就必须要回到古潭,我记得离开的办法,别担心。”烬渊握紧殿雪尘的手,带着对方快速地穿梭在着城中,“方才我看过,这里虽有所改变但差异不算大,跟我来。” 第93章 白虎七宿   呆立在古潭台上的棠华愕然看着这瞬变的景象,目瞪口呆:“这......”   先回神的是幼冥,他推了一把同样不知所措的术马,低声着几乎是吼出来地命令道:“快帮他捆起来!”   后者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按住呆若木鸡的棠华,幼冥则使出浑身解数,拖着瘫软的身体慢慢靠近古潭边,颤抖地从潭边拾起铜片,睁大眼睛去看上面几乎被磨灭殆尽的字。   “白虎七宿全灭时,魔障尽除之日到矣。”他看着残缺不齐的字,勉强念出完整的话语,而下面的文字却已经看不清,但仅这一句话足以让他心口处如有雷鸣。   他苍白地笑起来,无可奈何而命中注定,想起了万年前棠邵恨之入骨的眼神,当时也是这般要将自己置于死地的,不料今日倒是一只脚踏进了这念想的门。   不错,那写着的魔障便是他栖凤榆,今生今世是一块石头化成的半仙半魔,幼冥。   早在那次被化身九首龙兽的殁零所召唤而出时他就记起了所有,记起自己前世死前亲手将在脚下土地生活的人屠杀殆尽、将棠邵粉身碎骨,记起自己前世手弑生父招来南帝江的深仇大恨,还记起自己临死前误杀了至爱祉鸠,最后没入梦海的轮回,只差最后一世便魂飞魄散。   他一眼便认出素子枯是那祉鸠,因那容貌一如前尘,笑容依旧温柔得让他毫无抵抗,无半分改变,一切惊喜得恍如梦中。   但这如梦的一世,眼下似乎到了绝境。   “幼冥你没事吧?!我把那家伙弄起来了......”   他抬头看着向自己慌忙本来的术马,心中不禁一颤。   在葬胥再次见到这幼年好友时他便认出了这竟是骕骦,那一世死在棠邵无情刀下忠心耿耿的坐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天全黑了?这是?”术马见他呆愣地握着那铜片,百思不得其解地挠头,而后抬首望天疑惑道:“白虎七宿?莫不是指眼下北方那异常亮眼的星宿罢?”   他方说完,那被泡在古潭里可怜巴巴的棠华看着幼冥握着古潭里捞出的铜片,便不满地嘶吼道:“拿过来!”   “为人刀俎还这么嚣张?”术马也很不满地瞪着他。   “给他看。”幼冥忽然道。   术马不得其解,但也接过来递到棠华面前。   后者睁大眼睛,似乎要在铜片上穿出洞来:“祖上的笔迹......”   “下面的文字可能看懂。”   棠华看着,那双眼睛愈来愈大,眼珠子似乎要从眼眶中掉出,那身体也开始无尽的颤抖,似乎看到了何不堪入目的东西,半天说不出话。   幼冥轻蔑道:“还记得方才你碰到了何?你祖上可是要将我们全部弄死在这里的呐。”   棠华猛地浑身一抖,不可置信地又看来一遍铜片的字,确认无误后面如死灰:“毁灭一切.....”   幼冥耸肩,嘲讽道:“你这个多少辈的曾孙当得可好,把你祖上的愿望一起圆了,敢问你祖上可有破解之法啊?”   棠华僵硬地摇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字来:“无解。”   静默,幼冥冷笑地勾起嘴角:“好你个棠邵,真是不留余地。”而后瞟了一眼呆若木鸡的棠华,嗤声嫌弃道:“看来你也无用,不如淹死在这里好。”   一旁的术马看着这一切,眼眸最后定定地盯着瘫软在地上却依旧盛气凌人的幼冥,那陌生又熟悉的错觉让他恍神了几乎有一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幼冥......”   幼冥听闻一顿,而后伸手道:“扶我到那边,不想离这家伙太近。”   术马听闻便握住他的手将他从地上搀起来,紧紧扶着来到古潭旁的一刻朽木边,让他靠着那坐下。   “谢谢。”   “幼冥,”听到这声道谢,术马有些紧张起来,疑惑而带着些畏惧的眼睛盯着他:“你到底是不是幼冥?”   “是。”幼冥没有半点犹疑。   “那你为什么......”本想说一点也不想,但话到了嘴边却又徘徊起来——眼前这个男子,忽而又让他觉得是自己熟悉的幼冥起来,莫名其妙地怪异,却又莫名其妙的素来平常。他脑子绕了好大一个弯,最终道:“那为什么城主说你杀死了他祖上?嵩渠又是怎么回事?为什么......”   “我今世是幼冥,杀了那棠邵,是前世的事情。”   术马错愕:“你怎么会知道自己前世的事?”   幼冥摇首:“道来且长,连我自己也说不清。”他抬眼看着对方依旧不可思议的模样,道:“眼下还是想着怎么免于一死的好。”   “哼,”他话音刚落,便听闻棠华那边发出一声冷笑,是绝望到无处可逃的叹息:“逃不掉的,一来灵力全无,二来这白虎七宿逐一灭去,会逐一而灾——你们恐怕撑不到最后一灾。”   “我早在开天辟地前就死了,”幼冥轻松地回答,表情忽然柔和起来,“只是未想还有转世的机缘。”   “幼冥,你难道想死么?”   术马的问话让幼冥一愣,他看着眼前认真凝视自己的男子:“是怪我把你牵连了罢。”   “我没有怪你,”术马道,坐在他身旁:“虽然没完全听懂,但能感觉到你喜欢眼下的生活。”   幼冥心中一动,没有回答。   “难道幼冥舍得巽司主吗。”   “祉鸠么,”幼冥自顾自地笑起来,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声音都带了颤意:“我何时,舍得过他。”   “幼冥......”术马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别哭......”   他还未来得及说出安慰的话,苍穹中的一颗星宿骤然熄灭——这景象落入棠华的眼中,成了恐怖的梦靥。   古潭中的水开始震颤,毫无预兆地泛起密密麻麻的波纹,如暗夜中波诡云谲的变迁。空气中的风与水都开始战栗,连耳膜都被挤压着有痛觉横生。   幼冥只觉那风声逐渐尖锐,戳刺着脆弱的耳朵,不禁难受地面前抬起虚软的手捂住耳朵,而下一刻却有一双更有力的手掌覆在他双耳上,一如前世不离不弃的守护,不用说是谁,他就已经明了。   “骕骦。”   术马一愣,凑近他耳边道:“幼冥?”   “骕骦,”幼冥又唤了一声,深不见底的眼眸望着术马,里面是无奈的叹息:“你又是何苦。”   “你叫我什么?”术马问,不知眼前这个参透前世今生的幼冥到底在说何。   下一刻那古潭水源源不断地冒出来,汹涌着遍布了整个地域,直接将那被束缚在潭中高台的棠华淹没。   “糟糕!”术马扶起幼冥向远处跑,却生生撞到结界边缘而不能行,没有法灵的硬闯简直是天方夜谭。他环视四周,但见有一枯木高数丈,便拉着幼冥奔去,欲爬上去以躲避水难。   幼冥虚软地被他扶着东倒西歪,余光见的那水四壁蔓延,眨眼间便没了膝盖,冻得双腿冰凉,几乎要支撑不住。   “上来!”术马直接抱起他往树上推。   幼冥被棠华的那药物弄得头晕眼花,几乎无力支撑,眼见水漫金山,一下子冲了过来便淹到了术马的喉咙。   “拜托了......”术马苦笑:“就算是为了我,你快点上去罢.......”   幼冥听闻,咬牙从晕眩中恢复了些意识,伸手去握住那看似遥不可及的枝干——一点,只差一点.......忽而一双手直接拉着他上了树,定神一看竟是失踪已久的鲛人,从古潭那一端游来相救。   鲛人将他拉上树后,便将术马也拉上来,恰在结界之巅,躲了水之灾祸。原来第一灾竟是水祸,而这一灾到来,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带着那灾祸连绵不断。   还未来得及与鲛人道谢,第二颗、第三颗星宿接连灭去,带着意想不到的震慑。   火焰让这四处的水悉数消失殆尽,下一秒便燃到了生性怕火的鲛人身上。   凄厉的惨叫让幼冥浑身泛寒——即使他栖凤榆杀过那么多人,但眼下死亡在即,那惨叫就犹如自己的下场,不禁也心颤。他下意识地移开眼睛,不去看那骇人的场面,不去听那尖锐的惨叫。   “离火灾......”幼冥从喉咙里挤出字眼,几乎要窒息。   火光冲映,照得那夜色苍穹明晃晃,丝毫看不出那星宿的情况。   幼冥只觉恢复了些力气,但方才被摔的右手臂还隐隐作痛,不禁唏嘘。他勉强站起来,环视四周,间那古潭中已成了一团火,想必那棠华已做了土。   生生世世,轮轮回回,不过如此。生灵一死,便入了轮回之道,待着下一世的辗转流离,前世的情谊和仇恨烟消云散,自古万年不过如此,他在过了弑杀的快意后终于看透。   而那份没入轮回不化的情,不过等待的是一份缘,有则生而续,无则灭而散。   他想得太久,以至于天崩地裂开始了都未察觉。直到术马猛然冲过来将他按在地面,挡下了一记石破天惊的砸落后,他才愕然清醒,看着伏在自己身上的男子,痛苦的脸庞承受着千斤万鼎的重量,似乎是要到了极限。   他恍惚了半晌,全然没有反应过眼前的事实,直到听到了近在咫尺的碎石声,一阵又一阵地敲击在对方的背脊上,才失声颤抖。   “骕......骦,骕骦你?!”   他看见术马的背上开始渗着血,蔓延地滴落在衣裳上,在黑暗中泛着红。而对方一声不吭,就这样承受着背上之重。   又一记巨石砸下,碎屑溅起,划破了术马的面容,渗出殷虹的血,他虚弱地笑道:“我知道你......不想死,也舍不得巽司主......”   “骕骦......”   忽然飞来横祸,一块石猛然砸下,术马下意识地护在幼冥头上,脑袋立刻开出了鲜红的血花。顷刻,那青年似乎失去了全部的重量,整个身体再也承受不住地瘫了下来,牢牢压在他身上。   “骕骦,骕骦!”   下一刻,幼冥忽感觉身后一空,竟是天崩加上地裂。   当那地面如血盆大口张开、露出无尽深渊时,他整个身体便失了控坠落下去,带着脚尖下寒彻骨的冰风,如同将足下的血液都凝固。   身体猛然坠落,耳边风声呼啸,如那死去的马儿嘶鸣,唤着无尽的回忆。   刹那萧杀,他闭上眼,认了命途,如凤凰合上羽翼坠落,带着永无涅槃的泪,划过石头身化成的脸庞,停留在罂粟花般的朱唇上。   “祉鸠......”   自古杀伐皆荒谬,一念破了万古仇。 第94章 天书之争   “这里.....被改过了。”   烬渊目光复杂地看着周围这一片松林,古松之中游弋着丝缕轻烟,看似闲情逸致但却不知秘藏着如何的险情。   “可是没有路了。”殿雪尘环顾四周,只剩下他们走进松林一路坐下的标记,“要原路返回吗?”   “原本这里有一个古井,能传送回中央古潭,但如今不见了。”烬渊苦恼地说道。   “往前走是何处?”殿雪尘沉声问道。   “若是没改,走出松林便是万丈深渊,无路。”   “那只能返回。”殿雪尘无奈地说道。   “嗯。”烬渊稍用力将殿雪尘移到自己怀里,心疼不已地说道,“走了那么久,会不会很累?”   “无碍,要尽快回到古潭才行。”殿雪尘摇摇头安慰道,余光一瞥,那松枝上的一个恰似羊皮卷的东西吸引了殿雪尘的注意力。   “杯黎。”   烬渊顺着殿雪尘的目光看去,那小羊皮卷确实很眼熟,他猛地用力推古松树干想要将那羊皮卷震落,奈何没有灵力,这万年古树坚韧不拔,每一次推也只能稍稍震荡。   “清安乖,站远点。”烬渊对怀里的殿雪尘柔声说道,看来他必须要两手一起用力才行。   “我帮你。”殿雪尘说着便伸手推向那树干。   烬渊握住殿雪尘的手,语气却强硬了几分:“听话,别让我担心。”   “小心点。”殿雪尘妥协着点点头,往后退了三步。   待殿雪尘站好之后,烬渊用上全身的力气朝那树干猛推一把,“莎莎”的声音,只见那夹在树枝间的羊皮卷一层一层树冠往下掉,烬渊乘胜追击再次用力一推,那羊皮卷便从树枝缝隙中滚落到不远处的地面上。   往前走几步刚欲将那羊皮卷捡起来,忽然刀锋剑光一闪而过,烬渊敏捷地搂过殿雪尘后退两步躲开那紧逼的剑气,抬眸便看见一名身着淡色儒衫的俊雅男子手持长剑而立。   “弥珞生。”殿雪尘面无波澜地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男子,仙魔大战之后找不到澍尸首,果然是金蝉脱壳之法。   “你们还是莫要掺入其中。”弥珞生温雅地说道,他目光扫向那地面上的羊皮卷,“这卷书我志在必得。”   烬渊将殿雪尘护在身后,他道:“若本公子也志在必得,那该如何?”   “我不想伤害你们,你们也莫要逼我。”弥珞生眼神微变,依旧谦和有礼似乎是在进行友好的交谈。   “你也莫要逼我们。”烬渊耸耸肩一脸无害地说道,余光瞥向弥珞生握着剑柄的手掌,似乎有些灿灿荧光的粉末。   “既然如此......”弥珞生突然眼露寒光,手掌一握剑柄便提剑朝烬渊刺来,虽然没有灵力的驱使但这刀光剑影依旧气势汹汹,加之他本身熟悉剑法,来者不善。   烬渊迅速地将殿雪尘拉到远处而后以箫为剑将弥珞生的杀气向相反的地方引走生怕他们二人的打斗会误伤到殿雪尘。   “没想到你的剑法也如此精湛。”弥珞生微微凝眉,全神贯注地见招拆招不敢有半分懈怠,本以为就算没有灵力自己的剑法也定会比烬渊高深,眼下自己竟然占不到半点便宜。   “过奖。”烬渊勾起一抹迷人的笑容,优雅的紫竹箫在掌心灵动地跳跃翻腾如同被风吹起而翩然起舞的翠叶,步月剑法的清雅萦绕周身。   弥珞生一言不发,一剑刺向烬渊的喉咙而烬渊以箫做挡,“叮”的一声,二人相持不下,弥珞生见状便将腰间的一个香囊解开,瞬间一阵浓郁的香气蔓延开来。   烬渊暗道不好,还未等他屏息只觉浑身的力气渐渐被抽离,与此同时弥珞生使力将烬渊猛推而离,转首看向羊皮卷的掉落处,只见一直被忽视的殿雪尘正要走过去。   弥珞生心底一急,二话不说便提剑猛冲而去,凌寒的剑光对准殿雪尘如同离弦的弓箭,凌厉而夺命。   “住手!!清安躲开!!”烬渊惊恐地狂吼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朝殿雪尘冲去,只求比弥珞生的速度快一点,就一点。   “杯黎!!”   惊恐的吼声伴随着剑气寒光割裂肌肤带来的痛苦闷哼,血液如同决堤之水渗透了整个后背,殿雪尘呆愣地看着面前的烬渊,眼睛几乎要被对方嘴角和肩膀的血液刺伤。   烬渊抚着殿雪尘的面庞剧烈地喘息着,看到对方完好无损,渗血的嘴角扬起一抹安心的笑容:“你没事就好,别再别动了。”   殿雪尘哑然失声,提手碰了碰对方的肩膀,掌心被炙热的血液染红一片,触目惊心。   “我说了我不想伤害你们,但这是你们逼我的。”弥珞生皱起眉心有些于心不忍,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对烬渊和殿雪尘发难,只因他们二人是蚩律的儿子,他不忍下手,但如今他不得不这样做。   烬渊知殿雪尘也吸入了迷药浑身无力,他扶着殿雪尘靠着树干坐下,强忍着肩膀的剑伤转过身来面对着弥珞生,依旧将殿雪尘护在身后。   “别伤清安,我和你打。”烬渊冷冰冰地说道,肩上的伤似乎对他来说不足一提。   “你身中迷药,肩上也被我刺了一剑,无须再打。”弥珞生说着便收起长剑,缓步走向那地上的羊皮卷,刚欲伸手拿起,一颗石子猛烈地飞过刚好砸到他的手腕,在他一个发愣之时,只见烬渊握着紫竹箫再次起战。   “你!”弥珞生不可思议地看着烬渊,也立即拔剑迎上,口中却恨铁不成钢地教训起来,“荒唐!这卷书难道比你的命还重要吗?!”   “杯黎.....别打.....”殿雪尘惊慌失措地对着烬渊喊起来,想要站起来却没有力气,只能看着干着急,这世间之事成也好败也罢,都敌不过与杯黎安安稳稳地在一起。   烬渊一言不发,每一次挥起竹箫都拉扯到肩上的肩上剑上令他冷汗直冒,那样的疼痛锥心刺骨,加上浑身的力气渐渐消散,他越发打得力不从心,速度跟不上,招数的力道也跟不上,但他知道弥珞生如今只防不攻,摆明了给自己留活路。   弥珞生看着烬渊还打算纠缠不休,他渐渐失去了耐心,脸上露出几分着急,索性出招猛攻将烬渊打得节节后退,最后一剑直直地刺向对方的心房。   “别伤他!!”殿雪尘惊恐地看着那尖锐的剑锋逼近烬渊的身体,拼尽全力扶着树干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烬渊身上奔去,如同零落的枯叶般扑到烬渊身上。   烬渊脸色“唰”白,眼看那剑锋要没入殿雪尘的身体,他迅速将殿雪尘护到怀里猛地转身用自己的后背对着弥珞生的剑锋,紧紧闭上眼睛等待着那一剑穿膛的瞬间。   长风呼啸,看似脆弱却果决的金缕扇横贯在两者之间,白衣男子不同寻常的冰冷,一双眼睛直直望着弥珞生。   弥珞生见是他,神色更加扭曲,手上的剑一用力,眼看的就要砍断素子枯整条手臂。   素子枯眯起眼,扇花一挽,竟生生制住了弥珞生的攻击,让那剑端停留在此,灼伤着手臂。   父子二人间如凝固的冰,相对无言唯有仇。   弥珞生冷笑道:“上次有栖凤榆出手,这回你可不会这么走运。”   他想杀自己的心早有,素子枯心中暗凉,却在做好十二分准备时忽见弥珞生急速收了手,趁他受伤毫无追击之际捡起地上的羊皮卷便离去。   他捂着手臂,才看见这伤已然不轻,不禁苦笑,却没有说话。   再说这边,烬渊浑身一软踉跄着倚到树干上但依旧紧紧地抱着怀里的殿雪尘,他皱起眉心,惶恐不安地检查着怀里的人儿,所幸对方只是因为吸入迷药有些虚软,还未有其他不妥。   “清安,有伤到哪里我看不见的地方吗?”烬渊抚着殿雪尘的脸蛋不放心地问道,顾不上肩上的血侵染着整个衣袖。   殿雪尘看着烬渊木讷地摇摇头,嘴唇轻颤着动了动却说不出一言。   “别怕。”烬渊大口喘着粗气,理了理殿雪尘那有些凌乱的发丝,温柔地安慰起来,“不会有事。”   “坐下来休息罢。”素子枯捂着手臂的剑伤席地而坐,细喘着说道。   “好。”烬渊点点头,和殿雪尘互相搀扶靠着树干坐下来。   搀扶的二人正犹豫着如何疗伤,忽然素子枯便抛了两瓶伤药来。   “你怎么会......”   “凤儿在出了巽司前让我拿上。”素子枯轻声道,“想来他一直知道。   此话一出,烬渊和殿雪尘齐刷刷地将目光落到素子枯身上,除了惊愕,更多的是疑惑。   见二人惊呆地不说话,素子枯虚弱地笑了笑说道:“要不我先用,帮帝江试药。”   殿雪尘没有反应,定定地看着素子枯,似乎要在后者身上找到何蛛丝马迹。   “别想了,我和他都快要流干血了。”素子枯无奈地说道。   殿雪尘收回目光,把一瓶药递给素子枯之后便坐到烬渊身后,小心翼翼地帮着对方将衣物脱下,将衣领稍稍往下拉便能看到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令他不由地生出一阵窒息之感。   “别担心,不疼。”烬渊淡笑着安慰道,轻轻拍了拍殿雪尘的手背。   殿雪尘垂下脑袋一言不发,长长的鬓发掩住了他脸上所有的表情,纤细修长的手温柔地为烬渊上药,体贴地对着火辣的伤口轻轻吹气缓解药物的灼烧刺痛感,千万思绪化作眼眶中的酸涩与滚烫,融化成痛苦的泪水浸湿脸蛋,落到烬渊肩上。   “清安?”烬渊稍稍侧过脑袋看向殿雪尘,猝不及防地撞进对方那满是泪水的清眸。   烬渊轻轻吻去殿雪尘眼角的泪水,扬起灿烂的暖笑说道:“我真的没事,让我抱抱。”   殿雪尘一言不发,倾身对着烬渊伤口心疼不已地小心吹着凉气。   看到殿雪尘的情绪平稳了不少,烬渊看向刚刚上好药的素子枯问道:“小枯,你没事罢?”   “不过伤到皮肉,无碍。”素子枯毫不在意地言道。   “谢谢。”烬渊尴尬地说道。   “这是你第一次跟我说谢谢。”素子枯直直地看向烬渊,笑了笑说道,“南帝江。”   烬渊眼神稍变,他没有回应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怎么,唤你南帝江,你便不理睬了?”素子枯轻描淡写地调侃道。   “不是。”烬渊有些不自然,“你什么时候开始想起......”   “残梦之灵,还有.....桑上残雪,这里残留着当年的魂灵和气息,也许是这些气息将那些是我又不是我的记忆唤醒了罢。”素子枯看了一眼烬渊,“你应该早就认出我了。”   “确认,也不过是半个多月前的事。”烬渊轻叹着回道:“你也知道幼冥是栖凤榆了,对罢。”   提及栖凤榆,素子枯沉默了下来,没有回答。   “当务之急便是回到古潭。”烬渊说道。   “待迷药药劲过了再找路回古潭罢。”素子枯同意道,他悠闲地笑了笑调侃道,“我怕是记不清路了,帝江应该还认得。”   “我们现在便启程,时间不多了。”烬渊严肃地说着便将殿雪尘扶起来。   “白虎七宿。”素子枯也站起来道,他清晰地记得前世在葬胥中的一切。也不过就是在这个地方,从进来到出去,自己与栖凤榆彻底闹僵。   烬渊苍凉一笑:“往东走。”说罢便紧紧地牵着殿雪尘走在前面引路,由于迷药劲还没过,这路赶得力不从心。   “杯黎,要不休息一会儿。”殿雪尘担忧地看着烬渊的肩,“我担心你的伤恶化。”   “再不快些出去,我们都是死路一条。”烬渊将殿雪尘拢到怀里,眼底多了几分懊悔,说到底还是当年自己和棠邵种下的因。   “小渊,往哪边走?”素子枯看着眼前的一个十字交叉口。   “这古井,居然改到这里了。”烬渊惊讶地看着那交叉路口中央的一个长满青苔的古井,“这个古井便是传送。” 第95章 一月之约   【冥想之间】   一片黑暗的世间,如他平日里的衣裳。   他直直地盯着前方,看着这黑暗世界的尽头,往前走,却是徒劳。   “殁零。”   他开口唤了一声,似乎是在对空气说话,声音里藏着怒气。下一刹那,那唤殁零的男子便从他身后走上来,与他在黑暗中并肩,脸庞上是胜利的笑容:“好久不见,栖凤榆。”   下一刻,栖凤榆的身体悬空而起,在这本就缥缈的地方被束缚起来,被子虚乌有的苍穹所禁锢,他试着反抗,却是徒劳,无形的束缚越来越紧。   他看见殁零抬头望着他,唇角带着欣赏而放肆的笑容:“果然,凤凰还是要在天上最美。”   栖凤榆冷汗簌簌地流下,心里如同被火烤得焦灼,他咬牙切齿道;“你是何时......”   “在玄尾裂那次就开始了,烬渊以为把我打跑了,其实不然。”殁零轻松道:“我一直藏在你的身体里、你的血液里,只是没有找到机会将你的魂魄打败而占有你的身躯,现在终于可以了——是你自己,你的魂魄放弃了生的希望,让我取而代之。”   “不是.....不是的.......”   “后悔吗?”殁零走上前,认真地看着他:“我也没有想到,栖凤榆竟会如此释然放弃了这一生,让我有可乘之机,真的想不到。”   栖凤榆摇着头,脸色惨白。   “你难道没想过祉鸠他们会来救你么?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胆量面对他?”   听他说着,栖凤榆再也抑制不住地流下泪水,没有冷硬的伪装,只有诚然的复杂,他也说不清此刻的心情,只是单纯痛心地想落泪。   “所以,你输了。”   【中央·古潭】   弥散的青光游离而去,待烬渊等人落地只见周身一片水深火热,古潭之水嚣张地席卷翻腾融入炙热的岩浆火绒,狂风暴雨折虐一切,地裂山崩的狂啸如同末日的幻境,天际漆黑闪耀着二十八星宿的诡谲与戏谑,如同暗夜下的修罗魔鬼狂妄地要吞噬所有。   但他们却安然无恙,只因他们身处一个金色的屏障内,顺着这个屏障看去,源头是一个浮空的金色海螺,三个熟悉的身影围绕着海螺包,源源不断地往海螺注入灵力保持着这个金色的屏障隔绝灾难。   “幼冥?!”烬渊惊愕的看着那三个身影中的其中一个,其他二者是弥珞生和忘川无疑,但为何幼冥会和他们在一起。   “灵力恢复了。”殿雪尘提醒道。   闻言,烬渊立刻催动灵力划出保护圈,他对一旁默然不语的素子枯说道:“他可能不是幼冥了,也不是栖凤榆。”   素子枯顿了顿,没有说话。   “我去看看,清安站着别乱走。”烬渊沉下眼色,有了灵力之后他立刻召唤出太古剑内的侍剑,严肃地吩咐道,“侍剑,保护好司主。”   说着便朝朝弥珞生、忘川飞去,他注意到幼冥所使用的法力并非幼冥本人所习......倒像是殁零所练的万灵归一。   “烬渊?!”弥珞生注意到那落在他们面前的烬渊,有些惊讶,“你居然能找到路回来。”   “我自有办法。”烬渊冷笑道,他将冰寒彻骨的目光落到幼冥身上,淡淡地说道,“你是谁。”不似问句,而是非常肯定的话语。   “你连幼冥也不认得了吗?”幼冥狂傲地笑起来说道,又意味深长地看来一眼素子枯。   “殁零。”烬渊一针见血。   幼冥......此时此刻应是殁零,他啧啧地冷嘲热讽道:“说起来还有劳烬渊公子为本殿保护五方阴气。”   “不必客气。”烬渊扬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如同嗜血的狂妄,“我能让你成活,也能让你神形俱灭。”   “公子口气不小。”殁零毫不畏惧,冷笑道,“这里即将毁于一旦,本殿不信公子还能活着出去。”   “自然能。”   “哦?”   “凭这个。”烬渊云淡风轻地看着殁零,修长的手指优雅地凭空圈画出一个金灿的太极图样仿佛平日里的休闲作画,太极图样幻化成六把杀气凌然的剑四散而开环绕在烬渊周围。   “太古剑。”殁零咬牙切齿地看着那六把剑,脑子里闪过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你和南帝江有何关系?”   “这不重要。”烬渊收起所有的锋芒,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殁零面前笑道,“你收集阴阳两殿的天书,要做的事,我知道。”   “所以呢?”殁零无所谓地耸耸肩,不管眼前的这个烬渊和南帝江有何联系,都不可能阻止他要做的一切。   “当年的阴极殁零,看过天书之后便挑拨八司混战妄想依此将八司毁灭从而一统世间,最终却失败,被囚禁死界。”烬渊一点一点地说道,“如今你终于醒悟,知天书有上下两卷,自然是要卷土重来,但是......”烬渊说着露出一个嘲笑的表情,“但是天书的秘密可不是你能知晓的。”   “这么说你知道?”弥珞生似乎有些急切,他继续问道,“天书是否能起死回生?!”   “起死回生倒不知道。”烬渊淡笑道,“可天书的使用方法只有我知道,殁零,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哈哈哈哈.......烬渊公子才思敏捷,可本殿也不是容易糊弄的。”殁零哈哈大笑起来不屑道。   “太古剑的主人,你们应该知道是太古神族南帝江。”烬渊优哉游哉地说道,“本公子能驾驭太古剑,你们以为本公子的身份是何?”   “南帝江早已不在世。”忘川不耐烦地说道,“你不必装神弄鬼。”   “你是南帝江的转世。”殁零沉下语气说道,太古剑的事实令他不得不信。   “然。”烬渊稍挑眉颇为侃然。   “交易是何,说说看。”殁零似笑非笑地看着烬渊说道。   “我告诉你天书的秘密。”烬渊神色一变,如同万涛卷起千层浪,“一个月后死界九层见,这一个月你不得伤害幼冥。”   “还是那一句,为何要信你?”忘川冷笑道。   “一个月后我告诉你天书的使用方法,若是成功你便放过幼冥,若是失败,你杀幼冥应该是不费吹灰之力。”烬渊双手负后,目光冷如冰窟。   “放过幼冥的魂魄可以,但是这具身体我非要不可。”殁零摇摇头遗憾地说道,“你应该知道本殿的难处,本殿费尽心思才能复生,成功附到这身躯。”   烬渊不禁皱起眉头考量一切利弊,忽然周围又暗下几分,他抬眸看向天际,那白虎七宿仅剩最后一颗星,最多不过一炷香的时间这里便化为灰烬,没有时间再等下去了。   “如何?”殁零狂妄地看着烬渊,“白虎七宿也快熄灭了,帝江大人再不作抉择,本殿就不奉陪了哦。”   “好,一言为定。”烬渊点点头,浅眸闪过几分得逞的诡笑。   “一言为定。”殁零说罢便催动更深一层的灵力注入那一个金色的海螺,金色海螺对顶的一方天际结界渐渐溶蚀如同千年寒冰被灼热的温度融化成水,形成一个越来越大的窟窿。   “烬渊公子不打算助我等一臂之力吗?”弥珞生温雅地笑道。   烬渊点点头也朝海螺打出一道灵力,这时素子枯和殿雪尘还有侍剑飘到烬渊身边,看到烬渊肯定的眼神之后便也一起冲破结界。   北宫白虎七宿的最后一颗星慢慢黯淡下来,海螺对顶的窟窿在七道灵力的共同对抗下越来越大,一刹那间崩裂,烬渊立刻将殿雪尘护在怀里,七道身影以迅雷之势朝溶蚀的大窟窿冲天而出,四散而开。   “砰砰”的两声震耳欲聋,漂浮海平面的空中之城,三万多年前的太古遗迹最终还是归于灰烬。   墨玉生,刀光剑影,回首,沧海桑田,浮华各一场。   叹流年,玄机仙缘,幻梦皆不归。   曾过往,望断霄云天。 第96章 小别伤情(四卷结束)   几日后。   一司之中最隐秘也是最为重要的是各司回廊,那是每一司灵脉之源,处于心脏位置,故若非司中上层是不可得知这回廊的准确位置,而烬渊之前早已从阳仪口中得知各司回廊所在之处。   空谷幽兰之处,于巽司东北方向一个悬崖峭壁,从上而下看去俨然无底深渊但那巽司回廊便在这虚无缥缈的浮空之中。烬渊和殿雪尘站在这一方悬崖之边,临风伫立,远观六山连绵,近看夏花摇曳,觉有那潇洒任意东西之舒乐。   忽然百花娟娟而翻动,疾风铺地而散,烬渊以箫为挡,“铛”的一声清脆,箫扇相击的声音空谷传响,回声连绵不绝。   “小枯也在。”烬渊潇洒地收起紫箫说道。   “此地为巽司禁地。”素子枯淡笑道,话中之意,不言而喻。   “我知道。”烬渊高深莫测地笑了笑,“巽司回廊。”   “哦?”素子枯依旧保持着优雅的笑容。   烬渊收起那玩乐的表情,认真地说道:“小枯,借巽司的曲直之木。”   “为何。”   “一个月后,与殁零有一场恶战。”烬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到底是何意思?”素子枯微微凝眉问道。   “按天书之言,太古十剑与万灵归一相容相噬能更新世间。”烬渊缓缓道,“殁零用的便是万灵归一,一个月后我以太古十剑诱使他以万灵归一与我对战,阴阳两界定会大变,我会看准时机以殁零之魂灵镇压动乱,一如万年前的南帝江,不同的是,南帝江是自愿,而他殁零是咎由自取。”   “所以?”   “成事必须借助八司之源,润下之土、炎上之火、稼墙之土、从革之金、曲直之木。”烬渊坦坦荡荡毫无隐瞒,“之后伪装成被盗,嫁祸殁零与弥珞生。”   “此事有把握吗?”素子枯沉声说道。   “然,祉鸠不信我吗?”烬渊轻笑道。   “我要的是万无一失,你应该知道八司之源被取走,就意味着八司回廊被毁,仙域防御会降低一半。”素子枯道,“你这是用整个仙族下赌注。”   “殁零在赌,我也在赌。”烬渊粲然一笑,看惯了世间风云莫测。   “要做何?说罢。”素子枯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几万年之后的今天他还是愿意陪对方赌上这个世间。   “阴界四司之源要靠你了。”烬渊挑眉说道,他将一个纸卷交给素子枯,“四司回廊的位置在写上面了。”   “何时要。”   “一个月后。”   “然。”   入夜。   皓月当空,众星拱月,忽起箫声划破长空的喧闹,鸣嚟的箫声,如同月波揉碎暗夜的玄光,绵远悠长,静谧悄然,若翠屏细竹安静地飘落在泥土,风过叶动,摇曳在半空。   烬渊负手身后,缓步走到那俊雅仙人身旁惊叹赞赏道:“清安奏箫也那么动听。”   “不及你。”殿雪尘淡笑道。   “清安过来,让我抱抱。”烬渊柔情地笑起来,朝殿雪尘张开手臂等着对方投入怀中。   殿雪尘倾身伏到烬渊怀里,提手环抱上对方的脖子,深吸一气,鼻间充斥着对方身上那好闻的杏香,春日般和煦清新。   烬渊收紧手臂,淡笑着轻啄殿雪尘那带笑的嘴唇,唇瓣间的摩挲便能引起心底的怦然:“我明日得闭关修炼太古十剑,在弦月之巅闭关的这段时间,清安要好好照顾自己。”   殿雪尘把脑袋埋到烬渊肩窝里平静地说道:“认真练功,无须担心我。”   “安安乖,闭关结束我便马上回来。”烬渊柔声哄道,他的清安本就喜欢在自己面前任性,不过他倒是乐此不疲地哄着宠着。   殿雪尘一言不发,琥珀浅眸中泛起涟漪,这些日子他早已习惯于杯黎每日寸步不离的陪伴,如今突然要和对方分开一个月,令他如何安心。   “我会想你。”   “嗯?”烬渊有些惊讶。   “我会想你。”殿雪尘那琉璃般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望着烬渊。   “我又何尝舍得下你。”烬渊疼惜不已地抚摸着殿雪尘的发丝。   殿雪尘目光柔和下来,他提手抚着烬渊的面庞无奈地说道:“因为你,我都不像我了。”   烬渊摇首,眼眸里的和煦温柔几乎要将殿雪尘融化:“我怀里的清安才是真实的清安,会哭会笑,会难过会开心,还会任性发脾气。”   殿雪尘闻言微微一笑,稍稍仰头吻住对方的唇。   “我们回床。”烬渊温柔地说着,将殿雪尘拦抱回房里。   暧昧的芙蓉棉帐如同花飞而落,伴随着轻薄的衣衫落尽,映着烛光摇曳,帐内的身影缠绵。竹风铃“叮铃”作响,连绵不断,如同这纠缠了三生三世的枕边情。   给你的承诺,是与你走过每一世的繁华与安宁,纠缠千世万世也不放手。   次日。   “公子公子......”   急切的声音从宫殿外传来。   烬渊一个灵醒过来睁开眼睛,立即给还在熟睡的殿雪尘下了个屏障隔绝这些吵闹的呼唤。   “奚兮,何事?”烬渊沉声问道。   “方才有名自称是来自弦月之巅的侍者来求见公子。”   “如今是何时辰了?”烬渊清醒过来连忙问道。   “午时。”   “那侍者还在吗?”   “在门外候着。”奚兮说罢便推了推身边的一名小男孩说道,“公子找你呢。”   那小男孩呆呆地点点头,而后奶声奶气地说道:“公子,师父在弦月之巅等您。”   “跟你师父说画惜身体不适,本公子晚点再去。”   “画惜?”小男孩挠了挠脑袋嘀咕起来。   “你把本公子说的告诉你师父即可,回去罢。”   “是,公子。”   很快吵杂的庭院随着奚兮和那小男孩的离开而安静下来,烬渊撤去殿雪尘周围的屏障,无奈地轻笑出声:“安安,等会儿我又要被虚影老头教训了。”   殿雪尘睡眼惺忪地醒过来,入目便是烬渊那放大的俊容,身子被对方密不透风地包裹在温暖的怀里。   “小祖宗哟~终于醒啦。”烬渊大口亲上殿雪尘的嘴唇笑眯眯地说道。   “何时辰了。”殿雪尘佯装镇定地问道。   “午时都过了,看来昨夜还真是累坏清安了。”烬渊理了理殿雪尘的发丝,眉眼间的宠溺几乎要溢出来。   “午时......杯黎你......”   “没事,我给虚影传话晚点到了。”烬渊安抚道。   “怎可失信于人。”殿雪尘皱起眉心摇摇头言道。   “我舍不得在你睡着之时离开,但看你睡得那么香甜我又舍不得叫醒,”烬渊拉了拉被子将对方光裸的身子裹起来,他耸了耸肩轻松地说道,“大不了被虚影老头说几句,无妨。”   “可是......”   “清安,你可知你比我的命还重要。”烬渊打断了殿雪尘刚要说出口的教育。   “起身罢,莫要让虚影再等了。”殿雪尘尴尬地轻咳一声说道。   烬渊点了点头,如往常一般横抱着殿雪尘到浴池沐浴更衣。   重新回到房内,烬渊将殿雪尘放到外室的软榻上,幻化出自己常伴身侧的紫竹箫交到对方手里。   “我很快回来,安心待在坎司不许乱走。”烬渊窝着殿雪尘的手郑重其事地说道。   “嗯,你快去罢。”殿雪尘神色如常,淡淡地说道。   烬渊长叹一声,他将一个小药瓶也放到殿雪尘手里说道:“药记得每日一次,不能忘了。   “好。”   “坎司的事交给亦师,别劳累。”   “嗯。”   “别闷在房里,可以到缥缈峰照顾一下那些月儿草。”烬渊温柔地说道,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有多放心不下清安。   “嗯。”殿雪尘倾过身子伏到烬渊怀里,“我等你回来,不必担心。”   “好,若是我回来看到你过得不好,我就打你屁股,还要用力打。”烬渊轻笑出声。   “你闭关也要小心点,若是被我发现你受伤了,我就......”   “就如何?”烬渊好奇地问道,“罚跪?”   “我就让你戒色。”殿雪尘冷冷清清地扫了一眼烬渊。   “那我拼死也不能受伤。”烬渊瞬间斗志昂扬地说道。   “快去罢。”殿雪尘没好气地瞪了一眼烬渊说道。   “最后亲一口。”烬渊嘟了嘟嘴。   二人深吻了良久才缓缓分开,静默着相拥,烬渊狠心将殿雪尘放到软榻上便起身离开,化作一缕青烟,消失在房内。   殿雪尘拽紧了手中的紫竹箫,木木地看着房门久久不能回神......   虚空幻灭,尘世念恋,沉沉浮浮,都掩藏在这迷惘中,世间天命,以吾之心,启万物之生。   终章 第97章 三魂一体   流年迢迢,姻缘相错万灭成枯。   泣血靡靡,魔障轻噬咽落深冥。   止不住的是阴阳千里的相思,   敌不过的是万年朝夕的执念。   【死界】   “啊————”   榻上的黑衣男子猛然弹起,双手紧紧地攥着胸前的丝绸衣襟,那绸缎竟被生生地撕裂,发出刺耳的声音。而他惶然睁大双眼,瞳眸中的混沌如同凝固了万年的死水,伴着脸颊旁的冷汗簌簌而下。   房门轰然打开,弥珞生闻声便赶来,映入眼帘的便是幼冥的身体在榻上挣扎地滚动,让他不能辨别这究竟是殁零还是那本体栖凤榆。   “殁零!”他叫着那名字冲上前将幼冥从地上扶起靠在榻上,用灵力制住了对方不断踢打的四肢,但仍能感觉那身体在自己的臂中瑟瑟发抖,脸色惨白如纸,汗如雨下,口中还在喃喃着乱七八糟的低语——短时灵魂的碰撞让这具身体脆弱不堪。   倏然,那黑眸睁大,弥珞生恍然在其中看到了多种复杂的情绪和灵魂交织,时而是幼冥的迷茫,栖凤榆的狠戾,以及殁零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执念……   那红唇半开半合,半晌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看得弥珞生心情大乱,不料如今的局势下竟出了这般险情。   就在他接近手足无措时,那唇中终于出了一句清晰的话:“明语......定魂决........”   弥珞生立即将幼冥的身体安顿好背靠着他,按照方才殁零所言的灵术开始给这具身体灌输灵气,以辅殁零一臂之力。   过了大约一刻,他只见幼冥额头上的汗逐渐消失,面庞也不似方才的挣扎扭曲,眼眸也合上看上去是安睡了。他放下手,扶着幼冥躺在榻上,不知为何心有些慌乱,如同看着一颗不定时的□□,就像在那岛屿上随时可能破灭。   若是殁零先垮了,他就是千真万确的手足无措。   弥珞生看着幼冥的脸,蓦然想起了素子枯,他那血缘相接的儿子。念此弥珞生不禁讽刺一笑,他对素子枯仍有些温度的记忆,眼下却物是人非。   就在他心慌魂散之时,幼冥蓦然睁开了眼,让他心头一跳,半是警惕半是试探地开口:“殁零?”   “明语,”但见控制着幼冥身体的殁零从榻上起来,微笑地看着他,让他怎么也不能把眼前带着青涩的容颜和殁零联系在一起:“差不多是时候,以整个仙族的仙气合并天书,帮你复活蚩律。”   “那方才是怎么回事,是栖凤榆?”弥珞生心中仍有忧虑。   “然,”殁零挑眉,但神色无忧,平静道:“多亏了明语及时相助,我已将他用死灵法囚禁,再过一个半月,他栖凤榆就会彻底魂飞魄散。”   弥珞生皱眉:“耗灵太大,接下来如何行事。”   “我心中自有数。”殁零成竹在胸,笑道:“倒是忘川那边事情如何?”   “我已让他去做,至于那些死灵如何控制,还得掌握在你手上。”   “很好。”殁零站起来,身体的微微虚弱让他蹙眉,而后却又舒然:“为我沏壶茶罢,明语。”   弥珞生扫了他一眼,不发一言却已然照做,让殁零心情大好。   “当初你我立下契约,我助你金蝉脱壳,承诺以天书之力将蚩律还魂,而你助我一臂之力。”殁零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蚩律的死,看来你还未能释怀。”   “他没死。”弥珞生只是这样说道。   “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殁零畅然一笑,“本殿让他活,他便死不了。”   却不间,心口微弱的异样跳动让他已忽略。   【民间·木府·寒暻园】   当素子枯站在冷冶夫跟前时,对方轻轻一怔,而后意料之中地收起了笔墨,请出一片茶席,轻斟一壶温酒。   素子枯看着眼前世上除了弥珞生外实至名归的亲人,仿佛有了一个依靠,浑身都要散架了般垮下来。。   似是血脉相连的默契,冷冶夫只是将温酒推至他面前,道:“暻忻再不喝就要凉了。”   素子枯拿起瓷杯只饮了一口,然后努力将绝地岛的描述剪到最短,他未告诉对方那些前世今生的纷繁复杂,只不过将殁零附体幼冥之事、两魂独占一体之事托盘而出。   冷冶夫眉头紧锁,在听闻素子枯的讲述后攥着瓷杯的指节发抖,俊雅的脸庞凝肃起来。   “不知舅舅可有听闻过这般的事。”   素子枯深知身为鬼族冷氏,也是自己的母系氏族有强大的魂术,如体魂分离等天赋法术便是鬼族特有,故他今日才来到于此。   “我从未听闻,”冷冶夫摇首:“但先父曾与我做过这般设想,假使一副躯体真的有两具灵魂,那必然是不能久存,如此一来两魂相争,必有一败,败者则魂魄离体,若是败得惨烈,则有……魂飞魄散之险。”   “那,何为取胜关键。”素子枯的声音带着自己也不忍听闻的颤抖,他压抑了那么久,此时此刻在接近破晓时有些无法控制。   冷冶夫见亲骨肉如此,也是心中一颤,他斟酌着措辞,缓缓道:“按先父和我的推测,魂魄相争的关键怕是在于意念,何者求生的意念强,何者则为胜。”   “呵……意念之物乃如此虚幻,”素子枯竟笑起来,枯叶的眼眸里是深不可测的攻心和决绝,那眼神骤然看向冷冶夫,竟是要将对方生生贯穿般:“那么舅舅,我要作何,才能让他取胜。”   “暻忻……”冷冶夫愕然看着眼前在他目中永远是孩童的男子,不知所措。   “舅舅,”素子枯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臂几乎要跪下,“我求求你。”   冷冶夫一惊将他扶起,愕然看着他心爱的骨肉几欲落泪的面容,心中一阵绞痛:“何必求,若可以我怎会不帮,只是这一切只能靠幼冥他自己。”   素子枯默默垂下眼眸,紧握的双拳几乎发白 第98章 釜底抽薪   吾愿以相思暖化成风,融化殿中每一处雪絮的寒凉。   吾愿以相守幻化成柳,陪伴池中每一缕清风的孤寂。   日落之后,秋夜无月,夜无素雅,仅剩连绵的月儿草展露霜色。空灵的琴乐在静夜中更显清幽,四盏宫灯凌空照耀着这小小的木亭,静谧却也孤落。   素霜色的身影几乎要与这如画的缥缈峰融成丹青,他呆呆地望着淡黄的天灯向晚空飞去,直到连天灯的一丁点儿火光也消失在天际,他长叹一声,寂寥地拨弄着琴弦。   忽而一声熟悉的潇声划破空寂,殿雪尘愣愣地回头,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令他惊喜而激动。   “清安,我回来了。”烬渊温柔地在殿雪尘耳畔轻喃,嘴唇浅吻轻啄着对方的耳垂。   殿雪尘许久才回过神来,扬起一抹美得惊心的笑容,他眷恋地依到烬渊身上说道:“可还顺利?”   “当然。”烬渊潇洒地说道。   “那便好。”殿雪尘放下心来,抬头眉眼带笑地看着烬渊。   “傻美人,在谱曲吗?”烬渊握着殿雪尘的手与其十指紧扣,悠然地问道。   “嗯,快完成了。”殿雪尘轻声说道。   “清安看起来过得很好,为夫就不打你屁股了。”烬渊宠溺不已地捏了捏殿雪尘的脸蛋,“为夫也没有受伤,不用戒色了罢。”   “不用。”殿雪尘脸红起来,故作镇定地说道。   只是一瞬,眼前的人像泡沫一样消失得干干净净,殿雪尘恍惚失魂地回顾四周,眼前哪里还有自己日思夜想的人,有的只是面前的一把琴、一支紫竹箫......   “司主,巽司司主修书一封。”若漪悄悄地走到殿雪尘身边说道。   “拿过来。”殿雪尘垂下眼眸,掩去方才的失态。   “是。”若漪战战兢兢地将一封书信递给殿雪尘。   殿雪尘一目十行地看完信件的内容,对若漪说道:“你替本司拟信,已知晓,烬渊过几日便回。”   “遵命,司主。”若漪接过信件便迅速离开。   夜越深,连月儿草也坠入睡梦,湛蓝的衣影融入寂静的深夜,穿梭在缥缈峰的草色中,来者俊朗仙逸。他悄声走进木亭生怕惊醒了伏琴入眠的殿雪尘,一个月没有陪在对方身边,思念已经习以为常,如今当真回到这人儿身边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清安,我回来了。”烬渊柔声唤道,指尖轻轻划过殿雪尘的脸蛋。   长翘的睫毛微颤,浅眸缓缓撑开,琥珀般的瞳孔映着烬渊的容颜,殿雪尘就这样静静地望着烬渊不言不语,一个月来他梦见对方的次数不少,已经无法辨别眼前的烬渊是现实还是虚幻。   “安安,醒了吗?”烬渊宠爱地捏了捏殿雪尘的脸蛋笑道。   “杯黎?”殿雪尘呢喃了一声,   “我的安安怎么变得傻傻的。”烬渊无奈地摇摇头,将殿雪尘抱到自己怀里。   殿雪尘痴痴傻傻地看了一会儿烬渊,突然毫不留情地在对方脸蛋上用力一掐。   “啊——”烬渊哀怨的一声吼叫,打破了秋夜的沉寂。   “疼吗?”殿雪尘抚了抚烬渊的脸,有些迟疑道。   “当然疼。”烬渊啧啧感叹道,“一个月不见,安安更野蛮了。”   “我以为是梦。”殿雪尘松了一口气往烬渊身上靠去,他抱着烬渊的脖子认真地说道,“我好想你。”   “是我。”烬渊捏起殿雪尘的下巴,轻啄浅吻那水润的粉唇,诉说着如潮的思念。   殿雪尘温顺地由着烬渊亲吻着自己,与对方紧紧地十指交缠,温柔缱绻的吻吹散初秋的寒凉,更是吹散笼罩自己多日的阴霾。   “那么晚了为何还不回去。”烬渊紧紧地抱着殿雪尘的身子无奈地说道。   “你不在。”殿雪尘淡淡地说道。   “傻美人。”烬渊大手一揽便将殿雪尘拦腰抱起,乐呵呵地说道,“该回家了。”   “那件事,差不多了。”殿雪尘突然严肃起来说道。   “小枯把阴界那边的都安排好了?”   “嗯,阴界四司之源被盗,回廊被毁,此事引起仙域轰动最后禀报了阴仪。”殿雪尘意味深长地说道,“五日后,阴仪召见阴界四司司主。”   “距离与殁零约好的日子,也是五日后。”烬渊算了算日子说道。   “杯黎......”殿雪尘微微凝眉,还未说完话便被烬渊打断。   “放心,我不会有事。”烬渊亲了亲殿雪尘的嘴角自信地笑道,“相信我。”   “我自然信你。”殿雪尘微笑道。   “清安,过几日我送你到弦月之巅罢,仙域不安全了。”烬渊心疼地说道。   “我知道,省得你担心我。”殿雪尘别过脑袋平静地说道。   “安安?”烬渊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如何。”殿雪尘扫了一眼烬渊气定神闲地说道。   感觉到对方只是在任性赌气,烬渊也松了一口气,他好脾气地哄道:“想要我如何补偿?”   殿雪尘毫不含糊,他想了一会儿便凑到烬渊耳畔低声了几句,美眸流转带着几分得意。   “遵命。”烬渊宠溺地咬了咬殿雪尘的鼻尖。   “回家罢。”殿雪尘不好意思地避开烬渊火辣辣的目光。   “好。”   秋雨清丽如莲,洗净繁华尘世的一切喧嚣俗然,如同重生的世间。   一折,千世因果。   一折,万年仙缘。   五日后。   千百灵境闪烁着刺目的光芒,在主司殿内漂浮着,幻化着诡异的气息,突然,灵力四散侵袭,“轰隆”一声,所有灵境同时被击碎,供奉在最中间的坎水镜也融成一滩水。   “坎水镜碎了,各司也该动荡起来了。”殿雪尘走到烬渊身边,接连五日,他和烬渊凭借地图找到阳界其他三司的回廊中心,以各种手段将阳界四司之源拿到手,当然也包括坎司。   “清安,上书阳仪罢。”   殿雪尘颔首便走到高台旁,将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小卷轴放到一束玄幻的蓝光里,过了一会儿卷轴渐渐消失不见。   “当年八司混战,正是殁零为夺取各司之源,将其中几个司的回廊毁去,嫁祸各司,酿成大祸。”烬渊冷笑道。   “天书之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不可成事。”殿雪尘淡淡道。   “清安。”烬渊轻叹一气,他将殿雪尘揽到怀里,“等会儿我便松你去弦月之巅。”   “我......”   “司主大人,亦师有要事求见。”   “是亦师,应该是回廊那边传来消息了。”烬渊笑道。   “直接让他进来罢。”殿雪尘说道,施法将结界打开。   沉重的铜门缓缓开启,门外伫立着一脸着急的陌芍华。   “司主.....”陌芍华风风火火地走到殿雪尘面前刚想禀报。   “亦师,本司都知道了。”殿雪尘示意陌芍华看向那坎水镜。   “这.....”陌芍华惊愕地看着那已经融成水的坎司圣物——坎水镜。   “本司已上书阳仪,一切等待阳仪指示。”殿雪尘解释道。   “此事太过突然,竟然一点儿防备也没有。”陌芍华皱起眉心冷声说道。   “亦师,仙域即将有一场祸乱。”烬渊出声道,他担忧地看了一眼殿雪尘而后对陌芍华说道,“你也知道清安身体不好,我晚点会送他到弦月之巅,这坎司就只有你我了。”   陌芍华愣了愣,而后道:“司主身体不适,我们身为侍司自然担起重任。”   “亦师哥哥。”烬渊认真地说道,“祸乱平定之后,我和清安会离开坎司。”   “离开?!”陌芍华愣愣地看着烬渊,从未觉得眼前的兄弟是如此陌生,虽说只是堂兄弟,但也是从小的玩伴。   “这件事牵扯太大,不能马上告诉你实情,但你放心,我们都不会有事。”殿雪尘拍了拍陌芍华的肩,安慰道。   陌芍华惊讶得说不出话,这时,殿中照入一束蓝光,闪现几个字样,烬渊看了一眼便道:“阳仪召见阳界各司了,亦师你先去,我送清安到弦月之巅后便去与你汇合。”   “那我先走一步。”陌芍华无奈地点头便离开了主司殿。   “杯黎,你真的要将我送走?”殿雪尘看着烬渊,平静无风地说道。   烬渊温柔地抚着殿雪尘的发丝,认真地说道:“清安听话,我不想你有事,弦月之巅是最安全的地方。”   殿雪尘轻轻闭上眼睛耷拉在烬渊肩上一言不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抱紧对方。   “清安,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离开你。”烬渊心疼地吻着殿雪尘的眉心久久不舍,这个冷清如月的男子,每一世受尽苦楚,从万年前到如今,他都愿用命去爱。   “走罢,等会儿迟了。”殿雪尘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窝在烬渊怀里。   烬渊松了一口气,毫不松懈地抱着殿雪尘朝天界边的弦月之巅飞去。   【阳界·弦月之巅】   弦月之巅一如既往的安宁祥和,俯瞰着这个繁杂的世间。   烬渊抱着殿雪尘直接飞到宫殿二层的一个阁楼里,那是一个颇为淡雅温馨的房间,里面的每一处摆设都弥散着古老的秘密。   “这个房间......帝江住过。”殿雪尘环视四周,即便房内的装饰变化但他还是能下意识想起来。   “安安倒是记得。”烬渊轻手轻脚地将殿雪尘放到软榻上,“安安在这里,我才能放心。”   “可你要去的地方,我不放心。”殿雪尘抬眸看着烬渊,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可是南帝江,怎么会有事。”烬渊微笑着捏了捏殿雪尘的鼻尖。   “我会等你回来。”殿雪尘淡淡地说道,眼神中的坚定像是顽石,无法被改变的心意,“若你不回来,我便去找你,你在哪我便在哪。”   “别想这些,安心等我回来。”烬渊温柔地握起殿雪尘的手,十指交缠。   殿雪尘一言不发,只是目不转睛地望着烬渊微微颔首。   “紫竹箫拿着,等我回来再还给我。”烬渊柔声说着便将随身的竹箫再次交到殿雪尘手中,“清安无聊便弹琴,我能听到。”他最后在殿雪尘眉心落下深情的一吻便飘离阁楼。   殿雪尘起身走到房外,握着还有余温的紫竹箫凭栏远眺,明镜般的眸子渐渐失神涣散,目光不知道落在何处。   良久,直到虚影道人出现。   “你也不必太过担忧,帝江他能应付。”虚影道人捋了捋胡子。   “也罢,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他,即便是死我也会陪他。”殿雪尘的语气清清淡淡,确是如此的深刻动情,他最后看了一眼远处闪烁着红光的天边便转身离开。   锦瑟年华,伴君千世,是清安许杯黎的。 第99章 隔世之役1   当烬渊来到陌芍华通知的地方才知道是阴阳二界的唯一连接处——神秘的双爚,意识到此,烬渊心里也有了几分确定,既然八司回廊被毁,那便是阴阳两仪共同出面处理。   在距双爚一百步之遥便跨入一个密封的结界,那是阴阳两仪的镜像世间,结界内阴阳两界重叠,形成一元世间之地域,各司司主和侍司立于神秘而古老的大树下。   烬渊蹑手蹑脚地走到陌芍华身边,只有素子枯看了过来,一副调侃的样子,他郁闷地吐了吐舌头便安静地和众人一起等待两仪的降临。   四只青鸟在万年老树旁徘徊飞翔,唳鸣九天,似乎盛极而衰,四只青鸟突然跌落,失去周身的炫光,死气沉沉地摔在地上,与此同时,青葱繁茂的古树开始迅速凋零,就像秋风扫落叶一般的残枯。   这突然的变数令大家惊愕,面面相觑,还未等大家从青鸟古树的变故中回过神来,天边升起红色的云,像血光一样灼目,血红一寸一寸地吞噬这整个天空,混着割裂空气般刺耳尖锐的声响,如同指甲划过光滑石面的声响,千千万万的灵力激荡带来狂风呼啸。   “血云。”烬渊的目光冷如冰潭,当年八司混战,天地间就是被这样的血云包围,如今血云再现,怕是仙域有乱。   “小渊。”素子枯走到烬渊面前,神色严峻,他压低声音在烬渊耳边继续道,“八司回廊被毁,仙域防御骤降,如今情势下恐怕是仙域有乱。”   “我怀疑是死界那边有变数。”烬渊皱起眉心说道,“今日是与殁零约定之日,我本想见过两仪后便去死界.......”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提高声音道,“仙域有外族入侵,诸位早作防备。”   “那你呢?”素子枯严肃地说道。。   “我去一趟死界。”   “你要的东西。”素子枯隐秘地将四团摇曳着的火光交给烬渊,那便是阴界四司之源。   “辛苦了。”烬渊以灵力将其吸纳。   “依我看来,两仪也出事了。”素子枯沉声说道,“神鸟死,古树枯,仙域被异灵入侵,两仪迟迟未现身。”   “十有八九是殁零搞的鬼。”烬渊的眼神冷下来,“仙域交给你,我去死界找他算账。”言罢便消失了身影。   正当素子枯要离开之时,一道嚣张而阴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如同浸入毒水的沁骨:“哈哈哈,素子枯好久不见。”   素子枯转首,平静地望着那浮在半空的忘川,此时的忘川已然不像当年意气风发的仙族,如今的他,血红的肌肤升腾着漆黑的雾气,尖锐的手指锋利异常。而在忘川身边,站立着那依旧风姿卓越的毓秀男子,是他的亲生父亲弥珞生。   “入侵仙域的死灵,是你们放出来的。”素子枯气定神闲地陈述事实。   “那都是死界的幽灵,殁零以天书的力量让他们重生,赐予他们无坚不摧的力量。”弥珞生微笑道,眼中的喜色不言而喻。   素子枯笑起来,小时候的亲密无间,而父子如今相对竟是肃杀的仇敌。   仙族向来无情,此言不虚。   “父亲,”素子枯不动声色地摇着金缕扇,一如从前的风花雪月,“要说殁零能发威,还是靠了幼冥的力量。”   弥珞生微微讶异对方提及幼冥的平静,但并无多想,只当他的亲生骨肉向来有情无心:“幼冥不过提供了血肉之躯,且灵魂已经被压制。”   素子枯握着金缕扇的手狠狠一紧,目光顿然凌厉如刀割。   “素子枯,今日看来是势必与我们相抗了。”忘川虽然已经尸化,却还记得种种过往。他目光倨傲地扫过站在古树下的仙域众人,似乎自己与他们已毫无半点关系。   仙域众人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不真切,便有按捺不住者,即是那乾司的纨绔之仙连爵开口嚷道:“素子枯,你跟忘川和那奇怪的家伙聊什么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然是死灵都是他们放出来的,蠢货。”还未等那头的弥珞生和忘川作答,坤司司主眠决眯着眼腾身而起至素子枯身旁,打量着那弥珞生:“哟呵,这不是弥珞生叔叔嘛。”下一瞬他忽然手起,眼眸中杀意顿生,但见三弦琴间流窜出墨绿色的流光,化作□□藤蔓之形状,飞舞地向弥珞生和忘川猛扑,若横贯大地的巨龙腾空而起残暴。   那头已经开始形成战局,素子枯回首忽然喊道:“快把各司的司钥给我,快点!各司配合抵御死灵入侵!”他此举全然没了平日的温尔文雅,枯叶色的眼眸里倒映着苍穹上的火云漫天,如同渐染了生灵的鲜血。   司钥,即仙域各司入口的令牌,同时也是各司之门的对应灵物。素子枯记得阴仪曾教他将所有司钥汇聚以将仙域所有入口汇聚于中陆之爚下,以在非常时刻防止外敌入侵,这即是神族的特权。   大敌当前,平日中井水不犯河水的各司迅速形成了一致,反应最为迅速的即是离司,但见炎无裂和晴娥迅速按着中陆的轮廓布下一层吸灵的壁垒,以暂缓死灵的入侵。同时性急的震司三者也随之而上开始与死灵缠斗,而以隐身擅长的艮司也上前相助。向来与眠决拌嘴最厉害的连爵此时也率领乾司上前,形成乾坤合一的法术与弥珞生和忘川形成对抗。   与此同时,各司司钥的汇聚在素子枯的无限扩灵下迅速地合成一扇金色的门,他飞身到古树下,开口唤道:“毓淙!召唤术在后方以掌控死灵行动,司钥便放在你这里。”   沈毓淙听闻便带领兑司旋身坐在古树之下,布下灵网,地面立刻显现出若蜘蛛网般的痕迹,一直延伸至防御死灵的结界。   “拂,这边交给乾坤二司,我们去解决界外的死灵。”素子枯说完便手起长生剑,侵风刹那,映红了火云血雨。   他已失了平日的虚伪矜持。   【死界】   “殁零,为何出尔反尔。”烬渊凌空而立,冷厉地望着眼前熟悉的面庞。   “因为本殿已不需要烬渊公子的指点。”殁零踏云而来,悠然地走到烬渊面前说道。   烬渊闻言微微凝眉,他镇定自若,淡淡道:“你想重蹈覆辙吗?”   “哈哈哈哈重蹈覆辙?”殁零仰天长笑,他道,“天书之谜便是起死回生,你看那些死灵,多么厉害呐,仙族联手也难以抵抗,用不了多久,仙界便会被本殿夷为平地。”   “你觉得你能成为阴阳之主?”烬渊冷笑道。   “难道不能吗?”殁零点了点脑门,似乎很苦恼,“明语让本殿复生你父亲,本殿虽然不想,但那是本殿对他的承诺,你瞧。”言罢他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平石,上面站着一名男子。   “父亲?”烬渊有些错愕,那活生生伫立人前的男子真切地便是他死去千年的父亲,只是眼前的父亲呆若木鸡,虽是活过来,但灵魂却空荡。   “待明语将仙域铲平,本殿便让他们双宿双栖,如何,本殿还做了件好事罢。”殁零轻笑道。   “幼冥如何了。”烬渊深吸一起平静地问道。   “他很好呀,本殿与他同是一人,怎会怠慢了他。”殁零摇摇头啧啧道。   “所以你打算要我的命?”   “然也,南帝江。”   【冥灵·躯体之内】   平静的海面上浮起两具灵魂,是两副全然不同的躯体,神同形异,看似两个人,实则却是依附在同一躯体上。   左边的男子看了右边的一眼,开口的声音沙哑而有些试探的惊愕:“为什么……”   “为什么,你偏要问我为什么吗?幼冥。”那男子挑眉看着身旁的他,如同在看自己万年之后的一个无知后生:“你是我万年后的来世,本质却是不同的灵魂。”   “当日九首龙兽让魔障得到复苏,我意外地灵魂重生,而你却陷入沉睡。一体不容两魄,然而现在你的身体竟容下我、你和殁零三具魂魄,怕将要不堪重负。”栖凤榆伸出手,黑色的指甲拂过面前幼冥的脸,语气中带着模糊复杂的情绪。   幼冥漆黑的眼眸有困惑,有震惊,有惶恐,他开口,语气里带着颤抖:“如此,殁零迟早会将你我除去。”   栖凤榆笑笑:“方才挣扎的是你,流泪的是你,舍不得的是你,我坠入梦海便放弃了与世间的姻缘,反倒是你,原来是你舍不得素子枯。”   那三个字说到了幼冥的痛楚,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划过那张向来面无表情的脸孔:“难道你舍得祉鸠?”   “祉鸠早已不在世上,素子枯不过是他的转世,对我来说又何谈舍得与否?”   幼冥呆愣地看着他,不知所措。他这一世,生来简单,想得也不复杂,怎能理解对方的历经前世今生的这般苦楚。   “我本也是该死的,想不到那殁零竟阴差阳错地将我拉回这尘世,实是有趣。”栖凤榆声音飘渺得似乎已然离开这个世界,他的眼神从遥远的梦海拉回,看着眼前的幼冥:“你呢——我的今世,可甘心也与我一同没入轮回?”   栖凤榆笑着,忽然猛地伸手按住幼冥额头上的黑曜石,在对方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发灵,将幼冥的魂魄生生逼入自身,合二为一。   恍然,那颗黑曜石落入了他的手中。   栖凤榆握紧那黑曜石,捏了捏,似是自言自语:“这倒是块好石材。”说罢轻点脚尖,瞬间发灵向梦海的苍穹。   猛然背后有一股不寒而栗的攻击,栖凤榆意料之中地回首避开,挑眉看着满脸戾气的殁零:“区区冥思之界,要找你也不困难。”   “你如何挣脱了梦海之囚。”   “这并非重要,”栖凤榆耸肩,似是看开似的无所谓:“重要的是你如何对付南帝江。”   殁零微微讶异地看着他,眯眼道:“你也想杀南帝江?”   “眼下与其和我相争,不如想想怎么对敌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当年栖凤榆被南帝江打败,被罚进梦海洗涤灵魂,化成河里的一颗石头,万年后偶然被行且舟捡回,养育成人型,成为幼冥。从这个层面看,幼冥其实不单单只是简单的不记得前世的记忆,而算是重生,他和栖凤榆可以说并不是完完全全同一个人,有点类似一颗石头里存在两个灵魂。   前面殁零化作九首龙兽入侵仙域召唤幼冥的那个时候,灵魂已经进入幼冥的身体沉睡,同时唤醒了栖凤榆的灵魂,幼冥也因此沉睡,所以那时候开始幼冥其实一直是栖凤榆。到后来绝地岛最后,栖凤榆放弃了生的希望,被殁零的灵魂趁虚而入,占据身体,所以幼冥变成了殁零。   如果当成前世今生来理解有点乱,那就可以理解为一具身体里有三重人格,哪一重人格比较强势就可以主导身体,比如电影致命ID。又可以理解为聊斋志异里的鬼神附体、借尸还魂巴拉巴拉 第100章 隔世之役2   【中陆·爚】   绿树成黑,白云成血,死灵肆虐,咄咄逼近古树下的司钥之门,而本该大肆杀戮的弥珞生却突然悄悄离去。   死灵,如源源不断斩之不绝的流水,他们是上古死去的妖魔鬼怪,法灵依旧,这么多年月以来的妖魔在这一刻如泉涌而出。   “朝死灵眼睛攻击。”素子枯不多言,但见他迅速将一旁的眠决扶起而后又起手剿灭几个逼近的死灵,同时喝令道:“拂,飖,来和乾坤二司一起守这里。”   眼下战事紧张,仙域中的其他散仙和灵兽都纷纷上阵,这中陆之地顿然烽火燎原,硝烟弥漫,如一张网抵挡着另一张铺天盖地的黑幕,密密麻麻。   素子枯匆匆飞回古树下——仙域存活,仅在那古树下的司钥之门,一旦有死灵夺取了门路,整个仙域便陷落无疑。   “死灵的情况如何了?”素子枯看着已经满额汗水的沈毓淙。   沈毓淙惶然看着满天的死灵入侵:“虽调动了所有的灵兽,但这些死灵乃死界的遗落,数目多得无法想象,眼下不减反增,源源不断,照这个速度……”   “我知道了。”素子枯答道,他看着通往死界的方向,紧握手中的金缕扇。   【死界】   正当烬渊与殁零在半空打得天昏地暗之时,一者以迅雷之势闯入死界,直直朝石面上呆立的蚩律飞去,激动地将那失魂的蚩律搂到怀里。   “还记得我吗?”弥珞生出奇地温柔,言语间带着明显的欣喜。   没有半分会应,耳边只有灵力激荡传来的刺耳戾鸣。   “无妨,我会让你记起我的。”弥珞生微笑道,刚想将蚩律带走,却迎面而来一阵漆黑的杀气。   “明语,你给我站住!”殁零愤怒地大吼起来,奋力挣脱烬渊的纠缠朝弥珞生冲击而来。   烬渊冷笑一声,手中的承影截住殁零的去路,一个回旋便将殁零锁在战局,弥珞生见状微微凝眉,他在蚩律周围布下保护圈而后也朝殁零攻去,一时间殁零腹面受敌。   烬渊不发一言地隔山打牛,他知道不能用狠招伤及殁零这躯体,唯一的方法便是将殁零的魂魄逼出体外而后再伺机行事,而将殁零魂魄逼出体外需要一个契机。   “不必讶异,殁零与我本就有仇,虽是合作,但世间没有永久的朋友。”弥珞生勾起一抹冷血的笑容。   “莫要伤及殁零这身躯,否则你我也为敌。”烬渊颇为调侃地嬉笑道,但手中的剑对殁零却毫不客气。   因烬渊并未全力攻击,殁零倒也能应对自如,他阴森地笑起来忽地朝远处的蚩律打出一阵紫光,妖冶的紫光吞噬弥珞生的保护圈:“你以为本殿就那么好骗?蚩律是生是死还是本殿说的算。”   “不要!”弥珞生惊恐地大吼起来,刚要过去却被殁零锁在战局中。   “明语,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傻。”殁零的脸色诡异狰狞得可怕。   “弥珞生!起死回生本就是妄想,你聪明一世,怎会糊涂一时!”烬渊一脸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为了这根本不可能的事,都做了些什么!!”   “不!你给我闭嘴!他已经活过来了!!”弥珞生疯狂地大吼起来,眼睛猩红,发狂地转而攻击烬渊。   “父亲若还在世,定会第一个杀了你!!”烬渊怒不可遏地瞪着这入了魔了弥珞生,醍醐灌顶般歇斯底里地怒骂,“父亲希望你好好活着,可你看看你现在!!与杀父亲的凶手狼狈为奸!把整个仙域当成玩物糟蹋!是好好活着的样子吗?!”   “闭嘴!!”弥珞生脸色惨白,因为被戳穿而恼羞成怒得浑身发抖,他奋力一搏,冲破殁零的禁锢冲向石面上的蚩律,运气抵御殁零那凶猛的邪气灵力。   烬渊皱起眉心,刚要随之而去帮忙保护蚩律的尸身却反而被迅速殁零缠身,深陷战局。   而弥珞生独自一人尽力抵御着如同猛兽一般的紫□□流,使出浑身解数却难以找到方法破解,眼看那光流突破保护圈从四面八方吞噬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弥珞生看着依旧没有表情的蚩律,露出个柔情的笑容,收起抵御的灵力后将蚩律护在怀里,千万气流如万箭齐发般刺穿弥珞生的身体......   鲜血混着鬓发的汗水沾湿了蚩律的衣襟,用血描绘迟来的生死相随。   “明......语......”沙哑模糊的一声呼唤让奄奄一息的弥珞生露出喜色,嘴唇微微扬起却溢出一口鲜血。   “咳咳......我终是把你找回来了.....”弥珞生像个孩子般看着蚩律虚弱无力地笑起来,泪水如珠,混着鲜血落下,眉眼却柔情至厮,他撑着最后的力气抚上蚩律英俊的面庞,断断续续地哽咽着:“我说过......就算毁了这世间也要把你救回来......我不怕世人的指责......我只要你活过来......”   “明语.......可归矣......”如同牙牙学语的声音似有若无,泪水顺着蚩律呆滞死气的面庞划过,似真似假,已经不重要。   “好......”   幸福的笑容在弥珞生憔悴苍白的脸上异常刺眼,他紧紧握上蚩律的手生怕会再次分开,然后用最后一丝灵力将他们所在的一方石块截断......   在坠落汪洋黑海的一瞬间,他们能看见彼此眼底的似海深情,与君长路相伴。   巨大的石块坠落,溅起千层浪花,淹没了一生最痛的等待,了结了与君共守连理的夙愿。   殁零瞪大眼睛看着弥珞生抱着蚩律坠落死界暗黑的海水,失控地发狂大吼起来,同样痛彻心扉的嘶吼,响彻死界。   “不!!明语!!”   烬渊看准时机发动一串猛攻,让因弥珞生之死身心俱疲的殁零节节败退,一股黑气从躯体的天灵盖冲天而出,落在海面上渐渐膨胀,幻化成那已经走火入魔的邪恶之灵——九首龙兽。   若说三万五千年前,南帝江与锁颜一战是谨遵天命,南帝江逝去,锁颜于轮回之间淡出尘世,是命运,是天命,是遵旨。而今,南帝江转世为烬渊,锁颜残灵流落殁零,这一战半是天命半是人为。   烬渊迅速将失去支撑的幼冥躯体接回,却对上一双熟悉又陌生的眸子——冷漠阴刻,他张了张嘴,脱口而出:“栖凤榆?”   幼冥,或者说是栖凤榆,旋身而起,似笑非笑地看着烬渊:“久违。”   九首龙兽,也就是殁零,发出震天的笑声:“呵,栖凤榆,今日我们就联手将帝江大人打入轮回如何?”   烬渊眉头紧锁,紧握着手中承影,说道:“栖凤榆,你难道要再一次看着祉鸠死在你面前吗?”   “祉鸠早已死了,如今的素子枯与我没有半分关系。”栖凤榆冷漠地说道。   “既然如此,出手罢。”烬渊迅速拉开战局,眼底的一抹疲惫很快就被坚韧的杀意掩盖,他微微一笑,云淡风轻,“殁零,天书之秘,今日且让你看得真切。”   “哈哈哈哈,那本殿恭候。”   高入云端的九首龙兽引颈长啸,厉声冲天,四方黑海卷狼而起,黑气渐渐升腾将其包围,像是个急速旋转的黑暗洞穴,呼啸着狂风与灵力,九首龙兽踏海而来,聚集了所有的恨意与怨气,操控着神灵之法——万灵归一。   烬渊腾身而起,运起全部的灵力唤出太古十剑——承影、立钧、无常、玉邪、妙疆、龙展、秦避、祸霄、散罂、屈瑶,变幻莫测地凝固纠缠着八司心法——坎之曲决术、坤之天阑起末、艮之韵灵狂舞、巽之枯石决、震之玉翼、离之九天之火、兑之怒狮侵,乾之爆鳞。   阴阳八卦,相生相克形成一个轮回往复,此时,八司之源——润下之土、炎上之火、稼墙之土、从革之金、曲直之木圈绕成一个阵眼汇聚在烬渊周围,与八司心法相辅相成。   几乎是毁天灭地的力量全部汇聚在烬渊身上,本就只有一千多岁的少年却承载着三万五千年的宿命,灵力激发到极限,他的额泛起一层细汗,凝聚成豆大的汗珠顺着英俊的面庞滴落,脸色越发惨白。   “以一千年的仙体,操控几万年的灵力。”殁零嘲笑不已,“你还以为自己是当年的南帝江吗?”   “少废话。”烬渊的嘴角勾起一个轻蔑的弧度,即便大汗淋漓狼狈不堪,那为王为帝的张扬威慑却毫不消减。   “栖凤榆,怎么,下不去手了?”殁零看向还在一旁看戏的栖凤榆,鄙夷地笑道,“还是说,害怕了?”   “害怕?我本就是一个死人,还会怕什么。”栖凤榆嗤笑一声,掌心起灵,挥袖向烬渊飞去。   烬渊已经做好被两面夹击的准备,眼见栖凤榆掌中灵力向自己袭击而来,却在瞬间变成一缕烟霞辅助自己支撑着太古十剑,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烬渊和殁零都为之惊愕。   “方才的话还没说完。”栖凤榆一边为烬渊注入灵力相助一边平静地说道,“虽然素子枯与我没有半分关系,可他与幼冥有关,我不愿我的下一世也重蹈覆辙。”   “帝江,我知道太古十剑和万灵归一相击意味着什么,若你能活下来,我求你。”栖凤榆看着烬渊的眼神里渐渐布上一层哀求与悲悯,是要舍弃一切的哀伤,“让素子枯和幼冥也活下来,替祉鸠和我活下去。”   “你想干什么。”烬渊警觉地看着栖凤榆,终是慌了神。   “上一世欠你和祉鸠的,我现在便还了这债。”栖凤榆露出个少有的淡笑,忽然掌心发力,消耗自己仅存的一丝灵魂化作灵力注入烬渊的五行阵眼中。   殁零虽不可置信栖凤榆还有这等心思,眼底怒火冲天,他狂妄地大笑起来:“笑话!你以为你们能打败本殿吗?!”言罢顿然黑海翻天成旋涡,死界被搅得天地不分,也将全部的灵力聚集起来最后一击。   烬渊眼神复杂地看着一点一点消耗逝去的栖凤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迅速膨胀恢复,他动了动嘴唇,缓缓道出:“哥......”   “这世间,你我不必再见,弟弟。”   随着栖凤榆的最后一丝魂魄化作灵力流入阵眼,幼冥的躯体重重掉落,烬渊立刻施法护着,与此同时太古十剑酝酿着极限的灵力冲了出去......   烬渊看着这毁天灭地的灵力相碰,回想起当年南帝江与锁颜的最后一击,那个所谓的天罚之术,须臾之间,成就阴阳二界,而他这一次,到底会成就怎样的世间,无法预测。   他也理解当年的南帝江,那种被命运牵扯着往前走的感觉。他以为他已经可以操控着命运,但在此时,他才意识到,在这里与殁零对战,本就是命运。   当金光收敛,暗黑的死界分崩离析,九首龙兽如灰烬般消散,仅剩一缕黑色的烟气被烬渊禁锢着。   这本就是一场命数,从南帝江到烬渊,他就在命运之中,逃不掉,甩不开。   若有第三次,他也无法避开。   崩塌倾倒的世间,分崩离析,是他闭上眼眸前的最后一丝光芒。   《天思·玄经·启篇》曰:“凩喾庚尹之古始,为天地之常,亘古之变,一阴一阳横万物之平,司八卦。去今万载风云,凩喾正,庚尹殁,两仪合,启万世之新,过虚妄之芜,赋之于天、人、地三界。   则天御之地,其地东临舛水之滨,西于明思之崖,南收炎火之塔,北纳濒极之渊,四地之为限。诸仙临诰命台,听天命,奉天爵尊上为三界之主,另封八天神,御万物之灵,控日月星辰,监风泽木土。今三界初定,仙族继以往之力,护人间为任,制魔界为责。   人间起,山川万物,生灵初始,无主无门,无亲无缘,非神非魔,不可御天飞行,不能点石成金,无灵气之护体,无万年之阳寿,血肉之躯,按天地之常,生息繁衍。至若历朝更替,气数兴衰,其不在诸神之控,人之所致也。   见地甬之界,其地殁于阳之背,人之所俱,因有别,故封之以隔世铜门,安保人间。隔世铜门后,魔鬼妖盛,确能安享,横平三界。   三界始,天,人,地。”   作者有话要说:   这最后决战的剧情分三个镜头,一个是素子枯带领仙族在古树抵抗死灵,一个是烬渊在死界和殁零对战,还有一个是虚拟场景,就是幼冥的体内三个灵魂角逐的一些描写 第101章 予卿白首(结局)   一年后。   须臾之间,这一场命运,如同一篇哀婉之赋。   幼冥从未想过那白光的尽头是什么,直到如今睁开了眼,恍若隔世。   那个感觉就像他刚从石头的躯壳里出来的一刻,全身酸软地使不上力气,骨头都是硬邦邦的,直到终于感觉身下有柔软的被褥,如同云朵将他托起来,然后又缓缓地放回至最真实的世界。所有的感官逐渐回流,如同万川入海,他看见了眼前的所有,听见了隐隐的乐声,真实地再次感受到这个时间。   他从榻上起来,这里依旧弥漫了橘香。似是要确定般,幼冥将榻前的那抽屉拉开,不经意地看到了那幅在金缕台作的画。他将那画拿起,发现下面竟还有一幅,轻轻拨开,那前世的男子便映入眼帘。   手有些颤抖,他轻抚过画上的“故”字,而后悄然将其合上。   身上依旧一身黑衣,是他初见素子枯时所穿。他踱步出了房门,之前在耳边隐隐约约的韵律清晰了起来,音律圆润,若管弦齐鸣,似乎每一旋律都要破土而出,微风中轻漾情愫。   他顺着那声音往屋外走,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意,草长莺飞,那么熟悉,仿佛那时在战火中毁灭的绿址得以复苏。此时他终于意识到那旋律从何而来,抬眼终于看见每一古木的叶子都微微地合拢,那接缝处被风吹得轻轻颤动,缓缓滑出音之天籁。   一片木叶一片歌,二片木叶过山坡,三片木叶翻逾海,群叶绝响毕生言。这好像那次在迷雾森林里的旋律。   乐音的尽头,是一袭白衣。   他走近,开口叫对方的名字,对方却笑意盈盈,若春风化雨、万物屠苏的盎然暖郁,如同能将世间所有的海枯石烂化作转瞬之事般轻而易举。   “好听否。”   幼冥看着他,问道:“你是祉鸠,还是素子枯?”   白衣的男子笑了笑,他抬手,群响毕绝,四周陷入一片寂静。   他走近幼冥,执起他的手,那温度依旧如三月之春,繁茂温暖。   他就像二人今生今世第一次实实在在的见面般,用纤长有力的手指在幼冥掌心下一字一划地刻着,继而一道明玉色的气流渐渐化作三个字出现于掌心:   素子枯。   ****   舛水源源不断地从天入地,生生不息,古语言舛水乃是天界和人界的通道,人过劫,渡舛水,能入天界,羽化成仙。又言仙人犯下弥天大祸,会被剔去仙骨,扔入舛水,罚下人间,历经劫难。   舛水之滨,福祸难言。   如今舛水之滨,静静地流淌着历史的轨迹,碣石之上伫立着一名身着暗红华服的男子,繁复精美的绣文描绘着威严的图样,他双手负后,风吹衣袂猎猎作响,沉如琥珀的浅瞳望着那融入天地的舛水之滨,绯色的嘴唇稍稍勾起一抹傲然的弧度,临峰而小天下的任意与洒脱。   顿时天地阴暗,一如山雨欲来,霎时净光素裹,暗红的卷轴从天而降,一白发老者腾云驾雾而来,他拂尘轻甩,接过半空的卷轴,稳步走到那男子身后不卑不亢地言道:“天爵。”   “虚影老头,这可不像你。”傲如天之骄子的声音,华服男子挥袖转身,俊逸的脸上是调皮的笑容。   “烬娃娃。”虚影道人没好气地一吹胡子,用手里的卷轴猛地一敲烬渊的脑袋,而后塞到他手里。   烬渊淡淡一笑,打开卷轴仔细阅读。   “你倒是变了不少。”虚影道人抚了抚胡子,闲闲地说道。   “烬渊变了,但杯黎没变。”烬渊微微笑道,目光穿过虚影道人落到不远处那名安静伫立的靛衣男子身上,对方依旧如斯优雅清傲。   话音落,烬渊飞身而起,将殿雪尘搂到怀里,温柔地吻了吻对方的耳廓悄声道:“清安,想我了?”   “到处找不到你。”殿雪尘别扭地瞥了一眼烬渊,冷傲地说道。   “我来看看舛水之滨的封印,等会儿陪你回家。”烬渊宠溺地亲了亲殿雪尘的眉心安抚着,而后继续将剩下的奏折看完。   “舛水之滨,明思之崖,炎火之塔,濒极之渊四处的封印已经巩固,仅剩与魔界相通的隔世铜门。”烬渊颔首说道,“我会尽快处理。”   “然,本尊先回弦月之巅。”虚影道人微微颔首便驾雾而离。   待虚影离开后,烬渊搂着殿雪尘走到舛水之畔,他提袖为殿雪尘掩去飞溅的水花,生怕怀里的男子受到一丝伤害。   “无碍。”殿雪尘微笑着摇摇头道。   “这舛水埋葬了多少血肉。”烬渊感慨不已,只有他知道这一川水其实就是那时他用殁零的血肉,就如同当年南帝江用自己的血肉,镇压动荡的世间,吸纳被蛊惑的无尽死灵,化作眼前的一川舛水。   “都过去了。”殿雪尘轻轻握住烬渊的手。   烬渊粲然一笑,他小心翼翼地将殿雪尘横抱起来,稳稳地往回走:“清安虽不在天神之列,更不在众仙之位,却能左右诸神之神。”   “倒是很轻松,无拘无束。”殿雪尘温顺地伏在烬渊肩上,惬意坦然地享受着对方的宠爱。   “当然轻松了,这以后天塌下来有弟弟我顶着。”烬渊暧昧地咬了一口殿雪尘的鼻尖。   殿雪尘笑而不语,他抚着烬渊的面庞,倾身吻住对方含笑的嘴唇,缠绵柔意地浅吻轻咬,舌尖轻轻伸进去舔了舔,颇为挑衅。   “要看不见路了。”烬渊无奈地说道。   殿雪尘瞪了一眼烬渊,冷哼一声便别过头去。   “你哟~”烬渊宠溺地看着殿雪尘摇摇头,他轻轻将其放下,还不等殿雪尘疑惑便倾身将对方压到石头边,重新吻上那粉唇,用尽所有的爱意慢慢地安抚着怀里的人儿,唇齿交缠,甜如蜜枣。   殿雪尘明眸带笑,手攀上对方的肩,热情地送上香甜的吻,胸膛紧贴着胸膛,传递着彼此的心跳、喘息、低语、柔情,如酒烈却又如茶清的生生世世。   “清安。”   “嗯?”   “以吾生世,予卿白首。”   舛水川流不息,风过碣石,呼呼作响,吹不散相拥痴缠的三世情缘。   君卿相知,奉天所爱。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待更~~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 ★★书本网论坛★★.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